第681章 我没变,别不要我
凌落月闭了闭眼,仿佛有些不堪承受:“母后了解太子哥哥,知道他一向说到做到,不管她先前是不是那样打算的,反正她答应,放过侍女的家人。于是,十岁的太子哥哥提着刀,走到侍女面前。我不知道他心里有过怎样的挣扎和痛苦,但当他把第一刀挥到那侍女的脸上时,我看到他的眼神变了,变得冷酷、嗜血、狠戾……我想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但是我知道,他不再是从前的太子哥哥……”
北堂苍云唇线微凝:如果凌浅月从小接受的是这样的训练,他不成为一个冷酷无情、不择手段的人才比较奇怪吧?如果这样真的是违背他的本性的,就不难解释为什么他从心底里并不认同所谓狐族大业。
隔了一会儿,凌落月稍稍平复了些,就轻轻挣脱了北堂苍云的怀抱,脸容还算平和:“可是父王母后不在乎太子哥哥是不是变了,或者,他们就是希望太子哥哥变,变得冷酷嗜血,可以随时随地以任何原因杀人,或者不问原因,想怎么杀怎么杀!这些年来,我觉得他们成功了,太子哥哥变得冷酷,但他的冷酷永远不在脸上,在心里!他可以一边笑得优雅温柔,一边用最残忍的手法杀死一个人,杀得他粉身碎骨,甚至尸骨无存!苍云,你知不知道亲眼看着他变成那个样子,我、我心里是什么感觉?我……”
北堂苍云的目光变得更加幽冷,语气倒十分温和:“可你刚才说,凌浅月这些年过得很痛苦,所以我觉得他的改变只是外在的,骨子里的东西并没有变,否则他不会痛苦。”
凌落月愣了一下,眼里瞬间浮现出一抹惊喜:“真的?”
“真不真要问你,是你说他这些年很痛苦。”北堂苍云笑了笑,帮他梳理了一下,“举个可能不太恰当的例子:原本的凌浅月是毛毛虫,后来的冷血杀人魔是蝴蝶,他若是最终蜕变成了蝴蝶,痛苦早就结束了,他会心安理得地做蝴蝶,做得很开心,以此为乐。但他若一直只是披着蝴蝶外衣的毛毛虫,他就会一直挣扎,一直痛苦,既成不了杀人魔,也无法做原本的凌浅月。”
凌落月咬着唇,目光一直不停地闪烁着,许久之后才苦笑了一声:“我觉得,太子哥哥表面看起来仿佛是一只彩衣缤华的蝴蝶,可骨子里依然是想要挣扎脱茧的毛毛虫。”
北堂苍云表示保留意见:“这个我无法下结论,我跟凌浅月交集太少。而仅有的几次交集,我只看得到他冷酷残忍的一面。”
这是事实,所以两人的几次交集,其实都不怎么愉快。
凌落月就只好叹了口气:“不过奇怪的是,原本父王让太子哥哥杀那些动物、甚至杀人的时候,都是要求所有皇子公主在现场亲眼看着的,但那次我抓着太子哥哥哭过之后,父王就再也没让我去看过那种场面。”
北堂苍云目光闪烁:“凌浅月替你向狐王讨了恩典?”
“我也这样想过,并且问过太子哥哥,但他不承认。”凌落月轻咬唇,“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越想越觉得就是那么回事,可太子哥哥始终不承认。”
北堂苍云沉默片刻,突然淡淡地笑了笑:“落月,不管凌浅月对旁人做过什么,甚至可能折磨过你,但我现在觉得,他应该是疼你爱你的。”
“是,我也这么认为,而且越来越这么认为。”凌落月赞同地点头,眉宇之间却又浮现出一抹疑惑,“那次太子哥哥说过一句话,我一直不明白,他说:‘今日的我,其实本该是你!’苍云,他这是什么意思?”
北堂苍云怔了一下,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今日的我,其实本该是你……他想说他顶替了你的身份,还是想说……他做了本该由你来做的事?除了这两种可能,似乎没有其他的意思了吧?”
凌浅月也因为他的话愣了一下,觉得脑子里似乎很快地闪过了一些什么,仿佛就是这个问题的答案!可当他努力想要抓住时,却又完全无迹可寻了。
“先不猜了。”北堂苍云表示放弃,“如果我们能从这里出去,总有机会再见到他,或许能解开这些疑惑。”
凌落月原本默默地点了点头,却又突然看着北堂苍云,迟疑着开口:“苍云,你……”
有些说不下去,他咬住了唇,眉头微蹙,说不出的我见犹怜。北堂苍云看着他的眼睛,很容易读懂了他的眼神,就笑了笑:“你想说,让我不要杀凌浅月?”
“我知道你们是敌人,势不两立。”凌落月苦笑,只能承认,“可我觉得太子哥哥……也是有苦衷的吧?他虽然什么也不肯跟我说,但我总觉得他为我付出了很多,所以,如果他肯放弃狐族大业,你能不能考虑不要杀他?或者,我替他死。”
北堂苍云浅笑:“我怎么舍得杀你?我一根指头都舍不得伤你的。”
凌落月一怔,眼里的失落瞬间浓烈到令人不忍直视:“那你就是一定要杀太子哥哥了?我……”
“我既然一根指头都舍不得伤你,又怎么舍得让你伤心?”北堂苍云轻笑,语气温柔得不得了,“所以我答应你,如果凌浅月肯放弃狐族大业,我不会杀他。”
凌落月瞬间大喜,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让他本就绝美的脸庞更加灵动,更具有惊心动魄的诱惑力:“真的?谢谢你!谢谢你!”
“不用,谁让我喜欢你。”看着他的笑颜,北堂苍云也觉得很愉快,“何况凌浅月的修为在我之上,我未必杀得了他。”
凌落月摇头,很认真的样子:“修为不是一切,何况你是狐族的克星,你若真的下杀手,太子哥哥逃不了。你放心,我会劝太子哥哥放弃的……步天?他好像要找你。”
正说着,他突然看到步天远远地冲这边招手,便提醒了一句。北堂苍云回头一看,步天的声音已经凝成一线送了过来:“苍云,你家小舞醒了,没看到你,在发脾气。”
北堂苍云瞬间乐了,冲着凌落月点了点头:“我先去哄哄她,过后再陪你聊。”
凌落月答应一声,看着他转过了身,又突然开口:“苍云,你回沧海王府的时候,别忘了带着我。我是恢复了记忆,可我真的没变,无论是人还是心。”
北堂苍云停步回头,含笑点头:“我知道。我说过的,除非我不要小舞了,才会不要你,你是我的人。”
凌落月很开心:“嗯。”
“休息一下,你看起来有点累。”北堂苍云叮嘱了一句,“跳下来的时候,你只顾用内力护着小舞,自己受到很大的冲击……”
“我没事。”凌落月摆了摆手,一副很轻松的样子,“记忆封印破除之后,我的修为在你之上了。”
北堂苍云瞅着他:“那你还跟着我?现在你已经不需要我保护了,相反,你得保护我。”
“我跟着你本来也不是求保护,我求依靠。”凌落月叹气,唇角却带笑,“求一份心的依靠,此心安处是吾乡,你的身边,就是我心安处。苍云,我没变,你别不要我。”
北堂苍云也叹气:“我要的,落月,你是我的人,我喜欢你。乖,把心放到肚子里。我这赌咒发誓好几次了,你若再这么不相信我,我就只剩最后一个法子可以用了。”
凌落月反倒有些好奇:“什么法子?”
北堂苍云笑得温柔:“收了你。最多我答应,尽量不让你疼。”
凌落月一下子笑出了声:“走开!”
北堂苍云冲着他招了招手,这才脚尖点地离开了。不过不可否认,因为墨雪舞和凌落月的话,他觉得他是需要重新考量凌浅月这个人了。如果凌浅月肯放弃狐族大业,他也不是非杀人不可。
凌浅月是杀过人,可他沧海王的双手就不沾血腥吗?那么多年沙场征战,死在他手上的人比死在凌浅月手上的人还要多,大家各为其主,他没有资格因为这一点审判凌浅月。
所以墨雪舞说得对,或许,这是一个契机。
看到北堂苍云走远,步天反而溜溜达达地走了过来。凌落月的心事虽然有些沉,笑容却还算明朗:“步天。”
面具下的脸上看不到表情,至少步天的眼里也带着笑意,站定脚步,他抱着胳膊摸着下巴开口:“嗯,再见到你真的挺好的,你比过去更美了。记忆封印封住的不只是你的记忆,现在你才真正美得让人只看一眼就忘不了。”
凌落月轻咬唇:“是吗?”
“我别的话你可以怀疑,这几句必须相信。”步天很认真,很一本正经,跟他一贯邪里邪气的作风很不相称,却又让人很没法怀疑,“看到现在的你,我总算知道了什么叫‘钟天地之灵秀,集日月之精华’,落月,你当得起。”
步天很少对一个人如此不吝赞美之词,即便对北堂苍云,也经常指着他的鼻子说他的缺点比优点多,可凌落月却半点开心的意思都没有,唇角的笑容反而渐渐隐没:“我最担心的事,还是变成了现实。可是步天,我的心没变。你别看我的人,看我的心好不好?”
步天很不解:“我没说你变了……”
“还用说?我不会看吗?”凌落月摇了摇头,并不掩饰心里的失落,“你待我若跟从前一样,早就调戏我一把了。可我真的没变,如果不是很勉强,你别疏远我可以吗?我那么喜欢你,一见面不问别人,甚至不问苍云,先问你,就是希望你能看出来,我还是从前的凌落月。”
步天安安静静地看了他片刻,当他看到从那双干干净净的眼睛里折射出来的内心深处的不安,他就笑了,笑得很暖:“我正在遗憾,不能像过去那样调戏你了。”
凌落月轻咬唇:“为什么?”
“因为你比我厉害了呀!”步天叹气,“你的修为已经全面恢复,连苍云都打不过你了。我若再调戏你,你还不得一掌劈了我?”
凌落月微笑:“不会,你若愿意,我任你调戏。”
步天乐:“为什么?难道你也被我掰弯了?”
“那倒没有。”凌落月依然微笑,“只不过是因为我知道,只有喜欢、在意的人,你才愿意调戏,否则跪下来求你,你都懒得多看一眼,何况是花心思去调戏?”
步天笑得双肩颤颤的:“这么了解我?我好开心。”
凌落月反倒摇了摇头:“也不敢说多么了解,但至少这一点,我应该不会看错。我就是怕你见我恢复了记忆,就以为我只记得自己是狐族人,忘了我们之间的情分……”
话未说完,步天已很无辜地打断了他:“我跟你?什么情分?”
“你不承认?”凌落月眨了眨大大的眼睛,兔儿般无辜,“一起闯过幽灵鬼蜮,一起算计苍云,逼他突破九阶,你还差点睡了我,这些你都不承认了?步天,我喜欢你是真的,我还是从前的我,你若实在接受不了,我不勉强。不过,我会伤心。”
他转身要走,一步还没迈出去,步天已从后面楼主了他,低笑声里透着从前的邪魅不羁:“这么说,我现在还可以睡你,你不会一掌劈了我?”
后背贴上了他温暖宽厚的胸膛,凌落月觉得很安心,就放松了自己,微微一叹:“如果这样你才相信我没变,我给你睡就是——步天,你没变,你的怀里还像第一次抱我时那么暖。”
“我为什么要变,我又没被封了记忆。”步天笑得抖抖的,眼里的暖意已经遮不住,“不过你是认真的吗?愿意给我睡?”
凌落月还是点头:“嗯,你睡吧,我保证从了你。”
步天直接笑喷,伸手捏住他的下巴把他的脸转过来,在他唇角用力亲了一下,然后放开了手:“得了!这么美、这么乖的孩子,归我了,给你盖个章!”
凌落月转过身,蛮开心的:“晚了一步,苍云已经给我盖了章,说我是他的了。”
“那没关系!”步天一点都不在意,“你是苍云的,苍云是我的,归根到底你是我的,哈哈!”
凌落月微笑:“嗯,谢谢。”
“谢个毛线球!”步天哼了一声,“我先前也不是故意疏远你,谁让你比过去更冷冰冰的,傲那样,我才不要自讨没趣。”
凌落月很苦恼,立刻笑不出来了:“也不是故意耍酷,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不然我笑一笑,你看看是不是不那么冷冰冰了?”
说完,他想了想,然后笑了笑。步天立刻一挥手:“卧槽你别!笑得这么颠倒众生的,我想现在睡了你!”
凌落月赶紧收回笑容,想想又实在忍不住,不得不咬住唇侧过头,尽力隐忍:“你这么说话……我相信你待我还跟从前一样……”
闹腾了半天,玩笑也开够了,再说下去不但矫情,而且少儿不宜了,两人都住了口,自觉地不再进行这个话题。
隔了一会儿,步天才转头看着望不到顶的峭壁叹了口气:“落月,我们能上去吗?我刚才一路走一路看,这悬崖好像一处比一处高。”
凌落月抬头看了看,神情倒是挺平静:“我会送你们上去。”
步天很惊喜:“你可以?”
凌落月却迟疑了一下:“我……尽力。”
“那就是把握不大了?”步天哼了一声,语气里的警告不是假的,“落月,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要是敢为了帮我们伤到自己,苍云不会饶了你。”
凌落月点头:“我知道。尽力的意思就是我会量力而行,主要是对付深渊的吸力,我有办法。”
步天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凌浅月一直想从你被封印的记忆里得到的东西?”
提及凌浅月,凌落月的目光明显地暗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是。所以先不要太担心,或许我可以。”
天劫之日时,凌浅月被封印反冲击,导致修为受损,已无法成功穿越幽冥深渊,但是凌落月可以。修为全面恢复的他不但可以自由穿梭于幽冥深渊和虞渊大陆之间,而且就算带着一个人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换句话说,他不但可以把北堂苍云等人从这里带出去,也很有可能把他们一一带出幽冥深渊,连他自己也可以永远离开,不再回来。
可是,他现在不能走,哪怕不是因为月未宁,只为了凌浅月,他也必须留下来,查清楚一些被隐瞒了很多年的事情!
黄昏时分,休息好了的众人都已神采奕奕,喜气洋洋,每个人都有一种浴火重生的感觉,简直不要太爽!
为了好好庆祝一下此番的重逢,众人各自忙碌,有的采野果,有的猎野味,有的捉鱼虾,楚星辰和墨行云居然还抓了不少螃蟹回来,个个都有三四两重,把墨雪舞给乐的:中秋临近,也算是到吃螃蟹的季节了,说不定膏肥黄满呢?
野味当然以烧烤为主,烤鱼的味道也不错,螃蟹嘛,当然还是清蒸最好。没有锅碗瓢盆,众人齐心合力,寻找可以替代的工具,最后用一种类似椰子的野果的壳当锅,墨雪舞又负责采了一些或去腥增香,或充当食盐的野草野菜之类,成功地做了一道清蒸螃蟹。
经过一番忙碌,大餐终于准备妥当。烤山鸡、烤野兔、烤肥羊自不必说,还有烤鱼、炖虾、蒸螃蟹,更有各色水果野菜搭配其中,丰盛得不得了!
“各位,入席!”墨雪舞擦把手,喜滋滋地招呼,“来来来,别客气!”
众人压根儿也没打算客气,早已各自洗了手,欢天喜地地落座。没有酒、没有茶,只有山泉水,同样装在果壳里。清甜的泉水带着野果的清香,一样醉人。
见众人各自坐稳,步天转头看着北堂苍云:“说几句?”
北堂苍云端起“酒杯”,目光一一从众人脸上滑过,然后浅浅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众人本来都屏息凝视的,等着他来一番掏心挖肺的倾诉,这下都被闪得不轻,忍不住齐齐翻了个白眼。
北堂苍云瞬间不乐意了:“喂,你们那是什么表情?好,步天,你来说!”
“说就说!”步天也端起酒杯,环视一圈之后咳嗽了一声,“那什么……一切尽在不言中吧!”
“哈哈哈!”
众人那个乐,想想却又一点都不奇怪了:可不就是一切尽在不言中吗?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哪有任何一个词、一句话能表达他们的重逢之喜?
笑声中,墨雪舞豪爽地一挥手:“吃好,喝好,开始!”
得,吃吧!
众人也不再客气,各自把手伸向了心仪的佳肴。墨雪舞这“神厨”之名也不是白叫的,虽然依旧缺了作料,却把每道菜都做得色香味俱全。当然,主要是大家心情好,吃什么都香。
墨雪舞的主要任务是剥螃蟹,因为沧海王挺好这一口,却只好吃,不好剥,嫌麻烦,尤其是那些蟹腿蟹钳子,他一看就头大,只好辛苦自家王妃。
墨雪舞不嫌麻烦,她觉得挺有意思。拿起一根蟹钳,她慢条斯理地剥好,蘸点用野菜调的汤汁递过去:“苍云,给。”
北堂苍云可开心了,接过来递给身边的凌落月:“落月。”
凌落月摇头:“你吃吧,小舞给你剥的。”
“没事,她再剥了我吃。”北堂苍云直接递到他的嘴边,“你最喜欢这个,多吃一点。张嘴。”
凌落月也听话,张嘴接住,轻轻嚼着。步天是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挑拨离间的机会的,喝口山泉水润润嗓子,开始幸灾乐祸:“小舞,你觉悟吧!落月已经被苍云掰弯了,他们俩会一生一世一双人,你是多余的了!”
墨雪舞叹了口气,把刚剥好的蟹钳递到他嘴边:“张嘴。哥,那你说我该怎么办?你可不能不管我。”
步天美滋滋地吃着蟹钳肉,笑得见牙不见眼:“你都叫我哥了,我怎么会不管你?说吧,你希望我收了苍云还是落月?反正你觊觎落月也很久了,我可以给你机会,跟他一生一世一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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