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荼正盯着那“思灵万花筒”痴看着,久久不肯放下。
月漓觉得甚是无聊,便在那杂货摊处东翻翻,西瞧瞧,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她又发现了一个“速速变衣扭球”,十分喜欢,那里面有百套不一样的服装,扭一下,就可以瞬间给自己换装。
“嘎吱”一声,她原先身上的略有些脏乱的素白布衣变成了一身鹅黄。又“嘎吱”一声,身上又披上了厚重的黑毛,像一只狗熊。女巫装、侍女装、野人装、甚至天帝的龙袍……这里面什么衣服都有,她笑的咯吱咯吱的,玩的不亦乐乎。
换上一身红纱裙裾的时候,身旁的男人突然沉声说了一句,“就这套。”
月漓眨眨眼:嗯?他是什么时候放下他那宝贝万花筒的?他一直在旁边偷看她吗?
天近黄昏,她看向他,面对面站着,那男子正立在那黑枝颤颤的枯树下,风动衣扬,正用前所未有的目光看着她,温温柔柔,轻轻盈盈。
光影流连,纷纷若若。在他周围,好似一幅水墨画。
月漓有些恍神。
正在此时,一只苍老瘦骨嶙峋的手突然抓住了月漓的胳膊。
只见一个白发老妪正泪眼婆娑望着月漓,“女儿,我的女儿。”
月漓有些无语,“老奶奶,我不是您的女儿。”
白发老妪却越来越激动,紧紧抓住月漓的胳膊不放开,手颤抖着,“我的女儿,你是我的女儿。”
“老婆子!”远处步履蹒跚,气喘吁吁走来一个白发老翁,“老婆子,你怎么又乱跑了啊。”
“老头子,你看,是我们闺女回来了啊。”白发老妪颤颤抖抖的说着,坚持认为月漓是她的闺女。
郁荼在一旁默默看着,不做声。
“老婆子,你认错人啦,我们的闺女早死啦!”那白发老翁伤感的说道。
那老妪似被惊醒了似的呜咽哭了起来,“呜呜...死了,我们的女儿死了!被那邪兽吃了!”
老翁劝老妪放手,又颇为力的转向月漓和郁荼,“对不起啊,吓到你了,小闺女,我们女儿被那雷霆山上的怪物掳走吃了去,老婆子心里接受不了,脑子都有些不清楚了。”
“哦,那老人家节哀顺便。”月漓冷冷的道,话语里还含了几分嘲讽。似乎对他们的经历毫不同情。
那老翁立马扶着老妪晃晃悠悠走远了。
郁荼默不作声,一弹指,悄悄往那对老夫妻的口袋里塞了些银两。
“嚯,不愧是神,品洁就是高尚。”月漓风凉话似得,对郁荼的善举颇为不屑。
“你没一点同情心?”郁荼语气里有些责备,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冰冷。
“你这单纯的神,可真是容易被骗,魔界还会有可怜人?”月漓翻了翻白眼,“刚才他们想偷我钱来着,我没让他们得手。”
“我知道。我刚才看见了。”郁荼垂着眸子,他给了杂货摊老板足够的钱,帮月漓买下了那“速速变装扭球”,那老板很是满足,“咻”的一声连人带着铺子消失了,瞬间又出现在了下一个街角。
“你知道?那你还给他们钱?”月漓有些惊讶,十分不理解郁荼的所作所为。
“因为他们的女儿真的死了,而且生活拮据。”郁荼淡淡的说。
“嗯?你怎么看出来的?”月漓眨了眨眼睛,一边又偷偷摸摸的把新淘到的宝贝塞进了乾坤袋里,因为这乾坤袋是之前在战神殿上时候,她从郁荼那偷来的,她怕郁荼看见。
但郁荼早就发现了她的小动作,猜到了她的小心思,没计较,只摇了摇头。
他继续缓声说道,“那老妪脖子上挂有骨肉搜灵符,作用是集死至亲的魂魄。但是需要剜心头血才可养符,那老妪为了女儿受了不少苦。而且那两个老人修为低下,身上有潮湿的霉味,皮肤上还生了虫疮,说明他们生活条件恶劣。”
“厉害,不愧是战神。”月漓撇了撇嘴,随意奉承了他一句。不过,她确实没想到郁荼的观察力还挺强,刚才她光顾着防备,就没有发现这些。
两人在街上继续走着,经过了一个在空中悬浮的布告栏,上面全是魔界官方贴出来告诫老百姓的告示。
其中最大的一张写着,“雷霆山有邪兽专食花季少女,慎入。”
“要不,我们为民除害,去杀了这邪兽去吧。”月漓往郁荼身上蹭了蹭。
郁荼迟疑了一阵,点了点头。
于是两人便上了那黑黢黢的雷霆山,雷霆山高耸入云,地势险峻,煞气极重,山坡上寸草不生,土地焦黑,满地生的都是缠绕的荆棘,荒凉一片。卞城的老百姓素知这山上有邪物,固也不敢接近,连条上山的路都没有。
两人一边披荆斩棘,一路开辟着道路前进。
周围一片死寂,偶有几声魔鸟啾啾,两个人沉默不语,气氛有一丝尴尬。
“你究竟为什么觉得魔尊月漓是条汉子?”这个问题在月漓心里憋了很久,她十分好奇。
“你真的是他的侍妾?”郁荼反问她,种种迹象表明,她跟月漓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一是她会影响他体内魔尊月漓的魔气。二是,她之前说过她很讨厌魔尊月漓,但是在灭神教广场之时,她故意捣乱,似是要帮助他;在杂货摊看到魔尊月漓的桃色水晶球时神色也有变,他早就怀疑她和魔尊月漓的关系不一般了。
“是啊,我就是他普通的侍妾。你倒是先说说你跟魔尊月漓什么关系?魔界的人都说他是千古昏君,恨不得将他挖出来鞭尸。”月漓继续追问。
“你这么关心他?”郁荼沉声道。
“虽然他对我不好,但也比你对我强。怎么说他当年也是八抬大轿把我从村儿里接走的,是我正儿八经的男人,我能不关心他吗?”月漓呛回了他。
郁荼顿了顿,不知道为啥,听到这句话,他心里有一丝不畅快。
这话的意思好像在说,他不能算她正儿八经的男人。
他虽然不爱她,但是他觉得:阿月是他的东西,生死也由他掌控。
而且这个女人昨天分明还在说心悦自己,愿意为了自己做任何事,今天却突然关心别的男人去了。
女人可真是多变啊。
“我跟他没什么关系,只不过是手下败将而已。”郁荼颇有些阴阳怪气。
“真的,你确定你比他厉害很多?听说当年你跟他大战十天十夜僵持不下,他死了,你也受了重伤。”月漓又呛了回去。
郁荼拢手轻咳了一下,似是在掩盖那丝尴尬的情绪。
魔尊月漓的确是个难缠的对手,而且以他的了解,他觉得那人也算不上十恶不赦。
而且他亲眼所见,那魔尊月漓不似传言般荒淫无度,反而是个柔情男子,对他的妻妾很是爱护。
或许,他对阿月也很好……
“你很喜欢他?”郁荼眸子暗了暗,绷紧了嘴角,声音很低。
“我喜欢我的男人,有什么问题吗?”月漓现在也懒得跟他装深情了,反正他俩就要分道扬镳,老死不相往来了。
郁荼听了这话,仿佛一件他本以为原原本本属于他的东西突然自己长腿跑了一样。这种失控感让他不太舒服。
他突然想问她一句,“难道我不如魔尊月漓?”
但还是没说出口,毕竟明天她就要死了。
他也没必要计较这些了。
天色将暗,黑压压的山尖浮着夕阳的金色,趁得魔界一片血色天空更加鲜艳。
月漓紧缠着郁荼不放,非要让他说出他跟魔尊月漓的故事。
郁荼扭不过她,便回忆起当年那位死敌。
年少时,他因为身份敏感,在天庭不受人待见,走到哪里都被人冷眼相待,他干脆易了容,化作一普通道士,在三界行侠仗义。
有一次,那上古邪兽穷奇在人间作乱,喜好掳掠奸淫花季少女,所过之处,百姓皆怨声载道,闹得人间大乱。
那穷奇诡计多端,极善于伪装藏匿。他多次追杀它,把它打了个半死,又被它多次逃走。
郁荼知道穷奇生性狡猾,所以在穷奇最后一次逃走时,便转换了策略,他偷偷尾随着它,准备趁它放松警惕之时,再杀它个出其不意。那穷奇本以为甩开了郁荼,便化身成一个白脸书生,大摇大摆走进了妓院里。这妓院是穷奇最喜欢去的地方,它常常伪装成嫖客,将妓女奸杀。
郁荼刚准备踏进妓院,就见那里一阵刺眼的白光直冲云霄,片刻劈劈啪啪的声响过后,一切恢复如常。
他进去一看,只见那穷奇已被一身材魁梧壮硕,肌肉虬结,倒眉冲天的壮汉死死踩在了脚下,连连求饶。
壮汉声线很粗,对着那现出真身的穷奇说,“小狗狗,你服了吗?”
他本想将穷奇要回,将其诛杀。不料那壮汉却反驳他是伪善。那壮汉表示杀了它是在作恶,劝其向善才是真善。
两人争执不下,出手过了几招,发现对方都是高手。
打了半天不分胜负,那壮汉便与郁荼打赌,若他能驯服了这邪兽,他便放过它;若他不能,他再来杀了它。
郁荼见那壮汉豪爽,便跟他打了这赌。
果然,这穷奇后来不再作恶,反而成了那壮汉的坐骑。
郁荼第二次遇见那壮汉,那壮汉已经一统魔界,成了魔尊月漓。
那天魔尊月漓大闹了剑藏神君的府邸,惊动了天庭神仙。但到底是私事,天庭明面上也不好插手。
郁荼也跟在众神仙后面去凑热闹了,只见这月漓怀里搂着个蓝发绝色美人,那美人挺着个大着肚子,哭的梨花带雨,月漓抱着美人,端坐在剑藏神君的府邸大殿门口一动不动,威逼那剑藏神君,让他交出他的小儿子元臻仙君。
原来是那风流倜傥的元臻仙君,去魔界风流之时,惹上了这魔尊月漓的爱妾蓝妃,还搞大了她的肚子。
蓝妃甚是迷恋那元臻仙君,谁知元臻仙君很是薄情,狠心抛下这蓝妃和她肚中胎儿不管了。
于是魔尊月漓就带着他的爱妾来找登门上府的讨要说法来了。
剑藏神君脸上挂不住,便捆了他儿子过来与其对峙。
大家本以为他是来手刃狗男女出口恶气的,却没想到,他竟一点面子都不要,顺着蓝妃的想法来,好人做到底,要求这元臻仙君明媒正娶这蓝妃,不然就砸烂这剑藏阁。
可那剑藏神君的儿子元臻仙君早与那翎雀郡主有婚约,况且这蓝妃身份低贱,原来是天庭一小仙婢,被掳去了魔界成了魔尊的爱妃,这门不当户不对的,剑藏神君不肯答允,那元臻仙君也不愿意。
蓝妃心中苦涩,想要自寻短见。那月漓却说,“咱不要这薄情男了,本尊永远不嫌弃爱妃。”,他将那蓝妃好一通安慰,那蓝妃才肯罢休。
他握着那蓝妃的手,一鞭鞭打上那元臻仙君替他出气,直到蓝妃心下不忍为止。
后来,剑藏神君自觉理亏,他铸剑天下第一,府邸有无数宝剑,便将那用上古寒铁铸千锤百炼七万年而成的绝品九婴神剑曾送给了月漓,此事才算告一段落。
众神仙纷纷耻笑这魔尊月漓管不好自己的女人,头上青青草原。这男人的尊严如此被侮辱,他竟一点不恼,一味的顺着他的爱妾。
众人看笑话乐的不行,郁荼却觉得,能抛下尊严为女人做到这一步的男人,着实少见。
郁荼把这些事,简单的说予月漓听了。
月漓心中十分畅快。
并不是因为她发现原来他并不是那么讨厌自己。
而是因为——她骗了他,他却浑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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