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耕耘记

第 21 部分

“哼,不要在我面打哈哈,你的那些个手段,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静妃、贞妃……一件件,一桩桩,哪件要是被传了出去——”
“看姑姑说的,我还能做什么,不过是替姑姑及宫里的姐妹出出气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姑姑说是不是?”
皇太极懿靖大贵妃娜木钟仔细打量着这个同族的女子,脸是没什么漂亮的,手段儿却是上乘的;真是可惜了。
“哈哈,你放心,哀家清楚得很,哎,哀家就余你这么个亲人了,还能不顾着你吗?”
“呵呵,还是姑姑疼我。”端顺太妃满面儿孝善给娜木钟揉着腿儿,可低下的眼色里却闪着记恨。
娜木钟岂会不明白?不过也没关系,她也不怎么在乎。这种人嘛,还不在她眼里。
皇后晴芳来时,便见皇太后歪在廊下的暖榻子上晒太阳,怀里还拿着东西缝补着。请了安在看清那东西,却是只全身雪白形如圆球的可爱家伙。
“皇额娘这是绣的什么?这么可爱。”
“也没什么,不过是欠别人的一件东西,现在赶制了。”
皇后打量着太后虽然面色好些了,却仍旧周身无力,往日里那股子活力没了九层。
宁芳放下手里忙活的喜羊羊,使着善眸收了去:“这回子来,有事吗?”
“是臣妾挠了皇额娘午休吗?”
“不是,你说吧。”
“臣妾是给皇额娘捎个好消息的,长春宫的张庶妃今日被太医又诊出了喜脉,想能再为皇上育一位皇子。”
宁芳没什么精神,听了这消息也没什么反应,这就好像你来告诉她离她家五里外的谁谁家新添了长孙,如她又有什么关系?
到是皇后的表情,没有丝毫嫉妒,这道令她有些费神。
再一看皇后的神色,宁芳知道自己又把疑惑说出口了。
“皇额娘,臣媳是真的没有一分记恨,臣妾虽然侍奉皇上时日少,却知道皇上定是个有道明君。臣妾一早便知道自己所嫁之人定是大清名门,可却不曾料想能被皇上选了为后。”晴芳说来一派甜蜜,“既然萨满神选了晴芳,晴芳便将终一生为皇上尽心,只要是为皇上好的,便是再难再苦晴芳也绝无怨言。何况,为皇上生儿育女,为皇上看护后宫本就是臣妾的职责……臣妾并不求什么,只求皇上有一分待我,便死也足矣。”
宁芳把个眉头拧紧:“真的不怨?”
晴芳只是满足地摇头。
宁芳此刻并不明白,在她所不了解的历史世俗里,某些价值观、人生观并不会因为她不了解而停滞甚至终结。我们不是历史的终结者与拯救者,面对历史,我们只是浮沙,我们只能诚然,我们只愿无憾。
素心生辰这日,李德全领来了一位十五、六岁的女子。
温腕立在太后的背后,见她两臂并着,仰首望着天边那一轮新日由海子里跳脱出来。
“you aresunshineonly sunshine,you makehappy when skies are gray;youll never know dear how mucove you;pleaes dont takesunshine away……”
温腕并不知道太后在唱什么,可这么听着,便觉得悲伤,泪珠子便随了周边不少的奴婢落了下来。再想到素心,便更是泣不能止。
直到太后寻声转了身来,温腕才看见,她脸上无泪,只是面无表情,手臂间还抱着一只奇怪的如同y鬼的猫。
穿过这张脸,宁芳似乎见到了多年前那个女子,挑了帘子进前,问着她:“娘娘?你醒了吗?”
“你是谁?”
太后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搅了温腕。
“回主子,我叫温腕。 ”
“温一一腕一一”宁芳翩然一笑,“温腕……不是素心。 ”
“回主子,素心一一是我大姐。 ”
温腕见着太后考虑了半天,才一脸愁苦地走过来扶起她:“那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奴婢来代替姐姐,侍侯主子。”
宁芳瞳孔一放一缩,却又笑道:“不用了,一个素心已经够了。我保护不了你。”
温腕只听太后这么几句,便知道这便是大姐描述中的主子,提衣再跪了下去:“主子,让奴婢代替大姐侍侯主子吧,这是大姐的心愿,未……未能完成的心愿,求主子一一成全。”
新日光芒万丈,普照天地万民。宁芳收缩着瞳孔看那一轮新日,耳边,似乎仍尤前次的声音。
“奴婢不指望这辈子在情感上能有什么了,只要跟着主子,不也是活的潇潇洒洒?金银玉饰是样样不缺,怎么看也比有些主子们强,主子看呢?”
“素心一一她不后悔吗?”
“大姐总是说,‘主子是这天下最聪明的人,因为主子是这天下最知道快乐的人。因为知道快乐的可贵,便懂得珍惜,所以跟着主子,永远都是离快乐最近的。人生这一辈子,怎么过都是这几十年,与其悲悲愤愤、营营利利,不如开开心心、真真本本’。奴婢未必有大姐那般的觉悟,却也想全了大姐未来六年的路。求主子,全了我大姐的心愿,留奴婢在身边,哪怕只有六年……”
面对人生,我们能选择的其实很少,包括亲人、包括朋友、包括未来……我想要的,它未必给;我万般不留的,它未必收……来来往往间,跌跌撞撞走,似乎觉悟了什么,却仍会在下个路口凭着本能。
请把我留下,请把过去的我留下,请把你记忆里最喜欢的我留下,留下来陪着你,全当是我唯一可以留给你的一一不能陪你走到尽头的美好遗憾。
第六十七章 陌生的存在意义
日落偏西头,玄烨正要动身出门,李德全却领了个身形飞快、背影儿弱小的普通太监进了来。
玄烨单独听了这小监的回禀,沉默了半晌,唇边才滑过一丝冷笑。
“只说了这些无用的?”
“回皇上,只有这些。 ”
“继续听着。这些虽不是朕最想知道的,却也有些嚼头。你去吧。 ”
那小监退了出去,独留玄烨一人。
这些年,不断在宫里各处安c眼线儿,虽说主要是为了以后全盘掌控,可出发点却有太半是为了当年皇额娘所受的那一脚。这么些年过去,虽也得了不少消息,却没有一件是与此事有关的。
听那大贵妃所言,她与端顺太妃即便不与此事有关,至少却做实了此事。
这么个轮回恩怨,总是要还的。
玄烨这么想定,便披了袍子,同李德全耳语了几句:“你去办,寻个时间长点的。再到皇额娘那里寻朕。”
皇上那里如此一番作为,宁芳此处却正要摆上晚膳。
“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亲人?”
温腕正侍侯着皇太后净手。
“娘亲共育我兄弟姐妹八人,可活过十岁的却只有奴婢大姐、三哥与奴婢,爹又去得早,娘亲也在前一年见过大姐的面后随了去。”
宁芳点点头:“听你姐妹的名字,起的是极有意境的,不知家里可是有读书的?”
“回主子,奴婢爹爹是个秀才,在乡子里当了私塾先生,会那么些个字词。”
宁芳仔细打量她一番,果见是比素心还有股子诗书气。古代的女子,大多比现代人少了那么一股浮燥、多了一些沉宁。
正沉思间,玄烨手挑了帘子进了来:“没事又在那里寻思什么,又是伤身的。”
温腕眼瞅着皇太后没有动的还是披着小袄坐在暖被子上,屋子里的二三名老人也没有怎么殷情地上前去侍侯,只是行了礼再接过皇上自个儿退下的袍子,外面自有人此人端了暖水来给皇上净面手。不过也就是须臾的事 。
“我可没寻思什么,只是在问温腕家里的情况。”
玄烨听了也看了眼温腕,就着宁芳坐了,握了她的手觉得手温还不错:“听说你还有个哥哥,也读过些书。”
“回皇上,是的。”
“叫什么?今年多大了?”
“回皇上,奴婢三哥叫顾静风,今年十七。”
“传朕的旨,提他入太学再读个两年书吧,算是皇太后给你们顾家的恩典。”
温腕这一听,立刻上前行了大礼扣谢。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温腕还在这感念皇恩,小九子进了来言膳备全了,引了宁芳、玄烨两位主子移地用膳。
温腕正不知是要跟着还是如何,容嬷嬷拉了她止步。
“主子与皇上进膳一向不用人侍侯,除了唤人以后只记下不用去打搅便可。 ”
虽说姐姐素心也说过,皇太后院里的人都是和善的,可温腕毕竟没见过这么许多的人,一时到有些无所适从。
“你也别总是端着小心,在主子这里做事,只要谨记不把这里的事传了出去,其他什么的主子同皇上并不怎么严厉儿,谁少做点谁多做点不过都是自家的事,没什么的。”
温腕这些一听,也只是把揣度松了一分,面上却像络了地似的。
容嬷嬷也不再说什么,领了她只在膳堂外侍侯着。
玄烨替宁芳布着膳,见她时不时停下下筷子思量上那么一时,便觉得心里不舒服,却也不知该如何劝导。
宁芳回过神见他直皱着眉,便明白这小子又替她担心了,便夹了块红烧r:“快吃吧,我没在想素心的事。”
玄烨吃了两口,仍觉得不放心:“那皇额娘在寻思什么?”
“……听说,你最近多了许多玩心在那些玩意儿?”
“你别听小九子。如今这个时候,我哪里还有心在玩上……不过是故意演给人看的。”
“这一一我也知道,只是与其风花雪月,不如一一”
玄烨放了碗筷,拉了宁芳的手:“皇额娘要是有了主意,说出来就是,也能让我早日除了那人。”
宁芳寻思多时了,可宫里一向是女子不可多言,而且若是她管多了,或多或少觉得会令小三的自尊心不舒服:“我只是自己觉得早除了早好,不是不信任你。”
玄烨凝视着紧锁眉头的宁芳,立刻明白了她的用心,便是会心而笑:“我知道……皇额娘都是为我好。”
宁芳观察了他半天,放下心来。
“我怕我说多了会让你觉得我干涉你什么,你也知道,如果不是为素心,我是不愿意管这些事的。”
“嗯,”玄烨紧了紧双手,“我知道。皇额娘不必这么小心,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
“那就好。不是说宫里最忌讳女人管这些嘛。”
玄烨笑着端起她的碗递到她手里:“吃吧,吃过再说。”
宁芳不是学历史的,也不爱看什么改编剧,至于清穿小说更是找不到北,所以她知道的那么点关于康熙与鳌拜的小九九也不会比个初中生多多少。故此,她才绞尽脑汁、出神发呆地思索了几天,今天才来向小三摊牌。她不知道别人有了主意是如何显摆的。可于政事上她是认为不好向小三行那自我感觉良好的“半吊子”的历史。宁芳的出发点很简单,小三一向是个有主意的,小时候便是如此,如今成人了外要受那鳌拜的气,内还要忍习性学着成长。已经很不容易了,自己虽说不是爱闹事的,却也予他没什么帮助,能守着院子门开开心心一日便是对他最好的帮助了。
皇上与太后在晚膳后说了些什么温腕并不知道,只是至三月回宫后,皇上除了早朝,没事便常歪在慈仁宫里陪太后与后妃们玩耍,没一个月到是把后宫女人玩的游戏都精了个便,只呼不过 ,到最后是疯狂迷恋上了布库(摔跤)叫了一班子世家里的二世子们整日的在自个宫里挥汗如雨。太皇太后也劝过皇上几句,可皇上总是记性没两天,左不过是爱玩的年岁,政事上也无耽误,故也没什么大碍。
大阿哥承瑞已经在学走路了,总是喜欢由人领着满屋子跑。马佳氏隔几日总爱领着小家伙到慈仁宫转转,虽说很活泼,宁芳却只是远远看着,并不怎么想亲近。
先帝五子常宁这一年长了不少,本就不爱读书的,也便随了皇上常到宁芳这里混日子,这小子一来便喜欢围着“木讷”善眸。
“五弟什么时候成了善眸的跟班?”玄烨从宁芳手里端着的那半个西瓜里挖了一勺子。
“他直说善瞳无趣得很,需要再改造改造,才好给我做伴。”
玄烨口没闲着,眼儿透过沙帘子看了外殿把善瞳气得翻冷眼的常宁两眼:“安南国(越南)进上来的白木香不错,我已拿来了,今日便用上。”
“我不喜欢燃香。”
“这白木香可治腰膝虚冷、气逆喘息,味也淡,我试过还行,你先用着,实在不习惯再说。”
眼瞅着玄烨的口大,半个西瓜很快见了底,只留了点少子的内瓤给她,宁芳虽嘴角不快,却也没说什么,毕竟今天上午已经半个下肚了。
“对了,我们干嘛要闭关锁国?与临国贸易往来不好吗?”
“我大清物产丰盈,并不需要这些。”
宁芳把一口西瓜放在口中嚼了半晌,还是决定说上两句,毕竟那段近代史是所有中国人的心结。
“皇上也有跟着些西洋人学天文、几何等,觉得如何?”
玄烨听宁芳把他称作皇上,才正了正心:“不可取的。”
“我们地大物博是不错,也千年来一直领先于西洋也不错,可潮起潮落,山头轮流坐。你学了那些西洋的东西如果只是为了显摆、为了打趣、为了以技揣人,那便是小我了,也失了一个皇帝的胸怀。我也知道,闭关有它存在的意义,可任何事不但有它的利弊,还有它的发展与影响。如何洋人的玩意有用,你便该拿来大胆的所用,如何有害,你便应把害处减到最低,这才是有胸襟的帝王该有的态度,而不是因为害怕而选择放弃、停滞前进。贞观、开元何以盛世?贸易繁盛、万国来集,何等天家胸怀!你起早摸黑读的那么些个史书,难道学得不是如何去除了糟粕、构筑盛世,而是安于天命、喜于守成吗?”宁芳一看玄烨神色便知他所虑,“只要你强,何以惧怕负累、嚣想、图谋与侵犯?”宁芳紧拉着玄烨的一只手,“只有你心弱、心虚,才会给他人可趁之机……落后挨打,从来都是精言。”
此一番,宁芳觉得已够,玄烨从来都是有想法的,只要所言正对其心,一句足已。
玄烨久久没有开口,直把宁芳要表达的意思思量了几番,再溶汇到这么些年所学的为帝之术、以史明鉴等等的权谋里,直觉得胸腔里有股巨大的风暴在不断壮大。皇玛嬷会授他权谋,太傅们会授他史政、敌人们会授他以忍心……可从无人可以授他以强国之路。虽然宁芳只是浅浅几句,并无实用,却仿佛令他看到了内心澎湃的、可以创万世傲业的雄心激流……
也许,没有谁是彻底剖析了谁的,每个人都有他人随时可能陌生的存在意义。
当玄烨用全新甚至崇拜的目光把她注视时,其实宁芳也是心潮澎湃的,这是一种授人以渔的自豪感,也有皆伴同行、风雨同舟的心悦,总之,只要活着,生活随时会有不同的快乐送上,哪怕只是甜地吃上块蛋糕,又何尝不能自我感觉愉悦?
第六十八章 多事之年
“天旱不雨,祈而未应,皆是各衙门政事桀错、官吏作弊、严刑酷罚、无辜沉冤所致,我已命鳌拜、图海、李霨等会同刑部审理重囚,凡有怀疑者减等发落。”
时至夏令,宁芳正坐在铺了一层薄沙的竹席上给腿边的“阿行”扇风。玄烨进了门有一会了,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近况,宁芳也c不上话。
“我对政事不懂,给不了你什么建议。不过一一”宁芳转了脖子看他,“这下不下雨关衙门、刑罚什么事?”
玄烨打着把扇子就在她身边轻轻替她扇着身体中断:“刑狱上关天意……”
宁芳听着他嘟嘟嘟一大堆理论,才算是明白,感情皇帝也要敬天,天灾即是人故。
封建头子是不知道什么科学的,当然,小三也不例外。
“玄烨,虽说敬天之心不可无,可是,这天灾与人祸一般,是有波峰与底谷的,不是有句话说的好嘛,‘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是世间万物的伦常,所以,你完全不必这么在意,当然,做点事分散人的注意也是好的。”
玄烨瞅着宁芳看了半晌。
“怎么?我说错了吗?”
“所有人包括皇祖母与言官、文臣皆授以朕要敬天,怎么你的意思那么不同呢?”
宁芳眨巴眨巴眼睛愣了愣:“因为我说的是事实呀。”
哎,怎么这么说。
宁芳懊恼地闭了闭眼睛、弃了弃鼻子,再瞅着小三还在看她,便稳了稳心情:“你还记得当年汤若望是如何向你解释日全食的吗?”
“嗯。”
“那你觉得他解释的合理吗?”
玄烨把那理论过了一番:“合理,至少比天狗吃日来的有说服力。”
“对了,这便是科学。为什么千年来人们不知道呢?就是因为他们处的这个年代对这些大自然的科学现象还没有可能解开,便说造出种种可能来解释这种现象。对于我们解不开的迷,人们总是会假设,直到这个迷被时间解开。我不是说你不该敬天,只是觉得,作为一个卓越的帝王与领袖,你应该时刻比别人多三分冷静思考的能力,解不开没关系,你可以请人来解甚至暂时放下而不要以讹传讹,以讹传讹应该是你的手段而不是习惯。有时候,集体是平庸,而真理掌握在少数人手里。”
玄烨看着宁芳低首抚着“阿行”的毛,感觉那双手像是抚在自己的皮肤上一般舒服,而她的话,似乎什么实在的内容也没有却又实在的如清泉般扫清了他面前的迷雾。
夏日的阳光透过雪白的窗纸降在她身上,感觉就是幸福的存在。
夏末,平南王尚可喜长子尚之信到京入侍,年三十九。
九月中,内弘文院学士明珠长升为刑部尚书。年三十四。
因五月里京城地震,皇上、太皇太后等主子移到紫禁城西侧西苑渡夏已至秋中。这里水域纵横,亭榭雕栋,池岛周繁,是明朝主要的御苑。
皇上马不停息,不曾一日停止他少年玩性,整日里带着众美人寻池觅水,好不快活。
皇后等三人正陪着宁芳拼麻,便见一内监入了内,禀了道纳喇庶妃不慎掉落湖水,幸被平南王长子尚之信所救。
三人不好再玩,便离了宁芳居处。
多日后,皇上起意巡边,被熊赐履、赵之符等所劝。
秋末,皇上回宫。
可能是天气转瞬即便,宫里几位太皇太妃与太妃相继过了病气,其中包括端顺太妃,不过也不是大事,将养着一月也就好了,只是白色上不如旧日。
地震、旱灾、水患……
与此同时,大清康熙朝第一次选秀也在天灾人祸间不痛不痒间进行着,得美人若干。
紧随而至的行南苑、祀大圜丘,直至因天灾过多众人的关注落在历法之上,杨光先已不能胜任,全国遍寻可推历法之人。于是,南怀仁跳脱,由广东杀了回来,重新掌舵钦天监并因此为汤若望翻案、反告杨光先入囚此为后话。
风雨飘摇间,迎来了康熙朝第一个重要的一年,康熙八年。
“皇上打算修缮乾清宫?”
玄烨正替太皇太后布着膳。
“回皇玛嬷,孙儿有这个意念。如今鳌拜已是极度张狂,不把朕放在心上也有些时日了,不如做足了朕的戏头,使他的警惕再轻上一轻。自古无能帝王多爱建宫造苑,孙儿这个皇帝如今在不顶事于享乐上自然要出点文章。现如今户部连连银子不丰,大动作不堪,只能修个乾清宫做做戏。”
太皇太后接了皇上递上的象牙筷子:“还是哀家下道懿旨帮皇上把戏做全做稳了吧,皇上下旨便是劳民伤财,随了哀家的旨不过是以孝为一,平了悠悠之口。”
玄烨细量了太皇太后侧边脸儿,虽还保养不错,却真真添了不少白发。
“多谢皇玛嬷体恤。”
太皇太后不赞同的给了皇上一个白眼:“皇上是我大清的希望,是哀家十余年倾注的心血,便是哀家的好孙子,皇玛嬷为你做这么些事自是应该的,没什么客到可言的。只一点你要记住了,成大事者不但要会忍,还要忍的有心机、知分寸,一言一行都要比那戏子更有水准。鳌拜也不过就是这二年的事,他不过是皇上成君的第一块垫脚板,以后的风雨一一多着呢。不怕困难多,只怕心不在,只要你有成为一代明君的心胸,皇玛嬷 自当倾囊相赠,助你一一便是助我大清”。“便是助我心恋”这话,布木布泰却没有说出口。很多时候,情感只是一个人的事,无人可以倾诉,无人可以分享。怀着一份感情从偷偷绽放至独自凋零往往都只能一个人去承受,虽然看着了无意义,却也这么挺过了一辈子,成了一生的寄托。
外面的风雨如何猛烈,慈仁宫的日子仍然依旧。
“为什么要搬到武英殿去?那么远。”宁芳边替玄烨把着练库布僵着的手臂边问到。
玄烨闭着眼享受,声音听起来无波无澜:“武英殿不算,离前朝近早先睿亲王掌权时也住过。乾
清宫两次地震多有损毁,也没怎么修缮,此次正好一起办了,既能显得我享乐又能给鳌拜留个‘好印象’,何乐不为?……”
李德全在外殿守着,听着皇上与太后在内间家长里短,说的也不过是些凡人俗子的话。可他清楚着呢,皇上巴巴选了宫里最靠南、离慈仁宫最远的一处宫宇,这考量的首要因素可就是里面这位主子。
虽说皇上一直对主子那是一门一心,可中间安c了这么许多后妃 、小主子再看来,李德全已是眼前门清,这宫里,得罪谁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得罪了皇太后那是万万不能的事。
想那端顺太妃,多少年前的老事了,还不是当年的主犯,现如今却还四个月受了两场病。病到不是大病,可这么一场场的接着,一点点的削减……哎,可怜这端顺太妃还是个身子骨极硬之人,这以后的日子一一真是……
皇上这几日巡视京畿,不在宫内。
皇后给太皇太后请过安,随着皇太后到了慈仁宫。
刚坐下,便见那温腕捏了个黑漆嵌螺铀云龙纹圆盘进了来,放在皇太后脚边“阿行”面前,浅浅的盘儿却用来装水自是盛不了多少。
这圆盘晴芳是认得的,如今她是皇后,凡进贡来宫里的珍宝虽说不是全归她管却也大部分要经她的手,太皇太后与太后并不爱管这事。据说这黑漆嵌螺铀云龙纹圆盘统共琉球只进了四只,余的两辅各得一只,还锁了一只。同时进贡来的红地堆彩漆山纹长主攒盒归了她,可其实她却十分喜欢这黑漆的,不想今日却归作“阿行”的水盘子。
宁芳正瞅着“阿行”喝水自是看不到皇后的眼色,善瞳与温腕却是瞧见了。善瞳只是不开口。
“主子那个黑盒子还要不要?”温腕不浅不深开了口。
“什么黑盒子?”宁芳见阿行喝好了,抱起它在腿上。
“就是琉球国进贡的那只黑漆嵌螺铀双龙双珠长方攒盒。”
善瞳一听温腕提起那只盒子,立马转身入内取了来。
宁芳一看,好好的一只盒子面上已经抓痕斑斑,真真是毁了一见珍品:“这是阿行干的吗?”
“可不是,”温腕笑将着打开那盒子,“主子看看,阿行是把这进贡来的盒子当作自个儿的窝了,主子瞧瞧这里面的毛,连带着手饰也给污了。”
宁芳到真是挺喜欢这黑盒子的,不过如今这样了,也只是有些可惜。
“那就放在它窝边吧,你这个不乖的家伙,一人到霸了两只贡品,真是够气派的。”
皇后晴芳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面上笑着听着,却不想皇上挑了帘子进了来,后面还跟着钮钻禄氏与马佳氏。
“什么够气派的?”
“还不是阿行,你来看看,它把我那只黑盒子给抓花了。宁芳到是找到了诉苦的人,微提着阿行的猫耳朵冲着玄烨道。
“不就是件盒子,以后再让他们进些归你就是。”
后进来的二妃到是没什么反应,可晴芳听着皇上与太后二人“你”来“我”往便是突突的心跳得厉害,却又不知道哪里不对。
钮氏与马佳氏自是也见了那盒与地上的碗,她二人一人得了一只红地堆彩淋缠枝菊花纹长方盒,自然是识的此二物,心下也只当皇上是对太后大孝,好东西都随了太后。
玄烨自由李德全侍侯着退了外衣坐将下来:“正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此次荷兰送了些物品上京,我已经打发了小九子去取些给你看看,李德全,先把单子给太后看看。皇额娘看看哪些喜欢,留下来便是,何必同只猫计较。”
宁芳一听玄烨打趣她,也不好当着晚辈的面同他打混,只好撇撇嘴接了单子。
“青花缎、兰花缎……4件金色天鹅绒这个到是你可以留着用……乌铳十三口,镶金乌铳四口,短铳七口……这铳是不是就是枪啊?……玻璃镜四面,镶银千里镜、八角大镜各一面一一”宁芳正看着,小九子已经使着人取了东西来,上前翻上一翻,果然还是这进来的镜子水灵,便留了一面。而那铳子也确是枪,看的宁芳心痒痒的,要知道,这东西虽说不如现代那么小巧精致,可在现代是人人能见能摸的嘛。现在可抓在手里,想怎么玩还不是怎么玩?
皇后与二妃也在,玄烨也使了她们选些喜欢的,左不过是些稀罕的哆罗呢(能反光现在多做内衬)、珊瑚珠、琥珀珠等物。
其中那面皇后镜自然比普通的玻璃镜大而精,可因为署名了是皇后镜,玄烨虽是知道宁芳喜欢也不好不予皇后。
正好其内还有只玻璃匣便直入了慈仁宫。
“这里还有四个玻璃珠,不然皇额娘留两个?”
宁芳只瞅了一眼便还是在看那短铳:“不要,这琉琉球有什么好的,蛋珠一个没用处,给阿行玩
它还嫌太滑太凉。”
玄烨说不过她,只好把那玻璃珠子分了二妃。
二壶子蔷薇露一后二妃也是看见了,只心里渴求着。这东西早先暹罗进了四瓶,宫里得此物的人都知道它的好,现在眼巴巴的在面前了自然肖想。
宁芳看不见众女的眼色,可这殿里的玄烨并下人却是瞧着了。
善瞳取了宁芳衷意的收了,温腕却不多不少选了几件太后可能用的上、皇上可能认为太后用的上的东西一并收了,其中便包括这两壶子蔷薇露。
往常子众妃虽也清楚皇上是至孝之人,可都不比今日一见心里血亮。看来,太后在皇上心里的位置可是比她们都重上一重,这以后,慈仁宫是少不得要常来常往的地方。
皇上的心思,李德全明白,所以他什么也没说。小九子明白,所以他提来的东西不在少数是样样皆有。温腕也看得真,所以取物是一件也不含糊。
皇上要做给人看的,自然便要有人随着演。不看,还不行;不明,还不行,不记住了,那就更不行了。
等着一后二妃走了,瞅着那片大镜子,宁芳才开了话匣子。
“知道什么是知识的力量吗?看看人家做的镜子,这才叫镜子,是能连毛细孔都能看真的。再说说这玻璃,可不只是做些镜子、杯子之类的,还可以当窗玻璃使,想想,要是这纸糊的窗纸都换成了玻璃的,那阳光当如何热烈、那月亮是如何明亮!”
宁芳在那自我陶醉,玄烨的心里却在咀嚼宁芳话由的可能。大清再大,能人再多,也不可能全了天下的至宝人才。
“看看这枪,这可是能杀人的东西,什么一将功成万骨枯,要是用上这枪,那死的岂止是万人?枪竿子里出政权,没有先进的科学、武器、人才,迟早有一天一一”
宁芳回了身猛然看到玄烨含笑着凝视着她,才发觉自己说的太没遮拦了,怎么能这么没心没肺呢?”
玄烨笑得心慰,他自觉得,他的人生似乎与宁芳更进了,不单单只是他在保护她,不单单只是他在她这里寻求温暖,不单单只是心里被温暖了,现在,此刻,连他的头脑也被她温暖了。从来不曾这么欢喜过,她,终于愿意走出来,走出自己单纯的快乐,为他的未来霸业谋划一二。哪怕她什么实际事情也没解决却给了自己种种强烈的欲念,可以把他的雄心澎湃千里、可以使他的霸业始创万世的强烈信念。
有时候,你并不需要刻意去寻找人才,因为你需要的人便在你身边。他可能不是个智者,却可以
成为你前行的明灯,只要他在那里,便是你的未来。
第六十九章 懵懂与领悟
作者有话要说:
《蒙古摇篮曲》
“星空笼罩着大地,大地拥抱着安息……
蒙古包里只有母亲的摇篮曲。
在婴儿的睡梦中清唱,
在大地的血脉里流淌,
宝贝宝贝你是我的宝贝,
宝贝宝贝大地是你我的宝贝。
星空笼罩着大地,
大地拥抱着安息,
蒙古包里只有母亲的摇篮曲。
在婴儿的睡梦中清唱,
在大地的血脉里流淌,
宝贝宝贝你是我的宝贝,
宝贝宝贝大地是你我的宝贝。”
又是一年春天,宁芳陪着太皇太后用的早膳后入了慈宁宫花园赏花。
往事如此那,那吉云楼,那临溪亭,何尝又只是一座建筑?
这原本种着蔓陀罗的一方之地,现在竟是生了野草。
“我喜欢这草,看着草便想起家乡无边的绿地,成群的牛马,还有那远远传来的牧羊曲。”
宁芳回头一看,正是原来住在吉云楼正对面宝相楼、如今却分居储秀宫的济济儿。
“济济儿是想家了?”
“嗯。”这济济儿一向有什么说什么,“想,连小草也想。”
宁芳再瞅瞅那杂草,真的是杂乱无章。
“入了这宫,便要慢慢学着打发日子,思念并不是排泄的好法子。”
济济儿靠了过来,就着那一方之地的砖体坐了,凝视着这野草似乎便能看到家乡。
“星空笼罩着大地,大地拥抱着安息……宝贝宝贝大地是你我的宝贝。”
听着这般蒙古的曲调,宁芳并不想济济儿沉醉在忧怀里。
“很少看到你在宫里走动。”
“我是一匹野马儿,却要在栅栏里过下半辈子。”
“宫里没有令你留恋的人事?”
济济儿利爽而笑:“皇上是长生天的狼王。而我,只是匹野马。”
“……人最厉害之处,不是在于算计,而是不断适应的本事。你如果是野马,在哪里都是野马,甚至可以变为栅栏里的野马……只要活着,便没有什么是不能适应的……像这野草,不一定有草原上的繁茂,却仍然不改它是野草的天性,也一样长出生机。”
济济尔似乎还在迷茫。
在这宫里,迷茫的又何止一个蒙古来的格格?宁芳觉得自己已经是非常幸福了,不寂寞,有身份,不愁吃穿用……虽然没有自由,可自由又是什么呢?如果寂寞,走到哪里都是寂寞,去到何处都是囚牢。心在行走间越发孤荒,没有根,便没有身心的自由,如尘埃一一没有意义。
黄昏之后,玄烨一路飞快地冲入慈仁宫,龙袍飞角,脸上越见七分的欣喜。
“皇额娘皇额娘……”
玄烨边走边唤,进了外殿便见宁芳右手儿拿着个剪刀迎了出来。
“皇额娘你这是干什么呢,就这么欢迎我?”
宁芳看看右手端的东西,冲玄烨撇撇嘴扬了扬:“听你叫唤的急,便想什么东西这么猖獗提了剪子便想出来宰了他。”
玄烨也不同她计较,上前去一手收了剪刀一手握住宁芳另一只手腕便向内殿走:“好呀,等朕除了挡在前路的一霸便挥刀替你宰了看不顺的东西。”说着便两人都坐于荷兰进上的皇室榻上,取了个靠枕给宁芳依着她侧躺着。
“怎么?是除霸的时候了?”宁芳用着只有两个人能听清的分贝问道。
“是的,是到收网的时候了。”玄烨喜气着把那做了大半的流氓兔仔细翻了翻,转了话题,“今日幸太学,释奠先师孔子的路上可出了件趣事儿。”
宁芳想瞅着这做给皇后未来肚子里小阿哥的流氓兔在他手上受了虐,敢忙取了回来:“什么事?”
“有个京城郊民当街拦圣驾状告鳌拜鳌公欺打他儿子强霸他女儿,那眼泪儿,好不顺畅,真真是当着万民众臣给了鳌大人好看呀,这戏,还不有趣?哈哈哈,痛快呀。哎,只是可惜了这郊民,要受那无原无故的四十大板。”
到如今,宁芳也明白了,强权之下只能暂时选择沉默甚至受辱,可反抗的因子却一日不曾停止,终有一日,待把强势握手边便叫厉鬼把命还。
不几日,已升任吏部侍郎的索额图不受鳌拜党羽待见,请旨解职复为一等侍卫,皇上以其精于棋艺召其入宫。
康熙八年五月十五,皎月已出,偶有清云飞过。
玄烨连招了一干世家、戏臣,最后把那明珠唤了进来。
明珠低瞥着皇上盯着烛火子出神。
“宫外一一都备好了吗?”
“请皇上放心,马选的是不张扬却可日行千里,京城之外的落角地也已备好,是个大地方,混在其中显不出什么。除此之外另有几处掩护。奴才并没有亲自去办,使得都是当初教堂里受恩的几个孩子,当然,身份上早已变了,十分可靠。”
玄烨并未点头,他还在过滤些细节,寻思着可能有的疏漏。
“你去吧……如果出了意外,朕便把——交给你了,你知道?”
明珠行了武将大礼人:“皇上,臣纳兰明珠定当不负皇上重托,倾一族永生衷心护主。 ”
李德全把什么都看在眼里,眼见着一位位走出武英殿,自己却没有移动半步。他心里清楚,皇上要招见的最后一位便是自己。
“李德全。”
“奴婢才在。”
“你是喜欢朕叫你得得还是李德全?”
李德全双跪于地:“回皇上,得得是奴才,却大半是个苦命的,李德全也是奴才,却没有一日不是坚定,虽说随着两位主子也不是日日都过的舒坦却每日都过的知足。奴婢才这辈子,因为是得得而受了苦难,却因为成了李德全而一势在上。权力是个好东西,于皇上是于奴才又何尝不是?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奴才这辈子是否无憾?是否知足?是否有自己的意义?……到如今,奴才什么都有了。”李德全说完,便是三拜,“奴才李德全谨记皇上所托,只要奴婢才及家族还有一人存一世便忠生侍侯主子,如有违誓,灭尽全族。”
玄烨轻轻吐出了胸腔里的一口浊气。夏日里焦热的空气此刻慢慢降了下来,也能感觉到一丝淡淡的清凉了。
玄烨顺着慈宁宫东墙走在去慈仁宫的御道上。
这条路,他走了多少年?十二年了。仿佛还是昨天,在西二筒子尽头,把彼此遇见,那时,他正被人使计欺辱了一番,难免心里委屈、火气过甚。她便那么悠悠的走来,那些皇后的宫服穿在她身上显得过大了,显得一脸子病气。
西二筒子里火光了了,玄烨 却能透过黑暗把她铭记,那笑脸,还是当初的笑脸,从来不曾因为他身份的转变而改变。
还有这永寿宫,莫黑而来擦黑而走,那张皇后的凤床上他过多少个夜晚,那冰冷的夜晚她拥着他挥散了多少的y霾……
细思间,永寿宫的大门开起,一烛光引着穿皇后宫服的女子翩翩而来,仿如梦境。
“皇上,臣妾给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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