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孝川怎么想都觉得自己这次是活不成了,脑子僵硬得像一堆水泥渣子,几乎完全失去了思维的能力。
林宝强见秦孝川像泥塑似地呆立在那里,什么话也不会说,什么事也不会做,知道这家伙此时已不中用了,于是也不再理睬他。径自用一堆纸巾草草擦拭了一遍阿梅身上的血迹,给她穿好衣服穿上鞋子,用蒲德威的一件大睡袍从头到脚把她罩上,然后背起阿梅向夜深人静的街上走去。
秦孝川想跟上他却挪不动脚步。他不知道林宝强要把那不知道是死是活的女孩子背到哪里去。
第24章 佳人理案
院长说这么大的一个案子,又与当地政府的利益密切相关,他作不了主,要由几方面联合办理,具体讲就是要由市委书记的秘书起草判决书,由市委书记签发,由法院院长转交审判长,由审判长宣读。
礼拜五傍晚,公司的两辆“大巴”拉着全体员工到“久久隆”蒙古烤r店去吃自助火锅,然后再一同去大剧院观看中央芭蕾舞团演出的《红色娘子军》。这两样活动姚纲都很想参加:台湾人来这里搞的那家自助火锅餐厅很有些特色,卫生搞得好,料菜品种多,价格不贵,吃法随便,尤其是那里供应的羊r片虽没有北京“东来顺”的讲究,但在传统上很少食羊r的广东地区却也算相当不错的了,姚纲主要就是冲着那些随便吃多少的羊r片喜欢上那家餐厅的。芭蕾舞本来就是姚纲所迷恋的少有的艺术品种之一,何况此次来演出的乐队指挥正是姚纲中学时很要好的一名同学,而其中的一名女主演则是姚纲姨妈的孙女,也就是姚纲的外甥女了。
这两样活动姚纲都参加不了,他要等吴丽菁来谈一个案子。姚纲本来是约吴丽菁今天上午来的,但吴丽菁突然来电话说上午有急事脱不开身,改在了下午。但下午何彬突然闯了来,说纯子的情况似乎不太好,要带着姚纲一起去医院看望纯子。
于是姚纲又赶紧打电话给吴丽菁,请她晚些再来。此时姚纲才从医院赶回来,心情仍有些沉重、看来纯子不仅仅是被人打伤了,她很可能还患了某种不治之症。大夫说由于检验手段不足,目前还不能确诊,但如将来的检验结果与医生的初步诊断吻合,则纯子在世的日子恐怕也就十分有限了。
纯子对自己的病情似乎还一无所知,见了姚纲与何彬就喊着要出院,说她根本就不需要住院治疗,再住两天她肯定会憋死在这里。趁何彬去卫生间的时候,纯子把自己住所的房门钥匙塞给姚纲,又搂着他的脖子娇滴滴地求他帮助回家取一个小皮夹子,说那东西对她很重要,还嘱咐他千万别让何彬知道了。姚纲为人忠厚,与何彬分手后便按照纯子所讲的地址,偷偷跑到纯子的住处取来了那只精巧的小皮夹子。路上打开一看,姚纲惊恐地发现那里面竟是几包海洛因!
这种东西姚纲是认识的一他接手这个公司时,从前任总经理的保险柜里看到过这种东西。那位总经理曾专门组织了一套人马,借为某些特权人物进口某些“特批”
产品之机顺便走私占毒品。姚纲没有前任那么大魄力,这种一本万利的生意他坚决不肯继续做下去。那些白粉他既不敢要人去卖掉,也不愿交到公安局去惹麻烦,于是偷偷地倒进厕所里冲走了。此时发现纯子吸毒,姚纲心里十分难过,但想来想去还是把小皮夹子交给了纯子。她已是不久于人世的人了,姚纲不忍心看到这个可怜的女孩子再产生新的痛苦。
“姚总,吴律师来了。她说她在楼下的西餐厅等我们。”秘书马小姐站在门外轻声招呼姚纲。
“是吗?她怎么不上来呢?”姚纲并没有期待马小姐作出回答,而是赶紧起身向电梯走去,马小姐拿起桌上的卷宗等物品,关好办公室的门也随后跟了过来。
吴丽菁不久前才学会开车,刚才遇红灯时停车不及,与前面的一辆车碰了一下。自己的“本田”碰碎了两盏灯,前面的“奔驰”却只留下点擦痕。虽然如此,但毕竟是吴丽菁没理,人家张口就向她要五千元赔偿。两个人理论起来没完,把交通也给阻塞了。值班警察过来看了看二位,一句话没问似乎便已明白了全部经过,把“奔驰”车上的大肚子男人狠狠训斥了一顿,挥挥手让他先走了。
吴丽菁以为这位严厉的警察非得找自己的麻烦不可,起码也会对自己的开车技术挖苦几句,交通警说话之刻薄在国人中是出了名的。但没想到那位四肢发达的老兄只同她闲聊了几句就让她走了,还给了她一个修车店的地址,说吴小姐到那里去修车,愿意给钱就给几块,不愿意给钱只要说是他的朋友,修车店绝对会免费服务。
吴丽菁撞了车本来十分沮丧,此时倒心情愉快起来。吴丽菁觉得,那位素不相识的警察之所以对自己如此友好,无非就因为自己是个年轻漂亮的女性。这个城市的人思想就是先进,不像她那地处偏僻的家乡,所有的人都那么愚昧,重男轻女,完全不懂漂亮女人的价值。即便是她上大学的那个建在山坡上的所谓大城市也不行,那些愚钝的教授讲师竟然不懂得为漂亮的女学生提一提分数,搞得她吴丽菁每次考试的成绩都排在最末,丢尽了面子。可人家这里的人就是不同,前几年她在这里参加律师资格考试,分数差了一大截,找到阅卷的老师后,人家没废什么话就帮她把分数给改了,给提了,结果她便顺利通过了那种只有百分之几的人可以通过的难度极大的考试。
吴丽菁越想越得意,越想越对自己充满信心。她想只要自己的青春还在,她在这块神奇的土地上便可如鱼得水,便可心想事成。姚纲这家伙自上次见面后一直没同自己联系,自己也没再理睬他,可现在他终于忍不住了,主动约自己见面了。
吴丽菁想到得意处便习惯地抄起手提电话,拨通了姚纲的办公室。但接电话的是马小姐,马小姐客气地告诉她姚总正在打国际长途电话,请吴律师在楼下的西餐厅等候,姚总很快便下去同她会面。吴丽菁晴朗的心一下子变得y云密布。她最讨厌身边总带个女秘书的男人,可在她所接触的这些公司老板当中,却一时也想不出个例外来。
这马小姐近来也发生了一些变化。过去她总是下班后便回家,很少陪姚纲加班。可现在呢,如果她看到姚纲确实有工作要做,而且她也帮得上手,她便会留下来陪伴姚纲,帮助他做一些事情,害得姚纲轻易不敢泡在办公室里了,有事也会抓紧做完赶快离开,免得连累马小姐迟迟不能回家。今天姚纲因公司发生的一件麻烦事约见吴丽菁,本应当由主管有关项目的部门经理陪姚纲同吴丽菁会谈,但马小姐把案卷接管过来,把那位经理打发走了,她要亲自协助姚纲办理这件棘手的事。
其实,马小姐倒不是对这个案子有多大兴趣,她是对姚纲会见吴丽菁有兴趣。
上次吴丽菁来公司时给马小姐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她暗地里对她的评价是又s又滑,简直是个狐狸精。她觉得像姚纲这样的大善人,同吴丽菁交往过密肯定没有好结果,轻则玷污了躯体,重则丢失了灵魂,说不定最后连向带骨头都得被她啃光了。因此,她有责任为姚纲保驾护航,使他最终安然驶入自己为她筑起的坚实而温暖的海港。
吴丽菁在西餐厅刚刚坐定,姚纲与马小姐便进来了。她一看姚纲与马小姐走路的姿态心里就更加不舒服起来:马小姐趾高气扬地走在前面,姚纲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那样子哪像老板与秘书,简直像女主人与男仆!其实这吴丽菁又“土”了。
人家姚纲他们公司是老牌外贸企业,人人精通外事礼节并已形成了习惯。男女在一起活动时,除非上厕所是各进各的门,不需要礼让,否则永远都要遵守“女士优先”
的原则,与各自的行政级别并没有多大关系。
心里虽然不痛快,但面子上还是不能表现得过于明显,吴丽菁赶紧站起身同姚纲和马小姐握手寒暄。三人落座后,姚纲坐在了吴丽菁的对面,马小姐坐在姚纲的里面、吴丽菁暗暗为自己选了张长条餐桌而后悔,这样倒让他们两个显得亲密无间,自己成了对立面了。要是早想到这姓马的也会来,她肯定会选一张圆形餐桌——这鬼餐厅里竟然没有圆形餐桌!那就选一张方形餐桌,每人坐一面,也不会让这个碍事的s货占这么大便宜。
“吴律师,我们是不是先点菜,然后边吃边谈?”姚纲虽然是同吴丽菁说话,但也侧过脸看了看马小姐,意思是同时征询她们两个人的意见。
“好吧。不,还是先谈工作吧。饭可以迟些再吃。”吴丽菁看到秀色可餐的马小姐,似乎已餐饱了肚子,没有了胃口,一时还真不想吃什么东西。再说,先谈工作,也可显出她废寝忘食的工作精神。
“也好。那就先要杯饮料,过一会儿再吃饭吧?”
姚纲招了招手把服务员唤过来,请吴丽菁和马小姐点饮料,他自己却不再开口。同马小姐在一起时,如果姚纲为自己要的饮料不合马小姐的心意,马小姐会毫不犹豫地给他换掉。久而久之,姚钢也就不再惹这个麻烦,全都听任马小姐摆布了。
奇怪的是,每次马小姐为他要的饮料,都很适合他这天的口味和需要,用后很觉顺畅。
吴而菁要了一杯冰冻咖啡。马小姐为自己要了一壶英国茶,却为姚纲要了一大杯啤酒,这使姚纲大感意外。姚纲想,马小姐知道自己不善饮酒,尤其不喜欢喝这种暗藏杀机的刷锅水,半杯入肚就能使他面红耳赤晕头晕脑的。今天还要谈工作,更不是饮酒的时机,可她怎么竟要灌自己喝啤酒呢?莫不是搞错了吧?姚纲用疑惑的目光看看马小姐,马小姐平静地笑笑,用下巴指一指啤酒杯,意思好像是说你就喝这个吧,没错。姚纲在外面跑了半天此时正觉口渴,见马小姐没有搞错也便相信这是正确的选择,端起来“咕噜咕噜”便灌了几大口。凉丝丝的啤酒落入肚里、姚纲马上感到疲倦的身体轻松了许多,忧伤的心情舒畅了许多。
“小婷,把文件给我。”姚纲话一出口顿觉语失。他平时只有在办公室里没有旁人时才偶尔这样称呼马小姐。有他人在场时绝不敢这样叫她,怕引起误会。今天这鬼丫头的一杯啤酒,倒是让姚纲的身体轻松了,可却把他的思维搞迟钝了,当着吴丽菁的面便如此称呼起自己的女秘书来了。
吴丽菁果然对姚纲的话十分敏感,送到嘴边的水杯突然停了下来,看看姚纲又看看马小姐,眼睛里露出狐疑的目光。马小姐却像什么也没看到,只是翻开装订得整整齐齐清清楚楚的卷宗,从容地递到姚纲的面前。
“吴律师,事情是这样的……”姚纲为避免尴尬,赶紧把话引入正题,“……
我们在本省某市参与投资了一大型化工厂,本公司出资八千万元占4 o%的股份,美国莱斯克尔公司提供当今最先进的专利技术和关键性的原材料占30%的股份,投资所在地的东兴集团公司以现有厂房和土地使用权入股,持另外的3 o%的股份,并负责经营管理工作。工厂投产已一年有余。大致情况是:工厂停产时每月亏损数十万元,工厂开工时每月亏损数百万元。为减少亏损,工厂领导层前不久已作出长期停产的决定。“
“为什么开工比不开工还亏损得多呢?”
“因为开工就需要购买原料,就需要支付生产成本。而所生产的产品大多是无用而有害的废物,没有市场,堆在仓库里污染环境,拉出去处理要支付有毒废弃物处理费,十分昂贵。所以,让工厂长期停工也许是最佳的选择了。”
“为什么会生产出这样的产品呢?是技术不行吗?”
“有可能是技术不行,但是到现在也没搞明白到底是谁的技术不行。厂方说美国公司提供的所谓专利技术根本就是骗人的把戏,生产不出好东西来;美方说他们的技术是绝对可靠的,但工厂的工程师水平太低。没能真正掌握他们的技术。”
“那就请他们派工程师来,或者派人到美国去接受培训好了。”
“不错。厂长带着几个人到美国去了一个多月,但回来后仍然生产不出合格的产品来。于是副厂长又带着几个人去了二十多天,接下来厂办公室主任又带人去了两个礼拜,估计往后该轮到车间主任带人去几天了。虽然已培训了几十人次,可工厂的机器一开,依旧主要是生产垃圾。”
“那还是他们的技术不行嘛!”
“可培训回来的人便没有人再说他们的技术不行,而是说人家的技术肯定是货真价实的先进技术,根本原因可能是我们的原材料不行。如果全部采用进口原材料,则材料的价格比成品价格贵一倍以上,产量越大亏损也就越严重。所以在我们看来,这个工厂不管是生产也好,停产也好,归根结底是死定了,我们那八千万投资也就打了水漂儿了。”
“那就赶紧撤回投资吧。”
“这正是我们的想法。能拿回多少算多少,总比全扔在那里要好些。但协商了几次。工厂分文不给。”
“那就打官司吧?”
“看来只能出此下策了。这也就是我们今天请您来的原因了。”
“这怎么是下策呢!这种官司费不了什么力气,一打准赢,何乐而不为呢?”
“但愿如此。”姚纲笑了笑,笑得有些勉强;马小姐也笑了笑,笑得颇不以为然。
“我们很想委托吴律师帮助打这场官司,但在采取行动之前,我们想就几个问题听听吴律师的意见。”姚纲灌了几口啤酒,接着说了下去,“根据我们最近了解到的情况,这个工厂现在实际是负债度日,发工资都是向银行借款。我们那几千万资金,一部分被他们偿还了合资前的银行贷款,其余的则差不多早被花光了。”
“它不是还有价值几千万元的厂房、设备和土地使用权吗?让法院给它拍卖了就是了。常言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嘛。”
“工厂为了取得银行贷款,这些东西早在合资前就已抵押给银行了。这个情况我们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什么?合资前就抵押给银行了?”吴丽菁当了好几年律师,这种稀奇古怪的事还是第一次遇到。“既然是这样,那些东西根本就不能作价入股。你们怎么会同他们签这样的合同呢?”
“合同是前任总经理签的,姚总并不知情。”马小姐c了一句。
“据了解以前情况的同事讲,签合同时该工厂确实出具了土地使用权证书、财产评估报告等必要的文件,并且有当地政府部门的鉴证材料。不过,据说合同签订后土地使用权证书就还给了银行,其他文件则全部丢失了。此外,这个项目起初只是工厂与美方的双边合作,后来在美方和当地政府的一再恳请下,本公司才加人进去。据美方委托国外权威机构所作的可行性报告讲,项目投产后,每年的产值在两亿元以上,税后利润至少为四千万元。现在看来,产值达到两亿元是可以做到的,只是有价无市;利润超过四千万也是可以达到的,不过却是负数。”姚纲说到这里淡淡一笑,又自言自语似地补充了一句,“负数而已。”
“天哪,他们这是诈骗行为嘛!是几方联合起来诈骗你们一家呀!”吴而菁惊得叫了起来。
“我们知道这几乎就是诈骗,可问题是现在怎么办。”马小姐不屑地看了看吴丽菁。
“我看这已不是单纯的民事纠纷,还牵涉到刑事犯罪问题。我的意思是双管齐下,一方面通过民事诉讼要求法院确认对方以欺骗手段签订的合同无效,并要求他们赔偿损失,另一方面向检察院举报,要求立案侦查他们诈骗国家资财的行为。案情这么明显,我看要赢这场官司不是什么难事。”吴丽菁显得很有信心,轻蔑地看了马小姐一限后便把目光停在了姚纲的脸上。
姚纲始终微笑着,不管是他自己讲话还是听别人发言,脸上始终没有明显的表情变化。姚纲继续道:“我们公司的一名业务员是当地法院负责人的近亲,通过他我们与法院院长接触了一下。院长说这么大的一个案子,又与当地政府的利益密切相关,他作不了主。要由几方面联合办理。具体讲就是要由市委书记的秘书起草判决书,由市委书记签发,由法院院长转交审判长,由审判长宣读。判决结果可想而知。至于检察院方面,我们也接触了一下,他们认为合同各方在谈判中互相隐瞒了某些情况是可能的,但肯定构不成诈骗罪,检察院不可能对这么点p事立案侦查。”
“既然你们什么工作都做了,还找我干什么?”吴丽菁有些不高兴了,“如果是这种情况,恐怕我也没什么办法。”
“如果当事人都能做的事,当然就没必要请律师了。正因为情况复杂,我们没办法可想了,所以才请吴律师帮忙呀!”马小姐的语气有些不冷不热的意味。
吴丽菁对马小姐的c话很是反感,但也找不出什么适当的话来反驳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像想起了什么,说:“某些偏远地区的司法机关地方保护主义确实严重,水平也极低。但我们可以避开他们,直接到省高级法院起诉。”
姚纲眼睛一亮,赶紧接过话来问道:“可以这样吗?一审案件不是最多只能起诉到中级法院吗?”
“不一定。高级法院甚至最高法院都可以受理一审案件,主要看案件的大小了。你们这个案件争议金额有几千万之多,当事人中又有一方是外国公司,应该可以直接到省高院起诉。如果败诉了,还可以上诉到国家最高法院。”
“那就好了!”姚纲脸上显出兴奋的神情,“如果能避开那个地方打官司,我们的兴趣就大多了。”
“不过,你刚才说那个工厂既没钱又没物,连厂房都在签合同之前抵押给银行了,因此恐怕赢了官司,你们也拿不回来多少钱的。这种白忙一场的事现在是很平常的。”
“那就管不了这么多了。先打赢官司再说,至于能拿回多少钱,甚至是不是还会再赔上一些,也就不是我们所能左右的了。不是常听人说‘赔本赚吆喝吗’?对于我们这些国营企业来说,有时吆喝比赚钱更重要。你说是吗?”
吴丽菁没在国营企业做过事,对姚纲话中的含义未能完全领会。马小姐对姚纲的话可是深有体会,不禁咯咯笑了起来。吴丽菁见别人笑,也就跟着笑了几下。
待大家笑完了,姚纲接着说:“此外还有一个情况,美国那家公司的总代理就设在本市。起初我们以为他们美方在这项合作中也是受害者,说不定能与我们联合起来解决这场纠纷。但与他们联络后,发现他们对解决纠纷毫无兴趣,连见面谈一谈都觉得没有必要。所以,我们确实不能排除他们是双方联合起来坑害我们一家。
如果真是这样,问题肯定就更难解决了。不过这还只是推测,我们手中没有任何证据,也没有可靠的信息或情报。你如果认为必要,可以先与他们接触一下,或许能了解一些有用的资料。你以律师的身份去找他们,估计他们会给面子的,不像我们总吃闭门羹。如果何时需要我们出面,我们也乐意与他们直接交锋。“
姚纲把卷宗递给吴丽菁,说:“这里有他们的联系地址。另外,吴律师你回去后先抽空看一看文件,怎样行动全听你安排,需要我们怎么配合尽管提出来。现在嘛,我看我们还是先吃饭吧。”
大家都觉得有些饿了,于是便点菜吃饭。不知为什么,吴丽菁今天没有像往常那样一下点好几个菜,每样吃几口,而是只要了一份牛尾清汤和一份色拉,却全都吃光了。马小姐为自己要了一盘青菜和几片三纹鱼,为姚纲要了一大盘德式烧猪蹄,说是为姚纲补补脑子。姚纲觉得有些不可理解,这脚上的营养能补到脑子里去吗?
但他仍然老老实实地吃光了,味道却是满不错的。
姚纲吃完盘子里的东西,又把杯子里剩下的几口啤酒全都倒进嘴里,觉得肚子里很充实,脑袋上很热乎,但奇怪的是却没有晕糊起来。她看着楚楚动人的吴丽菁,忽然觉得这个女人其实也有几分可爱之处。但当他用眼角的余光看到马小姐正静静地注视着自己的时候,便赶紧把思绪和目光一起从吴丽菁的身上收了回来。
大家谈得还算比较愉快,饭吃得也很顺利。分手时,吴丽菁一定要姚纲搭她的车回家,姚纲说他的住处步行只需十几分钟,就不必麻烦她了。姚纲三番五次地推托,吴丽菁五次三番地坚持。最后吴丽菁指着碰坏的车灯说:“姚总是不是看我开车的技术太差,怕连累您的贵你呀?”姚纲不好意思起来,转过头看看马小姐,显出为难的神情。
马小姐爽快地说:“既然吴律师一番好意,我们也就不要推辞了,反正也是顺路。”说着便拉姚纲上了车。
今天这场会谈,有马小姐在旁边碍手碍脚,吴丽菁时常感到有些别扭。她甚至莫名其妙地有点自卑的感觉,觉得这姓马的婊子总像居于某种比自己有利的位置,同她斗法总组占到便宜。可仔细一想,又实在想不出她哪点比自己强。不就是个大学都没毕业的半瓶子醋吗,听说还是个领着崽子的小母猪,有什么了不起的!虽说她那凹凸不平的身段和那装腔作势的神态挺能迷惑男人的,但真到了床上也不一定真有什么本事。吴丽菁想来想去觉得不服气,她不信她就不能把姚纲从这姓马的手里夺过来。本来,这段时间同姚纲没什么联系,她对姚纲的兴趣已不是那么强烈了,现在因为马小姐的缘故吴丽菁却又来了情绪,又觉得姚纲确是个宝贝,值得她搏一搏,斗一斗,输赢现在还没分出来呢。
吴丽菁本想拉着姚纲找个咖啡厅单独坐一坐,聊一聊,或者干脆就到姚纲的住所去,只要自己有机会单独同姚纲呆上一会儿,天平自然会向她这边倾斜过来。可没想到这姓马的如此刁钻,竟然也一同钻到车里来了,像只讨厌的苍蝇盯上自己了。吴丽菁心里恨得直骂娘,表面上却还得装出一副又惊又喜的样子。
“马小姐也走这条路吗?那干脆我们先送马小姐,然后再送你回家。你看好吗,姚总?”
“我看不必那么费事了,到前面我就下来吧。”姚纲忙了一天已感到很疲劳,想尽快脱身了。
“就到姚总那里吧。”马小姐似有意无意地搭了一句。
路程很短,吴丽菁尚未想好对策,车已到了岭南花园的大门口,她只好停了下来。姚纲推开车门下车,马小姐也随后跟了下来。马小姐对吴丽菁说了声“谢谢”,道了声“拜拜”,挽起姚纲的胳膊就走,姚纲稀里糊涂地就被她拉进了院子里。吴丽菁看着二人亲密的样子,直感到心里发闷,腰腿发软,手脚发麻,似乎连踩下油门的力量也没有了。她闭上眼睛,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使自己平静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驾着摇摇摆摆的车子悻悻离去。
一向平静如水的马小婷此时脸蛋儿红红的显得有些兴奋。她挽着姚纲的胳膊,俨然一对夜归的恩爱情侣,惹得院子里的人都以羡慕的目光看上他们几眼。
“我还是在你刚住到这里时来过一次。转眼一年多了!你住的是哪个门?我都忘记了。”
姚纲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道:“小婷,时间可不早了。你不需要赶快回家吗?”
“我从香港带过来一个‘菲佣’,很能干,很可靠的,几乎什么事也不用我c心了。我想就是一夜不回去也没关系的。”马小婷似乎又在有意无意地回答着,说完却偷偷扫了一眼姚纲,好像要察看他表情上的变化。
“‘菲佣’?她能讲汉语吗?”姚纲有些惊奇。
“用不着讲汉语,大家用英语沟通就可以了。姑妈的英语比我还好呢。”
姚纲听说香港的家庭女佣几乎是清一色的菲律宾人。她们要求的工资低,出来时都受过专门的培训,且忠实可靠,不像咱们本地的某些小保姆好吃懒做,常与男主人闹桃色事件,要么就勾结外贼盗窃主人家的财产。更可怕的是,听说有的山里来的女孩子无知得令人难以置信。前不久有位女主人让家里的保姆给幼儿洗澡,这保姆竟把孩子放进了洗衣机里,活活给洗死了!
姚纲正想着,二人已来到了住所门前。姚纲伸手去衣袋里掏钥匙,摸了几个衣袋却都没有找到,心里有些惊慌。马小姐娇嗅地把姚纲推到一边,从自己的皮手袋里拿出钥匙把门打开了。原来姚纲离开办公室时把一串钥匙丢在写字台上了,细心的马小姐便为他保存了起来。姚纲不好意思地笑笑,心里却很是感动。
二人进到屋里,姚纲请马小姐在沙发上落座,自己便去电冰箱里找杯子倒水,刚一迈步,身后的电话铃便响了起来。
阿华在电话里几乎是哭诉着说:“你到哪里去了?我打了一晚上电话也找不到你!你赶快到我这里来好吗?我好害怕啊!”
“怎么啦?出什么事了?”姚纲莫名其妙而又惶恐不安,脸色和声音全都发生了变化。
“阿梅……阿梅……”阿华嗫嚅了半天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接着便抽抽噎噎地哭泣起来……
第25章 相偎在子时
造物主创造男人时,给了他一个宽阔的胸怀,使他的心里可以同时装下几个女人;但却给了了一副有限的肩膀,使他只能将一个女人搂在怀里!不知这是造物者的疏忽,还是他老人家的有意安排,它使男人们一生充满了尴尬和无奈。
阿华从萧子禾那逃回来后,已是囊空如洗,不要说房租交不起,连顿像样的饭也不敢吃了。多亏姚纲在这个时候给了她一张五万元的银行存折,才解了阿华的燃眉之急。姚纲倒是肯讲实话,说他打的是国家工,身上没几个钱,这钱是向何彬借的,但也用不着阿华来还。他有钱时自会还给何彬,没钱还也无所谓。他与何彬亲如兄弟,这点钱何彬不会在意的。
阿华虽有困难,暗自希望姚纲向她伸出救援之手,但当姚纲把存折交到她手里后,阿华又觉得于心不忍,难过得险些哭出来。阿华知道,姚纲虽为一个大公司的总经理,但实际只有几千元的月薪,在这个城市里几乎就算是“低薪阶层”了。别的公司的老板也有许多像姚纲这么点工资的,但人家可以利用手中的权力为自己捞取比工资高几十倍、几百倍甚至成千上万倍的利益。姚纲不是那号人,不该地得的他一分钱也不会多拿,即便是那些“灰色”开销,也就是那些谁也说不清是应当用公款还是应当用私款的开销,姚纲也统统自掏腰包了。姚纲的手里确实没什么钱,他也始终把钱看得很淡很淡。阿华不愿意花姚纲的钱,她只从那存折里支出两千元,缴了房租和水电费后,便只剩在手里两百多元用于日常的生活所需。银行存折她仔细地保存了起来,待以后再还给姚纲就是了。
阿华一天也没敢休息就到“紫蔷薇”上班了。如果是别的小姐旷工这么多天,蒲德威肯定会把她开除了,但阿华现在已不是当初那个无依无靠孤苦零丁的女孩子,蒲德威轻易不敢欺负她了。况且阿华也确实是个少有的美人,她每次进出“紫蔷薇”,所有客人的眼光都会盯在她一个人身上。多几块像阿华这样的“招牌”,对“紫蔷薇”的生意是大有好处的。蒲德威不仅痛快地欢迎阿华回来上班,而且还拍马p似地对阿华说“8 号”小姐刚刚“跳槽”离开“紫蔷薇”,问阿华是不是喜欢使用这个最受欢迎的“吉利号”。阿华不喜欢那个自称每天有两个“老公”陪自己睡觉,一个星期都不会重样的摩登女孩,也不像广东人那样迷信“8 ”字,她仍然喜欢使用她的“39号”,因为她就是使用这个代号时同姚纲认识的。女孩子的想法真是奇怪,一旦她对谁产生了真情,她会把什么有关无关的事都同那个人联系起来。
阿华这次出走,物质上没得到一点好处,精神上却似乎大有收获。她觉得自己对古人所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有了切身的体会。有的男人能给自己一所大房子,一大笔存款,甚至还可能有汽车什么的,但你能否从他那儿得到幸福和快乐就实在很难说了。他可能觉得你是他买来的一个工具,不会真心爱你,当然你更不可能真心爱他,你这一辈子守着一大堆财富和一具形同骷髅的活尸愁眉苦脸地苦度光y,又能有什么意义,有什么意思呢!所以,在财富和人心不可兼得的时候,还是寻找一颗爱你的心更为重要。在这个人欲横流的年月,被人们看得越来越重的金钱实际上是越来越不值钱了,而人类的本当洁净无瑕的灵魂则在商业大潮中被涤荡得污迹斑斑,要寻找一颗善良仁爱的心灵已经越来越难了。如果有谁遇到了这样的一颗心,那真是她的幸运,真该好好地珍惜才对!
阿华这个纯真的女孩子,似乎一下子深沉了许多;她不再有那么多忧愁,即使遇到了什么困难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惊惶失措,忧心忡忡。而遇到什么好笑的事时,她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会天真地大笑不止,她的笑变得淡雅而有节制。阿华变得如月光下的一湖清水,宁静而深沉,平和而大度。
身边的人都明显地感到阿华变了,变得成熟了,长大了。轮到阿华给客人“做钟”的时候,她便耐心细致地为他们舒筋松骨,如果客人乐意讲话便同他们拉拉家常,但决不会刻意逗他们开心。有些识趣的客人见阿华是个正派的女孩,便也同她客客气气的,大家互谅互让,和睦相处,倒也都觉得轻松而愉快。有些不大正经的客人却总想占阿华点便宜,越是占不到便越不甘心。遇到这样的客人阿华就会停住手不做了,客气地劝客人换一个小姐来做,她自己则一分钱“小费”也不收。阿华觉得她已有了自己心上的男人,她的身子更不可以再被别的男人碰一碰了。
这天阿华上早班。吃完午饭来到“紫蔷薇”后,却发现小姐休息室内气氛反常,几位先来的女孩子聚在一起议论纷纷,脸上现出惊慌恐惧的神色。阿华凑前一问,大家告诉她阿梅昨夜出了车祸,在离蒲经理家不远的马路上被一辆疾驶的货柜车撞得肢残骨断,血r模糊。阿华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她怎么也不相信阿梅这个还不满十八岁的小妹妹会突然遭了横祸,并且死得那么悲惨而恐怖。
阿华愣愣地坐在沙发上,眼前总是浮现出阿梅那张圆圆的天真的脸蛋儿,耳边总是响起阿梅那甜甜的“阿华姐,阿华姐”的呼唤声。想着想着,阿华便伏在沙发扶手上“呜呜”地哭了起来,其他几个女孩子劝她不住,便也一同哭泣起来。大家从阿梅的惨死想到自己飘零的身世,缥缈的前程和终日提心吊胆的不安稳生活,不禁越哭越悲,越悲越哭,平日里嬉笑打闹得戏台般的小姐休息室,此时却像殡仪场一样响起一片呜呜咽咽的哭声。
下午时外面又传进来新的消息,有人看到“紫蔷薇”来了几个穿警服的人,把蒲德威和周慧慧给带走了。人们传说阿梅不是自己出的车祸,而是被人害死的,公安局已发现阿梅生前被人qg过,而阿梅死的那天晚上,曾被蒲德威叫出去陪秦孝川喝酒。这个消息有如沉沉黑夜里的一声霹雳,使y云密布的“紫蔷薇”更增添了几分可怖的气氛。大家虽然觉得蒲德威和秦孝川这号人物确些凶恶,但却怎么也无法将他们与杀人魔王联系起来。蒲德威是“紫蔷薇”的老板,是这些小姐们的上司,大家无法想象蒲德威会残忍地害死自己手下的员工——一个纯真可爱的小妹妹。而秦孝川前不久还曾同殴打桑拿小姐的坏蛋英勇搏斗,自己还负了伤,大家都把他当作英雄看待,怎么可能转眼之间他自己又变成戕害女孩子的凶手了呢?
到了晚上,蒲德威与周慧慧被放了回来,于是便有了确切的消息。阿梅的死与周慧慧全大关系,与蒲德威也没有直接的关系,他只是为给阿梅过生日请她吃过一顿饭,至于她与秦孝川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他一点也不知道。秦孝川是害死阿梅的最大的嫌疑人,此外那个姓林的香港人也可能与此案有关,但这两个人都失踪了。
平日里令人一进门便会心痒r麻骨头发酥的“紫蔷薇”,今天已变得异常沉闷,沉闷中又夹杂着几分哀伤和恐怖。蒲德威躲在办公室里不肯露面,一支接一支地吸烟,一声连一声地叹气。他被公安局审了半天虽已放了回来,但阿梅毕竟是他叫出去的,事情至少有一部分也是发生在他的家里,听公安局的意思,这事他多少也会有些责任,说不定责任还不小呢!周慧慧埋怨了蒲德威半大,说她早就说过会出事的,可蒲德威就是不听,现在把一个好端端的女孩子给害死了,自己也惹了一身臊,能不能洗净还难说呢。蒲德威已经够心烦的了,听周慧慧婆婆妈妈地尽说丧气话,火更是不打一处来,把周慧慧狠狠骂了一顿赶出了办公室,“咣当”一下把门锁死了。
周慧慧回到休息室里,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她又为阿梅伤心,又为蒲德威担惊,又因为挨了蒲德威的骂而愤愤不平,心里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滋味。小姐们一个个全都哭丧着脸,连平时最能折腾的几个女孩子也变得老老实实的,闭目倚在沙发上,y沉着脸,像在等待世界末日的来临。只有酒店总经理派来的那个姓马的主任,倒似乎有点幸灾乐祸的样子,让兑酒师给兑了一杯j尾酒在那里有滋有味地嗫着。
周慧慧越看越生气,“忽”地站起来对公关台的几个女孩子吼道:“关门!今天停业了。”
阿华回到家里,孤零零的十分害怕。夜风吹动晾台上的废纸版发出一阵阵细微的声响,阿华以为那是有人在爬她的晾台。虽仔细一想觉得用铁栅栏封起来的晾台是不可能有人爬进来的,但她仍握着一把剪刀蹑手蹑脚地打开一道门缝,看清外面确实什么都没有后才闩好门回到床上,觉得安心了一些。
楼梯上时而响起的脚步声有轻有重。那重重的男人的脚步声,会使阿华觉得那是身高膀阔的暴徒明火执仗地闯了进来;而轻轻的女人的脚步声,又使阿华以为那是身手敏捷的坏蛋鬼鬼祟祟地摸了进来。阿华把所有能锁的门锁全都锁上,把所有能闩的门闩也全都闩上,又把家里的菜刀、剪刀、水果刀等全都搬到了床头,借以给自己壮胆。
但阿华的胆子仍然壮不起来。她越是疑神疑鬼的便越是害怕,越是害怕便越是胡思乱想,她的思维几乎一点也不受自己的支配了,总是往那些不愿想的地方想。
阿华虽然没有目睹阿梅被害的情景,但她却觉得那事情似乎就发生在自己的眼前,她的面前总是出现阿梅血淋淋的面孔,耳边总是响起阿梅凄惨的呼救声。
阿华恍惚看到阿梅摇摇摆摆地向她走来,向她哭诉被害的经过,要阿华为她报仇。阿华心跳得都要蹦出肚皮了,脊梁上满是虚汗。
阿华知道自己今夜是绝对不敢单独住在这空荡荡的房子里了,她战战兢兢地爬起身,前后左右乱看着,跌跌撞撞地跑到楼下给姚纲打电话。她往姚纲的住处打,没人接;往姚纲的办公室打,没人接;打姚纲的手提电话,通了!但旋即却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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