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纲正在胡思乱想着,却见睡眼惺松的秦孝川同他的两个助手急匆匆走下楼梯,直奔姚纲的铁笼子而来。姚纲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上。
秦孝川让助手打开门,一步跨进来拉住姚纲的手,满脸笑容地开了口:“姚先生,实在抱歉。昨天只想跟你开个玩笑,没想到忙了一天太累了,上楼就睡死了,让你受了这么大委屈。真是该死,该死!”秦孝川可能确实不会笑,他脸上的笑容只是在未开口说话时能够显露出一些,只要一张口那些本来就十分别扭的零散笑容便立即被铁桶似的嗓音震得颗粒全无了。
这倒使姚纲吃惊不小,怎么刚到早晨太阳就从西边出来了?这么一想,姚纲竟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天空。但这里根本看不见太阳,少得可怜的阳光都是间按照s过来的。即使能看见太阳,它也不会真从西边出来,那只是一种比喻而已。
姚纲意识到自己有些神经错乱,至少是有些糊涂了,现实和虚幻都分不清了。
姚纲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是这么脆弱,才在这里住了一夜,其实才几个小时,他就有些要精神崩溃了,那些在这种地方一住便是十天半月的人,不知是怎么熬过来的。难怪人们出门在外宁可花钱去住旅馆,原来免费提供的住所确实不怎么舒服。
姚纲愣愣地看着秦孝川,脑子里乱糟糟不知在想些什么,思绪怎么也集中不起来。秦孝川拉着姚纲向楼上走去,来到二楼一间宽敞的会客室。秦孝川要一个助手赶紧去买早餐,自己和另一个年轻人则陪姚纲在沙发上坐下来没话找话地聊起天来。
俗话说“一物降一物”。秦孝川虽像头横冲直撞的野牛,但对何彬仍是有几分敬畏,他觉得自己从哪方面讲也不应当得罪这个神通广大的何老板。谁都知道,在这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当警察,即使谁都不怕,至少有两种人还是要尽可能不去招惹。一是检察院的人,如果他们想特别关照你一下,是很容易给你找出毛病来的。
常在河边走谁能不湿鞋呢?其实何止是鞋子,许多人连裤子褂子帽子都湿得滴滴答答地往下流水。让他们抓住小辫子整治一下,轻则名誉扫地,重则连命都要搭上。
再有就是何彬他们这号人,虽然他们平时从不会主动与你找麻烦,但一旦他们盯上你,在这个世界上你便绝没有藏身之地了。即便你上天入地他们也随时可能出现在你的身边,所以不要说你落在他们手里,就是整天提心吊胆地防着他们也足可以使你减寿三十年。
再说何彬这个人确实有些本事,在本城的政法圈子里几乎算得上个传奇人物,受的表扬和嘉奖不计其数,秦孝川对这种人也是有几分佩服的。况且,何彬与秦孝川的不少上司都很熟悉,同秦孝川本人也交谊不浅,他秦孝川怎么也得顾及何彬的面子。所以,当秦孝川得知何彬因为他扣留姚纲而大发雷霆时,立刻意识到自己这次可能又捅了个漏子。
正在秦孝川与姚纲等人边吃早饭边聊天的时候,黄风岭派出所的黄海所长陪着何彬快步走上楼来。黄海三十岁刚出头,瘦高身材,白净面孔,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文质彬彬的一介书生模样,很难使人将他与一个战斗在治安第一线的警官联系在一起。
黄海昨天在郊外一家酒店参加局里在那里召开的一个会议,会后大家又喝酒唱歌打麻将洗桑拿浴,一直闹到凌晨三四点钟。早晨其他人还都在酒店里酣睡,黄海便一个人爬起来开车赶回了市里。他先回到家里把女儿送去幼儿园,然后便从幼儿园直接开车到所里来了。他的独生女儿本来可以由保姆送去幼儿园的,但这个刚刚三岁的娇丫头只让她爸爸送,妈妈接,别人送她便“罢课”,害得黄海每天早晨的时间都显得紧紧张张的,因公外出时更是左右为难,有时身在异地想到女儿早晨找不到爸爸时的可怜神情,坚强的汉子竟也会偷偷躲在厕所里垂泪。自古以来征战在外的将士们便慨叹国事家事难以两全其美,黄海觉得自己算是有了切身的体会。
黄海正在楼下“泊车”时,见一辆闪着警灯的“三棱”越野车直向自己驶来,在离自己不到两米处戛然停住,从车上跳下一个人来正是何彬。
黄海与何彬有过“同学”之交。那是几年前在党校举办的一个学习班上,两个人不仅在同一间教室里学习,而且还住在同一间双人宿舍里,一个月的学习班使两个人由陌路相逢而成为关系密切的好朋友。黄海很尊敬这位阅历丰富精明强干的“学长”,对何彬为人豪爽仗义的性格亦十分钦佩。
何彬对这位比自己小几岁的年轻人也是另眼相看,他发现黄海不仅读书多很有自己的独立见解,而且脑子灵活颇有心计,在文弱的外表下蕴藏着难以估量的巨大能量。成为好朋友后两个人几乎无话不谈。那时何彬刚刚得了个儿子,有点空闲便想着往家里跑。黄海开始时对此不大理解,但慢慢地竟被何彬对儿子那份执着的真情所感染了。他本来同许多同龄人一样有过不想要孩子的念头,但这段时间却突然改变了想法,因而后来也就有了他那个疼得如心肝宝贝似的女儿。此时他像大梦初醒似地领悟到,原来男人一生中最重要的并不是成就什么伟大事业,而是先当丈夫以便最终当爸爸。为此他曾多次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何彬不仅是他工作和学习上的师长,也是他生活上的启蒙老师。
黄海听何彬简单讲了几句便已明白了事情的全貌,他脸上显得很生气,但心里并不着急。黄海对秦孝川这个人太了解了,他对秦孝川做出什么事来都不会感到惊讶。他曾经设法让上级把秦孝川调走,但又不愿直说,怕别人说自己气量小不能团结同事。一次市里增设一个新的派出所,黄海力荐秦孝川去当所长,并为他大擂大吹了一通。局领导并无提拔秦孝川的打算,见黄海如此举荐秦孝川便马上明白了他的用意,故作惊讶地说:“是吗?原来老秦还有这么大本事呢。局里怕你工作压力大本想给你换一个副所长的,现在看来完全没有这个必要了。”黄海哑巴吃黄连,心里有苦说不出,只好硬着头皮继续与秦孝川合作。好在黄海忍耐力还是比较强的,对秦孝川身上的一些小毛病他都可以让自己视而不见,只希望他不要给自己招来什么大麻烦。
黄海与何彬走进会客室,秦孝川与姚纲等人都赶紧起身相迎。何彬并不理睬秦孝川,径直走到姚纲面前,先将他与黄海做了介绍,然后又询问姚纲事情的经过。
人生在世谁也少不了有几个朋友,但常常表面上都是朋友其实质却大不相同。有的朋友可以肝胆相照,亲密无间,即使遭遇狂风暴雨其友谊仍能坚如磐石,牢不可破。何彬与姚纲就是这样一对情同骨r的知己故交。有的则只是表面上客客气气,其实志趣和情感上都是南辕北辙,根本不是同路人,所以没事时尚可称兄道弟地保持一团和气,一遇风浪便会分道扬镳甚至拔刀相向。何彬与秦孝川的关系也即如此。
“是谁把你请到这里做客来了?他自己闲驴剩马的没事做,就不想想别人还要上工吗?”何彬明知故问,似乎有意要挑起事端。
姚纲很尴尬。他已经原谅了秦孝川,此时更不愿把事情搞大,引起何彬与秦孝川之间的冲突。“其实……其实只是一点儿误会。”姚纲嗫嚅着说。
秦孝川也很尴尬,有些不知所措。他虽然凶猛暴戾,但多年的军旅和公安生涯也使他形成了服从上司的性格,在黄海面前他不得不尽量约束自己的行为,况且对何彬他也不能轻易得罪。但是,他也很难容忍别人对他不恭,尤其是当着下级的面受人挖苦使他觉得面子上实在难以接受。秦孝川处于这样一种矛盾的境地,一时不知道该怎样作出反应。
黄海示意两个年轻警察退出去,然后才用责备的口吻对秦孝川说:“老秦,你这是怎么搞的!怎么无缘无故地就把人抓到所里来呢?”黄海其实并不想因为这事而引起他与秦孝川之间不和,但他又不得不责备秦孝川几句以平息何彬的怒气。
“这确实是有些误会。黄阿顺那小子报告说大院里有人卖y,我就带着人过去了。”
“那证据呢?你自己找到的证据在哪里?现在局领导一再强调要依法办事,严格程序,严格纪律,你也是知道的。你们惹出事端,不仅我这个所长要受处分,局领导也都会受牵连。上个月陶局长在法庭的行政诉讼中当完被告回来,把那个惹事的曾处长叫来好一顿臭骂,连枪都掏出来了,说谁要是再让他丢丑他就提着谁的人头上法庭。”
“好了好了,还是来提我的人头吧。”随着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走进来一个满脸横r的粗矮汉子,大家回头一看,却是“紫蔷薇”桑拿浴的经理蒲德威来了。
原来阿华回到住处后,害怕得一夜没能睡着。在阿华的眼里,秦孝川几乎就是童话里的吃人魔王,她不知道秦孝川会把姚纲怎么处置。阿华在无人能够求助的情况下想到了周慧慧,因为她发现周慧慧似乎同姚纲和秦孝川都很熟悉,或许她能够从中调解调解。
天一亮,阿华便迫不及待地跑到楼下,将电话打到了周慧慧的住处。周慧慧在睡梦中被阿华吵醒很不耐烦,但听阿华把情况讲得那么严重,也觉得应该马上想些办法,因为她知道姚纲是何彬的朋友,事情闹大了不仅对秦孝川不利,连他们“紫蔷薇”都可能受牵连,不管怎么说事情也是因他们桑拿浴的小姐引起的嘛。
事情巧得很,蒲德威此夜刚好就睡在周慧慧的床上。周慧慧马上把他推醒,讲了事情的经过。蒲德威并不认识姚纲,但听周慧慧说姚纲这位“紫蔷薇”的“常客”
是一个“国家级”大公司的老总,又与何彬有非同一般的密切关系,便觉事态严重,未敢耽搁马上赶到黄风岭派出所来了。
蒲德威见房间内气氛紧张,便赶紧东劝一句西劝一句地打圆场。蒲德威算得上半个“江湖中人”,干点和稀泥的事还是很在行的。经他这么一搅和,双方也便顺阶而下了。
“现在大家都先回去休息,晚上六点请各位在银海大酒店二楼聚会,我请客。
各位到时都要去啊,少一个可就害大家都要饿肚子了。“
此时此刻,大家谁也不想驳蒲德威的面子,全都点头同意了。
姚纲的脑子绝不比在坐的任何人迟钝,但他过去很少有机会同他们这类人物聚会,对于这些可做君子好逑的窈窕淑女们在众人面前毫无顾忌地讲这种有色笑话更觉有些意外,因而没能马上反应过来。
位于银海大酒店二楼的中餐厅装修豪华,气派宏伟,并且有一个颇为响亮的名称:银海大酒店百里香潮粤大酒楼。本地人都知道,这“潮粤”二字是指潮州菜和广州菜。人们平时所讲的“粤菜”,其实有广义和狭义之分。广义上的“粤菜”即广东菜,其实包含着许多不同的菜式,其中最主要的就有广州菜、潮州某和客家菜等好几种,狭义上的“粤菜”则可仅指广州菜。在广东人看来,外地人特别是北方人都是些食不厌粗的家伙,要让他们分辨这餐桌上潮州某与广州菜的区别,简直就像让非洲人分辨大街上的中国人与日本人那样困难;但对于美食天分极高的本地人来讲,这两种菜的差别是明摆着的,几乎就如同黄金与白金那么容易区分。
这“百里香”大酒楼最早时是以潮州菜为主广州菜为辅,到后来虽然名义上仍是以潮州菜为主广州菜为辅,但却增加了辣味实足成本低廉的四川菜。近两年,这种在本地向来难登大雅之堂的四川菜竟然几乎成了午餐和晚餐席上的主菜,而前者却差不多沦落到了只配作早点和夜宵的境地。通常,只有那些真正口袋里有钱皮r里有美食细胞的高雅人士,才会在大宴宾朋时摆一桌丰盛的潮粤大莱。比如今晚作东的蒲德威经理,便是点了一席清一色的潮州菜,只不过那酒却仍是人家四川产的“沪州老窖”。
蒲经理的宴席设在一间宽敞的贵宾包房里。这包房的摆设十分讲究,靠窗的一边是一张可坐十余人的大圆餐桌,洁白的桌布如玉帛般垂落至桌脚,桌上一块看似悬空的茶色玻璃其实连着桌下的一台小电机,盘碗放上后便可自行转动,以便将饭菜转到不同的方位供餐桌周围的食客选用。靠门的一边则是一排真皮沙发和两条大理石茶几,饭前客人可坐在这里品“功夫”茶,饭后如仍有功夫则可靠在这里唱“卡拉ok”。在左右两边的墙上,分别挂着一幅书法和一幅国画,歪歪斜斜的图章里以天书般的字体刻写着作者的名字,大家左看又看连一个字也认不出来,蒲经理也认不出来,但他肯定那作品是真迹无疑,因为那上面怎么也找不到印刷厂的名称地址。
今晚蒲经理本来是定了十个位子,但有两位没来:一个是黄海,他下午被分局叫去开会没有回来;另一个是周慧慧,原准备顶替她值班的另一名桑拿浴主任因故未到,她也便脱不开身了。这样,实到的食客共有八位,却也刚好是四男四女。男士有姚纲、何彬、秦孝川和蒲德威本人,四位小姐则是阿华、阿梅、阿童和纯子。
这些小姐的人选是蒲德威根据周慧慧的建议确定的,阿华是这场风波的当事人,阿梅是引起这场风波的前一场风波的当事人,纯子是那前一场风波的目击者,而阿童的人选则可能是因为她能说会道善于交际的缘故。男女交叉而坐,阿华自然坐在了姚纲的旁边,而纯子则坐在姚纲的另一边,再依次往下数则是何彬、阿童、秦孝川、阿梅和蒲德威。
阿梅对蒲德威给排的这个坐次很不满意,她几次想抢占纯子那个座位,但这位性格爽朗的东北大姐姐这次就是不肯相让。阿童见她们俩相争不下便c话说:“阿梅呀你就不要见异思迁了,桌子是圆的,坐在哪里都吃一样的饭。再说你左依蒲经理,右靠秦所长,这叫左右逢源,保准你不受委屈的。”
阿童刚说完纯子又把话接了过来:“就是嘛,阿梅你那个位置可是最好的,要长(高)的有长的,要粗的有粗的,你就是再渴再饿也保证能吃得饱饱的,肚子撑得大大的哟。”纯子一边说一边用两手夸张地比划着,话未说完她自己便放声大笑起来,其他人也都跟着笑起来,只有阿梅笑不出来。阿梅对秦孝川实在是又怕又恨,但事到这步最后也只得坐了下来,她不敢不顾及秦孝川的面子。
其实,秦孝川今晚却像改头换面了一般,他是抱着忍辱负重的决心来的。早晨何彬把姚纲接走后,黄海苦口婆心地劝了他半天。黄海说现在公安部门有些人纪律松懈得很,贪污腐败,胡作非为,不按法律程序办事,老百姓意见很大,上级部门已下决心要大力整顿,在这个风头上惹出事来,恐怕这一生的革命历史就要改写了。再说像姚纲这种从京城里来的人,许多都有非常复杂的背景,没有真凭实据千万动他们不得,就是有了真凭实据常常还要网开一面呢。至于何彬这类人物,咱们这些小警察根本就不能跟人家较劲儿,俗话说胳膊拧不过大腿嘛。咱们权力有限,人家可是权力无边哪,要想收拾你容易得很哩。
秦孝川对黄海的话并非全都听得进去,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触动的。他也不想同何彬把关系闹得太僵,大家都是在一条河边吃草的兔子,谁也难免蹦达到别人的圈子里,大家互相照应一下总比互相争斗要好。借蒲德威请客的机会,大家推杯换盏嘻嘻哈哈的,那点儿不愉快也许就过去了。男子汉大丈夫何必为一点儿小事耿耿于怀,忍让一时又有何不可呢!
所以秦孝川今日一来,便一直努力把一些十分勉强的笑容贴在他那张惯于严肃的脸上,尽可能使它们不被餐厅里的喧哗声震落下来。刚才人席的时候,姚纲与何彬比其他人迟来了几步。何彬先开车到了姚纲的住处,把车停在姚纲的楼下后再同挑纲一起步行过来。二人一进来,秦孝川便第一个迎上前来打招呼,那样子好像他们之间根本没有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
姚纲虽然对秦孝川的为人已有所认识,但并未因秦孝川冒犯自己而记恨在心。
见泰孝川笑着同自己与何彬打招呼,也便同样还以笑脸,并接住秦孝川伸过来的大手礼貌地摇了几下。何彬却装作没看见似地越过秦孝川同蒲德威握手寒暄,然后便同几位小姐斗起贫嘴来。
何彬并非不想原谅秦孝川,他不是那种度量狭小的人。他仍不愿理睬秦孝川有两个原因,一是秦孝川这次欺负的是姚纲而不是他何彬自己。如果秦孝川是骂了他何彬几句甚至打了他几拳,也许他何彬不会发这么大的火,他可能很容易就原谅了对方。但秦孝川如此欺负姚纲他便十分气恼,他觉得秦孝川如此对待姚纲这样天下难寻的大好人实在是欺人太甚,同时他也觉得让姚纲这样的朋友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受此大辱简直使他何彬脸面丢尽,这口气他实在很难咽下。如果不是受纪律约束,他真想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秦孝川这小子绑走,关上几夜,饿上几天,再好好地吓唬吓唬他,杀杀他的野性。他何彬不怎么在乎法律,那些玩意儿是给老百姓用的,他不怎么用得着它们。但他很在乎纪律,那些东西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原因之二是秦孝川无缘无故让人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居然到现在也不承认错误,也不道个歉。在何彬看来,办错了事或者没有把事办好,老老实实地检讨自己是很正常的事,他何彬就经常在上级面前检讨自己的错误,对此他早已习以为常了。但何彬不知道,秦孝川这辈子几乎就没有向谁承认过错误,更没有向谁道过歉。他今晚能对姚纲与何彬笑脸相迎,实际上就是他道歉的方式了。你要想让他当面明明白白地说出什么道歉的话来,那还不如把他改装为太监更使他容易接受些。
秦孝川见何彬故意不理睬自己,心里老大的不高兴,又见阿梅不愿坐在自己与蒲德威的中间,肚子里的火又升了一级,但终于没有发作出来,只是心里狠狠骂了几句“狗娘养的”之类缺乏事实依据但很解气的话。坐下来后,还未等蒲德威让酒,秦孝川便先端起自己那杯“咕噜”一下灌进了肚里。然后不等旁边侍立的服务员小姐帮他倒酒,秦孝川便自己抄起酒瓶子来又满上一杯,然后才按照蒲德威的倡议同大家一起举起杯来,并一扬脖子干了下去。阿梅怕喝酒,只把酒杯举了举便放下了。秦孝川殷勤地说:“阿梅呀,你不能喝酒就只喝一口表表意思,剩下的我替你喝。”阿梅果然只用嘴唇抿了一下便把酒杯递给了秦孝川,秦孝川举起杯子又是一饮而尽。三杯烈酒下肚,秦孝川觉得心里顺畅了许多。
其实,秦孝川对自己那天在桑拿浴里对阿梅的过分行为还是有些悔恨之意的。
自古凡英雄豪杰皆有惜香怜玉之情,秦孝川既食人间烟火又岂能例外,只是这些年在工作中接触的各色女人太多了,使他对欢场女郎的同情心越来越少了些而已。不过,那天阿梅拒绝与他胡作非为,秦孝川当时确是火冒三丈,事过之后却因此而对阿梅多了几分好感,觉得这孤单无援的女孩子能够拼死维护自己的尊严却也难能可贵,同时秦孝川对自己那样恃强凌弱地欺辱人家女孩子也有了几分海意。
但秦孝川却又把自己的过火行为主要归咎于桑拿浴那种环境,他觉得在那种鬼地方那种鬼气氛下,即便是修行百年的老佛爷也会被撩拨得欲火难耐行为失常,何况他一个r骨凡胎生理正常的普通男人呢。所以,秦孝川只是再一次警告自己今后尽可能少到那种地方去,并没有狠斗“私”字一闪念,当然也就更没能在灵魂深处爆发什么革命了。
喝完酒,秦孝川借着把杯子还到阿梅面前的机会又与阿梅找话说:“阿梅呀,你从‘天府之国’来到我们这个小地方,好不习惯吧?以后大家会经常见面的,你可是要多关照我们哪。”
秦孝川讲这话并无他意,只是想借此与阿梅套套近乎,以消除那天的冲突所造成的敌意,让秦孝川直接向谁说些道歉的话他根本就办不到。但是,在座的诸位个个精明过人,除姚纲外,大家竟全都听出了秦孝川讲的是“双关语”,那话中的意思是阿梅你来到了我管辖的地盘,以后少不了需要我关照你的,因此你可不要惹我呀。
而更为精明的何彬与阿童则听出了话中更深的含义,他们觉得秦孝川的真正用意是把这话说给姚纲听的,那意思是姚纲你住在我的地盘上玩在我的地盘上,不对我俯首称臣还能有你的好果子吃吗。阿童下意识地往姚纲这边看了看,树彬则什么表示也没有。至于姚纲,他完全没有在意秦孝川的话,在朋友中间他是从无半点防人之心的。
这凉菜吃了一会儿,第一道热菜便端上来了,实际上是一种叫作“冬瓜盅”的汤,每人一份。这汤的做法是将一只茶壶大小的冬瓜掏空,放入汤和汤料,然后再放在锅里蒸熟。如果汤料是不易熟的物品,则可能需要煮熟后再放进冬瓜“盅”里去蒸,不然待那汤蒸熟时,那“盅”大概早已成为烂泥了。今晚的汤里煮的是鱼翅、粉丝和排骨等汤料,吃起来十分鲜美。大家都在津津有味地品尝着自己的“冬瓜盅”,何彬却把一块鱼翅舀在汤匙里欣赏着问阿童:“知道这鱼翅是什么鱼的‘翅’吗,阿童?”
“鲨鱼呗。”阿童随口答到。
“是呀,你看这家伙平时横行霸道的,到头来还不是要成为人们的口中食。”
阿童不敢搭话了,她听出来何彬是在借题回击秦孝川,她可不想得罪秦孝川这号人物。秦孝川也听出了何彬话中有话,但人家没有指名道姓地骂自己,心里生气嘴上却也不好说什么。你总不能告诉人家不许说鱼翅是鲨鱼身上的,或者不许说鲨鱼是横行霸道的家伙吧?人家那么说了,又没有说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秦孝川“咕噜咕噜”把汤喝完,便又径自去夹新端上来的几道热菜吃,肚子里气鼓鼓的,也顾不上去“关照”左邻右舍了。其他人包括何彬在内,虽说没有人像秦孝川那么心情不好,但大家也都被这房间里的气氛搞得有些别扭,因而都在闷着头吃饭,很少有人说话了。
蒲德威见气氛有些沉闷,便建议说:“各位不要这么严肃好不好?俗话说‘闷酒伤身,闷气伤心’,大家还是气氛活跃些好。我提议每人讲个笑话,谁讲的笑话让人笑不起来就罚谁喝酒。我提议由小姐们先讲,女士优先嘛。阿华,我看就你先讲吧,我听客人说你很会讲笑话,把客人的肚子都能给笑破了。”
阿华性格内向腼腆,其实不善言谈,她从书本上学来些笑话或幽默小故事给客人讲一讲,纯粹是为了使客人开心些,使按摩房里的气氛不那么沉闷尴尬,同时也可使那些心术不正的客人分散一些精力,不要老在小姐的衣服里面打主意。要让她在众人面前郑重其事地讲个笑话,她还是真有些张不开口。阿华见蒲德威要她先讲,便连连摆手推托,说还是由阿童先讲吧。阿华觉得在她们几个女孩子当中,阿童不仅文化水平最高,说话办事也都比别人高出一筹。
“阿华你不肯给我们讲,是不是要把你的笑话都留给姚总一个人听呀?”蒲德威见阿华推托,便又补了一句。“阿华,说正经的,你什么时候嫁给姚总呀?”蒲德威在问这句“正经”话时却做了一个算不上很正经的怪脸,粗犷的嗓门也故意变得柔声细气的,像与阿华一个人说悄悄话似的。
阿童像是从蒲德威的话中得到了什么启发,忽然问了一句:“人们为什么要结婚呢?”
大家知道阿童后面肯定有话要说了,都看着她而不答话只有姚纲有意无意地问了一句:“为什么呢?”
阿童看着姚纲一本正经地答道:“那是因为男人想‘通’了,女人想‘开’了呀。”
姚纲并没有听懂阿童话中的含义,随口问道:“那为什么有人又要离婚呢?”
阿童说:“这道理不是明摆着的吗?因为结婚以后,男人知道了女人的‘深浅’,女人了解了男人的‘长短’,大家合不来当然就要离婚了!”
大家“哄”地笑了起来,薄德威性格豪迈笑起来也非同一般,刚刚吞进口中的一块蟹r“扑哧”一下喷到了阿华的身上,于是边说着道歉的话边赶紧从桌上拿起一块纸巾来帮阿华擦拭。阿华脸红红的正把头埋在姚纲的胳膊上偷笑,对蒲德威的道歉完全没有在意。姚绍见大家都笑得那么响亮,想了一下也明白了阿童话中的含义,于是也忍不住和大家一起笑了起来。
第10章包房里的“精神快餐”
姚纲的脑子绝不比在坐的任何人迟钝,但他过去很少有机会同他们这类人物聚会,对于这些可做君子好逑的窈窕淑女们在众人面前毫无顾忌地讲这种有色笑话更觉有些意外,因而没能马上反应过来。
姚纲笑了一会儿,忽然想到自己与罗筱素的结合,想到因自己生理上的疾病而导致二人离异,不禁苦上心来,灿烂的笑脸被一层y云遮盖了起来。
大家笑声未完,纯子便忍不住开口了:“阿童太文雅了,讲笑话也遮遮掩掩的让人听不明白。我看,还是由我来讲一个通俗些的吧。”大家停止了笑声,又都把目光转向纯子。纯子带有典型北方女孩的豪爽性格,说起话来从无任何顾忌。“夜里,一个小男孩在自己的房间里睡觉,不小心把蚊帐搞了个d,于是一只特大号的蚊子便从d里飞进来,搅得男孩无法入睡。男孩打开灯赶蚊子,可那只狡猾的蚊子见男孩一起来便从d口飞了出去,待男孩一躺下便又飞了进来。于是男孩便躲到蚊帐外面来,看着那只蚊子飞进去,找不到叮咬的目标便又飞了出来,然后不死心又飞了进去。男孩看着那只飞进飞出的蚊子,得意地喊着进去,出来,进去,出来……”
纯子停住了,可大家并没有听出她的故事里有什么好笑的地方,谁也没有笑出来。纯子不慌不忙地又接着讲下去:“同妈妈在另一个房间里的爸爸被儿子的口令搞得动作不协调起来,于是跑出来怒气冲冲地喊到:”混小子你胡搅和什么!老子有自己的节奏,用不着你来瞎指挥!‘“
这次每个人都听懂了,一齐狂笑起来,喷出的气流把洁白的桌布吹得微微抖动,似乎也随着大家一起在笑。刚才阿童讲笑话时因心气不顺还不怎么笑得起来的秦孝川,对纯子的这个笑话似乎极为欣赏,他一边大笑一边用左手指着纯子的鼻尖,像要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右手则在阿童的背上不停拍打着。何彬也在大笑,他有鼻窦炎,笑得厉害时便觉鼻孔痒涩眼里流泪,于是便拿起一块纸巾来擦拭眼睛,手抖头也抖尝试了几次竟都擦不到位置。何彬由纯子的笑话想到了自己的儿子,那个调皮的小家伙至今还同父母挤在一张床上,虽然他早就有了自己的房间,纯子所讲的笑话大概一时还不会发生在自己的家里。儿子可爱的形象使何彬的笑发生了变化,由狂野的笑声渐渐变成了发自内心的甜美笑意。阿梅双手捂着脸笑了一会儿,终于受不了一左一右两个粗犷男人震破耳膜的笑声和半空乱飞的唾沫星子,以去洗手间为借口跑出了房间。随即阿华也跟了出去。
纯子虽是自己讲的笑话,但还是伴随大家一起疯狂地笑着,笑时便将一只手按在姚纲的腿上以支撑她前仰后合的身体。这时见阿华出去了,纯子索性一侧身靠在了姚纲的身上,将头抵在他的腋下,两臂则绕在了姚纲的腰上。
纯子从小练习舞蹈,身上的肌r十分发达,各个部件都棱角分明似的,隔着衣服也能使人感觉到它们的清晰轮廓。伴随着笑声,纯子两只坚挺的r峰便贴在姚纲的身上抖动,搅得姚纲皮r发麻,真正的笑是笑不出来了,可别人都在笑自己不笑又怕引起别人注意,于是只好继续假笑下去,但那强作出来的笑实在僵硬,比哭也好看不了多少。明处的表情不易自控,暗处的表情更是难以自我把握。姚纲感到下身火烧火燎的,像有一只老鼠钻进了桑拿浴的“干蒸”房里正在四处乱蹿寻找出路呢。纯子早已察觉到了姚纲身上的变化,绕在姚纲胸前的左手抽回来时顺势在他的腿间用力按了一下,姚纲一咧嘴差点喊出声来,纯子却咯咯地笑得更厉害了。
阿华推门进来,把纯子对姚纲亲昵的表现真切地看在眼里,脸上顿时y沉下来。阿华回到座位上,谁也不看,一句话也不说了。何彬捉住纯子的手把她强拉到自己一边说:“纯子呀,你这个笑话可太‘卤’了,把大家的肚子都笑空了,我们就是再有多少笑话也不敢讲了,讲一千个也抵不住你这一个啊。”何彬是有意将纯子从姚纲的身边拉开的,他看上去似乎什么都没有注意,其实一切都没有逃过他的眼睛。这个看似有些粗鲁大意的男人,其实心里细得很呢。
纯子并非真对姚纲有了什么情意,也不是有意要和阿华争夺这个男人。姚纲儒雅俊秀,面善心慈,明亮的目光中总是挟着一些温暖和煦的成份,一张口便有一串文绉绉颇讲分寸的词语驾驭着他那口地道的北京腔轻轻撞击你的耳膜,使你感到十分舒适。像纯子她们这些见惯了南腔北调口齿不清的粗俗男人的女孩子,对姚纲这样的男人的确容易产生好感。但纯子毕竟已在欢场上混了几年,少女时那种多情善感的浪漫情调已随着风雨飘落进浑浊的海浪里,她已不可能仅凭初步印象便对一个男人产生什么真情实感了,何况她与姚纲仅是刚刚相识。虽然在此之前她曾远远地看到过姚纲一面,也听姐妹们议论过他几句,但都没有在意。纯子与姚纲的亲昵动作,主要还是她不在乎与任何男人随意挑逗的性格使然。
除去阿华之外,纯子的表现还引起了另一个人的极大不快,那就是秦孝川。秦孝川今天感到特别憋气,几乎真应了那句“喝口凉水都塞牙”的民谚了。他秦孝川以往在任何男女欢聚的场合,都是那里唯一的至少也是最大的马p股,那些无根无蒂的女孩子不往他身上拍还能往哪里拍呢?但是今天,秦孝川觉得自己充其量是个马蹄子,人家不仅不主动跑上前来拍一拍自己,还千方百计地想躲避自己。自己比较喜欢的那个阿华就不用说了,她从一开始就依偎在姚纲的身上,好像还真有那么点情意。阿梅这个r臭未干的小丫头,还没入座时就想躲开自己,搞得他秦孝川还得主动去向她讨好。现在又出来个纯子,这个身材惹火行为放荡的女人竟也同姚纲纠缠在一起,看样子即使那姓姚的现在就邀请她上床她也会欣然顺从的。真是他妈的变了天了!
秦孝川气不顺又无从发作,便不断往肚子里倒酒填r,想以此来压一压火气。
但是他忘记了,人心情不好时吃东西味道也会变的,秦孝川吃的喝的虽然都是他熟悉的佳肴美饮,但却总是感觉不大对劲儿。他一会儿说这酒肯定是“假冒”产品,说不定就是水里兑点工业酒精再加点敌敌畏那种;一会儿又说这石斑鱼恐怕是条死鱼,死后已在冰柜里冻了两三个月了,不然怎么会像烂木头似的没有味道呢?桌上所有的东西都被他说完了,秦孝川又挖苦起厨师来,说这个笨手笨脚的厨子一定是做四川小菜出身,被餐厅经理临时抱佛脚从被窝里拉出来做潮州大菜,要能做出正宗潮州菜的色香味来那才怪呢!早知如此,还不如吃四川菜算了,好歹还有些麻辣的刺激,不像这威不咸淡不淡的劣质潮州菜,让人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地浑身不自在。
秦孝川的满腹牢s使蒲德威十分尴尬,也十分气恼。他想老子掏腰包摆这一桌子丰盛的酒席,还不是为了你秦孝川,现在你连半句感激的话没有,倒先发起牢s来了!但他又不敢明说出来,甚至连个不满的脸色也不敢露一露,只是一味地劝导秦孝川,要他吃慢一些,心平气和细嚼慢咽,这潮州大菜的精美味道自然就可体味出来了。然而在心里,蒲德威却盼望这顿饭赶紧结束,让秦孝川这混蛋赶紧滚了算了。
恰巧就在此时,秦孝川腰里的“大哥大”响了起来,他拿起来一听,却是他那个在“卡拉ok”“坐台”的女朋友打来的。秦孝川把筷子一丢站起身来,说“我有公务得告辞了,请各位慢慢用吧”,然后便径自离开了。秦孝川对这顿饭早已没了兴趣,这个借口可谓来得相当及时。
所有人都很扫兴,大家又吃了几口便都把筷子丢在桌上没人再动了。桌上杯盘狼藉,剩菜成堆,好像日本鬼子进村抢掠太多了,吃不完带不走便在这里胡乱糟蹋了一通。何彬拉起姚纲说:“我们也撤吧。”又转向蒲德威说,“蒲经理,谢谢你这皆大欢喜的酒筵,谢谢你做了这么一件大好事。一个人做点好事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做好事,这样的善事好事你以后可得常做啊。你要是再有这么丰盛的宴席,千万别忘了告诉我,兄弟一定再来奉陪。”
蒲德威又悔又气,哭笑不得。他本想借机拜神,左右讨好,没想到五千多元买了个双方不满意,里外不是人。真他妈晦气!
第11章 球馆里的老板
“球打得真不错,人也长得蛮有韵味,只可惜跟周飚这种人混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的。他专爱向女人做生意,不做到他的床上是不肯罢休的。”
何彬拉着姚纲走出中餐厅,看看时间还早,便想再带他到什么地方散散心。姚纲本来就心情不好,又受了秦孝川的欺辱,让他自己回家去呆着肯定又是个痛苦的夜晚。而且何彬这次去香港有不少见闻憋在肚子里,在单位同领导讲在家里同老婆讲,既不合适也不方便,正想同姚纲唠唠呢。
何彬问姚纲想不想再去桑拿,姚纲说无所谓。何彬听姚纲的口气以为他不喜欢去桑拿,便建议先去咖啡厅坐坐。其实姚纲倒很想去桑拿浴把阿华找来聊聊,刚才在餐桌上说话不便,阿华好像有些误会也没来得及问明白,找机会勾通一下很有必要。但他不好意思说出来,怕何彬以为他多么热衷于去桑拿浴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场所。自从第一次去桑拿浴由阿童给他“做钟”后,他对桑拿浴这种场所有了一些奇怪的想法。他一方面觉得那里面的神秘活动确实有些诱人,去过一次难免不想再去,但同时又觉得那里面的活动有些不便告人之处,一个好面子的人是不会夸耀自己常去桑拿浴的。何况他曾一再告诫自己不要再去那种地方,免得积久成癖难以自拔。
二人步下楼梯,经过酒店大堂正要往咖啡厅里走,身后一声洪亮的呼唤把二人的双脚钉在了地上,回头一看,见一位身材魁伟的男人正从酒店大门走进来,笔挺的西装宽大的领带,看上去很有些派头。
“小何,你怎么在这里?公务还是私事?”男人大踏步跨过来与何彬握手,那神态像是何彬的领导,那风度也的确像是个大干部。从他称呼何彬为“小何”这一点判断,姚纲完全有理由相信此人资历非浅。他跟随何彬到任何场合,几乎总是听到人们称何彬为“何老板”或“何处长”,至少也是称“何先生”。在南方许多地方,称“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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