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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开封城内,风起云涌。
耶律余睹虽非宋臣,却可以清楚感受到,大宋朝堂内部,矛盾重重。宋徽宗重返开封,野心勃勃;赵桓虽为帝王,却小心翼翼,甚至一举一动,也都非常谨慎。
若在从前,赵桓不可能无视耶律余睹这个金国使者的存在。
但由于燕山之盟的缘故,使得赵桓不得不谨慎起来,对耶律余睹也是不冷不热……
本来,耶律余睹已经准备返回上京。
那知道却发生了诸多事情!
两万金兵,在花塔子铺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灭掉,手段之凶残,令耶律余睹这个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人,也感到莫名恐惧;随后,完颜宗望在海上被杀,国师善应下落不明。上京方面传来消息,要耶律余睹设法留在开封,打探宋庭消息。
可这消息,并不容易打探!
且不说女真人在开封名声极臭。想当初,大宋时代周刊曾对女真人进行了详细介绍。不过那个时候< ,人们更多是把那些介绍当作笑话来看;可历经开封之战后,开封人开始相信,那大宋时代周刊上的介绍,都是事实。在他们眼中,女真人就是凶残野蛮,未曾开化的代名词……开封之战虽说大宋最终获得胜利,可是为那胜利,却付出了无数人性命。
这也使得开封人对女真的仇恨,随之加深。
在这样一种情况下,耶律余睹这个大金使者,的确是有些尴尬。
若不是大宋朝堂之上,还保持对金国的优渥,恐怕这使团驻地,连水都无法吃上。
耶律余睹并不想留在开封却又不得不留在开封。
他必须要弄清楚,一手主导这一系列事件的幕后黑手,究竟是什么人!
但是现在,那幕后黑手没有找到,耶律余睹却觉察到在开封城里,似乎有一支黑手,在推动大宋朝堂的风起云涌。赵佶返回东京,很快就挽回了局势……但真是赵佶的手段吗?
赵佶回到开封后,便被赵桓软禁根本无法与外界接触。
若是如此,那万民伏阙又是谁在推动?
还有那些太学生罢课游行,似乎也是有人在暗中策划。所有的一切,都似乎是在促使赵佶重返朝堂。可真就这么简单吗?耶律余睹有种直觉,这里面另有奥妙。
赵构的到访,更让耶律余睹确定了这种想法。
他大概能明白赵构的心思……燕山之盟的内容,是赵桓在背后一手促成。到头来赵构却成了替罪羊甚至还被罢黜了王位。虽说赵构还是齐国公,可国公和亲王的待遇,确有天壤之别。做了那么多年的康王,一下子变成了国公,他心里怎能顺畅?
可是,赵构有这种胆量吗?
耶律余睹颇为怀疑……
如果这一切并非赵构策划,那么在赵佶赵构的背后,必然还有一个幕后黑手存在。
金国局势不稳,这大宋似乎也不太安生。
这时候,是西辽北进的最佳时机,耶律余睹心里面,可是存着想法但又不知道该和谁述说。
叹了一口气耶律余睹放下报纸。
屋外的风已经止息,但天已经黑下来。
左右无事,耶律余睹便换了一件衣服,带着两个家奴施施然走出使团注定,朝着州桥行去。
朝局混乱,却不影响东京梦华。
在经历了短暂的休养之后,开封城重又焕发生机。
州桥夜市一如往日般热闹。
天气虽然寒冷,却人来人往一派繁华景象。
昔日大辽中京,也是如此……或许比不得开封的繁华喧嚣,却别有一番滋味。如今,已时过境迁。中京变成了女真人的治下,两百年历史的大辽,已成了昨日烟云。
想及此,耶律余睹的心里面,便很不好受。
懦弱的大宋,依旧喧嚣;可强盛的大辽,已不见踪影……不对,还有西辽。也不知道蜀国现在如何?她一个女孩子,在西州独撑危局,着实有些辛苦。而他这个大辽宗室,昔日皇亲国戚,却投靠了敌人,更协助女真人,灭掉了大辽国祚。
耶律余睹的心思,一下子飘远了,有些恍惚。
“大官人,可要找地方吃杯酒水?”
家奴的声音,把耶律余睹从沉思中唤醒。
抬头看,就见路旁有一家小酒肆,看上去颇为热闹。
这酒肆便坐落在州桥一端,坐在里面,还可以欣赏汴河美景。
“便吃一杯酒水。”
耶律余睹能说一口非常流利的官话,哪怕是在开封,也不会有人觉察到他的身份。
迈步走进酒肆之后,耶律余睹刚坐下来,却见一个人抢身上来,坐在了他的对面……
“你这厮,怎恁无礼?”
家奴一见,勃然大怒,便要上前驱赶。
哪知道耶律余睹却突然抬手,制止了家奴,示意他们退到一旁。
在他对面,坐着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道面色红润,颌下无须。
“大将军,别来无恙?”
老人开口称呼,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耶律余睹在辽国,曾为金吾卫大将军,东路都统。
只是这称呼,在他降了女真之后,便无人使用,以至于乍听老人如此呼唤,耶律余睹竟露出几分激动之色。他深吸一口气,平息了内心中的情绪,看着老人,目光复杂。
“已许久没有人,这么称呼我了。”
老人笑道:“那是,大将军是我大辽的大将军,那些个虏贼,焉能唤得出口?”
“老任,你这是在取笑我吗?”
老人呵呵笑道:“大将军多虑,奴婢可没这胆子。”
一个身前系着碎花围裙的焌褿嫂嫂走过来,耶律余睹连忙使了个眼色,示意老人莫再开口。
“自家而今能做个富家翁足矣,老任你还是叫我名字吧。”
说罢,他笑呵呵用道地的开封话,让那焌褿嫂嫂打来酒水,更要了两叠肉包子裹腹。
老人,正是任重。
听了耶律余睹的话,便口音一变,也成了开封方言。
这些人,都是道地的中原通。
耶律余睹和大宋打过许多次交道,能说各地方言;而任重更是久居大宋,那一口流利的开封话,哪怕是道地的开封人,也挑不出来毛病。
“是陛下要我来找你。”
耶律余睹身子一颤,骇然抬起头来。
他盯着任重半晌,苦笑道:“蜀国要骂我,便骂吧。”
“大官人是陛下的姨丈,陛下怎可能做以下犯上之事。
她要老奴来,只有一句话要老奴问大官人:你这身体里,流淌的可还是阿保机子孙的血吗?”
“我……”
耶律余睹的面颊抽搐,声音颤抖道:“余都姑从未忘记,咱身体里流淌的是阿保机子孙的鲜血。”
任重看着他,一言不发。
而耶律余睹则神色狰狞,显得激动不已。
也幸亏了他们坐在角落,外面还有两个家奴做掩护,才没有引起别人的关注。
这时候,焌褿嫂嫂送来两盘热气腾腾的羊肉包子,还有两壶烫好的酒水。任重拿起一个包子,狠狠的咬了一口,闭上眼睛,好像是在品味那包子美妙的滋味。
“好吃!”
他轻轻叹了口气,“却比不得大定府长兴坊的羊肉包子……呵呵,每天吃一口长兴坊的羊肉包子,和一碗大正楼的牛肉羹,那才是真正的人间美味,想起来就让人怀念。”
耶律余睹的眼角跳动两下,轻声道:“是啊,老郑家的包子,我也怀念的紧。”
他二人说的,是当年大辽中京的特色美食。
任重猛然抬头道:“可我听说,大定府陷落时,老郑家一家十七口,都死于虏贼之手。
想要再品尝长兴坊的羊肉包,怕是难喽。”
耶律余睹,低下了头,露出一丝黯然。
半晌,他问道:“老任,你跑来找我,究竟是什么事?”
任重三口两口,吞下了那个包子,又吃了一口酒,笑眯眯道:“陛下,希望大将军回去。”
“啊?”
耶律余睹一怔,露出激动之色。
他嘴巴张了又张,最终却化为一声轻叹,“覆水难收,蜀国还好吗?”
“陛下很辛苦!”
任重道:“她身边,虽聚集了许多人,奈何却没有人能为她镇住局面。
那些个宗室,纷纷投奔西辽,整日里无所事事,却要指手画脚。陛下很累……毕竟太年轻,又是个女子。
那些人都是他长辈,便有心责备,却又无法拉下脸去斥责。
还有,李乾顺也时常欺压陛下。
他仗着西夏国力强横,每每制约陛下的发展,甚至有心吞并西辽……也许大官人还不知道,那李乾顺竟然想让任得敬娶陛下为妻。那任得敬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卖主求荣之辈,靠着他女儿才有今日地位,却痴心妄想,要娶我大辽天娇?”
耶律余睹勃然大怒,“李乾顺,敢如此嚣张?
南仙为何不予阻止?”
任重苦笑道:“成安公主而今也不好过……李乾顺如今重新曹妃、任妃,哪里还能听得成安公主劝谏?我听说,便仁爱太子现在也面临危险,李乾顺似乎想要废了仁爱太子之位,立仁孝太子。陛下,……苦啊!却连个为她做主的人都没有。”
话说到这个份上,耶律余睹哪还能不明白任重的意思?
他犹豫了一下,“蜀国,她不怪我吗?”
任重道:“陛下说过,大将军永远是她的姨丈,哪怕大将军……但始终都是那个每到春天,便会带着蜀国,让蜀国骑在脖子上玩耍的余都姑。陛下望你能回头。”
耶律余睹,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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