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大帝!”
众人耸然动容,想不到事情竟突然变得如此微妙,魔门五帝四母中的四个魔头居然不约而同地来到了阿尼玛卿山!
虽知这已是久远的往事,但每个人的心仍是禁不住吊了起来,凝神聆听。
大悲方丈道:“老衲暗呼糟糕,楚天帝受了重伤,电母又心猿意马,所以我才能侥幸隐匿良久。但雷帝和萧天仙一旦进来,老衲就不知还能不能自保了。”
“听到萧天仙的声音,楚天帝突然从迷狂中惊觉,低吼一声,想要翻身跃起,电母却闪电似的封住他的经脉,紧紧抱住,吃吃笑道:”原来我大哥是找这妖女去啦!这就叫相请不如偶遇,萧妖女瞧见我们这样,只好死心塌地,老老实实地作我的嫂子了。“”“话音刚落,萧天仙已经挟着拈花大师掠入d中,瞧见楚天帝二人赤条条地纽缠在一起,二女登时惊叫一声,如遭电击,僵化似的动也不动……”
“楚天帝悲怒焦急,偏偏却无从申辩。拈花大师怔怔地与他四目对望,满脸惊愕震骇,渐渐又变作伤心欲绝的神情,泪水不住地涌了出来。”
“老衲在一旁瞧见,竟忍不住暗暗为他们感到难过。唉,四大皆空,世间万象不过是镜花水月,又何必自寻烦恼,不得解脱?”
“电母故意搂紧楚天帝,格格笑道:”我还倒是闹d房的来了呢,原来是萧姐姐。来得正好,不如坐下一起喝杯喜酒吧!“”“萧天仙满脸杀机,厉声笑道:”小妖女,原来你们兄妹早已串谋好啦!哥哥故意一路纠缠,阻绊行程,妹妹则捷足先登,横刀夺爱……配合得真叫天衣无缝呢!“说着,忽然抛下拈花大师,朝电母全力猛攻……”玉虚子哼了一声,冷笑道:“狗咬狗,一嘴毛。这四个魔头当日若拼个同归于尽,天下也不会平白多出这许多劫难了。可惜。”
楚易眉头微皱,刚想说话,萧晚晴已经嫣然一笑,淡淡道:“那也未必。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没了这些魔头,只怕也会有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兴风作浪,让四海不得安宁呢。”
玉虚子大怒,冷冷地扫了楚易一眼,面色铁青,不再说话。身边的青城道士也纷纷朝楚易等人怒目而视。
楚易微微一笑,不加理睬,但心底却隐隐地泛起一层忧虑:以利合者,必以利分。自己用轩辕六宝为饵,团结道门各派,究竟是明智呢,还是失策?
但眼下情势紧急,别无良策,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大悲方丈听若罔闻,续道:“老衲忽然意识到,这是脱身救人的最佳良机了,少纵即逝。于是毕集真气,猛地发出一声狮子吼……”
“d内狭窄,又出其不意,萧天仙、电母顿时被震得翻身跌倒。老衲乘机提起拈花大师,夺过萧天仙腰间的乾坤袋,冲出d去……”
“刚冲出冰d,迎面便遇上了雷帝。他反应极快,几在同一瞬间便施展五雷大法,飞出”缺列“神兵,向老衲发起汹汹猛攻。老衲奋尽全力,侥幸冲逃而出,不敢有片刻停顿,朝东边飞掠……”
大悲方丈语气平淡舒缓,即便是回忆到这等紧张时刻,也浑无两样。
但众人却都能猜到在这“奋尽全力,侥幸冲逃而出”短短十字的背后,是怎样惊心动魄的生死激战。
大悲方丈道:“萧天仙与雷帝、电母的御风之术都已入天下超一流之境,老衲自知不如,况且又带着被萧天仙独门手法封闭经脉的拈花大师,速度更加减慢。
不得已之下,老衲只好迂回折转,绕过几座雪峰,而后隐形朝西飞掠……“
晏小仙拍手笑道:“好一个南辕北辙、瞒天过海!他们多半料定方丈赶着逃回东土中原,又岂会料到大师竟声东击西,逃往西域?”
大悲方丈微微一笑道:“晏姑娘谬赞了。老衲不能以佛法平妖,反要靠这等诡计逃脱,实是惭愧。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当时当景,也顾不得许多了。”
顿了顿,道:“老衲穿过吐蕃西境,而后北折而上,又取道回鹘,绕了一个大,过了半个多月,方才和拈花大师一齐回到长安。”
“回寺之后,老衲将此事向师父与慈航师太一一禀明,为免影响拈花大师清誉,他们将此事压下不提。老衲也就再未对别人说起。”
众人这才明白当日的一段恩怨c曲。想到他以一己之力,竟能救出拈花,从魔门三大帝、母的围追中安然逃脱,这份大智大勇,让人不由暗自叹服。
楚易点头道:“原来如此。萧天仙从楚天帝手中抢到的那串念珠多半就藏在那乾坤袋中,为方丈所得了?”
大悲方丈合十道:“阿弥陀佛,楚王爷一猜即中。老衲原要将那串念珠交还拈花大师,但她当时已对楚天帝意冷心灰,无意睹物伤情,说此物既与老衲有缘,还是转送给老衲为好。无奈之下,老衲只好暂时代为保管,锁在塔底密室之中。
不想这一保管,便是数十年。“
顿了顿,叹息道:“为了这串念珠,萧天仙数十年来屡屡潜入本寺,恨不得掘地三尺。雷帝为取悦萧天仙,也三番五次老衲交出,所以才会有当年一战……
阿弥陀佛,世间痴人,寄情于物,竟如此迷途而不知返。“
苏曼如眉尖轻蹙,闪过惊疑不定的神色,徐徐道:“这么说来,这串念珠竟一直在方丈手中?当日也是方丈派人将它送还我师尊了?”
众人心头大凛,杀死拈花大师的凶手便是以这串念珠为信物,诱骗她出关接见,突施辣手……此人即便不是大悲方丈,只怕也与他有着极深的渊源!
大悲方丈摇了摇头,道:“出家人见山是山,见水是水,返璞归真才得空门要义。拈花大师既然不愿看见这串念珠,可知她仍抛不开尘缘情孽,对楚天帝念念不忘。这些年来,老衲一直等着她参悟解脱,自行来取回。既然机缘未到,又岂能强人所难?”
苏曼如登时松了口大气,但又涌起几丝失望、惊疑之意,低声道:“既然如此,凶手又会是谁?难道天下竟有第三串一模一样的念珠?”
楚易心中一动,道:“方丈,那串念珠现在可否还在塔底密室?可否请你取出一观?”
大悲方丈点头道:“当然可以。此物原归拈花大师所有,她既已圆寂,老衲也当交还于苏仙子,一了夙愿。”
当下让一个沙弥前往塔底,传命守卫的弟子将念珠护送上来。
过不片刻,一个方脸和尚随着沙弥走上塔顶,低着头,脸色惨白,突然跪倒在地,颤声道:“小僧空明有过,请方丈惩处!”
楚易心中一凛,顿觉不妙。
大悲方丈大袖轻轻一拂,道:“有什么话,站起来再说。”
气浪扑面,空明和尚身子一晃,登时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满脸羞惭懊恼,道:“小僧奉方丈之命,守卫塔底密室,但今日才忽然发现室中的那串念珠竟已不翼而飞……”
众人闻言哄然,苏曼如娇躯轻颤,脸色霎时雪白,从袖中取出一串红色的念珠,道:“大师仔细看看,是否就是这串念珠?”
空明和尚接过念珠看了几眼,大喜过望,颤声道:“正是!正是!这串念珠曾被小僧失手撞在青铁木鱼上,因此这颗玛瑙珠上有一道细微的裂痕,决计不会有错!只是……只是它为何会到了女施主手中?”
齐雨蕉森然微笑道:“这就要问问你自己,还有大悲方丈了。”众人又是一阵哗然,议论纷纷。
大悲方丈面色微变,沉声道:“空明,你可记得上次瞧见这串念珠,是什么时候么?之后可曾发生过什么不寻常之事?又或者可曾擅离职守?事关重大,仔细想想。”
空明想了片刻,失声道:“是了,太子遇刺那夜,小僧曾仔细检查过密室中存储之物,无一遗漏。将密室锁上不久,便传来太子被刺的消息,当时到处一片混乱,师兄弟们都在捉拿刺客……”
楚易一凛,截口道:“太子遇刺那夜?大师没有记错么?”
空明斩钉截铁道:“决计不会有错。因为当时小僧恰好看见一个陌生人影从地道冲过,觉得有些不妙,便和几位师弟追了过去。但他速度极快,在地道里东拐西绕,很快便没了踪影。小僧寻他不着,这才重回密室大门守卫。此后十多天寺内人心惶惶,一直传言皇上要降罪我们,小僧无暇细察密室内存放之物,也没多想此事……”
听到此处,楚易已然胸有成竹,转头道:“方丈,苏仙子,倘若我猜得没错,盗走念珠的人,不是青帝,就是李思思!”
当下将那夜在慈恩寺邂逅青帝,以及后来被李思思困在华山,被迫与青帝生死激斗等事一一道出。
众人听说他无法动弹,竟能连捱青帝三刀重击,得他立誓终身不踏入中土,无不哗然,暗自却都有些将信将疑。
萧晚晴微笑道:“楚郎言下之意,是说李思思当日诱骗苏白石兄妹夜闯慈恩寺,并不仅仅是调虎离山,栽赃嫁祸那么简单?”
晏小仙妙目一亮,拍手道:“不错!李思思素来对轩辕六宝垂涎三尺,倘若知道天机剑在慈航剑斋,势必千方百计也要将其弄到手。她对萧太真、楚狂歌与拈花大师间的往事了如指掌,知道有了这串念珠,就如同有了打开拈花大师防线的敲门砖,所以故意乘着寺内群僧捉拿刺客之机,浑水摸鱼,盗走念珠!”
虞夫人摇了摇头,淡淡道:“拈花大师数十年来潜心,修为已臻化境。李思思虽然是水火神英,但至多也不过能与她战个平手,就算是突施暗算,又岂能仅用一招,便将她置于死地?”
齐雨蕉皱眉道:“既不是李思思,难道真是凌青云?是了,此人凶狂无情,睚眦必报,他与楚狂歌有夺妻之恨,不共戴天,楚狂歌既死,倒大有可能杀了拈花大师以泄愤恨。”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不已,都觉大有可能。
只有苏曼如脸色雪白,沉吟不语。
大悲方丈合十道:“阿弥陀佛。凌青帝虽然傲慢冷酷,修炼魔道,但仍不失为一个光明磊落之人,这等y谋诡计,想必他还不屑为之。”
楚易微微一笑,道:“大家不必多加猜测了,横竖李思思已落在我们手中,是不是她,一问便知。”
众人轰然应是,想到天机剑与玉衡剑极有可能同时落到这妖女手中,更是蠢蠢欲动,恨不得立时问个究竟。
就在这时,只见一个小沙弥慌慌张张地奔上顶层,叫道:“方丈,张真人和苏少侠兄妹都已经找到了,果然被仙宜公主藏在三d女冠观密室内。只是……只是张真人经脉俱断,又中了仙宜公主的独门蛊毒,性命垂危……”
话音未落,下面纷声嘈杂,几个和尚抬着个奄奄一息的紫衣老道走了上来,旁边跟着个冷峻挺秀的黄衣少年,还有一个俏丽可爱的黄衣少女,泪汪汪的大眼睛正滴溜溜地四下打转,正是苏白石兄妹。
众人哄然,玉虚子、齐雨蕉等人与张宿素有过节,瞧见这番光景,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暗自有些幸灾乐祸。
苏白石大步上前,拜倒在地,满脸懊恼自责之色,沉声道:“小子无知,当日被妖女蒙蔽利用,冒犯慈恩寺,乃至铸成大错,特请方丈发落。”
大悲方丈将他扶起,道:“阿弥陀佛,苏少侠也是救人心切,才被公主所蔽,虽有过错,却情有可源。倒是我们被妖魔j计蒙蔽,险些累得张真人蒙冤惨死,实是愧疚之至。”
苏璎璎小嘴一扁,泪珠登时又簌簌掉落,顿足怒道:“那个妖女在哪儿?我要杀了她给舅舅报仇……”
话没说完,被苏白石瞪了一眼,气呼呼地“哼”了一声,顿住不说,俏脸涨得彤红。
顾鲸仙牵起她的手,道:“小侄女来得正好,我们一起去找那妖女讨个公道。”
众人纷纷点头附应,在大悲方丈等人的带领下,经由塔底密道,一齐往地牢走去。
第五十二章 道高一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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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道内幽深黑暗,但却收拾得颇为干净,无甚异味。一路行去,沿途守卫的僧众瞧见大悲方丈,纷纷稽首合十,避道让行。
慈恩寺的地牢深达九层,如迷宫似的四通八达,却只有一个出口。历来用于关押穷凶极恶的妖魔邪士,因而素有“修罗地狱”之称。
地牢通体由北疆罕有的玄冰混金铁制成,厚达四尺,坚韧无比,又有群僧逐层把守,可谓固若金汤。
楚易一边走,一边暗自与终南山下的秦陵地宫比较。相形之下,雄伟壮观或有不如,但论及坚固巧妙,丝毫不遑多让。
众人东折西转,穿过几个隐秘的暗门,到了一个密牢门前站定。
守在门外的惠能、惠悟小心翼翼地取出几把铜钥,将六道巨大的混金铜锁逐一打开。
“哐啷”一声,沉重的牢门徐徐推开。
只见李思思周身被混金链所缚,一动不动地斜倚在草垫上,笑吟吟地望着众人,神色从容优雅,仿佛早已算准了他们必定会来此一趟。
苏璎璎眼圈一红,怒道:“妖女!快将解药交出来,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啦!”用力一甩顾鲸仙的手,就想挣脱上前,却被他紧紧抓住。
李思思笑道:“小丫头,蛊毒非毒,无药可解。张真人是死是活,全在我一念之间。你若想他平安无事,还是对我客气些好。”
苏白石面色微变,正要说话,苏曼如取出那串念珠,冷冷道:“妖女,盗走这串念珠、谋害我师尊的凶手,究竟是不是你?”
李思思嫣然一笑,不紧不慢地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拈花老尼出家几十年,还念念不忘男女情事,可谓死有余辜,怪得谁来?”
“住口!”
苏曼如气怒已极,眼角扫处,见齐雨蕉等人似笑非笑,神色古怪,倒象是在一旁瞧热闹,心中更是悲苦愤怒,右手紧握拂尘,微微发颤,险些便欲挥手打出。
楚易踏前一步,挡在她身前,扬眉道:“李思思,识时务者为俊杰。你现在大势已去,不过是阶下之囚,何必如此冥顽不灵?若肯老老实实交代因果,解救张真人,将功补过,或许我们还能向陛下求情,饶你一条性命……”
“饶我一条性命?”李思思柳眉一扬,突然格格大笑起来,“楚小子,多谢你这般宽宏大量。只可惜从你杀死我七哥的那一刻起,李思思早已是行尸走r,生不如死啦!”
灯光下,她笑得花枝乱颤,妙目中却泪光闪烁,又是悲愤恨怒,又是伤心凄苦,喘着气笑道:“千古艰难惟一死,只因未到伤心时。如今这世间还有什么可值得我留恋?既然生无可恋,注定要作一个孤魂野鬼,倒不如将这世间变作修罗地狱!”
“轰隆!”
话音方落,地道中突然炸起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站在最外的几个和尚眼前一黑,登时翻身摔倒在地。
声浪滚滚,地动天摇。饶是楚易等人真气雄浑,亦被震得气血翻涌,呼吸不畅,心中均自骇然不解:“朗朗月夜,怎么会突然响起如此雷霆?”
正觉不妙,只听一个男子声音在众人耳边哈哈狂笑道:“大悲老秃驴,别来无恙?本王的这一记”五雷天火“,比起你的”佛门狮子吼“来如何?”
“雷缺!”虞夫人、齐雨蕉等人的脸色大变,几乎是一齐失声惊呼。
这声音雄浑刚猛,带着浓重生硬的番邦口音,赫然竟是魔门雷霆大帝!难怪竟能穿透九层地牢,历历在耳。
“雷缺?”楚易微微一震,眼见李思思笑吟吟的又是狂喜又是得意,灵光霍闪,所有的疑窦瞬间全都解开,失声道,“是了,杀死拈花大师的凶手是雷缺!”
此言一出,众人登时呆住,旋即恍然大悟。
萧晚晴变色道:“不错!普天之下,只有雷缺的”五雷天火“堪可媲美”太乙离火刀“。拈花大师肌骨烧灼,经脉尽断,当是拜他所赐!”
雷缺对萧太真痴迷如狂,虽然数十年来死缠烂打,总被拒于千里之外,却始终痴心不改。
李思思必是摸准了雷缺的心思,盗出念珠,再交给他,怂恿其以此为饵,杀掉拈花,抢得天机剑,讨得萧太真的欢心。
以雷缺的卤直凶暴的性子,虽然不喜欢暗箭伤人,但只要能取悦萧太真,就算赴汤蹈火,他也不会有半分犹豫。
李思思格格大笑道:“楚郎果然聪明伶俐,难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化险为夷。只可惜一百个事后诸葛亮,也抵不过半个臭皮匠,更何况神门万千英豪?这次你就算有三头六臂,也要被斩个精光!”
话音方落,忽然听得号角激奏,鼓声轰鸣,接着又响起惊涛骇浪般的兽吼鸟鸣,夹杂着数之不尽的呐喊怪啸。隐隐夹杂着群僧惊呼惨叫声,此起彼伏。
顷刻间,上方呼声震天,尘土簌簌,整个地牢开始微微地震动起来,似有千军万马奔卷而来。
众人无不变色,难道魔门群妖真已沆瀣一气,联手发动了猛攻?
雷缺纵声狂笑道:“老秃驴、牛鼻子全都听好了,快快交出仙宜公主,还有那姓楚的小子,否则本王就将这里烧成焦炭!”
苏曼如的俏脸苍白如纸,气怒悲愤,娇躯忍不住微微发抖,突然叫道:“妖魔,还我师尊命来!”白影一闪,抓起李思思,向地道外冲去。
楚易失声道:“苏仙子小心!”生怕她有失,急忙抄足尾追其后。
群雄或记挂两人安危,或担心轩辕六宝被别人所夺,顾不得许多,也纷纷呼喊着追掠而出。
地牢出口甬道迤俪折转,通往伽蓝殿旁的空地。群雄接二连三地冲天掠出,落在大殿屋脊上。
还未站定,只觉狂风扑面刮来,夹杂着浓烈刺鼻的腥臭之气,令人几欲作呕。
晏小仙失声道:“那是什么?”
楚易放眼望去,只见漫天妖气乱舞,四面八方都是黑压压的云团,滚滚翻腾,狂潮似的急速近,伴随着一阵阵尖利嘈杂的嘶吼怪啸。
群雄凝神细望,森然大骇,一时竟都说不出话来。那些“乌云”赫然竟是成千上万的凶禽妖鸟集结而成!
号角凄烈,鼓声激奏,交织成妖邪而又急促的节奏,震得众人耳膜隐隐作痛,其他的嘈声反倒听不分明了。
万千妖鸟竟似训练有素,随着号鼓激越的节奏,忽而盘旋聚结,忽而俯冲疾掠,变化万千。
号角陡然一变,与鼓声一直汹汹奔泻,群鸟怪啸尖鸣,成群结队地电冲而下,霎时间喷出无数炎火流焰。
“咻咻咻!”一道道红光流星雨似的破空呼啸,纵横飞舞,所落之处登时烈焰喷吐,黑烟滚滚直冒。
正值元宵佳节,各家各户原本就挂满了灯笼,被狂风一卷,火势蔓延更快,势如摧枯拉朽,房屋纷纷塌落。
四下远眺,满城火光冲天,轰鸣阵阵。
人群慌乱奔走,或自相践踏,或被吞没于火海,更有不少人被俯冲而下的妖鸟叼起,抓至半空重新丢下……惨呼悲鸣声此起彼伏,撕心裂肺。
原本繁华壮丽的京城,竟在刹那间变如修罗鬼域!
楚易又惊又怒,这烈火焚城的景象十几日前他便曾亲眼目睹,但那日不过是一只翼火蛇为害作乱,比起眼下数万凶禽争相肆虐的混乱景象,又有如天壤之别。
火光乱舞,映得群雄脸上一片通红,事起突然,人人目瞪口呆,均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连苏曼如一时也忘了为师报仇之事,怔怔地提着李思思,骇然观望。
这时,又听一个甜脆娇媚的声音格格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今日四海八荒来了许多好朋友,同庆仙佛大会,为何诸位不尽地主之谊,却反倒如此愁眉不展?”
众人如梦初醒,纷纷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绿衣少女俏生生地站在鼓楼之上,衣袂飘飘,一双蓝眸清澈如水,顾盼嫣然,说不出的甜美妖娆,令人望之神魂俱销。
萧晚晴失声道:“翩翩!”
这稚气未消而又风情万种的绿衣少女赫然正是与她并称“天仙三女”的萧翩翩。
翩翩秋波流转,瞟了萧晚晴一眼,又凝聚在楚易的脸上,眼中跳跃着仇恨悲怒的火焰,格格脆笑道:“师姐,你大仇得报,害死师尊,又委身当了师尊旧情人的妻妾,心中是不是快活得很哪?”
萧晚晴花容微变,闪过黯然悲伤之色,想要说话,却又说不出来。
楚易知她心底对萧太真始终颇感愧疚,当下上前将她素手紧紧握住,高声道:“翩翩姑娘,在下不是楚天帝,尊师也不是因我们而死,她临死之前,与楚天帝的恩恩怨怨也都一笔勾销,再无纠葛了。你若真的尊崇师父,就当照其遗愿,弃暗投明,改邪归正……”
话音未落,右前方又响起两个银铃般的笑声:“想不到楚天帝转世之后,风流不减,时刻挺身而出,甘当护花使者。这么怜香惜玉,难怪能老少通吃,师徒兼收呢……唉,却不知还记不记得我们这对怜香惜玉的姐妹情人呢?”
循声望去,天王殿的檐角上站了两个清甜娇媚的孪生姊妹,彩巾缠头,笑靥如花,身上挂满了金银玉石的饰物,叮当脆响。
这两个南蛮少女一个仰头吹奏着浅白色的月牙形兕角,一个笑吟吟地拍打着悬挂腰间的皮鼓,那诡异急促的号鼓声赫然便是她们发出。
想必就是人称“蛊乐喧阗、符兽双全”的浪穹公主姐妹了。
二女笑声未落,四周忽然响起排山倒海的怪吼呼啸,震天破云。
众人目光四扫,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才发现慈恩寺远近的殿阁楼宇上,竟忽然冒出无数人影,密密麻麻,少说也有数千之众。
楚易凝神探扫,南极逍遥大帝、东海救苦天尊、北极老祖……赫然都在其列,各距一方,虎视眈眈,将他们团团包围其间。
除了闭关修炼的金母、碧霞元君,以及行踪如飘萍的青帝、电母等人,魔门巨凶竟全都来齐了!
而反观己方,连日来,赶到京城参加仙佛大会的道佛各门群雄虽然也有数千人,却各自分散在长安城内。
慈恩寺内毕集的虽全是一流修真,但加在一起也不过五六百人,声势上大大不如魔门群妖。倘若现在发生恶战,胜算极低。
李思思秋波流转,格格娇笑道:
quot;可惜呀可惜,楚王爷,你的如意算盘打空啦,没挖成陷阱,反倒掉入了虎牙狼口。既然大家都来齐了,依我看,这仙佛大会不如提前到今晚举行吧。
quot;“阿弥陀佛!”大悲方丈白眉紧锁,沉声道,“公主贵为大唐王室,这些百姓都是你的子民,公主怎忍心引狼入室,涂炭生灵?”
李思思尚未应答,西面忽然响起雷鸣似的哈哈狂笑:“老秃驴,佛主不是说人生如无边苦海,四大皆空么?既然如此,我们帮助这些受苦受难的可怜人早日超脱,岂不是功德无量的事?你又刮噪什么?”
说话之人身高九尺,金发碧眼,褐黄色的落腮胡子蓬乱已极,脸上一道血红的刀疤自眉心斜划至嘴角,随着笑容扭曲牵动,说不出的狰狞。
他昂首站在钟楼之上,睥睨自雄,凛凛如天神。每说一句话,身边铜钟便嗡嗡狂震,如闷雷滚滚。瞧那形貌,当是雷缺无疑。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苏曼如悲怒上涌,胸脯急剧起伏,将李思思往地上一抛,正待冲掠而去,与他决一死战,却被楚易猛地抓住手腕,登时动弹不得。
她又气又急,眉尖一蹙,娇叱道:“放手!”
楚易铁箍似的紧抓不放,低声道:“仙子,敌人有备而来,人多势众,不可轻举妄动。等城内其他修真赶来后,再全力反攻不迟。”
他心中雪亮,知道魔门倾巢而出,目标不是皇帝,不是满城百姓,也不是为了解救李思思,不过是觊觎自己身上的轩辕六宝罢了。
当下转身哈哈大笑道:“雷缺,枉你自负无敌天下,却只敢屠戮手无寸铁的老幼妇孺,也不怕天下人笑话!冤有头,债有主,你不是想得到轩辕六宝么?你不是想杀了楚天帝泄恨么?只管冲着我来便是,何必与这些百姓为难?”
李思思柳眉一竖,格格大笑道:“想不到楚狂歌元神转世,竟附到菩萨身上啦,只可惜却是个过江的泥菩萨。楚小子,你害死我七哥,罪该万死,当日让你从华山上逃脱,那是贼老天不长眼,今夜你就没这么好运啦。别说救别人了,能象张宿老牛鼻子那样苟延残喘,半人半鬼,就算是积了八辈子的德了……”
“妖女住口!”苏璎璎尖声大叫,再也按捺不住,青光一闪,不顾一切地拔剑刺入她的心窝,直没入柄。
众人失声惊呼,阻之不及。
李思思微微一颤,转过头惊讶地凝视着她,眼中闪过古怪复杂的神色,樱唇翕张,喘着气想要说话,却猛地咳出一口艳红的血,喷得她衣裳上斑斑点点,到处都是。
苏璎璎浑身颤抖,咬牙道:“你这歹毒狠辣的妖女才是死有余辜!只要你死了,我舅舅体内的蛊虫就不会发作,那些枉死的冤魂也就可以安息啦!”猛地抽出剑,鲜血激s。
李思思眉尖一蹙,又缓缓地舒展开来,晃了一晃,软绵绵地瘫倒而下,再也不动了。两颊潮红,眼波涣散,怔怔地望着群鸟纷飞的苍穹,嘴角兀自凝固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象是喜悦,又象是悲戚。
道魔群雄面面相觑,全都呆住了,想不到一代妖女就此不明不白地死在一个小丫头的剑下。
齐雨蕉等人心有不甘,纷纷抢身上前探察,但她真气全无,魂飞魄散,纵是扁鹊再世也无力回天了。
想到伊人一死,再也无法追问出玉衡剑的下落,玉虚子等人沮丧恨怒,无不铁青着脸朝苏璎璎怒目而视,若不是自恃身份,早已破口大骂。
楚易对李思思虽然颇为恼恨,但此时亲眼见她香销玉殒,心中竟又涌起一丝莫名的酸疼难过。
但此时情势危急,无暇多想,当下收敛心神,喝道:“尔等妖魔听好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再执迷不悟,这妖女就是你们的榜样!”
雷缺眼中精光闪动,哈哈大笑道:“死到临头,还敢说大话!小子,本王的耐心有限得很,再不交出轩辕六宝,你就和这些草民一起陪葬吧!”
楚易喝道:“姓雷的,有胆就和我到城外斗个高下,你若能赢得了我,轩辕六宝双手奉上,若赢不了我,还是趁早滚回波斯去罢!”
暗自打定主意,只要雷缺一动手,自己便立即踏着风火轮冲出重围,将众妖魔引到空旷无人之地,再决一死战,以免殃及无辜。
浪穹姐妹中的妹妹惜玉一边敲着鼓,一边吃吃笑道:“楚王爷,你就别挖空心思耍什么激将计啦。想救满城百姓那也不难,只需老老实实地将轩辕六宝交出便是。否则等雷帝发起飙来,这些草芥蚁民连骨头也找不着啦……”
话音未落,道门群雄已经群情激愤,汹汹怒骂道:“他,癞蛤蟆想吃天鹅r!轩辕六宝也是你们这些妖魔拿得起的宝贝么?”
“尔等幺魔鼠辈,识相的就赶紧跪下求饶,否则等道爷发起飙来,你们连寒毛也找不着啦!”
翩翩眯起蓝眸,凝视着楚易,笑吟吟地道:“楚王爷,我知道你饱读圣贤书,心地纯良,和这些假惺惺的牛鼻子大为不同。况且,就算你不为天下人着想,却总不能不为这个人着想吧?她是生是死,长安是存是灭,可全都在你一念之间啦。”
说着,素手轻轻一拍,侧身让开。几个天仙门的妖女提着一名中年村妇走到鼓楼台前,将她重重抛在地上。
火光红艳艳地照在她的脸上,一双清澈的眼睛惊恐地望着众人,泪痕未干。花白的发丝在风中凌乱地飞舞,嘴唇颤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楚易脑中“嗡”的一响,身子微晃,当胸仿佛被重锤击中,一时间几乎无法呼吸。半晌,才听到自己嘶哑而变调的声音,颤抖着喊道:“娘!娘!”
那村妇陡然一震,失声叫道:“易儿!易儿,是你么?”
众人大凛,才知这村妇竟然是他的母亲!
萧晚晴、晏小仙花容失色,一颗心瞬间沉到谷底,下意识地紧紧抓住楚易的手臂,生怕他关心则乱,情急失控。
楚氏焦急地四处扫望,循声撞见他那完全陌生的脸容,“啊”地低呼,又是惊愕又是迷惘,蹙眉颤声道:“你……你真是易儿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地……怎地变成这个模样?”
楚易离家数月,一直想着能与母亲重逢,却不想会是在此时此境!强忍悲怒,颤声道:“娘,是我!是我……易儿不孝,没能早点将你接来,害你……害你落入这妖女手中……”
翩翩嫣然一笑,翻手取出六魄笛,滴溜溜地在那春葱似的指尖上旋转,柔声道:“楚王爷,百善孝为先。我知道你向来是个大孝子,所以帮你将母亲接到京城,让你们母子团聚,共叙天伦。唉,你害死了我师尊,我却这般以德报怨,你该怎么谢我呢?”
玉笛飞转,碧光耀眼,轻轻地搭在楚氏的脖子边,只要稍一发力,后果可想而知。
楚易惊怒愤恨,脊梁骨寒飕飕的全是冷汗,戟指喝道,“萧翩翩!你若敢伤我娘一根寒毛,楚某发誓定将你碎尸万段!”
翩翩秋波流转,格格笑道:“令堂的性命c于你手,与我何干?只要你将轩辕六宝送了给我,再自行震断奇经八脉,我担保令堂长命百岁,寿比南山。”
齐雨蕉神色微变,朗声道:“王爷万万不可听这妖女要挟!轩辕六宝一旦落入魔门手中,天下苍生必遭浩劫!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国之将亡,何以为家?”
玉虚子等人亦纷纷叫道:“不错!自古正邪不两立,毫无斡旋余地。王爷,切不可因私废公,以小失大!”
这些道理楚易何尝不懂?但眼见自己母亲命悬一线,早已方寸大乱,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雷缺纵声狂笑道:“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为了自己飞天得道,又哪顾得了别人死活?嘴上说得光冕堂皇,其实还不是觊觎着轩辕六宝么?真他恶心!”
魔门群妖纷纷随之反唇相讥,势如鼎沸,登时将群雄声浪压了下去。
浪穹惜玉笑道:“楚王爷,实话告诉你吧,今夜除了我神门各宗万余精英之外,四海八荒的牛鬼蛇神、凶禽神兽也全都来啦,现在你看到的这些鸟群,不过是十之一二罢了……”
浪穹怜香放下兕角,笑着接道:“此外,吐蕃、大食、南诏……等七国联军,也已经全线开拔,攻城掠地,如果不出意外,不出七日便将兵临城下。识时务者为俊杰,况且你本是楚天帝转世,又何必与这些虚伪小人同流合污,自取灭亡?”
说话间,二女的号鼓声越来越急促密集,果然有越来越多的怪鸟妖禽从远处飞来,遮天蔽月,呀呀嘶叫不绝于耳。
隆隆轰鸣声中,亦可听见此起彼伏的狮吼虎啸,以及不知名的猛兽咆哮,犹如四面楚歌,排山倒海,越来越近。
群雄大凛,到了此刻,心底亦不由得涌起一丝怯意。
顾鲸仙大步上前,运足真气,高声叫道:“长安城内的各位道友高僧,眼下大敌当前,同仇敌忾,我们理应排除门户之见,齐心协力,斩妖除魔,共同度过这场大劫!”
他声音清亮雄浑,穿过轰鸣震响,远远地传了出去,历历清晰,满城回荡。
过不片刻,城内四处零落地响起回应声,叫道:“齐心协力,斩妖除魔!齐心协力,斩妖除魔!”
起初寥寥可数,但终于越来越多,此呼彼应,响彻云天。
“叮”地一声,玉虚子抽出“天刑”剑,抢身挡在楚易身前,扬眉喝道:“大家结成剑阵,护住楚王爷,切切不可让轩辕六宝落入妖人之手!”
群雄精神大振,纷纷纵声长啸,亮出神兵、法宝。光芒闪耀,剑气冲天,片刻间便结成了两仪剑阵,将楚易团团护在中央。
轰鸣阵阵,火光乱舞,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放眼望去,满城火光中闪现起无数道深深浅浅的剑芒,犹如漫天星河,蔚为壮观。
楚易却恍然不觉,脑中一片迷乱。
数十丈外,母亲那惊惶迷惘而不知所措的脸颜,在他的视线里渐渐地波荡开来,幻化为诸多悠远而纷摇的往事,在脑海里狂乱地交迭闪烁着……
这一刻,他忽然想起从前母亲坐在灯光下,一边缝着衣裳,一边温柔地凝视着自己时,那含笑的眼睛;想起夕晖里,她背着木柴,在崎岖的山路上行走时,那瘦弱而又孤单的背影……
想起烈日下,她低头站在水田里时,那弓一样弯着的腰;想起皎皎月光下,她蹲在河边浆洗衣裳时,那素白如雪的手……
想起黑夜里,她背对着自己悄悄擦去的沾湿枕畔的泪水;想起在自己眼前,她永远温暖如阳光的笑脸……
想起她听不懂自己的朗诵的诗文,却为自己如此骄傲;想起那天听说他乡试第一时她哭了;想起她说,孩子,有一天你要光宗耀祖,安邦治国……
这一刻,他忽然想起了这么多许久没有想起的往事,但却生平第一次触目惊心地发觉,细密的皱纹竟已爬上了母亲的眼角和额头,记忆中那温柔滑腻的手早已布满了老茧,就连曾经漆黑两鬓也已丝丝霜白……
刹那间,五味交陈,感激、悲苦、怜爱、愤怒、恐惧……潮水似的涌入心头,象八面压迫的狂风,挤压得他越来越透不过气,令他迷乱、疼痛而窒息。
翩翩蓝眸瞬也不瞬地盯着他,笑吟吟地道:“楚王爷,我好不容易才说服神门各派给你一个展示孝心的机会,你可别错失啦。令堂是生是死,你快快定夺,大家的耐心可没我这么好。”
素手轻轻一紧,六魄笛翠光闪耀,在楚氏雪白的脖颈上划出了一道殷红的血痕,再送入半分,立即魄散魂销。
楚易胸肺悲怒欲爆,浑身微微发抖。难道自己真要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世界上最疼、最爱自己的人,在自己眼前这么死去么?
比起她来,轩辕六宝算得了什么?长生不死算得了什么?就算是天下苍生加在一起,又算得了什么?
一时间心乱如麻,几将崩溃,终于再也按捺不住,嘶声大吼道:“住手!只要你放了我娘,要什么我都给你!”
四周瞬时宁静,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象是中了定身术,动也不动,脸上或惊或喜,或骇或怒。万千目光全都凝聚在了楚易身上,只等着他说出下一句话来。
楚氏怔怔地凝视着楚易,过了片刻,眼中的惊恐迷惘渐渐散去,脸上重新漾起那熟悉的温柔的微笑,轻声道:“傻孩子,你八岁那年,娘上山砍柴跌伤了腿,你哭着说长大了要好好报答娘,再不让娘受任何的苦……你还记得娘是怎么说的吗?”
“孩儿记得。”楚易点着头,热泪夺眶,霎时间模糊了视线,“娘说只要我长大了象爹一样,作一个好人,作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为国家尽力,为百姓谋福,就是对娘……就是对娘最好的报答……”
心中酸楚如割,喉咙象被什么噎住了,剩下的话竟哽咽着说不出来。
楚氏微微一笑,柔声道:“好孩子,娘知道你绝不会让娘失望的。你变作别人也罢,当不当官也罢,只要你时时刻刻记着,要作一个对得起自己良心的人,娘就欢喜不尽啦!”
微笑地凝视着他,泪水滑落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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