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还没说完,剪秋已经闻声而来,“啪”一击拍在那小宫女后颈,喝道:“眼皮子浅的糊涂东西,这是柔仪殿的莞妃娘娘,嘴里胡咀什么小主。”
我冷眼看着,见她教训完,方含笑道:“不是什么要紧事,告诉一句就得了。”
剪秋忙见礼道:“是奴婢不好,没好好教导着这些不懂事的。”她停一停,“也难怪她们眼皮子浅,娘娘离宫时她们还没进宫来伺候呢。娘娘不要生气才好。”
我满心不悦,然而也不发作,只是和气微笑,“本宫怎么会和她们置气呢,皇后可起来了么?”
剪秋忙道:“皇后娘娘正梳妆呢,娘娘来得好早,请进去先坐坐吧。”
皇后宫中照例是从不焚香的。青金瑞兽雕漆凤椅边有一架海口青瓷大缸,里头湃着新鲜的香橼,甜丝丝的果香沁人心脾。我进去坐了一盏茶时分,闻得香风 细细,珠翠之声玲玲微动,忙屈膝下去。昨r按品大妆,倒看不出皇后的病s,只觉端庄肃穆。今r家常装束一看,果然脸s有些黄黄的。一别四年,皇后虽然保养 得好,然而眼角也有了不少细纹,即便不笑也显而易见了。
我恭恭敬敬道:“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恭祝娘娘凤体康健,千岁金安。”
皇后纵然意外,却也十分客气,“莞妃起来吧,剪秋看茶。”见我坐下了,又道:“今儿不是初一十五的大r子,没想到莞妃这样早就过来了。”
我恭谨道:“臣妾刚刚回宫,一心想来给皇后请安。本该昨r一回宫就来的,因而今r特来向皇后请罪。”
皇后按着刺金袖口,和颜悦s笑道:“莞妃有心了。你有孕在身,又奔波劳碌从甘露寺回来,是该好好歇息。反正r后rr都要见的,请安也不急在一时。”说话间眼神深深从我隆起的小腹上掠过,很快又恢复那种雍容恬淡的姿态。
我欠身道:“皇后关怀,臣妾也不能太放肆失了礼数。”
皇后打量我两眼,微笑道:“莞妃打扮得倒简净,看了倒很清爽。”
我抬头,见皇后今r穿着玫瑰红水绸洒金五彩凤凰纹通袖长衣,金线绣制的牡丹花在纱缎裙子上彩光绚烂,与浅金云纹的中衣相映生辉。与我的简约装束相比,自然是雍容华贵的。也可见皇后即便r常装束亦是一丝不苟,克尽皇后之尊。
我安分地笑着,“多谢皇后娘娘夸奖。皇后母仪天下,如r月自然而生光辉,臣妾怎敢与r月争辉呢。”
皇后眸中尽是温和的笑意,“数年不见,莞妃还是那么会说话。”
我唤上浣碧,含笑向皇后道:“臣妾在甘露寺修行,念念不敢忘记皇后一直以来对臣妾的关怀,因此rr祝祷,奉了佛珠在佛前开了光,希望有朝一r可以奉送给娘娘,保佑娘娘岁岁安康。”
浣碧端了紫檀木托盘躬身走到皇后面前奉上,那是一串枷楠香木嵌金福字数珠手串。枷楠香木本就贵重难得,又难雕琢,这一串却颗颗打磨得十分光滑圆润,每颗枷楠香木珠子都是一般大小,上头都精雕细琢了嵌金福字,手串中央还坠了一块大拇指宽的蝙蝠形水绿翠玉串坠。
皇后对着r光细细瞧了,赞道:“果然是好东西。枷楠香木气味好,嵌金的做工精细,那翠玉也通透,莞妃实在有心了。”皇后笑吟吟看我一眼,“东西还在其次,要紧的是妹妹的一番心意和聪慧,知道终有一r还能与本宫再见。”
“皇后娘娘宅心仁厚,甘露寺佛家之地,想来娘娘总有去祝祷的一r,臣妾才做此私念。”我谦卑低首,“臣妾的一点小小心意,皇后肯笑纳臣妾就安心了。”
rs明媚,落在皇后微有病s的脸庞上有些绯红的不谐,垂珠帘抹额上的赤金珠子流转下明丽的光芒,皇后的笑意忽而带了一抹光影的y翳,道:“本宫记得莞妃出宫之时并没带多少东西,怎么甘露寺中也有这样贵重的东西么?”
我柔婉垂首,低声道:“臣妾出宫时还有些私蓄,以此倾囊进奉娘娘也是应该的。”
皇后笑得亲切,“如此本宫更是要感激莞妃的心意了。”
正值外头的宫女折了新摘的牡丹花进来,ss齐全,朵朵开得正盛,一应盛在一面大荷叶式的粉彩牡丹纹瓷盘里。绣夏跪在皇后面前道:“请娘娘簪花。”
我晓得是簪花的时候到了,见皇后伸手拣了一朵大红盛开的牡丹,我忙按着从前的规矩,从皇后手里接过花朵,端正簪于皇后髻上。
皇后深深看了我一眼,笑盈盈道:“莞妃礼数倒周全,从前服侍本宫簪花的规矩倒一点都没错。”
我谦卑地躬着身子道:“服侍皇后是应当的,臣妾不敢忘记了规矩。”
皇后看着我,笑意微敛道:“一晃四年,瞧着莞妃的样子,在甘露寺里来倒不改分毫,倒似更见风韵了,当真连岁月匆匆,都格外疼惜莞妃,全不似本宫人老珠黄了。”
皇后说得客气,然而话中隐有自伤之意。我慌忙跪下,“娘娘母仪天下,如这牡丹雍容华贵、国s天香。若娘娘说自己人老珠黄,那臣妾便是连鱼眼珠子也不如了。”我再度叩首,“若是因为臣妾而让皇后出此伤感之语,那就是臣妾罪该万死了。”
皇后停顿片刻,方笑道:“本宫不过随口说说罢了,莞妃不必这样诚惶诚恐。”说着又嗔身边的宫女,“染冬还不快扶莞妃起来。”
我陪笑道:“皇后说起保养容颜一道,昨r臣妾回宫,见太医院送来珍珠养容丸和白术增颜膏,臣妾见都是好东西,不敢一人私用,特意拿来献给皇后。”
皇后微微一笑,“莞妃有心,本宫怎么会拂了你一片好意呢。”皇后看一眼盘中供上的东西,道:“都是好东西,莞妃刚一回来太医院就如此有心,可见是皇上预先吩咐了。”
我神s谦卑,道:“皇上怕臣妾因孕出斑,才叫拿这些东西养着。其实臣妾姿容粗陋,这些东西吃得再多也无济于事,还不如为娘娘更增光彩。”
如此言笑晏晏,皇后慈爱,妃子恭顺。仿佛我与皇后一直和睦,并无半分嫌隙。
闲话间,各宫妃嫔一一到了,端妃、敬妃分坐皇后东西下首,我紧跟着端妃坐下,敬妃之后便是刚进了昭仪的胡蕴蓉,依次坐下。嫔妃间互相见过礼,皇后 道:“莞妃初初回宫,位份仅在本宫之下,与端妃、敬妃并列三妃。端妃与敬妃也就罢了,其余各位妹妹这几r里就该去莞妃宫里向莞妃请安见礼了。”
我显赫回宫,声势隆重,又怀着身孕,嫔妃们莫不恭谨答应,唯有胡昭仪小巧的下颌微微一扬,转眼看向了别处。
皇后又向敬妃道:“如今莞妃回来了,敬妃你也该多带着胧月帝姬去莞妃宫里走走,到底莞妃是胧月的生母。等莞妃生产之后,胧月帝姬也该送回柔仪殿去,你这个养娘再亲,到底也比不上人家生母。”
敬妃漆黑恬美的眼珠微微一转,不觉神s黯然了几分,口中依旧恭敬道:“臣妾遵旨。”
皇后环顾下首,忽而秀眉微蹙道:“滟常在呢?怎地今r又没来?”
胡昭仪俏脸一扬,掩唇笑道:“滟常在身子娇弱,不是头疼脑热,就是这里疼那里痛的,这样娇贵的身子难怪老不能来向皇后请安。”
福嫔x子最敦厚和善,又与滟常在居处邻近,便道:“回娘娘的话,听说滟常在一早起来不舒服,是而不能来向皇后请安了。”
胡昭仪摇一摇团扇,巧笑道:“皇后瞧我说得如何?”说罢往案几上一撂扇子,道:“到底是福嫔x子最好,不仅与祥嫔相处相安无事,连最难相处的滟常在也能说话,可见真真是个好人。”
我心中一惊,胡昭仪说话怎这样大剌剌的,不自称“臣妾”,反而以“我”自称,可见是何等大胆了。而胡昭仪的话似有深意,一语话毕,福嫔微微红了脸低头下去,祥嫔亦是暗暗咬了咬牙。
皇后见惯了争风吃醋之事,当下也不理会,只温言向福嫔道:“既然如此,就叫太医好好照应着,滟常在的身子也忒弱了,怎能好好服侍皇上呢。”说着目 光温和转到我身上,“你们都得好好学着莞妃。莞妃已为皇上生下胧月帝姬,如今又身怀有孕,能为皇家绵延子嗣。莞妃,你有着身子要好好养着才是,少走动多歇 息,即便到了本宫面前,能免的礼数也就免了吧,有什么不舒服的赶紧要叫太医。”
我忙起身谢过,众人闻言,皆是默然低头,各怀心事。
胡昭仪媚眼一飞,似笑非笑向我道:“莞妃的福气,是人人都学的来的么。”
我挽一挽发上的流苏,笑道:“昭仪有和睦帝姬,这福气也是众人难得的啊。”再说笑也是寥落了。如此一来,众人也就散了。
注释:
(1)、汤沐邑:一指周代供诸侯朝见天子时住宿并沐浴斋戒的封地。二指国君、皇后、公主等收取赋税的私邑。
(2)、出自李商隐的《隋宫守岁》,咏隋炀帝宫中守岁的奢侈,有:“昭y第一倾城客,不踏金莲不肯来。”汉成帝时赵飞燕住在昭y殿,后来多以“昭y”指皇后或者宠妃;金莲花贴地,行走其上,用潘妃的典故。
(3)、潘妃是南朝齐东昏侯萧宝卷的宠妃,小名玉儿。萧宝卷当皇帝的时候,为潘妃兴建的神仙、永寿、玉寿三座宫殿,穷奢极欲,在宫中凿金莲花以贴地,让潘妃在上面行走,称为“此步步生莲花也”。
十、澜依
我懒怠坐软轿,便打发了抬轿的内监先回去,只扶了浣碧和槿汐的手慢慢走着,花宜和小允子跟在后头服侍。
上林苑风光依旧,恍如还是昨r,只是奇花异草更见繁盛,y池边青柳亦更见青翠柔长。而侧首望去,太y池中千叶白莲方始开放,多是含苞含蕊的样子,盈盈微展三五花瓣,花s如玉剔透,莹白娇嫩。
我目之所及,心下微微一痛,再不忍去看那满湖莲花。
一路上新进宫嫔一一叩首行礼,我含笑吩咐了起来,也不多作停留,只微笑着轻声向槿汐道:“上林苑的花越开越多,咱们宫里的如花女子也越来越多了。”
槿汐低语道:“方才在皇后宫中请安,奴婢留神着娘娘离宫后头一次选秀是选了十八位,第二次是五位,连着非选秀入宫的滟常在和胡昭仪,四年共进了二十五位,可是今r在座的除了滟常在未曾到场之外,只有十五位。”
我心下一动,“并无人告病,那么那些人……”
槿汐只作在千鲤池边陪我逗着锦鲤喂食,在我耳边沉稳道:“奴婢已经向小允子打听了,那十位小主包括前头的傅婕妤,或死或废,无一幸免。而这些人,或者是太过得宠,或者是善于争宠做过了头的,皆已不在了。”
手指触在凉凉的汉白玉栏杆上微微发凉,千鲤池中千尾锦鲤为着撒下去的鱼食争相抢夺,千头攒动,如无数红蕊绽放,在撒食者眼中,自然煞是好看。
我轻声叹息,“乾元十二年入宫的妃嫔十五人,如今也所剩不多了。”我扬一扬绢子,微微冷笑:“难怪要三年选秀一次,否则宫里可不是空荡荡没人了。”
凉风习习,带着水汽的郁郁清新,将近旁的莲花清芬一浪浪浮过来,清凉安适。知春亭畔的杏树上杏花早已落尽,唯见枝头缀满杏子青青,一个个小巧可爱,树梢间偶尔落下一串串清脆婉转的欢快鸟鸣。
我扶着浣碧的手坐在亭内歇息,随口道:“总觉得上林苑里的鸟儿多了好些,从前没这样热闹的。”
小允子微微迟疑,还是开了口:“因着安贵嫔喜欢听鸟叫,所以皇上上林苑里放养了好些。”
我也不恼,只淡淡道:“她还真是盛宠不衰。”
目光只滞留在杏树上,一手抚着自己束着束带的小腹,只想着从前的花开如云是何等盛事,如今也是“狂风落尽深红s;绿叶成荫子满枝”(1)了。
浣碧站在身后,轻声冷道:“今r皇后待小姐真是客气。”
我闭目道:“她昨r待我就不客气了么?她从来就是这副和气雍容的模样,怎么会因了我失态呢。”
浣碧“嗯”了一声,伸手为我紧了紧微微蓬松的发髻,低声道:“其实小姐何必这般对皇后纡尊降贵,守着礼数就成了。”
我微微睁开双眼,仔细看她一眼,道:“今时今r,你觉得我有资格和皇后翻脸么?”
“小姐如今是莞妃,是皇上隆重迎进宫的,又有着身孕……”
我生生打断她,“我知道你心急,但也别错了主意。从前害我之事皇后从未出面过,自然担不上她的g系,即便我告诉皇上也只会落一个污蔑皇后的罪 责。”我拉过她的手,推心置腹道:“我心里的恨只会比你深,,但是进了宫就要步步为营,心急是成不了事的。我回宫之事皇后只怕背地里气得要死,可是当着我 的面依旧雍容大度,关爱有加,可见她心机城府之深。她愈是如此,我愈要恭顺,把从前之事只作不知,方能慢慢筹谋。”
槿汐在旁沉默听完,道:“娘娘说得不错。娘娘此番回宫,皇上盛重对待,是有利亦有弊。利在娘娘有皇上撑腰,不敢叫人轻举妄动;弊在树大招风,娘娘自然也是 树敌无数。此刻皇后已在宫中经营多年,身边又有得宠的安贵嫔、祺贵嫔等人,连胡昭仪亦是她表妹。而娘娘却是离宫四年,一切生疏,必定要按下锋芒,先行表示 恭顺。”
我轻嗤一声,“即便我恭顺,皇后对我也是心怀敌意;但我若不恭顺,不啻于授人以柄。浣碧,你要记得一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还有一句,路要一步一步走方能稳当。我实在也没有本事能一口气扳倒那么多人,皇上也不会容许后宫因我而乱。”
“路要一步一步的走……”浣碧咀嚼着这句话,倏然微笑,“是了。奴婢明白了,不会再心急。”
我伸一个懒腰,面s沉静无波,道:“不只是你,要嘱咐着底下人对各宫各院的嫔妃宫人都要和气。尤其是你,在安陵容她们面前一定要沉住气。”我紧紧按住浣碧的手,亦是按住自己多年的积郁与沉怒,一字一字清凌凌道:“若按捺不住,只会乱了自己的阵脚。”
浣碧重扶了我坐下,与花宜同陪在身边说话。花宜本是山野间长大的女子,虽然身遭巨变x子沉默了许多,然而宫中相处的多是女子,小允子一流她也不惧,加之年纪小,未央宫中人人对她爱惜,我亦不把她视作寻常侍女,她天x中的活泼才在有亲近之人时流露出来。
花宜x子爽朗,又是初进宫廷,见亭外的玉簪花花瓣白而无暇,开得如堆雪砌霜一般,不由采了一大把,东一朵西一朵簪在我头上,悄悄笑道:“这些花儿真好看,簪在娘娘头上像玉簪子一样。”
我喜欢见她这样笑起来的样子,又存心要她高兴,便由着她摆弄,笑道:“本就是玉簪花,当然像玉簪子了。”
花宜道:“那玉簪子冰冰凉的,又硬梆梆,我瞧着还是这花好,又香又美。”
槿汐忙笑嗔道:“纵使娘娘疼你,可在宫里怎么好我啊我的,要自称奴婢,可要记住了。”
花宜忙点点头,道:“奴婢知道了。”
浣碧看着我手上一串素净沉郁的琥珀连青金石手串,道:“小姐要孝敬皇后,给了那串枷楠香木嵌金福字数珠手串也就罢了。皇后娘娘如此陷害小姐,小姐为何要送这样名贵的养颜佳品给她?莫不成……”她迟疑着嗫嚅:“小姐还有别的打算?”
花宜忍不住道:“难道,是下了什么毒药不成?”
我也不理会,只淡淡道:“我送去的东西的确名贵非凡,极是难得。而且我送给皇后,也没有什么别的打算。”我停一停,“更不会下毒那么蠢。”
我望向辽远的天际,rs璀璨如金,如飞花扬絮,照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嘴角扬起一点莞尔的微笑。我送这些养颜滋补的珍品给皇后,只是因为,我发现她真的老了。
宫里新鲜的美女层出不穷,她要一个一妥帖而不露痕迹的应付,真的是很劳心费力吧。
皇后开始老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她已经三十六岁了。三十六岁的女人,需要这些滋补的东西来挽留她即将消逝的红颜。而这些本该她得到的东西,她却没有。却出现在了比她年轻的我的手里,再经由我的手恭敬奉到她的手里,她会怎样的不甘啊
天下之母?我冷笑出来。这位尊贵雍容的天下之母敢不敢享用那些我奉上可以挽住青春的养颜之物呢?我敢打赌,她一定不敢。说不定,我一离开,她就把她全盘扔了出去。
我微笑:“不是奉承,也不是讥讽,我是真心实意想把那些东西送给她。”
槿汐素手冉冉而立,眯了双眼看花,道:“皇后那样谨慎,怎么敢用娘娘送上的东西。”
若她真敢服用的话,我倒真真是敬佩她了。可是依她的x子,怎会接受来自敌人的礼物呢?
我倚栏远眺,淡淡道:“我也坐的乏了,不如慢慢走回去吧。”
太y池沿岸风光如画,y光渐渐热烈起来,一行人分花拂柳走在树荫下,偶尔说笑几句。偶有凉风拂过,拂落枝头曼曼如羽的合欢花,浅红粉橘的颜s,淡 薄如氤氲的雾气。花瓣粉软盈盈宛若美人口上画得饱满的一点樱唇,风过好似下着一场花雨如注。我情不自禁伸手接起三五瓣托于素白掌心之中,便有若有若无的淡 雅香气盈上手心的纹理。
小允子不知就里,见我喜欢便凑趣道:“要论合欢花,还是清河王的旧阁镂月开云馆的最好。”
心中猝然一痛,转首见浣碧亦望着花瓣出神,不由感伤难言。槿汐在旁轻声道:“若娘娘喜欢,不如把合欢花瓣收起来做个香囊吧。”
我无声无息一笑,伸手将花瓣抛入太y池绵绵水波中,轻道:“留得住一时也留不住一世,即便做成香囊,到底也是要枯萎的,不如随它去吧。”
话音刚落,却见合欢树底下站着一位女子,一身琵琶襟大镶大滚银枝绿叶衣裙,肤s是亮烈健康的麦s,不同于宫中女子的一意求白。长眉轻扬入鬓,冷亮 的眼睛是类似宝石的长方形,眼角微微飞起,有丹凤眼的妩媚,更带着野x不驯的气息。我不觉一怔,从来闻得赞女子双眼如寒星的,却不知世间真有这样的眼睛, 冰冷濯然,如寒光四s。她双唇紧抿,笑意清冷疏落,眉宇间皆是淡淡的失意与桀骜。乍一看,似是莹白雪地里赫然而出的一枝亮烈红梅,宛若惊鸿一瞥。
她双手捧着大捧的合欢花瓣,正和侍女一同收到一个绡纱袋子中。眼见走到我面前,才看我一眼,慢慢屈膝下去,道:“莞妃娘娘金安。”
我见她的装束奇特,并非寻常宫嫔爱用的金簪玉器一类,而是一对嵌虎睛石银簪,耳上一对平金猫眼耳坠,最惹眼的是胸前一串青金链子,链子中央拇指大的一颗琥珀,s泽暗红通澈,里头横卧着一只蜜蜂。
我含笑受礼,忍住惊讶道:“这位妹妹我却没有见过。”
她抚着胸前的琥珀,淡漠道:“嫔妾是绿霓居滟常在,因这两r抱病,未曾与莞妃娘娘相见。”
我含着笑意看她,“那你如何知道本宫是莞妃?”
她嘴角微微一笑,蕴了几分不屑,道:“娘娘这样大的阵仗回宫,有谁不知道呢?”
我对她的不敬不以为意,只是饶有兴味,“今r在皇后娘娘处请安也未见到滟常在,听福嫔说是病了。”我见她额上有晶亮汗珠,手中袋子里搜罗了不少合欢花的花瓣,想是一早就在这里了。我温然道:“既然病着,怎不好好在宫里歇息,等下r头毒了,越发要难受。”
她不卑不亢道:“谢娘娘关怀。”
我瞧着她手中的袋子,含笑道:“如何常在收了这样多的花瓣呢?”
滟常在面上的肌r微微一抽,旋即淡淡道:“太医说嫔妾病着,要拿合欢花入药,所以来收了些。左不过落花白白入泥也是可惜。”
我微笑,“常在怜香惜玉之心,本宫自愧不如。只不知常在的芳名可否相告,姐妹间以后也好称呼。”
“叶澜依”。她简略道,说罢略略欠身,“嫔妾身子不爽,不能陪娘娘说话了,先告辞。”说罢也不等我应允,攥紧了花袋自顾自便走。
浣碧骇然惊道:“她怎么这样无礼?不过仗着皇上宠爱罢了,难怪芳若说她孤僻桀骜。”
我摆手示意她噤声。地上有一物闪亮,是一枚精巧的珊瑚苍鹰佩,我弯腰拾起,看着不远处缓缓而行的叶澜依,向浣碧道:“你去请她回来,问问是不是她的。”浣碧应声而去,很快请了她回来。我举起珊瑚佩,和气道:“这是妹妹的吧?”
叶澜依瞥了一眼,道:“是嫔妾的。”
我还到她手中,“这是贴身之物,妹妹别随便掉了。”
叶澜依看了手中的珊瑚佩一眼,静静看我道:“娘娘就是为了这个叫嫔妾回来的么?”见我颔首,她漠然道:“这些东西嫔妾有的是,丢了有什么要紧。”说罢手一扬,“咚”一声随手丢进了身后的太y池,“娘娘无事,嫔妾就告退了。”说罢转身而去。
浣碧气得脸s发白,道:“天下竟有这样的人,人家好心好意把东西还她,她却这样不识抬举,果然出身微贱,不识礼数!”又嘟囔,“也不晓得皇上喜欢她哪里,又不是最美,脾气又坏。”
我淡然一笑:“你气什么?她的东西,要怎么处置也是她的事,犯不着咱们动气。”
浣碧犹未消气,向我道:“小姐瞧她那身打扮,那串链子上的琥珀可吓死人了,竟含的是只蜜蜂。还有头上簪子上的虎睛石,像老虎眼睛似的,果然是驯兽女出身。”
我沉默片刻,道:“即便她失礼,也不必这般尖酸。你单瞧她那串链子上的琥珀,就晓得她有多得宠。那颗藏蜂琥珀是小小一个常在可以用的么?”
浣碧微微沉静,良久之后带了一抹隐晦的轻蔑,“再得宠,祖制亦是不得诞育。”
我没有接浣碧的话,只默默望着叶澜依的身影,心底亦是吃惊。然而瞧她方才的神情,并不像是故意乔张做致对我无礼,仿佛是真正不把这些珠玉东西放在眼里,视若无物。她修长的脊背凛然有一种清奇之气,不同于平常女子的纤弱袅娜,我不觉暗暗留心。
注释:
(1)、出自唐代诗人杜牧的《怅诗》:自是寻春去校迟,不须惆怅怨芳时。狂风落尽深红s,绿叶成y子满枝。唐宋人笔记小说中提到杜牧早年游湖州 时,见一十多岁少女,长得极美,就与她母亲约定:等我十年,不来再嫁。十四年后杜牧果然当了湖州刺史,但那女子已经嫁人生子了。杜牧怅然写成此诗。
十一、怨芳时
回到宫中已是巳时一刻,外头暑气渐盛,便命侍从放下了门窗上的湘妃竹细帘,又有宫女拨下重重纱帷上金帐钩,通梁而下的雪s纱帷便重重累累舒落了下来,恍若千堆新雪,隔断了外头的辉sy光。
柔仪殿翻修时颇花了些心思,外墙与内墙之间有一尺阔的空隙,夏r将冰块塞进便可降暑。我素x畏热,又怀着身孕,玄凌不免更加着紧,除了寻常在宫殿 里放了几十个大瓮供着冰块,十来把风轮亦是从早到晚转着。因我喜欢茉莉与素馨的香气,便专门在风轮边放了应时的雪白香花,风动自有花香来。此外每隔半个时 辰便由小允子亲自领着小内监们拿冰凉的井水冲洗合宫四周,又有殿前莲池的水汽及如荫古树的遮蔽,殿中益发清凉沉静。
因着离午膳的时辰还早,小厨房便进了一碗安胎定神的桑寄生杜仲贝母汤,用红枣煨得微甜,并一碟n油松瓤卷酥一起送上来。
我尝了一口,便对槿汐笑道:〃这桑寄生杜仲贝母汤很好。同样安胎定神,可比那些苦得倒胃口的安胎药好得多了。〃
槿汐笑道:〃那奴婢就去吩咐了赏那厨子。〃
我又指着n油松瓤卷酥道:〃我如今见了n油就腻,叫他们再做个清甜的来,撤了这个。〃
槿汐道:〃那奴婢可要怎么罚那做酥的厨子呢?〃
我手指轻敲,思量道:〃柔仪殿新成,必定要给他们立赏罚分明的规矩。你去拿银子赏那做汤的厨子,做酥那个暂不必罚,只叫他长着眼s。〃
槿汐方应了一声,外头已经通报:〃棠梨宫惠贵嫔来了。〃
眉庄打帘进来,未语先笑,〃如今有着身孕,口味却是愈发刁钻了。〃
我见她今r打扮得精神,神采亦好,上身蜜合s透纱闪银菊纹束衣,月蓝的藻纹绣裙由内外两层颜s稍有深浅的云霏纱重叠而成,眼角眉梢都平添了一段飘 逸清雅模样。我益发高兴起来,笑道:〃柔仪殿新成,我总想着还缺了你这位贵客,不想你就来了。〃一面唤浣碧:〃去拿眉姐姐最爱的枣泥山药糕来,茶要碧螺 春,快去。〃
眉庄眉眼间皆是抑不住的笑意,〃你惦记着我的枣泥山药糕,我可记着你有了身孕怕甜腻的,特特做了口味清甜的藕粉桂花糖糕来。哪知道才到柔仪殿门口,就听见你拿着点心要做规矩。〃
我笑道:〃柔仪殿人多,我有着身孕以后只怕更懒怠,现在不立规矩不成。〃
眉庄命采月上前,打开雕漆食盒,取出一碟子藕粉桂花糖糕,微笑道:〃莞妃娘娘先尝着吧,不好再罚嫔妾。〃
我掌不住笑道:〃原来姐姐爱开玩笑的脾气并没有丢。〃说着咬了一口糖糕,感慨道:〃这么多年了,还是你做的藕粉桂花糖糕最好,我在甘露寺里也时常想着。〃
〃你若喜欢吃,我便天天给你坐了来。〃她拉着我的手坐下,认真道:〃你一回来,我高兴得什么都醒过来了。真没想到——没想到咱们还有再见面一起说话的r子。〃她语音未落,已带了哽咽之声,连眼角亦蕴了一抹珊瑚红。
我心头亦是一酸,〃我既回来了,你该高兴才是,怎么好好的要招的人哭呢?〃
一旁采月道:〃娘娘走后咱们小姐r忧夜愁,就怕您在外头过得不好。自上回在凌云峰一见,更是放心不下。如今可好,娘娘和小姐又在一处了。〃
眉庄神s一凛,已经按着规矩屈膝,〃臣妾给莞妃娘娘请安,娘娘金安。〃
我大惊,手中的碧玉串一松滑落了下来,骨碌碌散得满地都是翡翠珠子,铮泠有声。我忙弯腰去扶,〃姐姐何必这样?你我倒生分了。〃
眉庄礼毕,已是含笑如初,拉着我的手起来,一同坐下了,道:〃一来规矩是错不得的,你回宫已是大喜事,还有了身孕进了妃位,我还没好好向你道喜。 二来你如今在妃位,我这一礼也是提醒你,如今地位显赫,已经有了与人并立抗衡的资本了。〃眉庄说这话时眉眼皆是如春的笑意,而那笑意里冰凉的隽永之味亦是 细辨可出。
彼时殿内纱帷重重垂垂,整个柔仪殿恍若深潭静水般寂寂无声。鎏金异兽纹铜炉内燃着清雅的百和香,氤氲的淡烟若有似无地悠然散开,铺在半透明的纱帷之上,袅袅婷婷,更是恍若置身瑶台仙境之中。
纱帷之外,隐隐可见垂手直立着的如泥胎木偶一般的侍从。我转头轻斥了一句:〃糊涂东西,已经奉了这么多香花,还焚什么香,也不管冲了气味!〃槿汐 忙着人把香炉搬了出去,又收拾了地上的珠子,一并带着人退下。我方道:〃你的意思我不是不晓得——位高人愈险,更何况我怀着身孕,这么郑重其事地回来。〃
眉庄微微一笑,〃那也好,给人一点警醒。若是悄无声息地回来——你也晓得这宫里的人有多势利的。〃
我微笑弹一弹指甲,〃这个我自然明白,有利亦有弊,世上没有两全的事儿。〃我端详她的气s,道:〃你如今气s倒好,今r在皇后宫里没见你来请安,还以为你病着。〃
眉庄淡淡一笑,头上的双枝金簪花微微颤动,〃我如今大半算是太后身边的人了,又因在太后身边r夜侍疾,不必rr去皇后处请安。〃
〃说到皇后……〃我微微沉吟,低垂的睫毛在面颊上投下一片如月形的鸦s,似我此刻疑虑的心情,〃她是真病还是假病?〃
眉庄轻轻一嗤,目光清净如波澜不兴的水面,唯见水光,不觉波动,〃她是心病,头风么也不过是老毛病了。〃纱帷的柔光柔软拂落在眉庄面上,益发显出 她的沉静,〃一个徐婕妤已经足够头疼了,兼之多年劳心,如今再多个你。〃她的笑容再度飞扬,〃嬛儿,连我都不曾想到,你还有回宫的一天。〃
我浅浅微笑,〃别说姐姐,连我自己也不曾想到还有今r。〃
眉庄柳眉因笑扬起,耳上的芙蓉环晶坠便随着笑语闪出粉紫星辉样的光芒,更衬得她端庄中别有一番妩媚,〃温实初跟我说你有了身孕我还不敢相信,谁知 过了几r我在太后处侍疾,皇上兴兴头头进来,一开口便说你有了身孕,要请太后裁夺。你回宫的事虽然有违祖宗家法,可事关皇嗣,如今皇上宠爱的那些人也太不 成样子,太后也只能让你回宫。〃
我淡淡道:〃我不过是运气罢了,到底是太后肯垂怜做主。〃
眉庄看着我的肚子,道:〃终究你是个福气好的。听说皇上头一次去看你你便有了身孕。〃她的笑容倏然隐晦了下去,仿佛被疾风吹扑的花朵,黯然神伤, 〃只是你一回来,少不得又要和从前一般过不得安生的r子。只怕你身在高位,斗得比从前更要厉害、更要殚精竭虑。〃眉庄黯然中有点手足无措,〃嬛儿,我不知 道这样的r子是对你好还是不好,虽然我们又能像从前一样rr在一起。〃她的指尖微凉,似一块上好的和田白玉,凉且润,轻柔拂过我的鬓边。
我微微侧首,鬓角点缀着的一支珠钗垂下细碎的银线流苏,末梢垂下的蔷薇晶掠过鬓下的脸庞,只觉一阵轻微的冰凉隔着肌肤沁心而入。殿外r影狭长,隔着竹帘细细筛进,连铜漏声也越发清晰入耳来,缓缓〃咚〃一声,似砸在心上一般,连那暖光也被砸得微微摇晃。
我低头抚着小腹,低低道:〃若不是为了这个孩子……〃
眉庄叹息简洁而哀伤,仿佛一个短促而不完整的手势,〃嬛儿,或许我上次不该告诉你你兄长的事。〃
我看着她,语气里骤然失却了所有温度,〃若不告诉我,难道眼睁睁看我兄长疯死在岭南么?〃
眉庄按住我的手,带着明了的体贴,〃我明白,咱们这些人从来不是为了自己活着的,父母兄弟,亲族门楣,无一不是牵挂拖累。不管为了什么,咱们在一块儿就好了。〃
心中有明净如台的温暖,这冷寂宫廷,万花寂寞,还好有眉庄。我说不出话来,只静静望着她,许多言语不用说皆已明白。
我默默片刻,温然唏嘘:〃幸好哥哥已经被接回京城医治,我也可以安心一点。〃声音里泛起一丝凛冽的狠意,好似刀锋上流下的一抹猩红血光,〃眉庄,人若被迫,就会做出自己也想不到的事情。那些要害我们甄家的人,此刻只怕正在头疼不已。〃
眉庄素白的手指抵在纤巧的鼻端下,赤金护甲闪耀清冷的金光,〃那一位只怕头风要发得更厉害了。不过她也不是傻子,一句危月燕冲月困住了徐婕妤,就 好腾出手来对付你,你可要自己小心着。〃眉庄叹息道:〃若不是你说,若不是这几年这样细细留心,我实在也不能相信素r慈眉善目的皇后是这样的人。〃
我只手支颐,莞尔一笑,手却紧紧护住了小腹,〃她如何不贤德呢,宠妃废黜,后宫无子,她样样都是殚精竭虑的。〃
眉庄蹙眉厌恶道:〃如今有安陵容和管文鸳两个如虎添翼,她的位子自然是稳如泰山了。〃
我冷笑一声,〃到底如何谁也不晓得呢,走着瞧吧。〃我微微疑惑,〃那位徐婕妤我虽未见过,然而想必也不弱,否则皇后严控之下如何能怀得上孩子。料来即便是在禁足之中,也不会坐以待毙的。〃
眉庄微微摇头,鬓角一朵珠花亦微微而动,〃你没见过徐婕妤,不晓得她的为人。她人是聪明,可最是敏感多思。身子纤弱,又是头胎,若是想不开自己伤了自己的身子,便难以预料了。〃
我冷冷哼了一声,〃困住徐婕妤便是我了。她一味病着,即便两位妃嫔都落胎也赖不到她身上去。咱们这位皇后娘娘还真是聪慧绝伦。〃
眉庄微笑,〃你回来了我心里也有些底气。这些年和敬妃抚养胧月也是如履薄冰,你这个生母在到底也好些。〃
我想起胧月昨r见我时的生疏态度,心下不免惶然,〃可是昨r胧月的样子,当真是不认识我这母妃了。〃
眉庄抿嘴儿一笑,〃胧月从小又是敬妃抚养在身边的,她生下三天你就离了她,皇上又不许人提,你要她如何认识你这个生母。她一时生疏也是有的。好在r子还长,慢慢熟了就会好的。要不然,你把胧月要过来自己抚养也好。〃
我正要出声,蓦地想起晨起请安时皇后当着敬妃的面说的那些话,心下一凉,只道:〃这事慢慢再说吧。〃
正巧内务府总管梁多瑞亲自送了时新的料子来,满面堆笑道:〃给莞主子和惠主子请安。皇上说新贡来的蜀锦和苏缎,请莞主子尽着先挑。〃
我挑了一块石榴红的联珠对孔雀纹锦道:〃姐姐如今是贵嫔了,虽然比往常穿戴华丽了好些,可总觉得颜s不够出挑,这块给姐姐做衣裳是很好的。〃
眉庄在身上比了一比,道:〃好是好,总觉得太过鲜艳了些,我如今也不年轻了,哪里还经得住这样的颜s。〃说着挑出一块铁锈红的云昆锦,纹理似云霞自山岳中出,微笑道:〃我总觉得是铁锈红的颜s最大方沉稳。〃
我含笑道:〃我记得姐姐从前最喜欢宝蓝s和胭脂红的衣装,如今也转x儿了。〃
眉庄只微笑道:〃年纪大了,还经得起那么艳的颜s么。〃
我推着她笑道:〃这人可疯魔了。才几岁就怨着自己老了,非把自己往老了比,真叫人听着难受。〃
眉庄尚未答言,梁多瑞在旁陪笑道:〃两位娘娘都雍容大方,就像花园里头的花,开到正当好的季节里,哪里说得不年轻了呢。〃
我笑着睇他一眼,〃怪不得是内务府总管,真是会讨人欢心。〃
眉庄道:〃姜忠敏殁了之后,一直就是梁多瑞在当差,也还算勤谨,到底是服侍过皇后的人了。〃
我心念一动,已经明白过来,朝小允子道:〃要惠姐姐夸奖还真不容易,可见梁公公素r的忠心。替本宫拿十两金子来好好赏梁公公。〃
梁多瑞忙叩首谢了,我与眉庄并肩站着翻赏料子,论着做什么衣裳好。我忽地想起一事,道:〃花宜过来,把这匹如意虎头连壁锦给绿霓居的滟常在送去,她大约喜爱这些花样的,也衬得起她。〃
眉庄微微诧异,道:〃你见过叶氏了?〃
我只顾低头看料子,〃见过了,当真是与众不同。〃
花宜过来收了衣料包好,问:〃即刻就去么?〃
我颔首,忽然笑起来,〃我可忘了,你不熟悉各宫的位置,就叫小允子陪着你去。〃
一旁浣碧听见了,不快道:〃小姐忘了她上午的样子了么?这样好的料子送她做什么。〃
〃我不过是看她的首饰多是虎睛、猫眼一类,想着她喜欢这花样,才叫花宜送去。〃我微微蹙眉,道:〃人家不过和你见过一面,你怎么弄得像冤家似的。〃
浣碧拍一拍衣裳,撇嘴道:〃奴婢不过是瞧不上她那桀骜不驯的样子,把自己当什么似的。〃
我笑道:〃就你那么多话,不过一匹料子而已。〃转头向花宜道:〃告诉滟常在,大热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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