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手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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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真实的证据，尹冥辰也彻底坐不住了，可偏偏老爷子的手一直按在他后颈上，带着怒气，死死将他压在了电脑前。
“爸，这一看就是有人要趁机诬陷我！否则为什么这封邮件别的时候不发给您，偏偏这个时候发，他怎么知道我现在会进书房，又恰巧您开着电脑，这一切不是太可疑了吗？”
尹冥辰当然不愿意放弃挣扎，尹家的一切能维持今天的局面，根本就没有他尹冥爵半分功劳。
即便那些钱是他和陆素英花的又怎么样？那都是他赚的钱。
老爷子永远自恃一碗水端得平，却不知尹家所谓的天平早就在无形之中可打破了。
欺凌、打压，也从来都不是他和陆素英二人而已。
早就上梁不正下梁歪了。
“苍蝇不叮无缝蛋，你如果真的没有做下这件事，别人即便有心陷害，又怎么可能一击即中？”
尹庭玮此刻已经气昏头了，两人的吵架声搅得安静入水的尹家不安宁。
然而就是这样死寂一片的时刻，也没有人打开房门来一探究竟，唯恐殃及池鱼。
无论尹冥辰怎么挣扎，那双紧紧扼着他后脖颈的手都不曾松过半分力道。
就犹如尹家带着他无形的压力，如影随形他三十余年。
如今他好不容易混到了今天的位置，竟然被其他人只是几句搬弄是非的话，就让尹庭玮将他的“罪证”变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不甘，实在是不甘。
他这些年的努力难道都是白费吗？
“是，又怎么样？”
“你说什么？”
尹庭玮没想到埋着头的尹冥辰会说出这样的话，一向听话懂事的孩子，竟然有朝一日用这样的语气顶撞他。
他手上力道没松，却直接被尹冥辰冷着脸给推翻开来，尹庭玮整个人竟然被掀翻在地！
“我说是又如何？”
“公司亏空是我和我妈两个人花的，不然您以为呢，整日安享坐在家里，是我们母子俩替你奔波，你四房五房的老婆往家里带，还真当自己是皇帝，以为后宫不会着火吗？要不是我妈将尹家管得井井有条，他们那几个，特别是老二，只怕早就踩到我鼻子上来了！”
昏暗的灯光下，是一张阴霾笼罩着的脸。
这是尹庭玮从未见过的模样，尹冥辰不论是在家还是在外，始终都是那副谦逊稳重的模样。
这番话从他口中说出来时，实在是让人不敢相信。
“所以岩心说的都是真的，你们母子欺压她和冥爵，糟践他们……”
“一个坐台的都能被您娶回来，说什么话您都相信，和我们相比，爸，您又高贵得到哪里去？”
“闭嘴！”
尹庭玮怒极攻心，气喘吁吁的想要爬起来，却发现自己实在难以使得上力气。
他年纪大了，平时没有拐杖走路也会有些困难，双眼目光扫向搁在一旁的拐棍上，他正欲伸手去拿，却不想被尹冥辰一脚踢开。
“平时都是您叱骂我们，怎么，没想到有朝一日会适得其反吧，爸，您一向自诩公平公正，却不知道您这副好人皮囊到底有多虚伪。”
“滚！滚出尹家！”
尹冥辰冷笑了下，“我不会滚的，这偌大一个尹家都是我一人支撑起来的，那么所有的东西都应该是我的，再说了，我现在身后有谭家，谭依依不知道多爱我，我要您亲眼看着，我究竟是怎么将尹氏一步一步变成我一个人的。”
丢下这句话，尹冥辰将电脑上的邮件当着尹庭玮的面销毁之后，便拉开门离开了书房。
要不是被老爷子逼急了，这些憋闷了几十年的话他恐怕一辈子也说不出来。
可是如今时日不同了，尹氏没有他，就不会有今天。
若他真的走了，难不成要将尹氏交到剩余的几个窝囊废手里吗？
尹冥辰心满意足的回房去了，只剩书房内，尹庭玮艰难的翻动着沉重的身躯。
可不知道怎么了，刚才被推搡的那一下虽然没撞到哪里，可他始终头晕眼花的很，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来人……来人啊……”
尹庭玮开了开口，声音却是虚弱的很。
手机电脑也扔在一边，他无法动弹，也怎么都弄不出什么动静来，惊醒那些睡梦中的人。
尹冥辰回到房里的时候，谭依依也还不曾入睡，看见他心情似乎不错的模样，她担忧了许久的一颗心终于也能放下了。
“怎么了，现在能告诉我，老爷子怎么了吗？今天怎么发这个大的火。”
提起尹庭玮，尹冥辰完全面不改色，脱掉身上的外衣就预备进浴室了，只是潦草解释几句。
“公司那七千万丢了，爸怀疑是冥爵给挪用了，那小子不承认，爸发脾气呢。”
三言两语，却将这么惊心动魄的事给一笔带过了。
谭依依也跟着紧张起来，“那七千万……是不是辰光集团……”
“是，”尹冥辰微微一笑，全然不担心的样子，“不过冥爵那小子散漫这么多年了，也该让爸给他好好立立规矩了，免得都要三十了，还这么不懂事，七千万可不是小数目。”
说完，尹冥辰便关上浴室的门进去了，也不愿意再多说几句。
谭依依却陷入了沉思，七千万，尹冥爵吃住都是家里给的，大手大脚也都是老爷子宠爱，他真的能拿得出来七千万吗？
不由担心起来，谭依依却又想不通，尹冥爵怎么可能会动公司那么大一笔账目，他怎么看也不像是有这般城府的人。
身心疲惫，谭依依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翌日，女佣王芮的尖叫声响彻整个尹家。
“快来人！老爷不行了！”
谁也没有想到，尹庭玮竟然就保持昨晚那个姿势，瘫倒在地上度过了冬日里冷冰冰的一个夜晚。
他身上还没有保暖的外衣，只有睡衣勉强包裹着，屋内寒气涔涔。
陆素英惊恐的赶来时，老爷子整个人竟然都已经凉得没有任何知觉了。
心头一惊，真当陆素英以为尹庭玮死了，连忙伸手去扶时，不想老爷子喉头像是拥堵的一口气总算挤了出来，抓着她手臂的手捏得紧紧的，死死都不肯松手。
“乱说什么！”她高声斥责王芮，“快叫救护车，老爷子还活着！”
谭依依是怎么都没想到，短短一个晚上，尹家就能水深火热成这番模样。
一辆救护车紧急的来到尹宅，将顾老爷子给拉走了，因为事出紧急，跟着救护车去的只有陆素英和她身边的女佣。
剩余被留在家里的几个夫人都哭哭啼啼起来，一大早就有一阵号丧的声音惹得人心头发堵。
虽然谭依依觉得十分憋闷，可毕竟是老爷子出了事，她又不好说些什么。
尹冥辰是在众人之后起床的，和其他几个生怕见不到老爷子最后一面的人相比，他稍微有些气定神闲。
见他整理好了西装从楼上下来，谭依依问他。
“爸出事了，听说昨晚在书房的地上躺了一夜，你知道这件事吗？”
尹冥辰先是惊讶了一下，随之又不奇怪了，“那得去医院看看，你帮我去吧。”
不知道为什么，谭依依隐隐约约觉得尹冥辰和此事脱不了干系，否则他为什么这么不惊讶。
“你不去吗？”
尹冥辰摇头，整理了下脖子上的领结，便准备出门了，“公司被冥爵捅了这么大的篓子，我得去收拾残局，否则咱们尹家可就真的完了。”
说完他便换好鞋子走出了大门，客厅里，几个姑母同样哭成泪人。
大约又过了一会儿，尹冥爵也从楼上走了下来，看见这一屋子哭丧似的人，他不由皱了皱。
可没等他坐到餐桌边上的时候，肖雪茹便揪着尹冥爵的衣领哭闹起来。
“都是你，都是你害的！你挪用公款气得老爷子都昏迷了，他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问题，你竟然还有脸在这里吃饭！”
说着肖雪茹便伸手要打尹冥爵，他没躲没闪，但是很快就被柳岩心挡了。
“没有证据，我看二姐还是不要乱说的好。”
“什么没有证据！”肖雪茹一边叫骂一边抽噎，“冥辰都说了，是冥爵气得老爷子进了医院，老爷子要是没了，咱们尹家绝不认这么个不忠不孝的东西！”
尹冥爵拧紧了眉头，大概才听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一回头，没想到也在看着他，他此刻却没有心情去想些别的，立时换好了衣服起身要走。
吃了这么多年的委屈和冤枉，柳岩心早已经没有与她们去争论的兴致。
而是起身去替尹冥爵加了一件外套，又嘱咐司机小心开车之后，便回到了客厅里。
此时她哪儿都不能去，不论是为了尹冥爵的名声，还是为了自己，她都不能放弃现在的这个位置。
柳岩心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这尹家恐怕是有大事要发生。
一旁的谭依依看了一阵，也不知自己怎么了，鬼使神差的就跟着尹冥爵出了门。
司机就在前座，她拉开车门，坐在了尹冥爵身边。
这若要是放在从前，她定然有避之无不及，可是老爷子如今性命堪忧，尹冥爵又背上了一顶黑锅，她无论如何也觉得应该跟着去看一看。
“嫂子怎么也跟着来了。”
“别这么阴阳怪气的，我不相信你是那种人。”
听她这么说，尹冥爵倒也没了玩笑的心情，脸上的痞气也敛去了几分。
昨夜的事情他本应该有预感，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老爷子居然会栽在尹冥辰手上。
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他隐忍了那么多年，恐怕昨晚是真的爆发了，否则老爷子不会直接进了医院。
一路上两人都十分沉默，谭依依双手一直紧扣在一起，有些紧张。
跟着尹冥爵来到医院，打了电话确认了好几次才找到尹庭玮的病房，在高级看护病房的icu里，隔着玻璃墙，谭依依看到了里头浑身插满了仪器的尹庭玮。
她有些难以置信，不由捂住了嘴。
尹冥爵更是神色复杂的隔着玻璃窗看他，一时也没有说话。
过了片刻，陆素英跟着护士从icu里出来，脱下了身上的除菌服，在看见尹冥爵的时候，她立时失声痛骂了起来。
“你这个白眼狼，你还来干什么，你把你爸爸气成这样，你满意了？”
任打任骂，就像是在家里时一样，谭依依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冲到了尹冥爵身前，将他和陆素英隔开来。
“妈，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之前，您不要这样，太激动了对身体也不好。”
“你还帮着他说话！你知道老爷子怎么了吗，医生说他现在活着跟死了根本没有区别，他中风了！”
谭依依只感觉头脑有些发晕，从小到大她从未经历过亲人的离散或是死亡，根本无法感同身受。
可看到浑身插满了管子的尹庭玮，睁着空洞的眼睛躺在那里，她心里竟然十分的难受。
“妈，爸怎么会忽然变成这样，是因为……”
“还不是因为他！挪用公款，屡教不改，要不是这样老爷子怎么会直接气得中风！”
说着陆素英就又要动手，嘶喊的哭声响彻走廊，很快有护士来扶着陆素英到一边坐下。
一旁，尹冥爵也神色复杂的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谭依依原本是想知道，事情会不会是因她而起，现在看来，尹氏的烂账确实有数不完的一笔又一笔。
很快陆素英就因为哭得晕倒被护士扶到了普通病房里去，女佣王芮跟着去照顾，走廊就只剩下尹冥爵和谭依依两个人。
他的侧脸看不出任何情绪，但谭依依也不知怎的，压根就不相信尹冥爵会是这种人。
“你……”
“你留在这里帮我照顾我爸，我有些事情需要去处理。”
尹冥爵直接打断她，直接越过谭依依就离开了医院，有些事情，看来不能再拖了。
实在看不出他的想法，到底老爷子是被谁害成的这样，一切都不得而知。
但有一件事可以确认，昨晚只有尹冥辰和尹冥爵进过书房，他们俩就都是令人怀疑的对象。
“喂？冥辰，老爷子中风了，你要是处理完公司的事，还是尽早来一下医院看看他吧。”
即便早晨尹冥辰出门是那样的态度，谭依依也觉得，老爷子出了这样的事，他至少应该知道。
接到谭依依的电话，尹冥辰心里就有底了。
从早晨救护车匆匆赶来时，他就隐隐觉得不安，昨晚只是轻轻推了他一把，没想到这么严重。
看着电脑屏幕上的这些证据，他心里一横，将所有的监控画面都删除了。
“好，等我处理完手头的事情。”
电话嘟嘟挂断，谭依依有些不明所以，老爷子一向最疼的就是尹冥辰，怎么出了事反倒他要先处理公司的事宜。
也没有多问，谭依依只是觉得疑点重重。
尹冥辰和尹冥爵，一个任打任骂不为自己辩驳，一个将自己摘了个干净。
到底是谁？
在尹家经历了这么多，谭依依还是头一次这般犹豫不决起来。
按道理她应该无条件的相信尹冥辰，此人虽然有些城府，但一切都是以公司为优先的考虑，和一无是处的尹冥爵比起来，他也更加没有动机。
谭依依稍微等了片刻，见这尹家似乎没什么人愿意再来，便准备去找一些护工安顿顾老爷子的住院事宜。
没想到手机却忽然响了，匆忙接听，竟然是谭亦城。
“尹家出事了？”
他消息真的灵通，谭依依防备的看了一眼四周，找了个角落才和他细说。
“出了一点意外，哥……我把尹氏的生意弄砸了，又不知道是谁偷偷划走了公司七千万的现金，老爷子就气得一病不起了。”
说起这话，谭依依还有些自惭形秽，主要是她一直不敢主动向家里人说起，就是怕谭亦城又帮她。
从小到大都被他照顾，她不想自己已经是个结婚的人了，还要依赖谭家。
“那你怎么样。”
事情具体如何，王友佟早就与他知会过，听说当时现场混乱，有个女模替谭依依受了伤，前途尽毁。
见他关切，谭依依心头一暖。
“我没事，只是尹家这局面……恐怕有些严重，哥……如果可以的话……”
“要多少？”
她只要开口，谭亦城不会对尹氏危机见死不救，虽然他十分不赞同这次的联姻。
“哥，我不是那个意思，如果可以，你能不能帮我照顾一个人。”
尹氏大厦。
一抹灰黑色的身影出现在了地下停车场里，他一声不响进了电梯，发现公司的一切都还在正常运转当中。
很明显有人隐瞒老爷子病倒的事实，也是。
尹冥辰那么在意公司的股票，要是一旦有消息爆出尹庭玮现在正在icu里昏迷不醒，恐怕他坚守的一切可就白费力气了。
只是可笑，老爷子如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还得问他。
此时尹冥辰正慢慢悠悠的坐在办公室里批改文件，一是要让公司正常运作，不惊扰董事会那边的正常投资，二是尹冥辰还是打算出一趟远门。
虽然眼前不能离开，但只要公司稳定下来，有谭依依坐镇。
再加上王芮已经报告过他，老爷子昨天气极之时，已经下令让尹冥爵滚蛋了。
这么想着，尹冥辰心情甚好的又倒了杯茶。
白色的雾气氤氲在茶杯表面，沁出的淡香让他疲惫了一晚的神经放松了许多，面色也缓和了不少。
就是这个时候，尹冥爵径直一脚踢开了总裁办的门。
尹冥辰脸上的惬意僵住，在看见面色阴沉的尹冥爵时，又转为笑意，不动声色的起身将门给门了起来。
门外，助理知道应该怎么办，便借着要开会的理由将大部分员工遣去了会议室。
“怎么？大清早就这么大的火气，是来领最后的工资的吗？”
尹冥辰重新慢悠悠坐下，轻轻吹散杯面上的雾气，神色好不怡然自得。
没了老爷子，如今整个尹家就都是他的了。
幸好他只是中风而不是直接死了，否则立刻就要跟家里那几个没有为公司出过一份力的分家产。
如今尹庭玮身在icu，神志不清，无人主持大局的局面，自然是应该他尹冥辰站出来的。
长此以往也都是这样，不过是一切回到从前罢了。
“尹总倒是消息很灵通。”
尹冥爵一改吊儿郎当的那副模样，此刻只有二人，他们各自也就都不伪装了。
“王芮是专门伺候我妈的，这消息能第一个飞到我耳朵里，也实属正常。”
从前，即便尹冥辰有着尹家独一无二的权利，在尹冥爵面前，也始终有一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他们母子算计的感觉。
如今好了，老爷子昏迷不醒，就算老爷子再心疼再可怜他们，也没人能替他们出头了。
“是你做的，是吗？”
阴恻恻的眸子将尹冥辰紧紧锁着，可反倒是他，不以为意的堪堪靠在了真皮椅背上，满不在乎的样子。
“开什么玩笑呢老二，爸不是被你气的吗？你也知道，这么多年来你都没少让爸爸省过心，是我这个做哥哥的一直在为你们擦屁股，我也很累的。”
“我再问一遍，爸这样是不是你害的。”
尹冥爵耐心有限，也懒得看他在这里演戏。
老爷子一进入icu，他尹冥辰非但不去探视，反而坐在这里一副鸠占鹊巢的模样，看了就让人气愤不已。
“是你们害的，是你和你妈，是你们这一帮吸血虫害的！”
“闭嘴！”
一拳下去，尹冥辰嘴角见了血，他只是拧了拧眉，没有动，甚至扯出一抹笑来。
“打，尽情的打，反正不论你今天做了什么，大家也都会以为你是被爸爸赶出公司，气急败坏找我撒泼而已，打吧，打得越凶越好。”
尹冥辰摊开手闭上了眼睛，一副预备享受的样子。
然而尹冥爵却将手松开了，他来找尹冥辰，也不过是想确认是不是他对老爷子下的手罢了，眼下看来，除了他也不会有第二个人。
“你真的以为这样，你做的事就不会有人知道吗？那一亿多的空缺，是需要我现在就捅到董事会那里，还是你自己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