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痒痒了?”
李德全一听皇上不轻不重的调调收了收心,跪在地上小声回道:“奴才哪敢,奴才这不是替皇上高兴嘛。皇上高兴了奴才不得跟着高兴嘛,敢明狐假虎威才有门儿不是。”
玄烨也懒得同他计较,提了脚出了外殿,看着李德全小心关了门 ,使了小九子接了班守了门,才春风得意地出了昭仁殿,把朝上去了。
至于昭仁殿内的美人一一小猪便大猪,没睡个日上中天是起不了身的。
反正太皇太后那里也不指望她露脸,最多午膳替人做会子小媳妇看一时冷脸也是过了,不痛不痒的,全也不自个儿不在乎。哎,同脸皮厚的人处长了,自个儿的脸皮也越发增厚了,没法子的事。
紫禁城的清晨同多数时一般无二。当所有妃嫔都起了身忙着以孝致上时,乾清宫东配殿昭仁宫的美人却还在呼呼大睡……
“皇上早朝一一…”
第六十二章 太皇太后的耳光子
腊月里,走到哪儿都是派年气。今儿正赶上下二夜的雪,宁芳领素心请安的路上便在御花园里游玩半刻。
端顺太妃赶巧也迟,正见到立在堆绣山有有笑的主仆两人。
宁芳身上正是那件扎眼的豹皮子风衣,而大宫素心着的那件獭皮子也是上等的,原是宁芳在顺治朝时得的件,现如今满屋子都是小三送的衣服,件到没用场,便使院子里的人拿去。
端顺太妃在顺治帝时虽非最得宠的,可也算是妃级,等同的獭皮子也不过才得两件,件此刻正穿在身上,却也算是旧物。而素心穿的件却是旧衣新上料,尽还是宁芳画样子加些子橙色的狐狸毛,怎么看怎么比端顺太妃身上的件气派。
太妃抖抖下眼睑,领人转身出院子。跟着的个嬷子回身瞧皇太后并素心眼,再跟上去。
宁芳到达慈宁宫时,满屋子的人都在乐呵着,到是吓调。想想也是,大冷的,没地比慈宁宫更暖和的。
太皇太后正把着济济儿格格的手同娜木钟并巴两位太皇太妃着话,偶尔还打趣打趣小辈妃嫔们。
宁芳是c不上什么话的,只偶尔回回话头。
马佳氏的肚子到是圆,裹在件浅粉色的旗装里虽衬得粉嫩可宁芳总觉得色于太素,确没有素心更显色儿。
屋子的人也不知些个什么,三三两两的。宁芳几个哈欠作势隐去,正要混沌,却见乾清宫眼熟的小监急急着奔进来,被苏茉儿领去侧间,太皇太后片刻也离席,不过几句话功夫便使人散场。
宁芳也正要走,被宫女领进侧间。
太皇太后面色无常,沉思着,见宁芳来,只抬眼瞅眼便不话。宁芳心里七上八下的,也不知哪里又惹位大boss。最近没留小三过夜至深呀?
太皇太后可不管宁芳心里想什么,领着便出慈宁宫,眼瞅着由月华门进乾清宫。
乾清宫正宫的堂上片狼籍,两侧松朗的书架子都倒几扇,皇上正侧身坐在龙坐之上深远地呼吸着。
宁芳便想,若不是龙案的材料硬实,怕是都能被小子踢下来。
太皇太后个眼色,李德全退出去并合门扉。
“皇上是怎么?”
玄烨半才发现室内多两人,转身下来行礼,却并不起身:“皇玛嬷,孙儿皇上做的真是无能无功,便如此,还不如不做的好!”
宁芳心跳漏几下。
太皇太后面无表情,只轻轻道:“起来。”
孙子毕竟听话,刚起来,便被个巴掌扇得移几步。
可是用力的,宁芳捂着心直替小三心疼。
玄烨到是没什么气恨,只是眼孔子放放。
“清醒了吗?”
玄烨再次跪倒:“孙儿醒了,请皇玛嬷宽心。”
“醒了便好,刚才的话,哀家只当耳背没听见,若是再让哀家听第二次,便没功夫给清醒。”
“孙儿明白。”
太皇太后和缓过来,找个还能坐的位子坐定。眼瞅着皇上已经上来替她亲自安座,太后却还立在刚才的地儿发愣,便有些子不喜。
玄烨自是瞧个全,移个位子在太皇太后下首:“皇额娘——”他声喊得响半调,见宁芳回神看他,忙背太皇太后使使眼色,“皇额娘坐吧,别替儿子担心。”
宁芳小心着落座。
“说吧,什么事值得皇上发么大火,连个身份都顾不全。”
“……前几个月因为黄白两旗换地的事鳌拜便多有事出,九月里因为户部尚书苏纳海、直隶总督朱昌祚、巡府王登联大不满鳌拜圈地私行敢直言进谏便被鳌拜下刑,朕改为多部会省……却不想今日里鳌拜尽矫旨枉度圣意私斩苏朱王三人并朱昌祚长子……”
“什么?朱昌祚死了?”
太皇太后侧头去看立起来的宁芳,眼见满面惊魂、眼含红涩,便眯眯瞳孔。
玄烨来不及多想,上前扶着僵直的宁芳硬把她“自然”地按坐下:“回皇额娘,是的,朕也异常痛心,早年便听李德全道他个同乡在先帝时便是个难得的好官,今日却因直谏而遭横祸,怎么能不让朕痛心,不单是他人,还连着苏、王等七八条人命,皆是大清的好官……”
玄烨边着边在太皇太后看不见的边用七分力夹着宁芳的臂r使意让清醒,宁芳如果话里还听不出他的用心,力上哪还能不明白?纵使再难过,也毕竟不是当年泪洒而出的光景,呼吸间已然渐渐回常态。
太皇太后是什么人精,心里怎么可能不打上个小九九?皇上虽然在话语上周全,可毕竟生硬,又明显有袒护之意,到不好直接发作,却是深深记在心上。
玄烨进屋子,便见宁芳托着腮邦子愣神,眉头不自觉皱个紧儿,不高兴便滋生出来。在几子另边冷冷地坐下,半也不言语。
好半宁芳才发现他来,瞅着他脸色不善,只当是被鳌拜气的,便坐过去想抚上他的臂膀,却不想被躲开来,心下立时不好受,连着刚刚听失朱昌祚的心神鼓脑的被引出来,巴巴的落泪珠子,先还是安静的哭,瞅眼玄烨躲过去的半边脸,立刻觉得委屈,心情再也止不住,“哗哗”“嗷嗷”地坐在当下便哭将起来。
把个小三看得愣愣的,心下是又好气又好笑。好嘛,还没问同那姓朱的有什么瓜隔到先耍出来。本不想理会的,可止不住自个儿的身子条件反s地居上去又是哄又是赔礼儿,直把自己不是个东西个遍才止人的哭腔。
宁芳倒也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还没等小三理清心情追问便道出来。
原来朱昌祚确实与宁芳有过十几日的交情,也就是在小三出花避痘出宫的那些日子,两人分别还在当年的得新楼与朱某人京城的小院里吃过两顿饭,也算是饭友。两人年岁相当,又有那么些话题,一个为人正气,一个奇思妙想,正所谓亲友不好话,陌路反成知交,虽没见过几面到真觉得对方都是爽利特别的人,也错是故友。
玄烨听连人家的妻、子都见过,气也消太半,再细听的口气,到真像个普通的朋友,放才淡开来。
“那怎么从没听过。”玄烨由着宁芳给他瞧那半边可能红的脸。
“有什么好的?那时才多大?有心情听在路上随便认识的甲乙丙丁?再者,不过见过他几面,这么多年要不是提起,早忘了。而且,”宁芳下子拧小三的耳边子,使他“啊啊”几声,“痛痛”的叫唤,“你算什么人,儿子也想管娘的事?哼。”
玄烨也不敢在母老虎发威的时候上去磨牙,抒着耳朵心里暗暗回道:看着吧,迟早有挖出所有的秘密儿,看还敢不敢冲朕嚷嚷……
第六十三章 什么心思
年头将近,太皇太后下懿旨,特允后妃母家父母前来宫中看望儿,便东北角楼下三进院子里。
皇后的母家自是特殊,虽索尼索相未亲来,却使正妻夫人同皇后生母前来。
晴芳毕竟年幼,见祖母并生母,数月来固受皇上冷落的委屈便直化作眼泪溢出来。老夫人到只是轻声安抚,亲生母亲又怎能忍亲的眼泪直把儿搂抱着同哭。
老夫人也不过给母二人半刻的功夫伤哭,便出声令止。
“皇后慢慢来,可是受皇上亲责?”
晴芳也不是没品的忌妇,只道入宫来直与皇上相处不错,于太皇太后并皇太后面前都是受喜的,只是最近颇受皇上冷遇。
老夫人只那么想,便是明白过来,拍拍孙女的手:“皇后娘娘放心,臣妇定当替皇后解此困。也不是多大的事,只管宽心。娘娘,宫里毕竟不比家里,言行、人事可都要上心,您的性子臣妇也是深知的,大错是绝不会有的。只要深知,对上要亲身亲躬,把太皇太后侍奉好;对皇上,要亲柔本真;对妃嫔要礼让大度。日子便只会好不会差。外面那些个事,自由玛法替你顶着,出不了事,明白吗?”
晴芳虽不是个顶有心机的人,却不失为个听话的大家之女,只祖母这么两句便定心神,自与亲人话别处去。
遏必隆夫妇两人直坐在堂下,听着女儿的呈诉。
“算他们识相,没有亏待于你,不然——哼。”
那遏夫人到是深沉的:“老爷到是轻声些,这里毕竟是皇宫,虽被人听们到不怕,却也给女儿在宫里招话头。”
遏必隆只这么一个女儿,在家千恩万宠的,怎么会舍得受苦,便轻下声来:“若不是当初太皇太后不恭,提那老匹夫的孙女为后,咱家淑媛早便贵为后。现今直直差那丫头一大节,怎么能不气煞老夫?女儿放心,阿玛昨日还见义阿玛呢,他要咱们放足胆子,若是女儿受气,哼哼,在朝堂便好好替你教训教训小皇帝——”
“阿玛!”淑媛止住自家父亲的话头,小心着听听门外的动静。
“怕什么,有阿玛同义父照着,还有谁敢——”
“阿玛。”淑媛上前按住遏必隆的肩膀,“已经发生的事,如今再议又有何意?不管当初太皇太后选赫舍里氏为后因何,总有一日女儿会向她们证明,女儿才是最合适的人选……”遏夫人见她如此气度,颇为心慰。
“淑媛,要不要阿玛助一臂之力,除那——”
“阿玛,不用,”淑媛淡定笑,“女儿是什么身份?对付那等人焉可用真刀?会堂堂正正的向他们证明,钮钴禄淑媛,绝对是唯一最胜任的。”
遏必隆虽为女儿的气魄兴叹,可毕竟不是那么回事儿。出翊坤宫的门便回首而视,眼见着宫门远不及坤宁宫气派,再遥想女儿未能由正宫门午门被抬入紫禁城便觉得气短,心下暗暗立誓。处置个黄毛丫头焉需费女儿的心神?只一包药下去,便什么都解了。
遏夫人见夫君的冷笑,便知道他自有打算,虽觉得他大可不必为女儿如此打算,便再想,省女儿心神也未偿不可。由着女儿做事,那么个清高性子,只怕在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夫妻俩各怀着心事出宫门。
纳喇家巴巴的来了七八个妇人,一屋子唧唧杂杂道个不停。惠怡也不出声,只偎在墙角侍弄着盆不知名的植物。
等着人群如刘姥姥入大观园似的参观进内寝,惠怡的庶母也是生母悄悄凑上前来耳语着:“表哥使人带声好。”
惠怡不过奇怪地瞥一眼,并不说话,继续摆弄着花盆子。
“他一切安好,只让宽心……”庶母眼瞅着儿没什么反应,正想再细上几句,却有众夫人寻出来,直嚷着“还是皇宫里好”云云。
相对于他宫的热闹,启祥宫里便十分冷清。宫奴才们只见一位妇人进宫来陪自家主子。
“宫里不比家里,阿玛额娘不求恩泽家祖,但求娘娘惜身如珍;不求娘娘广运乡族,旦求娘娘心安神悦,我们夫妻——也便知足……”
只那么两句,却惹得母二人默默落泪。
门外守着的婢仆只听那母二人软语轻候,说的也不过是家常里的衣食,到显得三分的落破。
多日后,太皇太后使皇上来。
“听说,皇上冷落皇后有些时日。”
玄烨一听,便知道有人在祖母面前递话头,心下便更是不齿皇后。
太皇太后眼尖着,怎会不明?
“皇后可有不好?”
“不曾。”
“皇后可有错处?”
“没有。”
“皇后可有哭诉?”
“……无。”
太皇太后点头。
“不曾。没有。无。皇上也是心清着的,把什么都看的清楚,哀家到是该心慰?”
玄烨听太皇太后不热不冷的语气,便起座而跪,直道不敢。
太皇太后并未叫起,只单手抚着掌间粒粒的佛珠子。
“皇上啊,例来后宫便不是由着皇上喜恶情厌的场所儿,莫道如今羽不丰心不定,便是将来大权在握——也不是想厌谁便厌谁,想弃谁便弃谁……这些女人是什么?于皇上连小卒都不是,却也是最好的神来之笔。想要什么,便可以任意左右。什么大事儿?不过是三言两语,一个眼神一个恩惠的事,却比谏臣的敢语、文臣的书语、俗人的嚼头,威力更大……要什么,便给个三分,既全皇上的恩赐,又成她们的盼头,何事不成?戏子会笑,做后宫女子的人,又何常不是‘顶针’的活?哎,你皇阿玛便是不明后宫人与人间的事不是单纯的人与人的事,而是下最简单的权与力的事,才傻傻的犯忌讳……玄烨——可明白?”
玄烨到是没有立刻答应,只那么在脑子里过遍,他又何尝不是聪惠的?只是毕竟还有些小孩子心性不怎么想改。直到祖母同他道破,才愿意自己去面对。
再聪明的人,又何尝是最勇敢的人?每个人都是自己的阻头,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轻易改变自己化为(陌)生魔?成长的痛苦,便伴着身心的成长日日迫着退嫩肤生出强壮却丑陋的黑色翅膀,把自己用翅膀裹起来,去迎着一个个可想却沉重的未来……
“孙儿明白。”
玄烨立在仁祥宫的门前,顺着门线儿仔细却朦胧地观察红墙红门。半时后,在灰暗的冬日暮色里,呱呱的鸦呕中,在那顶高的门檐高缝之上,尽然生出根杂草,颤危危的在风中摇拽。
玄烨看得出神,原本空烙烙的心间突得被激激,打个身抖。
立刻,便有温暖柔弱的手掌儿裹住他的右手:“进去吧,怪冷的。”
玄烨随着人的拉扯亦步亦趋地跟着,像多年前般,在热闹的街区里游走,那些生动的街市与生民便么在两边滑过,熟悉却又渴望,一股子热y立马便上眼眶,想瞅着便止不住。
宁芳拉着满面彷徨的小子便往屋里走,又何常见如此的小三好受?却没走几步便被由后抱满怀。
见不到玄烨的泪水,也知道他不会哭出来,却止不住自己的泪花朵朵地开。
成长的苦痛,谁也没有皇帝来的深。
宁芳拍拍胸前的手臂,并没有说一句话。
他们并不需要什么语言,在面对成长的时候……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肩膀,一个同在的依靠……
慈仁宫的宫门在身后紧紧地关闭。
外面有风雨无数,请独留一个空间给自己,不是逃避,不是哭泣,不是记愤……只是暂时停下来,给个可以喘息的时间,只要暂时便好……
第六十四章 少年心
康熙五年最后的年节里,发生了件震惊朝野的“小事”,却狠狠给了皇上一耳光。
玄烨安静地坐在坐在榻上,半身依在几上。
宁芳挨着他,没有开口句话。
乾清宫里非常安静,虽如往常却更甚往夕。
太皇太后立在门帘子外,就着小揭起的暖帘子望去,便见皇上右手紧握着博雅娜,虽然两人目光相背,却透着股令人心慌的气息。
太皇太后转了两圈眼色,便退了出去,除夕日场大雪,纷纷扰扰,明儿新年里,真不知命数几何?
守岁家宴皇上、太皇太后、皇太后并皇后,皆是笑容依旧。
散了场子,先帝端顺太妃却跟到皇太极懿靖大贵妃处遛门子。
“鳌拜在朝堂之上公然着了绣龙黄服面圣,只那朝帽儿微有不同,哈哈,可真真令人痛快。姑姑,您说是不是?”
懿靖大贵妃到是没什么高兴的表情。
“有什么痛快的?皇上不也没被气失了脸色?哼,我们皇上,年岁虽小,却智不短,难怪能被那妖妇扶了上位。”
端顺太妃亲端了奶盅子给大贵妃:“姑姑,怎么也是替我们出了一口恶气,打在皇上脸面上怎么着也是煽了布木布泰的脸儿,还不是替姑姑出气?”
娜木钟听到消息时也是痛快了一时,但静下心来却也是明白,没有了皇上,没有布木布泰,又何谈还有个太宗的大贵妃?不免深深地看了眼这个也是从阿霸垓走出来的族女。
“你的心机,哀家也是知道的……听说,你最近同那鳌拜引上了路子。”
端顺太妃低眉顺了几下眼色,忙抬了首:“看姑姑说的,我还能有什么本事?不过是见不得有些人快活罢了。”
“哼,要真是那么个心思,到也没什么。不过,你可得颠量好了,斗上一斗痛骨缺r的没什么,可是狼是虎可得眼睛放亮了,别到时候反被狼——给吞了去。”
“呵呵,看姑姑说的,这个理儿侄还能不晓得?您只管宽心,坐着看戏就是。”
娜木钟也不再什么,左不过是个没什么干系的族女,失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正月十四,先帝二阿哥福全受封为裕亲王。
十五当日,宫里宫外便忙着皇上再次行南苑的事。
宁芳出了暖阁,便见素心依着宫柱子遥望天空。
“怎么了?……想裕亲王了?”
素心面色儿一沉:“主子别拿这事做弄奴婢便是对奴婢的恩德了。”
宁芳摸了摸自个儿的鼻子:“呵呵,好嘛,我给素心道个歉行不?”宁芳依了上去,圈着的胳膊,“那是怎么了?”
“……奴婢三弟与四妹推着母亲上京来了,是母亲思念于我,临了……想见奴婢一面……”
宁芳没再什么,只不停抚拍着素心的背儿。
康熙六年正月二十二,上幸南苑行围。此次,太皇太后畏冷未有随驾。
起行当日途中,慈仁宫大宫素心染有冷寒落队调养。
孤寒岁,冷雪迎,千愁万绪始上心。
宁芳伫立在风雪中,看那“迎日”如流星畅游而去,霎那间消失在眼帘。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还休。”
“主子,回去吧,瞅着皇上时半会还回不来,你别立在寒风里了,小心着也受了寒。”
宁芳只是对李德全摆了摆手。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只那么几人隐在其间,看苍穹无限广旷,视原野无尽苍茫。
“地沙鸥”,便是玄烨此刻的情怀吗?
“扬场远远的风送,少年的梦如穹苍帆,自来且自去不带抹尘泥,万水千山尽映心底……”
宁芳的歌声不大,和在风雪之中仿若不闻。可歌声终究划破了寂静,如片片愁绪般s进了马背上急驰的人。
“自来且自去不带抹尘泥……少年的眸总向往空……我泣我飘零……岂愿羁绊在红尘小爱里……”
宁芳觉得很冷,边走边唱才能缓和那种被抛弃的孤寒。下无不散之宴席,轮相识相知又能走到哪里?看幼童渐渐长大,苦海愁眉、雄心满怀,又何尝不是即将远去展翅的苍鹰?谁能留住?要走的终会走,留下的,只余悲凉……
前路漫漫,无可寻。
李德全眼瞅着太后越走越快,已然奔驰起来,心突突直跳,忙丢了手里的风衣跟上前去。
“聚散岂能随心,浮世情愁悲欢离合,我泣我飘零……”
直到玄烨骑马儿抱起在雪地里狂奔无路的宁芳,李德全才惊魂稍定。前方,那么大个海子沼,掉了进去哪还有……
玄烨看着怀里满面泪水的人儿,突然觉得什么烦愁都已远去。是啊,愁什么呢?只要他想,便没有解不开的愁。只是怀里的皇额娘,却是最需他安抚、关怀的人儿,刻也离不了他,刻也离不了……
这么想着,便心情愉悦,笑意满面,只用挥袄把搂实,不叫丝寒风入将麾内:“这个曲子不衷听呀不衷听(句让俺想起孙悟空海底试兵器那段),什么聚散什么离合,与皇额娘同朕有何关休?”玄烨搂紧了人儿把马缰抖抖,便重新飞奔而去。
“莫问前路,旦求君安。浮华若世,只求君在!”
二月初,圣驾回宫。
月中,加封鳌拜党徒班布尔善为大学士。并起复图海为大学士。
三月末,病中索尼携政敌正白旗辅臣苏克萨哈上书请皇上亲政。
玄烨注视着这纸上书,唇边闪过嘲讽。
“索尼已知命不久矣,才上书请朕亲政,最后一次谋划,只怕也是为全了赫舍里氏的威信。”
“皇上毕竟是皇上,若是皇上不得以亲政,又何来皇后之份?索尼老狐狸,临去了才出此招,也是为全了皇后的身份。”
玄烨听皇祖母之言正对己心,便更是对赫舍里氏不耻,面上却无丝毫颜色。
“不过,为己谋利也为偿不可,也正好全了皇上的心思。依皇上看,折子——是发、还是不发?”
玄烨对太皇太后便是一揖:“依孙儿看,还不是时候。索尼毕竟还有气儿,鳌拜未必肯只以他一言便从之……到不如多使人层层上折子,正作实了顺应民心……”
太皇太后微笑着首,不再开口。
康熙六年四月,加索尼一等公,其五子心裕袭其伯位。
六月二十三日,四朝老臣索尼荣恩病故,上谥号“文忠”。
七月初三,久经书言,经太皇太后允之,择初七吉日皇上亲政。
第六十五章得失之间已久远
熬过盛夏,玄烨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小家伙皱巴巴的,一点也不可爱,像个小老头,令宁芳十分失望,连抱一抱的冲动都没有。
太皇太后到是高兴异常,第一个孩子便是她的曾孙子,足足赏了小皇子同他额娘一屋子东西。
玄烨同宁芳到是一派的,先前得了皇子的高兴劲儿在看到婴儿的模样时过半打了回去。
“小孩子一生出来都是这样的,皇上出生时还没我们大阿哥漂亮着呢。 ”
皇上勉为其难地再看了两眼也就罢了,使了一堆的嬷嬷奴才好生照顾着。
至于生了孩子的马佳氏,这回子的样子是不能见天颜的。
三日后,大阿哥得了名儿一一承瑞。
同一天,长春宫张氏被枕出喜脉。
太皇太后和众人听了,到是愁大过喜。可皇上到是愉悦异常,直喜滋滋地点着头。
“你这又唱的哪一出? ”
“佛曰:不可说也不可说。 ”
宁芳狠狠地隔衣拧了他一把,也没能叫他松口。
“你不是一一…”
玄烨一见宁芳那怀疑的神色便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哼,还需要朕动手吗?看着吧,遏必隆那老贼,是忍不住一奴才先他女儿怀了龙种骑到他脸上来,嘿嘿。 ”
宁芳是足足嗅到了y谋的味道,不过她实在不怎么喜欢这些,也便丢了那感觉。
“最近你同晴芳蛮好的?”
见宁芳一脸的八卦,玄烨给了她一个白眼:“别人的事,你少管。 ”
“喂,怎么是别人的事呢?这不是与你有关吗?”
“与我有什么关系?有关系的也是后妃与皇帝的关系。自然是与你我没任何关系。 ”
宁芳撇了撇嘴,知道这小子嘴紧,不想说的绝不就犯,也只好做罢。
“那盛京的地震总可以说了吧。 ”
“地震到是不严重。 ”
“哎,皇陵是个什么样子?”宁芳八卦地凑了上去,拉把着小三的胳膊。没办法,这女子听过皇陵无数,却没亲见过一座,这回子抓到一个真皇帝,还不得满足下好奇心。
“怎么?想看看?”
“嗯嗯。”
“皇陵呀一一不就是地宫。 ”
宁芳等着他下文,他小子却半天没声了。抖了抖脸颊子,狠狠地拉长了小三的耳边子往上提。
“哎哟哟一一痛,痛一一”
“痛一一?不痛你不知道本太后的厉害!”
李德全凑着帘缝子往里一瞅,果见太后主子提了皇上的耳边子呆在半空里上上下下的,直弄得皇上叫也不敢大叫,直低吟着“我错了……错了”。
皇上对那张氏也却是好,如果不是宁芳心里清楚小三的性子,这亲眼见着他对美人虚寒问暖的也觉得他“真心十足”。
张氏虽怀有身孕,皇上仍一月有半月陪着张氏,另半月再分了大半予皇后。
有时候睡不着,宁芳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小三心里的小九九,可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么着严重影响了睡眠质量之后没几天,便有皇上上门过问因由。
“皇额娘c的哪门子心,后宫嫔妃都是政治问题,与皇帝有关,却与你我无关。出了这门,你是皇太后,但与皇太后的清净又有什么关系?出了这门,我是皇上,有关也是与朕有关。进了这门,我便是我,只有你我,又与你我何关?……”
宁芳听他在这里你你、我我、出了、进了、无关、有关、皇上、太后的一大堆“绕口令”,显然被绕了进去。
“停停……我不问了还不行嘛?什么乱七八糟的。”
玄烨见宁芳歪回了榻上,知道效果已达到,便凑上去半趴在宁芳身上,“有时间多看看吃食,想想怎么给我弄点好吃的,我可有两个多月没吃上你做的鱼粥了。”
宁芳一指抵在他的眉心:“你就鱼粥去吧,吃不腻死你。”
“你要是天天做,腻不腻死也是我的事,就怕某人只说不练嘴把式。”
宁芳也不好回嘴,毕竟是自个儿说话不算数。再说了,这天越来越冷,她也真懒得动弹。
“好了好了,我看便是,你想吃什么?”
“还有人替人做饭问别人吃什么的?”
宁芳撇撇嘴,恨恨地隔着冬服咬了他一口,反正皮厚。
康熙六年腊月一切顺利,只长春宫里的张庶妃身弱小产,活脱脱一个男婴没了。
除了皇上不高兴了几日,宫里却仍旧喜庆着。
就在这种喜庆的氛围里,送去旧年、迎来新年之际,却有件“大事”悄悄地向宁芳近,并因此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
玄烨挑了暖帘子进来,便见宁芳坐在暖榻上用她自制的羽毛笔画着样子,连头也没抬。
“画什么呢?”上前一看,一只圆鼓鼓的似羊非羊、似猪非猪的东西,“这是要做给谁的?年都过去了。”
“给素心的,她二月里过二十四岁生辰,我想做只喜羊羊绒偶给她。”
玄烨仔细瞅了瞅,果然见那纸上图形的两耳上有些褶子。
“三月里还有我的生辰,怎么不见你给我也制一只。”
宁芳挑着眼帘子瞥了他一眼,放下笔头子:“今天怎么这个时辰就来了?早朝上完了?我使了素心给你送的虾饺吃了没?”
玄烨理了理衣袖口,举了几子上的那只茶盅喝了一口:“没什么事,还不能早点来看你?省得你说闷。”
宁芳笑笑,吹干了墨迹,叫了善眸进来,使他多准备新绵和起毛多的料子 。吩咐完了,和着玄烨 吃了顿早膳,正要使着这小子给她讲讲上朝时的盛况 ,便见李德全一脸子惊慌地入了内,只给了她半个眼色便缩了回去,冲着小三耳语了几句。眼瞅着小三也给了自己一个奇怪的表情,宁芳这里正打鼓子要问,那里玄烨已经起了身向外走去。
“前朝有些个事,我先走了。”
“哎一一哎一一”等着宁芳笈了一半鞋出来,早已不见两人的影子。
对着无人的院门愣了半天,宁芳的眼帘突突跳得厉害:“顾总管。”
“奴才在。”
“你跟着去打听打听,到底出什么事了?”
顾问行领了旨便去了,宁芳在门口立了半刻回了屋,便是坐立不安,又再等了一刻,还不见顾公公回来,再使了善眸前去。再坐了半刻实在是心慌的不行,着了正装便出了慈仁宫。
日精门外便被一内卫所栏,宁芳仔细一辩才认出此人正是皇后的二叔索额图。
“禀皇太后,皇上正召见着外臣,此时不便见懿驾,还请皇太后暂且回宫,奴才回了皇上亲自入慈仁宫看望。 ”
此人十分精壮,与明珠等高却壮出一轮,这么着跪在宁芳脚前便能挡了半路。
宁芳也不同他罗嗦,生生退了两步,见他气息下沉再突得冲向前去。
那索额图眼见着皇太后使诈,再想拦却是不敢近身,睁睁地看着皇太后冲进了乾清宫。
乾清宫内一干人等早一时听闻太后进了宫,虽心下焦虑行为上却再做不得什么可以补救,只能眼睁睁看着皇太后撞了进来,对着正殿下衣裳嵝褛的女尸吃神。
玄烨本以为宁芳见了那尸首便是潸然,却不想她忍了又忍,直是不落一泪,待到趋进了,看真了、确认了、定无气了,才由着泪珠子一颗颗而下,却仍是一声不出。
看得他直是心疼,正想跨了前去安抚,却不想右侧里一壮汉上前几步、打了个屈身:“回禀太后,这贱婢竟在乾清宫公然勾引本公,被本公一剑刺死,实在死有余辜;也算是本公替太后除了身边一害,还请太后一一”
鳌拜与皇太后没什么交道,紧有的几次照面不是年节便是祭天地,再加上耳目里听来的那么些个事,是吃准了太后是个软脚虾。事实是,宁芳确实没什么本事,也不善于记恨。
可今日,本以为仍会选择沉默的太后却实实给了鳌拜一计狠狠仇恨的目光。虽然他未必怕,却也未曾想到。朝堂后宫人数千万,还有几人明着里敢向他使这种眼色?便是老太后、小皇帝,出了什么个事也只能面无表情说上那么几句了事。
因此,突见了这么个眼色,到是惊了一惊,话头子也便断了。
玄烨上前了两步,怕宁芳一个气不过便冲了上去。
宁芳是气极了,却分外外清醒,没有像当初一般,想上去如对待顺治一般咬他一咬。只咬几口怎么解恨?!鳌拜,你等着,总有一日我施宁芳要让你生不如死一一!
嗡嗡嗡……一阵子天响由耳底子穿出,像是突然间血y由耳骨里爆浆了出来,哗的一下一片红色滑落眼前,便是人事不知。
玄烨只急着抚了倒地的宁芳进了内寝,哪还顾得上拍拍衣角跨门而去的鳌拜。
李德全瞅着鳌拜若无其事地出了门,再看看寒地上躺着的那具躯体,心下里也有那么一股子火冒了出来。
这债,总是要还的。
“娘娘醒了吗?”清柔女子的声音,谁来着? “娘娘?”更轻了点。那出声的女子亦挑帘入帐,朦胧着面儿,似乎十五、六岁的年纪,透出股真正的古典气质,想着就悦目, “主子……主子一一”
突然间,不知被什么神力拉拽着,那女子滑然而去,直冲自己喊着,唤着,哭泣着……
“素心——”
是素心……陪着自己已经十年,这个世上认识的第一人……
六十六章 流水如日总无头
几天后,皇上加封鳌拜与遏必隆为太师。至此,累封再无可封。
全宫上下都知道,皇上下了封口令,不许任何人在皇太后面前提及加封的事。
宁芳病了多日,今日才好了些。玄烨依着她小心喂着她清粥,勉强喂下半碗她便推开了碗。
“你不必避着我这些事,我不傻,也知道你这么做的用意。”
玄烨放下碗子,拉了被替她盖好。
“再等等,我一定替你出了这口气。”还想再说什么,却见宁芳已是泪光闪闪。
“我等没关系,只是别让素心等太久。”
“我知道,我知道。”
宁芳躯着身子,玄烨紧搂着她。
至从多年前那些大病,宁芳便很少生病,只这么两日病了,玄烨便觉得浑身不舒服到极点。什么事也没心思做,什么人也不想见,只想守在慈仁宫里。可见了怀里这么个苍弱无力的宁芳便更是心闷,来来去去不知如何说话、如何做事。
这么想着,便发觉怀里的人又睡了过去。按好了被子,出了内寝,外殿里小九子煨着药,善眸使了些布料子挑挑捡捡的。
“李德全回来没?”
“回皇上,还没。”
玄烨按了按眉心:“你们主子睡下了,朕先去慈宁宫,皇额娘醒了便去回朕。”
“是。”小九子把皇上送出宫门,便回来重新看着火。他如今被重新调回慈仁宫。
整个慈仁宫冷冷清清,再不闻当初的欢声笑语。那个一事敢自当的慈仁宫大宫女的离去,带给这院子里人的不止是怀念的忧伤,更多的是对未来无可铭状的彷徨。一个鳌拜,便轻易毁去了这院子里十年的幸福,把所有人重新打回原形。奴才,只是奴才,没有幸福的权利。
太皇太后沉思了片刻:“好吧,去逛逛也好。皇上此次再向鳌拜示弱却也是避无可避了。”
“孙儿知道,孙儿已经有了些想法,等着从南苑回来便着手行动。以鳌拜不断涨大的野心,是丝毫不会再惧现在的朕。”
“嗯,你明白就好。”太皇太后放下此话,“你皇额娘如何了?”
“回皇玛嬷,皇额娘再将养两日便可下床了。”
“哎,她那么个重情义的性子……不过此番也未尝不是种转机,还是让她早早明了的好。”
“皇玛嬷放心,皇额娘只是心善了些,该明的理儿她一样不少,只是上有皇祖母振着,下有孙儿看护着,她一向不需管顾这些个事,也是托了皇玛嬷的福气。”
太皇太后听了玄烨这两句,到是觉得在理,心里的成见倒是弱了五分。
玄烨见太皇太后淡了面色,便继续加了点火候:“ 皇额娘是个什么样的人,皇玛嬷还不清楚嘛,自承着一切有皇祖母依靠着自然是想做个轻闲人,不要说宫里的事,便是慈仁宫的事她也是不管的。孙儿自幼因缘与皇额娘亲厚,额娘又去得早,只皇额娘与众人不同,待孙儿像个普通孩子。虽说孙儿却不是普通孩子而是皇帝,可孙儿心里还是渴望静下来时能有个人把孙儿只当个普通孩子来对待,哪怕是孙儿错了骂上两句也是使得,如此这般,到让孙儿觉得有个额娘的好……”
太皇太后见皇上低首只顾说着,到信了几分,想着这孩子打小便不受待见,与佟妃母子之情也甚淡。博雅娜那么个心性歪打正着两人积成了母子之情倒也圆满,虽说宫里并不怎么待见母子感情太好了,但自己又何常不希望与福临间的亲情能如他们间厚实呢?
哎,算了,也全当是替她自己积福了。
“好了,皇玛嬷也明白你的心。以后便继续对你皇额娘好吧,她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一辈子便守在这宫里了,也没个依靠的。”
“怎么会呢?孙儿不就是皇玛嬷与皇额娘的依靠?”玄烨依上前去,挽了太皇太后的臂弯子,满脸的真诚。
“你小子呀,也是个滑头,呵呵……”
玄烨同着太皇太后逗趣着,心里越安了三分。定了太皇太后的心思,以后也能少些阻碍,皇额娘日子也过得舒心些。
二月初二,皇上扶太皇太后、皇太后,并一班后妃幸南苑。
皇上的后宫人数甚少,用不去些个宫殿,所以众多的太皇太妃、太妃们便得了些不错的殿宇。
“慈仁宫那丫头的事是你指使的吧。”
端顺太妃转了圈眼珠子:“侄女哪有那么大的面子可以指使得动鳌拜。”
“哼,不要在我面打哈哈,你的那些个手段,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静妃、贞妃……一件件,一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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