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伤谢宴之人取下自己的面罩,映入陆九眼中的,是一张本不该存活于世的脸。
一时间,她脑海中全是自己在乱葬岗找他尸体,找了一天一夜,终于找到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又背着那具尸体走了一整天的山路。
她也会累,也会嫌辛苦的。
萧永的眼中带着内疚,他们约好的,要一起离开奈何府。
“阿九,只要宗主受了重伤,我就能完成任务,我就能带你离开奈何府了。”
陆九将手中的树枝扔在脚下,她平静道:“萧永,谢谢你,谢谢你还记得当初答应过我的事。”
“阿九,没想到你如今的武功已经这么厉害了。”
一年前他死里逃生,这一年来,每天都再练武,只为了能实现当初他和阿九的约定。
可是重逢之后,陆九并没有任何喜悦之情。
他记忆中的陆九,还是那个笃信地告诉他,自己永远不会被驯化的少女。
她眼里那份天真和笃信,已经荡然无存了。
陆九坦然地上前,与萧永拥抱了一番。
“萧永,你没死,我真的很高兴。”
“阿九,我已找到一个与世无争的栖居之地,你一定会喜欢那里的。”陆九给他的这一个拥抱,令他激动地握住陆九的手腕。
陆九道:“萧永,你快走吧。”
“你不和我一起走?”
“宗主受了伤,我不能抛下宗主。”
“凭什么,他对你”这一年里发生的事,萧永都听萧槿说了。
萧永的眸色黯淡:“阿九,你说过你不会被驯化的。”
陆九淡淡道:“我没有忘。等时机到了,我会离开的。可是我的武功是宗主教的,他对我有恩,保护他更是我的职责所在。我不能做忘恩负义之人。”
“何为时机?我等了这么些年,赔上自己的性命才等到今天这个时机,阿九,再不走,就没有机会了。”
陆九仍是不为所动。
她心中还是担忧着宗主的。
她将恩和情分得很清。
她对宗主只是没有女人对男人的感情。
“萧永,你快走吧。我离开这么久,宗主会怀疑的。”她催促道。
萧永一时有几分无措。
“阿九,你真的不跟我走吗?还是宗主重用你,你已经不愿意离开奈何府了?你以为宗主会真心待你吗你不过是他手上的一把刀而已。”
“我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从没妄想过。可是,尽管宗主只当我是一个工具,却从不欺骗我这个工具。”陆九道,“我会离开奈何府的。不过,我不必依靠任何人。”
她连一句再会也不说,很坚定地转身离开。
萧永这才明白,她是恨自己的欺骗。
可是若非情非得已,谁会骗人呢。
谢宴受了内伤,昏迷不醒,八尺高的男人,陆九要用她纤瘦的身躯把他抬进去,实在不易。
她不懂怎么处理内伤,便脱掉宗主的衣服,给他清理了外伤。
她失去了主意,宗主是不愿别人打扰自己练功才呆在魍山陵的,若现在惊动奈何府其他人,便违背了宗主本意。
可他若是昏迷不醒,死了怎么办?
偏偏这时候赵师兄又去执行任务了,她实在找不出一个可以信任的人。
她在地上踱来踱去,甚至想,若是宗主因内伤而死,自己便能理所当然地离开奈何府而且,她没有对他弃之不顾,也不算忘恩负义。
不,宗主也是纯阴体,纯阴体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死掉呢。
她思来想去,终于有了一个不知可不可行的方法。
内伤的原因是气脉不足,若她向宗主体内输送真气,先让宗主醒过来,他一定有法子。
她来到床边,正欲运气,目光忽然落在他的面具上。
这面具之下,是怎样一张脸呢?
是丑陋的,还是美丽的
现在,只要她轻轻掀起它,就能得到答案了,而且,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她曾看到过这张脸。
她的手神不知鬼不觉地覆到了他的面具之上。
“不行。”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制止住她。
不问自取是偷,而她这样,不经宗主同意,就摘掉他的面具,与偷盗无异。
她陆九虽然出身不高贵,可也不稀罕做这种见不得光的事。
她了这份心思,将自己的真气运向谢宴的丹田。
一个人的心思是否纯净,能从她的真气中察觉到。
谢宴感受到一股清冽的真气,犹如旱地里的甘霖,他将这股真气吸,勉强有了支撑自己生命的动力。
他醒了过来,只是还有些虚弱,需要再补几天。
看到她,他是心悦的。
她没有抛下他。
“宗主,我自作主张将真气输给你,你”她是想求宗主不要责怪她的。
可是,这似乎不是什么需要求他的事,她原本就是为了救他,不该被责怪。
“你若是想要,我再给你输一些。”
他们虽习的是同样的内功,可却是完全不同的气息。
谢宴的气脉是浑浊的、霸道的,而陆九的气脉是纯净的。
他渴求她的真气,可是她把真气都输送给自己,她的耗损极大。
“不必了。”
他运气,将自己心脉护住。多亏陆九及时将真气输给他,才不至于被生死蛊钻空子。
这些人,为了要他一条命,真是处心积虑。
陆九抱著他的衣服走过来:“宗主,这是新洗的衣服,你换上吧。”
他无所顾忌地脱掉自己的衣服,具有侵略性的身体坦然于她面前,陆九别过头。
“我受了伤,不方便,你帮我穿。”
陆九平日执行任务时都穿男装,她很熟悉男装的穿法。
宗主的衣服不过是更繁复了一些。
她闭着眼,摸索着替他合住衣襟,系上腰带。
她垂眸的样子,乖巧的令人想要欺负。
谢宴故意道:“太上面了,往下些。”
陆九听他的指示,向下移动双手,触到一团软状的物体。她明白了那是何物,像触到一团滚烫火焰,挪开了手。
他低笑了两声。
陆九转过身,她亦有些生气了。
他强硬地将她的手摁倒那物之上:“小阿九,它认得你,你看看,是不是你一碰,它就硬了?”
他戴上面具时,已经习惯刻意压低声音说话,声音低到不能再低的地步,变得暧昧晦涩。
魍山陵·坠鸟
陆九的手摸到那个地方,她脑海里竟有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
谢公子那样好看的人物,身上也长着这个丑陋的东西吗?
她脸上浮现一丝可疑的嫣红,谢宴伸出手,抚上她脸颊。
陆九用好奇的眼光看着他。
宗主,他会用男人的身份欺负她,那么,宗主喜欢她吗?
谢宴被她看得有几分慌张——她怎么能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就像盯着一本武功秘籍一样
还是,她发现了什么?
他转过脸,躲过她的视线。
“还愣着干什么,不赶快帮我弄出来?”
“哦哦”陆九的手伸进他衣服里,替他抚弄阳物。
白浊射在她手掌心里,她用帕子擦了,又去清水洗了很多遍。
谢宴心道,这个陆九,做女人时是这么迟钝。
纵陆九做女人迟钝了些,可她仍是个令谢宴敬佩之人。
他见过太多习武之人,包括他自己在内,从来没人能八年之间,没有一天休息地练武。
她练完一套刀法,谢宴见她身上有汗,朝她伸出去的手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坚定地握住她手,细细检查。
他不愿她练刀,还有个私人的原因,是不希望她的手上长茧。
一年前他及时给她服用了滋阴的药物,将她身上其它地方都养得很好,除了这双不听使唤的手。
若他只是谢公子便好了他一定把她养在身边,让她做个娇滴滴的姑娘。
陆九见宗主握着自己的手掌检查,不禁担忧起来:“可是我握刀的姿势不对?”
“每个人手掌肌肉的力度,五指的长度和指关节的韧度都不相同,持武器时没什么对错之分,只有最适合自己的姿势。”
陆九虽能熟练使用各种武器,但她对刀有着显而易见的偏爱。
他一定会找出一把能与她匹配的刀。
有朝一日,他会摘下沉甸甸的面具,用自己的模样,光明正大地送她一把刀。
陆九见他许久不言,便以为他生起了,她一点一点抽出自己的手。
“宗主,阿九刚练完刀,身上全是汗,要去沐浴了。”
他摆手示意她退下。
谢宴虽对她的身体饥渴,却还不屑于趁她洗澡时偷香。洞内有一方药泉,她在洞内沐浴,他便守在外面。
魍山陵夜里吹起风,他才察觉自己可爱如星没有带竹笛不过,有他陪着,她应该不会怕的吧。
他年幼时曾做过魍山陵的困兽,最是熟悉魍山陵夜间风声的厉害。
疾风穿山过,其声若恶鬼,正是魍山陵名字的由来。
一个不知是什么的东西被风吹来,撞上他的肩,他定神望去,见是一只受伤的乌鸦。
乌鸦胡乱扇动着翅膀抵挡大风,羽毛飞了漫天。
眼看他要被风吹下山崖,谢宴捉住他的尾巴,将它提起。
“小东西,幸好今日遇到的是我。”
他一向爱怜这些可怜的小东西,他们不像人,有那么多的肮脏心思。
动物,只要你对它好,它就不会背叛你,也不会说让你伤心的话。
乌鸦的翅膀受了伤,他抱著它回山洞里,用绷带给他抱住伤口。
陆九举着烛台过来,惊讶地问他:“宗主,你在何处捡来的隼?”
“是隼吗?”他举起这只黑鸟在灯下仔细看了看。
隼是珍稀之物,在中原几乎已经绝迹,就连他也只在书上看过关于隼的记载。
“你认得?”
陆九点点头,“小时候我爹捉过一只,不过肉质并不好。”
“我是要吃它么?”他气得一口气提不上来,咳了几声。
“宗主,隼是很凶的。”
“天底下没有不能被我驯化之物。”他笃信道。
陆九不敢苟同他的想法。
她把烛台放在床头,默默低头捣弄手中的草药。
谢宴吩咐道:“去拾些草和叶子,给这只鸟搭个窝。”
陆九立马跑出去寻找材料。
她捡了些杂草和石块,又一掌披向树干,树叶被纷纷抖落下来,陆九用衣兜接住。
她想宗主是不可能亲自搭建鸟窝的,便一边回程,一边想鸟窝的构造。
她回到山洞,撞到这样一幕,宗主将那只隼轻柔地拖在手心里,一遍一遍安抚他受伤的翅膀。
她平日所见的宗主,都和他的面具一样冷冰冰。
除了这只受伤的隼,他也曾对某个人流露出这种温柔吗?
谢宴看见她站在洞口不动,呼唤她过来。
他亲自搭了一个窝给这只受伤的隼。
陆九无意窥见宗主的温柔,她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好像泄露出去就会被砍头那么严重。
山洞外的风仍如厉鬼嚎叫,谢宴问陆九:“风这么大,你平日一个人留在这里不怕吗?”
她也是个平凡人,哪会不怕这种大风呢?
可陆九下意识的不愿别人知道自己有弱点。
对他们习武之人来讲,弱点是能致死的。
如果她连风声都害怕,就太对不起宗主多年栽培了。
“不害怕。”
他无声地笑了笑,可真是个嘴硬的阿九。
不论陆九怕还是不怕,只要有大风吹起时,他都会陪在阿九身边的。
魍山陵·明镜心法
谢宴此次内损严重,却迟迟没追究陆九当日行刺之人是谁。
他不敢追究。
以陆九的功力,没人能逃出魍山陵,可她却让那人逃走了。
他若是问了,只怕得到一个令自己伤心的答案。
陆九,她应当会护着那人的吧。
她没离去,他已经很知足了。
“阿九。”他唤来正在扫地的陆九。
这时他应正在练功,宗主练功时,任何人都不得打扰,陆九不知为何要召唤自己过去。
她走过去,谢宴递给她一卷竹简。
“天黑之前背完上面的心法。”
能让陆九两眼放光的,只有各种秘籍。
她双手接过竹简:“谢谢宗主!”
明镜心法第一重,会将过往的噩梦赤裸裸地重现。谢宴自己一重一重练过,以他的经验,第一重是最难忍的。
陆九背完心法,便就地练了起来。
若非她气息发烫,谢宴还以为她是睡着了。
四更天,陆九睁开眼,她觉得自己脑内轻松许多,行动似乎也比以前轻敏。
谢宴问她:“练功时可遇到了什么困难?”
陆九摇摇头,她只是照着心法的指示去做,一路都很顺利。
谢宴暗自诧异,她竟能如此无阻地进入明镜心法第一层境。
“宗主,你叫我练得这是什么功啊?为什么我会看见我爹娘他们呢?”
陆九撒了个小谎,她其实还看见了宗主,但是说出来,他肯定会不高兴的。
“也许这便是你心魔所在你是如何克服的?”
她方才练功,先是看到自己爹娘,他们拿鞭子抽她,骂她是个赔钱货,她很自卑,好像自己生出来就是个祸害。
可是有个声音出现了。
他告诉陆九,她是个有骨气的,能成大事的孩子。
陆九知道自己做到了,便不再自卑,也不和爹娘生气。她反而告诉自己,正是因为有过往的苦难,才有今日的自己。
很快爹娘就消失了。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带着修罗面具的男人。
他用一种很残忍的方式占有了她,只因她为萧永报了仇可这并不是令她最难过的地方,她在被占有的时候,看到了萧永。
他就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
这个梦比方才那个梦更痛苦。可即便是身在梦中,她依然告诉自己,自己所经历的,不过是沧海一粟。
若她不曾因此走上杀手的道路,还如何在禁月楼下见到那个天神一般的男子呢?
只有忍过这一时,才有未来的海阔天空。
“我想着,不论是好与坏,都是一种经历,既然一次能忍得了,第二次我也能忍,后来,就什么都觉察不到了。”
“你放心,你的父母他们再也不会伤害你了。”他安慰道,“你方才所练的,是明镜心法的一重境界,明镜心法共就曾境界,练至第九重,也就是最高的境界,就能对自己体内的内力控制自如,且不论再修习哪一种内功,都不会再走火入魔。”
“可是走火入魔多因心魔而起,一个人怎么可能没有心魔呢”
“当你足够强大,自然不会受心魔困扰了。”
“那岂不是就像一块棱角锋利的石头,要被风水冲刷打磨无数次,才能变成一块毫无棱角四面圆润的鹅卵石?”
“你这样理解倒也没错。”谢宴轻轻一笑。
“真是很神奇的心法,我才练了一重境,就已经有了一股超然物外的感觉”
“明镜心法所记载的无我之境,是每个习武之人的极乐之土。但是不是人人都能有幸抵达其中的境界,若自身没有深厚的内力,很容易因走火入魔身亡。”
陆九突然很正式地跪在地上,向谢宴一拜。
“你拜我做什么?”
他欣赏她,又喜欢她,他要和她共度终身才会让她练明镜心法的。
可在陆九看来,这是一种恩赐。
她不过是个武修,最大的作用就是替宗主练武而已。没想到宗主会把这至尊的宝物赐给她。
“宗主,阿九一定会勤加练功的。”
谢宴被她认真的样子逗笑,他亲昵地摸了摸陆九的脑袋:“你已经很勤奋了,倒不如好好练练床上技。”
他以为这不过是二人之间的情趣话。
这情趣话,如一盆凉水骤地浇上陆九心头。
她的身份是个武修,也只限于武修。在习武方面,宗主对她的任何教诲都是一种恩情。
不过,武修的责任可不包括陪他行那档子事的。
她并不需要他多余的青睐,只是求他在武学上的一个认可,却难于攀登最高的山峰。
谢宴将这只隼心呵护,替他养好伤的同时,自己的内伤也好的差不多了。
他原本想给这只隼起个威风的名字,可陆九平日里一直叫它“阿隼”,时间一久,阿隼就成了它的名字。
阿隼重新振翅,谢宴却命人制来一只笼子,将它关在里面。
驯养一只隼鸟并并不是太心神的事,只用给它准备足够的食物,它自然会知道何处最适宜生存。
谢宴用活物饲养阿隼,每日进入阿隼腹中的活物都是由专人心饲养过的,半月后,他再放飞阿隼,阿隼飞了半天以后,等到肚子饿了,会自觉地飞回来。
陆九觉得这隼鸟没有丝毫骨气
那么,在萧永的眼中,自己是否就如这只隼鸟一般?
谢宴对阿隼很是珍爱,这只鸟,可不像人,怎么喂都喂不熟。阿隼只依赖于他,其他人若是靠近,便凶态毕露。
一个多月以来,陆九对那日行刺自己的人只字不提。
他不急着出手,而是以不变应万变,欣赏着那些人慌乱的姿态。
萧永、萧槿、夷陵阁主,来来去去,都是这些姓萧的人。
陆九同时也在暗中观察萧槿的动向。
萧永自那日离开后,便再也没有露过面。
若她是萧永,在得到自由后一定远走高飞。宗主惩罚起叛徒来是什么样的手段,他还不清楚吗?
难道,有什么任务能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她对萧永的气已经消了,这一个月他时常想,萧永虽骗了自己,可他好歹活着。
他站在自己面前,是一个好端端的人,总胜过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陆九趁宗主不在奈何府时,跟踪了萧槿一段时间。
萧槿是用飞鸽传书的方式和萧永联络,陆九一路追着传信的飞鸽来到奈何府西郊的竹林里。
萧永等待的是萧槿的来信,却未料等到了陆九。
“阿九,你怎么找过来的?”
“我怎么找来的不重要。你应该担心,我能找到你,宗主也一样能找到你。”
“不会的。”
萧永很确信谢宴不会知道他的行踪。
谢宴不在奈何府时便是在谢府,有谢夫人盯着他,若有风吹草动,他们会立马告诉自己。
“萧永,不要轻信别人。”
陆九提醒他。
萧永恍惚片刻,从前都是自己教导陆九的。这一年的时间,她成熟了很多。
“阿九,谢谢你来看我。”
陆九怕他躲在深山里,没有食物,特地给他带了一只烧鸡。
“阿九你不生我的气了吗?”
陆九将烧鸡的纸包塞进他怀里。
“你只担心这个嘛?为什么不问我这一年怎么过的,为什么不问我去杀闵元真人时怕不怕,为什么不问宗主是如何惩罚我的?”
她气恼地敲打萧永的肩,萧永握住她手腕,把她抱到怀里:“阿九,知道你这一年你过的很苦你一定很怕。
陆九一掌劈向他,萧永被她打伤。
他诧异道:“明镜心法宗主竟让你练明镜心法,他怎么可能让你练明镜心法”他陷入思考当中。
谢家人处尽心机夺去明镜心法,为的是他们谢家的后人一统江湖,怎么可能让陆九这个外人练去。
只有一种可能,便是谢宴想要利用明镜心法控制陆九。
明镜心法练到中间的境界,练习之人会不断重复过去的噩梦,从而导致心防薄弱,更易受他人控制。
他是要用明镜心法消磨陆九的意志吗?
这也许是唯一的答案吧若说谢宴是单纯想要陆九习得明镜心法,保护她自己,世上谁会相信?
谢宴,他连自己的兄母都能够伤害,怎么会信任一个毫无干系的陆九?
“这明镜心法很厉害吗?”
魍山陵·撒谎
明镜心法是江湖秘闻,大多数人只以为它不过一个传说罢了。
但明镜心法本就是萧家之物,萧家一代代的使命就是夺回明镜心法。
萧永岂会不知道何为明镜心法?
“无数江湖人曾为明镜心法彼此厮杀,你说呢?”
陆九很轻松地入了门,并不觉得这心法值得人为它连命都不要。
“也真是奇怪,大家追求至高武学境界,不就是为了自己的性命不受他人威胁么?又为何,要为了追求一本秘籍赔上性命?”
“人性里充满了大大小小的矛盾,等以后你就懂了。”
陆九忽然反应过来:“我既然能练明镜心法,是不是代表,我的功力可以和宗主一拼?”
陆九隐隐约约知道自己的实力不俗,但她不知道谢宴的境界在何处。
“萧永,你连我都打不过,如何打得过宗主?不要为了那些愚蠢的任务丢了自己的性命好不好?”
她甚至用了乞求的语气她如何能接受萧永再死一次?
萧永放开她的手,转身摘下一片竹叶,一经轻风吹拂,竹叶飘然落地,葬于泥土间。
“阿九,万事万物,都有终结的那一天。是什么时候,以何种方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什么要来这世上。我来这世上,就是要为萧家报仇。”
陆九最不信就是宿命一说。
“若以你的说法,我生下来,岂不就是为了要嫁人生子的?萧家的仇恨,是你们祖辈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你说过的,这世上有许多动人风景,有许多有趣的人和事,我们用尽一辈子都不一定能看完。萧永,你不想去看看它们了吗?为了看不见的仇恨,赔上我们的未来,值得吗?”
“阿九,复仇于我的价值,和自由对你的价值是一样的。有人会为一本秘籍拼上性命,有人会为钱财不惜一切,正是因为每个人珍视的东西不同,才会有了不同的选择,不同的命运交织在一起,遂有了江湖。”
陆九气得跺脚:“你为什么不听劝呢?你会死的。”
“若是我叫你一辈子留在奈何府,你会愿意吗?”
“倘若你知道我为自由付出的代价,是我的性命,你会置我于不管吗?”
萧永语塞。
是啊,阿九不会看着他去送死,他也不会看着阿九去送死。
因为他们是朋友。
一个人,除了他天生的使命,在短暂的生命道路上,还会遇到朋友。
“阿九,我知道你很为难。但这是我自己选的道路,你不要为我伤心。”
陆九也想义无反顾地帮助萧永,可是,她真的要用宗主教她的武功去伤害宗主吗?
一面是朋友之义,一面是师徒之恩。
萧永看见两滴泪从她眼里落下。
陆九虽然平日沉静少言,好似除了练功,什么都不在乎。但她心里藏着很多事。
她重视和萧永之间的友情,重视和师兄师姐们的同门之情,重视宗主对她的恩情。
萧永懂她,所以,他们是朋友。
“阿九,如果我能用我自己的力量去做这个自我一出生就背负着的任务,就算是失败了,我也无怨无悔。人一生,就是要为自己心中的那个目的地,全力以赴的。”
他想重新再拥抱陆九,因为他清楚,今生的相会,见一次就少一次。
可是陆九恨他不听劝,她推开了萧永:“你执意要送死,我没你这个朋友!”
她伤心地跑开了。
如果萧永死了,她就没有朋友了。
陆九不敢让自己的伤心持续很久,在宗主回来之前,她要让自己一切如常。
宗主最讨厌她懦弱的样子。
陆九回到奈何府,撞见了在和一个师兄勾搭的萧槿。
萧槿看到她,笑盈盈迎上来:“你昨晚跑哪去了?我可都看见了,我若告诉宗主你昨夜偷跑出去,看他不把你当荡妇处置。”
陆九讨厌萧槿,也不因她是萧永的妹妹就善待她。
“你挡着我的道了。”
“你不怕我告诉宗主吗?”
“萧槿,怕的应该是你。”
陆九相信,纵然她和萧槿都是物件,她的分量还是更重的。
“陆九,我劝你离我哥哥远一点,你已经被宗主玩烂了,你是个脏女人。”
萧槿说了陆九最厌恶的话。
陆九抽出腰间的匕首,猛然刺向萧槿的衣裙,将她连裙摆带人地钉在木地板上。
萧槿说她不怕陆九,那都是假的。
奈何府里,大家除了最怕宗主,第二怕的就是陆九了。
可是她宁愿触怒陆九,也要去招惹她。
奈何府中只有陆九和她年纪相仿,没了陆九,她只会更加孤独。
陆九拔出匕首,愤恨道:“若不是你武功不如我,我早就和你动手了。”
萧槿嗤笑一声。
女人浑身都是宝,干嘛非得练武。
谢宴这日并未直接回奈何府,而是在中午的时候,命人召陆九去疾青山。
陆九上了山见到宗主,他气压低沉,陆九不敢上前。
“昨夜去了何处?”
“在魍山陵练功。”
他已经怒到极点了,她不仅去见野男人,还撒谎骗他。
“是吗?为何我昨夜去魍山陵,并未见到你?”
“我去了河下游。”
她说起谎来,和平时无异。若不是他知道她昨夜去了何处,只怕要被她这幅人畜无害的样子骗了。
陆九恍然大悟,她知道宗主为何知道她昨夜不在奈何府了。
她虽然已经极其小心,躲过了奈何府的其它护卫,可她离开时,被那只臭隼鸟看见了。
她很确定昨夜没有人跟踪她,那只没骨气的臭隼鸟也没有跟着她。
“宗主昨夜真去了魍山陵么?为何我没有看见宗主?”
她不止撒谎,还反咬他一口。
谢宴气得摔茶杯,茶杯滚落在陆九跪着的膝盖下,她拾起茶杯,重新送了回去。
她不喜欢说谎,可是若不说这个谎,萧永就会有危险。
谢宴起身上前,抓住她的手腕将她从地上拖拽起。
“阿九,我最痛恨背叛。”
陆九能理解他的愤怒,可自她选择说谎那一刻起,就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
她亦不喜欢被人骗的,被人欺骗,好像有人拿刀在自己心脏上划了道口子。
他拽着陆九往山顶方向走,陆九心里突然生出强烈的惊慌来,她有一个很不好的预感——萧永已经落在宗主手上了。
是她昨夜泄露了萧永行踪吗不会的,没有人能追踪得了她,就算是宗主的眼线也没那个本事
那么,宗主在这之前就知道了萧永在竹林里躲着吗?
谢宴将她扔上马背,驾马上山。
山崖上,一个负伤的身影被架在柴堆上。
是萧永。
魍山陵·无悔
昨夜陆九刚离开,谢宴便带人上山捉了萧永。
萧永昨夜与谢宴一战,输得彻彻底底,坦坦荡荡,如他自己所说,他无怨无悔。
可是此事已经牵扯到了陆九。
陆九看着萧永的黑发被风狂乱地吹,她很茫然地想,是自己暴露了萧永的藏身处吗?
萧永也会这样认为吗?
几个和宗主同样带着面具的护卫举着火把,火焰顽强,不论山风怎么吹都吹不断。
“没有人能从我手下逃出两次。”
他提着陆九下马,让她仔细看清楚萧永的样子。
萧永看到陆九来,冲她微微一笑,示意她不要担心。
陆九仍然很茫然,是因为她吗这次,萧永要因为她而死了吗?
可他还没完成他的使命。
她万分后悔昨夜说出的那句话。
她说了没有这样的朋友,那不是她的真心啊。
萧永永远是她唯一的朋友的,没有一时一刻不是。
人生往往如此,有决定,就有后悔。一时以为的正确决定,可能会成为终身的悔恨。
若谢无咎能提前预知杀死萧永,会将他和陆行焉的关系推向万劫不复,他还会杀萧永吗?
人人都想预知未来的事,无非是为了当下能做出正确的决定。
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先知,亦没有一瓶后悔药。
所有的决定,所有的选择,他们都是第一次面临,也是最后一次面临。
他们不过也是在命运洪流里,跌跌撞撞。
若人生能无悔,那便不是人生。
若他有悔,他便不是谢无咎。
那个卑劣的、狠毒的、叛逆的、有仇必报的,才是他。
而陆行焉,她一生只后悔过一件事,便是那夜里对萧永说出他们不是朋友的话。
不论她往后的日子,如何善待每一个人,都弥补不了她和萧永之间的缺憾
陆九不能看着朋友死的。
她其实是极其自卑,又有自尊的人。
刀子刮在她身上,为了尊严,她不能泄露自己的疼痛。
她其实很疼,可是只要一开口,她就被打回原形。
只有一个不会疼的人,才值得被委以重任。
要让她眼睁睁地看着萧永死去,她的心快要疼死了。
她不顾那点可怜的自尊了,她跪在地上,捉着宗主的衣角:“宗主,我知错了,你放了萧永好不好。”
她终于不再平淡似一滩死水,而是一个情绪有裂痕的人了。
谢宴低头俯视着她,他喉间溢出一声万分轻蔑的笑:“你为了他,向我下跪?”
鞭子抽在身上也一声不吭的陆九,甚至床笫之间也从不认输的陆九,现在为了别人向他下跪。
从她八岁成为他的武修,他们相处了整整七年。
这难道比不过一个骗她的男人吗?
他什么都可以给她的,而且,以后他会给她更多。
“宗主宗主不是很喜欢阿九吗?萧永是阿九的朋友,你放了他,我什么都听宗主的。”
原来,她是知道的。
她只是不喜欢他,装作不知道,甚至利用他而已。
谢宴弯腰,捏住她的下巴:“我喜欢阿九吗?”
是啊,他喜欢她,这世上,他从来没有这样欣赏过、牵挂过一个人。
可是阿九呢?
她只在乎她的朋友,在乎过他也会受伤,会心痛吗?
“我不过当阿九是一个物件罢了,阿九的宗主,怎么会喜欢上一个低贱的杀手?”
他能用不屑掩盖一切求而不得失望,对谢欺山也是,对陆九也是。
他甩开她,下令侍卫点火。
火焰升起,陆九奔向萧永身边,隔着一层烟雾,萧永冲她摇了摇头。
不要管他。
只有他和阿九彻底没了关系,她才不会受难。
陆九乞求现在能出现一位神明或是菩萨,她想问问菩萨,若是恩义不能两全时,你会怎么选择?
可是神佛都自顾不暇,哪有人理会她。
“萧永,昨夜我说的话,都是一时冲动。你是阿九的朋友,是唯一的朋友。”
可是山风吹着烈火,火星子噼里啪啦,萧永什么都听不见。
火焰已经升到一堵墙高的位置,像一道生死线,将陆九和她唯一的朋友彻底分离开。
陆九将浑身真气都运到太乙穴,太乙穴是她命门,又近丹田,若承载太多真气,会导致她走火入魔。
她唯有在走火入魔的时候,才能和宗主一战。
她终于明白了萧永为何明知道自己战胜不了宗主,仍要飞蛾扑火。
因为那一团火,它比飞蛾渺小的生命更加灿烂。
责任、自由、感情有太多事,令他们短暂脆弱的生命变得绚烂。
他们不是为了活着而活,也不是为了有一天会死,才活着。
就像一朵花,重要的不是何时发芽,不是何时枯萎,而是从出生到死亡这一段短暂的时间里,曾全力以赴地绽放。
那值得他们用一生的力气去追逐、去绽放的,就是信仰。
信仰,它凌驾于一切生命至上。
萧永并不是为了复仇而死,而是为了成就他的信仰。
陆九没有萧永那样坚定的信仰,在她心中,和信仰同样重要的,是恩义。
恩与义,不过是两个不同的选择,不论选择哪一个,都会失去另一个。
此时此刻的陆九,她选择的是义。
小时候萧永总是站在她前面,为她抵挡风雨,而此刻,她也要站在他面前,完成他未完成的使命。
陆九会为萧永和自己反目,在谢宴意料之中。
这才是陆九,一个有血有肉,永不会被驯服的陆九。
她以破风之势拔起其中一个侍卫的佩刀,向谢宴劈去,也向那看不见的命运劈去。
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劝他。
不要伤害她。
不要伤害她,你会后悔的。
可是,那个声音太遥远了,传到他耳边时,他已经向陆九出招了。
陆九的武功虽和他同根同源,但二人运气的方式并不相同。谢宴主修气宗,内力深不可测,而陆九惯用武器,她鲜少使用十成内力。
她将自己到走火入魔,就是为了将那些潜藏的内力尽数使出。
走火入魔时,她心中的欲念被无限放大,她由欲念驱使身体,将全身内力都集中在刀刃上,达到人刀合一的境界。
陆九的刀法糅杂了她所学的各派武功,她进攻的招数没有丝毫破绽。
形势瞬息万变,难分胜负。
谢宴向后空翻躲过她的刀刃,同时右掌蓄力,在她下一刀砍向自己脖子时,毫无退缩,因他不躲避,陆九便将全力都用在这一刀上。
在这一刀划向他脖颈前,谢宴以左手挡住她的刀刃。
刀刃嵌进他手心里,血肉外翻,疼痛钻心,他强迫将自己的意志集中于右臂,用内力激起山石无数,向陆九的袭去,又趁她闪躲时,扼住她喉咙,拧断她握刀的手,将她控制住。
陆九的刀法从不拖泥带水,招招毙命。
方才,他若有一丝的恐惧,就会被她割颈而亡。
陆九陷入走火入魔的困境中,如一只疯狂的兽,谢宴命人用铁链将她锁在魍山陵里。
走火入魔是很可怕的事,若无法得到控制,甚至可能就此疯掉。
谢宴点燃了一支迷魂香,让她安睡,至少睡梦中,她不会伤害她自己。
只不过,各类药疗对纯阴体的作用极其微弱,这只迷魂香对她的效力也不过半柱香的时间。
谢宴一遍一遍给她念着静心音。
念到他自己都心如止水时,他忽然停了下来。
他问自己,一定要让她完好如初吗?
只要留在他身边,就算是个破碎的、残缺的陆九,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个遥远的声音又在阻止他。
谢无咎,不要那样做。
你会后悔的。
魍山陵·主动
陆九不记得自己在梦里究竟经历了多少事,或者说,她根本不知道那些到底是梦,还是在她走火入魔这段时间真实发生的。
她的意识一点一点回流到她体内,可她仍然是混乱的。
各种人的声音在她脑海中争吵,萧永的,宗主的,还有以前被她杀死的那些人的。
她杀死的那些人,有人曾像萧永那般安然赴死,有人像她一样苦苦哀求。
死于她刀下的那些人,他们也是别人的亲人、朋友。
总诛杀了萧永,她为了萧永对宗主动了杀心,那那些人呢?他们的家人、朋友,是否都在恨着她?
江湖上,有多少个生命似萧永一样,不过是仇恨的牺牲品。
仇恨,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它像一座座看不见的山岭,让这片大地四分五裂。一代又一代人来到这个世上,非但没有移平山岭,反而让彼此之间的壁垒更高,更深。
陆九以前不懂,仇恨真的那么重要吗?值得人赔上自己的生命吗?
现在她她终于知道,眼睁睁地看着重要的人离开,是多么残忍的事。仇恨,原来是人与生俱来的本能。
这些天她被锁在魍山陵,每日都似困兽挣扎,体力耗尽,眼下哭到筋疲力竭,险要晕厥过去。
谢宴及时出现,给她送来粥。
陆九双臂被铁链桎梏,没有自由,谢宴一勺一勺地把粥吹凉了,喂给她喝。
他很有耐心地将一整碗粥都喂给她。
陆九喝完粥,有了说话的力气。
她第一句话问的是:“宗主为何不杀我?”
“杀你?”他轻笑着,同时还拿帕子替她擦干唇上的汤水。
“阿九,我用了七年才磨好一把刀,如果是你,会轻易将它丢弃吗?”
饱腹感让她的身体变得充实,她试图让真气在自己体内重新流动起来,可是,确实一股邪气向她丹田涌去。
“宗主我怎么了?”
陆九原来的真气是至纯至清的,可如今她体内这一股真气,极其霸道强势,不断要求主宰她。
“不过是通过双修之法,将你我二人的真气合二为一,达到内力增进。”
谢宴伸手触向她丹田,她丹田之处散发着热度。
在他们这些修习气宗,以内功为主的宗派中,有两种速成之法极为人不齿。
一是吸食别人内力,将他人内力据为己有的易转乾坤之法。
二则为以性交为手段,将二人内力融合共生,短期内功力得到极大增幅的男女双修之法。
这两种修炼之法因,被当年的名门正派摒弃,早已失传于江湖多年。
陆九脑子里一阵轰鸣。
过去的七年,她没有一天不是勤于练功的。
这种阴邪的捷径,是对每个勤恳练功之人的侮辱。
而且,真气这东西,它似水一般,由清入浊容易,由浊变清困难。
谢宴也不知陆九是吓傻了,还是并不在意。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求他的心思也没有。
他不理解陆九。
为何她能为了她所谓的朋友,向他下跪,却不能为了她自己而示弱?
也许她只要发出拒绝的声音,他就会心软他对她从不会真正心狠。
“陆九没能赢得了宗主,任由宗主处置”
无论谢宴如何处置她,她都应该接受。因为当她选择背叛他的恩情时,就已经明白,她会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
陆九,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路,你要走下去。
不要有怨,不要有恨。
不要回头。
谢宴捏着陆九下巴,讽笑道:“奈何府真是养了一条好狗。”
陆九温顺地接受他的羞辱,其实宗主所说,又有何不对呢?
她的作用,和奈何府豢养的那些鹰犬是一样的,她自甘做一个杀手,而那些鹰犬,也是用来杀人的。
它们只是不同的物种罢了。
在将自己彻底当做一条走狗之前,她只有一个问题要问宗主。
陆九抬起湿润的眼,问道:“宗主为何要教阿九武功?”
为何要像一个师父教徒弟那样教导她、甚至教她明镜心法?
“你是纯阴体,自然要物尽其用。”
纯阴体,是百年难遇的武学容器。
当年谢家人不顾他年幼,逼他修习他根本无法承担的武功,逼他用自己的血去供养活尸,去供养他的哥哥,只因他是纯阴之体。
纯阴之体,只有被榨干最后一分价值,才配被称作纯阴之体。
以双修的手段将二人内力合二为一,从此以后,他们便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她伤好以后,谢宴便送她去了疾青山。
疾青山是他常居之地,他此意非常明显,是要陆九在此处侍奉他。
陆九依旧乖顺,他有所求,她都会满足。
只是,她对他已无所求。
她不会再生机勃勃地反抗,也不会在事后问他索要秘笈了。
谢宴会主动传授她一些新的招式,可她已经连续一个月没有练功了。
就算是一把刀,长时间不去用它,也会生锈,何况是陆九这种一心向武的人。
谢宴专注练明镜心法,他在吸纳了陆九的真气以后,自己体内的邪气被净化许多,练起明镜心法时,所遇的心魔阻碍小了许多。
他打算此次一鼓作气,练完明镜心法的九重境界,以后就再也不会受制于人。
不论是谢方怀,还是谢家那些个活尸。
在他练功的时候,陆九就与那只丑隼大眼瞪小眼。
她仍是看不起那只没骨气的隼,几次三番将它放飞,它每次都会在饭点乖乖飞回来。
那只隼,出奇地听宗主的话。
终于有一天,谢宴把明镜心法第二卷给了她。
她想起修炼起第一卷时,自己将之前历经过的噩梦都重新经历了一遍。
那么是否她的噩梦越多,心魔越重,修炼起来就越痛苦?
她不想在看着萧永在自己面前死去,自己却无能为力。
“谢宗主厚爱,明镜心法是至高无上的内功心法,阿九只是个杀手,有一把刀在手就好,不需要明镜心法。”
“你练什么,不练什么,只能由我说了算。”
陆九素来不是明着和他反抗的脾气,她伸手接过明镜心法,就地打坐练了起来。
这一次,她仍经历了童年与父母的不愉快,和被宗主强占那一日,然后才是她第三个心魔——萧永死的那一天。
那团记忆中的火不断燃烧。
她试着扑向那团火,和萧永同生共死。但是她触不到萧永,明明他活生生的在自己眼前,自己知道他会被烧死的,她什么都做不了。
萧永死的前一夜,她对他说过那些狠毒的话,在她脑海里重复着。
她渴望一场雨,若是那天老天爷能下一场雨,浇灭那团火,萧永就不会死了。
疾青山正在这时下起沥沥小雨。
疾青山茂盛的荒草野花,在雨中别具生命力。
这一场雨却浇不灭陆九梦里的那团火。
谢宴躺在竹椅上,一手握书,一手撑着脑袋,他看向陆九痛苦的面色。
他何尝不知道她在经历着什么?
他知道陆九暂时不会醒来,便摘下沉重的面具,走入雨中,雨水打湿他的脸,他轻松而愉悦地笑了。
这才是你啊谢无咎。
你不必对谁慈悲,不必对谁隐藏,你要的东西,都能得到的。
他让陆九练明镜心法,并不是出自好心。
而是作为一个过来人,他很清楚,当她走不出梦境时有多痛苦。
明镜心法每练一层,就要将过去的痛苦重新经历一遍。
若无法突破心魔,停在两层境界之间,就要每天都经历过去的痛苦。
也就是说,陆九要一遍一遍看着萧永在她面前被烧死。
她想要逃离噩梦,必须一直将明镜心法练下去,不可有间断。
她既然是个武痴,那他就用她喜欢的方式把她留住。
陆九做了一夜噩梦。
她不记得萧永在她面前死去过多少回,因她动用真气,耗尽体力,而不堪地倒下,方才醒过来。
她在第二天醒过来,窗外雨仍在不停地落。
细雨变作急雨,任性地打在屋顶上。
这样好的一场雨,可惜下错了时间。
谢宴看她趴到在地上,居高临下,明知故问:“感受如何?”
陆九不知这是不是宗主的报复。
若是以前,宗主是不会用这么无聊的事去惩治自己的。
可她是对宗主出手了,设身处地,若有人攻击她,她也会恨那个人的。
她压抑着心中的苦痛,和往常一样平静地说:“有些难。”
“若是不可忍,就告诉我。”
“谢宗主厚爱。”
厚爱谢宴笑了,真是太可笑了。过去他那般珍视她,她也没用过厚爱这两个字。
“阿九。”他拖着她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拉扯起来。
陆九理了理衣摆,端正地跪坐在他面前。
谢宴捏住她的脸,像是情趣一样地赏玩,他冷笑地愈发厉害。
别看她长着一双无辜的眼睛,却和狐狸一样狡猾。
这个陆九,她什么都懂。
“那日阿九是不是问过,我喜不喜欢你?”
听到这件事,陆九心脏一紧,她立马伏下身,卑恭道:“那只是阿九的一时妄言。”
“我是喜欢阿九。”他冷漠地说,语气里听不出半点喜欢的意味。
他此时恨透了这一张面具,也恨透了她。
他甚至憎恨命运,为何人世间的假面,都被他给遇见了。
“阿九没说错可是阿九明明知道我喜欢你,是男人对女人的那一种喜欢,怎么还舍得伤我?”
陆九也知道他不是真的在讲这件事了。
他只是在用这件事惩罚她。
她只是不懂,男女间的那种喜欢,很重要么?
难道友情、恩情就不重要了么?
“阿九是忘恩负义的人,配不上宗主的喜欢。”
谢宴将她的衣襟扯开一道口,露出她洁白的胸膛。
他手探进去,隔着她的小衣握住一只嫩乳。
他就这样漫不经心地揉弄,没有一丝情欲。
他忽然低笑一声:“谁说阿九配不上的?阿九长了最好的一对乳,又有一张销魂的穴,每次入你时都紧似处子,阿九说说,怎么配不上我了?”
他知道陆九最厌恶的就是被当做一个女人对待。
陆九咬住唇,打算像平时那样忍过去。
没什么是她忍不住的。
谢宴当然清楚她的意图。
他松开她片刻,转身去药阁寻来一瓶药。
普通药物对陆九并没作用,给她用的,必是最极致的。
陆九直觉那不是什么好东西,她不想喝下,谢宴封住她的穴道,强撬开她的牙关灌了下去。
“今夜我想看看阿九喜欢一个人时是什么样子。”
尽管他知道,今夜不过是短暂地得到她,过了今夜,只会将她越推越远。
可是又何妨呢?
只要能得到她,他可以不择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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