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佳节自然不比往常,平日里几人贪图方便凉快都是在院中用饭,今日饭菜做得多,又烤了月饼买了酒,院子里的石桌是摆不下了,只好移步到前厅去,拼了张长案才算正好。
江祁瞥一眼酒壶,到底没说什么。
文椒几次喝酒下来也大概猜到了自己喝多是个什么样子,将面前的酒壶略略推开了些,江祁余光瞥见了,又是一笑。
圆月当空,秋风习习,烛影摇曳,美酒肥蟹。
又是一年好中秋。
待用过饭,吴伯将那烤好的月饼也带上来,掰成小块放在盘中供人自选。
江祁不喜甜,吴伯他们却是地道的河州胃,与文椒一样是极爱甜的。
豆沙和枣泥的甜月饼便很快被人抢了个空,江祁不重口腹之欲,吃得本就不多,五仁的那盘便剩下许多。
饶是江祁只是一时兴起,这会儿也算不上高兴。
文椒略他一眼,循着他目光看向那盘子便知道了前后缘由。
有心逗他:“不吃了?”
这是在报方才厨房里得意一笑的仇了。
江祁岂能不知她的意思,只摇头道:“再吃要撑着了。”
文椒暗嗤一声,低了声音:“做得好看又有个什么用?”
江祁闻言,直对着她粲然一笑。
他极少这样笑,多数时候都是淡淡的翘个弧度作数。
江祁知道自己生得好,且不是一般的好,是对得起文娇娇那一句“京都第一俊”的。
且,文娇娇该是极满意他的皮相的。
她果然愣愣的。
江祁满意于她的反应,顾及厅中还有旁人在,也压低声音道:“文娇娇,好看不就是有用?”
“否则你看我做什么。”
眼见她脸越来越红,不知是羞是恼,江祁点到即止,将盘子推过去些许:“试试。”
文椒耳朵都热了,连忙捂住脸不搭理他,几个深呼吸后终于静下心来。
好看确实有用。
文椒深悔自己道行不够,否则如何能叫江祁这厮这样调戏。
待放下手来,正要反驳几句,却见他捏了一块递到她唇边。
“试试。”
文椒不欲理他,微微侧着头躲开他的手。
江祁没有回手。
厅中不是只他二人,吴伯和吴青也都瞧见了,俱是又惊又喜。
文椒瞪他一眼,接过那一块飞快咬碎吞了下去。
江祁递过一杯茶给她:“慢些。”
文椒接过茶一饮而尽,将凳子稍稍挪开些,脚踢了踢对面的人,见江祁果真蹙眉,这才用力踩了一脚。
江祁吃痛,皱眉回瞪一眼。
文椒也翘起嘴角来乜他一眼。
江祁别过头去,端了茶杯,以衣袖稍作遮挡,嘴角也噙了笑——文娇娇不再躲着他,也跟从前一般敢闹了。
他只浅浅抿了一口便又放下,朝窗外望了一眼:胡闹了这么半天,按着往年的时辰来算,王府那头也快结束了罢。
卫戎是在戌时二刻到的江府。
八月半照着旧例是要饮酒的,吴伯斟了半杯予他,卫戎本就在府里吃过不少了,便只意思意思啜了一口。
他这段时日都忙,吴伯也久未见他,随口问了几句近况。
卫戎略略提了几句,正巧瞧见案上瓷碟,不觉挑眉道:“又是阿祁剩的吧。”
吴伯看一眼在院中的江祁,点点头:“还是郎君亲自做的。”
“这倒奇了。”卫戎见还剩下许多,又笑:“怎么,不合胃口?”
吴伯只眯着眼笑呵呵的。
卫戎洗过脸,酒也醒了许多,走到院子里头先问的江祁:“一道去走走?”
江祁在他身侧,闻言看向前头跟吴青闹的某人,摇摇头:“乏了,你自去吧。”
卫戎便与他约了下次一道吃酒,又道:“出门时忘了,帖子回头让人送你府里?”
是指的生辰的事情。
江祁应了一声,又道:“生辰礼照旧。”
卫戎想到什么,嗤笑一声:“倒教我想起一件事来。”
“前些日子听人说,礼轻情意重是句骗人的话,越看重一个人便越舍得花银子。”
卫戎笑得越发爽朗:“要按这句话说,倒是我对不住阿祁的情意了。”
江祁也叫这句话怄到了,连忙站远两步:“离我远些。”
“来年你生辰,我将年俸都给你做礼罢?”
江祁身子一僵,只丢一句话便走:“闭嘴。”
文椒晚间也喝了几杯,加之卫戎还有些头晕,两人便没去泛舟。只租了辆马车到玄武湖畔,隔得远远的瞧一瞧热闹罢了。
离他生辰只有小半个月了,卫戎思及方才跟江祁的一番对话,又笑出声来。
“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了?”
卫戎嗓子发痒,咳了两声道:“想起来上回你说的那句话了,关于生辰礼的那一句。”
文椒扯了扯嘴角:不是吧,笑到现在?
“方才我同阿祁说起这事,你可知他这么些年送的生辰礼都是什么?”
文椒摇摇头。
卫戎笑:“上回你在府里瞧见的那一箱子就是了。”
一箱话本,一箱首饰和一箱金子。
文椒瞪圆了眼睛。
卫戎点头:“每年一箱,我便与他说起这句话来,只道是愧对他情意远矣。你是没瞧见,阿祁那脸变得忒快。”
说到后头更是笑个不止。
文椒对卫戎的笑点之低有了新的认知。
偏他还在感慨:“从前我便与他说,若是我再晚上几年成亲,纳的银子是足了。”
文椒是彻底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卫戎,真真勤俭持家好男郎。
怎么不让他替你娶了算了。
……
文椒恨不能抽自己一耳光。
她没了说话的心思,卫戎也累得很,只搂着她也不再说话。
远处不时传来阵阵嬉闹喧哗,文椒掀起车帘一角遥望玄武湖边。
游船有你,策马有你。
我跟他的所有记忆里,几乎全都有你。
“在看什么?”
身侧传来卫戎的声音,文椒放下帘子转头看他:“卫戎。”
“怎的了?”
“你能陪一陪我么。”
卫戎笑:“今日怎么这般黏人了?不是在陪你?”
“明日也陪陪我罢。”
卫戎直觉有些不对劲,将她拘在怀中:“怎的了?”
文椒挣脱些许,只定定地看着他:“能么。”
她少有这样使性子的时候,或者说,她几乎不对他提什么要求。
但卫戎不爱撒谎,只能承诺:“我得了空便来寻你,今晚是怎的了?”
她眼中神一点点暗下去,卫戎越发心惊,但不待他再问,她便笑了:“没甚么,不过是有些想你。”
“我是不是有些太贪心了?”
卫戎拉开她,也肃着脸:“为什么这样说?”
文椒略低着头避开他的目光,却被他强迫着对视。
“为什么哭。”
她想躲,偏被他捏着下巴动不得。
只是在哭,无声地哭。
片刻后,卫戎松开她,替她擦了泪:“我不问了,不哭了。”
文椒埋在他胸口处,用了低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了一句:“卫戎。”
“救救我。”
我已经决心拥抱太阳,可长夜漫漫。
卫戎前脚才到丰年巷子里便瞧见了王府里的人。
那人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卫戎看一眼文娇娇,朝那人说了一句:“你送她回去。”
文椒朝他笑笑:“你忙你的就是了。”
“这就回了,没事了?”
今夜实在奇怪得很,可府里的事情也等不得。
文椒点点头:“去吧。”
文椒目送他走远,直到彻底消失在夜色中才进了江府,又请那人不必相送,她自个儿回去就是。
吴青见了她,指指院子里:“还在玩呢,要回去了?”
文椒点点头,自去院子里寻人去了。
文泽辛两个见了她立刻跳起来跑过来迎她,文椒捏捏他的脸,问:“在做什么?”
文泽辛回头看了一眼,没说什么。
倒是文昭笑嘻嘻的:“江祁哥哥厉害,在教哥哥下棋。”
文椒略抬头,果真看见前头的江祁。
她回目光,“玩好了罢?回家了?”
文泽辛闻言眼睛都亮起来,拉着文昭就往外去寻吴青。
江祁并未起身,依旧坐在院中,远远看她。
文椒深吸一口气,走近他些许。
“江祁,”文椒抿唇,“你喜欢我什么。”
江祁倒是真没想到文娇娇会在这个时候问这句话。
“我不晓得。”
“你还记得去年在京都的时候罢?那时候你看我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是因着河州的事?”
江祁并不否认:“也有这个缘故。”
文椒笑:“如今呢。”
“如今怎么?”
文椒却不再接话了,只另起了话头:“江祁,你真不是个好东西。”
江祁直觉有些奇怪,但还是点头。
他也从未想过做个好人。
文椒噎住,几秒后嗤笑一声:“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江祁依旧点头。
“下回再一道吃酒吧,江祁。”
“好。”
江祁也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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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计来不及叁更。目前还欠一个300评加更2和即将到来的500珠两个加更,共欠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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