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共二十章)
☆、第一章、初醒
李秀禾於混沌之中感到一片冰冷,迷迷茫茫睁开眼,入目所见竟是红床纱帐、富贵气派,挣扎着起身发现喉咙火辣辣的发不出声音,木着冰冷的手想要借床柱爬起来,不料手一滑,碰倒了沈淀着药渣的大白磁碗,响声惊醒了外间的人,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之後便是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一个穿着红袄、梳着双髻的十五六岁姑娘一脸急色地进了里屋,见李秀禾身着单衣半倚在床沿,眼圈一红:“夫人,您可算醒了。”
李秀禾一怔,哑着嗓音问道:“你叫我什麽?”
“夫人,别吓唬奴婢……”小姑娘脸上的焦急不似作假,“可是发热烧坏了脑子?我去找大夫来。”
李秀禾拼了力气拉住她,有气无力道:“这会儿到哪儿找大夫?你先去倒碗水给我,我嗓子疼。”
“哎!”小姑娘连忙应着,一会儿端着碗热茶过来,喂李秀禾喝了下去。
稍稍有点力气了,李秀禾终於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这里是哪儿?你是谁?我又是谁?”自看清屋内的摆设,小姑娘的打扮以及自己的穿着和镜子中明显不属於自己的明媚的脸,李秀禾便感事情不妙,莫不是撞邪了?
“夫人,您这是怎麽了?”小姑娘先是一愣,接着快要哭出来般道,“您不认识奴婢了?”
“我且问你,现今可是咸丰元年?”
“什麽咸丰元年?我们黎晟国可没出国什麽咸丰皇帝。夫人,您是不是碰着什麽脏东西了?”小姑娘看上去惴惴的,夫人明着和气了许多,却隐约比过去j明了,像是换了一个人,若是以前,这会儿恐怕早已吵着要见小侯爷了。
“黎晟?”李秀禾喃喃自语,“难不成……”
“难不成什麽?”
李秀禾咬了咬唇,下定决心般对小姑娘道:“你叫什麽名字?”
小姑娘一噎,接着略显委屈道:“夫人怎麽能把我忘了呢?我是您的贴身侍女杏儿啊,奴婢打小跟了您,您嫁到侯府,我还是您的陪嫁丫鬟呢!”
李秀禾转了转脑子大概明白是怎麽回事了,上半夜自己在家里的铺子里赶第二日的包子馅,不知怎麽的,突然感到一阵晕眩、窒息,接着倒地不起,若是李秀禾学过现代知识,想必会明白厨房里炭烧得太多、屋子不通风,很容易一氧化碳中毒,不过这会儿竟然借尸还魂到别人身体上了,怎麽想都是件惊悚的事,而自己已经不是所谓的侯府夫人这件事是万万不能讲的,打定主意不说,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把眼前的丫鬟糊弄过去。定了定神,李秀禾微微叹了口气,像是看破红尘似的了无生气道:“本就是捡回来的一条命,要它作甚,现在看来这侯府竟只有你一人怜我,想必我就是被人嫌弃的,你也不要骗我,实话告诉我到底怎麽回事吧。”
杏儿疑惑地看着她,不甚确定地问道:“您真什麽都不记得了?”
“你只告诉我我该不该记得那些过往,若是闹心的,不说也罢!”李秀禾一脸悲戚。
杏儿看样子信了,哽咽着道:“夫人这是说的什麽话,小侯爷还是念着旧情的,一定会回到夫人身边……”
断断续续地听着,李秀禾明白自己的宿主是当朝镇远将军的嫡女,名唤唐淑嫣,自小骄横跋扈,长到十六岁偶见侯府小公子郑钰霖,惊为天人,非君不嫁,强逼着自己的父亲利用势力给侯府施压,定下了这门亲,这郑小侯爷也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风流人物,哪样x情的女人没见过,抱多了温暖香秀柔美女子,还就是没尝过娇蛮火辣的,唐淑嫣直率纯真不做作的x子对了他的胃口,两人如胶似漆了好些日子,怎知这唐淑嫣不是个能容人的,听说侯爷要纳妾,死活不同意,当即就对郑钰霖大打出手,郑小侯爷从没在女人面前折了面子,便不再有好脸子给她,一下子娶了三个侍妾进门,自此再也没进过唐淑嫣的屋子,唐淑嫣闹了好久却没什麽效果,便想了个主意,中秋那日不去主屋吃团圆饭,打发杏儿去叫郑钰霖过来,就说自己要自杀,老夫人在大好日子听到自个媳妇闹这出,当即冷了脸对儿子道:“你这媳妇再不治治就不知道什麽是为妇之道!”
郑钰霖也y着脸随杏儿来到小池塘,想要看看她究竟想要干什麽。唐淑嫣见人来了,当下一喜,装着样子往湖里冲,一边哭闹着:“让我死好了,见不到干净!”
郑钰霖冷笑:“那你死好了,跳啊,怎麽不跳?”
唐淑嫣到没料到他竟是这样,气得直抖:“姓郑的,你当真以为我不敢跳?”见对方一脸漠然,甚至有些鄙夷,唐淑嫣心寒,顿时觉得就这麽死了倒好,当即闭眼往湖里跳了下去,象征x地扑腾了两下,沈了下去,这边杏儿吓得连忙着人下去捞,唐淑嫣早已不省人事。郑钰霖看了只觉厌烦,吩咐下人请大夫,便甩手走人,对这位明媒正娶的夫人,不管不问了。
过了些日子,最受宠的二夫人带着人颐指气使地占了唐淑嫣的屋子,将她们主仆二人赶到了废弃的偏院,无人问津。唐淑嫣溺水後就一直靠着大夫开的药吊着命,仍不见好转苏醒,侯府更是无一人来看望,杏儿很是为自家小姐寒心,现今小姐苏醒了过来,且x情大变,杏儿确实是存着让她抢回自家相公的心的,故而看李秀禾的眼神莫名的欣喜,自家小姐从不是受委屈的主,被逼成这样还不把这侯府闹个天翻地覆。
李秀禾自然不知杏儿所想,暗叹唐淑嫣所嫁绝非良人,却也默默松了一口气,唐淑嫣明显被打入“冷g”了,越少接触人就越少暴露的机会,眼下最重要的是调养好自己的身体。李秀禾已经认识到自己不再是李记包子铺的厨子,既然上天给了自己一个重新生活的机会,就要好好把握,认真活下去。
杏儿见她低着头不知想什麽,以为她觉得委屈,便安慰道:“夫人,您别灰心,您可是正牌夫人呢,那些个小贱蹄子不过是仗着爷宠她们,目中无人,等您向爷示个好,让爷回心转意,还怕治不了这些个不要脸的?”
李秀禾抬起头来,目光坚定地看着杏儿,郑重其事对她道:“杏儿,如今我算是死了一回的人,这世上的情爱我也看透了,你一片真心换来的确是别人的弃之如履,这种相公不要也罢,我也不要他回心转意了,你看我不大了解这里面的规矩,若是要封和离书,可要什麽见证?”
杏儿睁大眼睛看着她:“您要和侯爷和离?”
“这不是凑活不了过日子麽?”李秀禾苦笑道。
杏儿急了:“这万万不可!夫人离了侯府,还能去哪里?将军当初可是说了的,您若是过了不好,可千万别回去闹,他不管的!”
李秀禾不接她的话,而是问道:“这黎晟王朝民生如何?”
“……还算可以。”杏儿不知她为何问这个,“十来年一直风调雨顺,也没个大灾大难。”
李秀禾点了点头,想着这里应该不像自己那个年代渐露覆灭之衰态,放心道:“倒摊上个好时候。”
杏儿还是一脸担心,打气般道:“夫人,您可别灰心啊,想您当初嫁进侯府,和小侯爷感情甚笃,如今只是些小摩擦,您大度些容容人,小侯爷会回到您身边的。”
李秀禾似是不屑地笑了笑:“别说以前的唐淑嫣,就是现在的我,也不愿和别人共侍一夫的,他若无情,我断不会再纠缠下去,你甭劝我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现在我最想做的是就是把身体养好,然後再打算以後的事。”
杏儿只当她一时心灰意冷,以後会想明白,便也没逼着她,伺候她睡下,轻手轻脚地回到外间和衣躺下。
听到细小均匀的呼吸声,李秀禾睁开澄明的眼,想着家中年迈的爷爷和等着娶自己张世英哥哥,不觉泪流满面,如今身处异世,自身难以求全,也只能在心里和他们说对不起了,只望来生有缘能偿还,这麽想着便迷迷糊糊地睡了下去。
因着过去的习惯,天不亮李秀禾便醒了。披了件衣服走到外间,杏儿还在睡着,轻轻打开房门出来,李秀禾看到的是一个不算多华丽的院子,院中央有一口不大的井,上面用石盖盖着,井旁一小块菜地种着些果蔬,西边一个小厨房,冷冷清清的没有人气,桌案上零零碎碎地放这些枯黄的菜叶,一只黑白相间毛纹的野猫不怕人似的蹭着桌腿,咿咿呀呀地叫唤着,掀开锅盖,里面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李秀禾轻轻咳了几声,皱眉从旁边的水缸里舀来水清洗。
转生前,李秀禾是一个厨子,没正经拜过师,一直是爷爷手把手教的手艺,李爷爷曾是乾隆帝的g廷御厨,在第一圣手张东官手下干了十多年,习得一手烧菜的好本领,即便是出来开店也屈了他,却沾了嗜赌的坏毛病,且逢赌必输,输红了眼竟将十来年存下的家当输了个j光,出了g回到老家,又是一番凄惨光景,老伴半死不活瘫在床上,只一个孙女伺候,儿子意外死後,儿媳受不了贫苦,卷了家里仅剩的值钱物品跑了。想自己在g里当了这麽久的差竟连家都养不起,李爷爷便痛改前非,一门心思挣钱给老伴治病、还赌债,李nn到底没撑多久,半年後去了。李爷爷便带着孙女守着李记包子铺过日子,慢慢将手艺一一传给了李秀禾。
怎料李秀禾一个中毒被送到这闻所未闻的黎晟,可惜了还没学完的东西。
将厨房收拾干净,已经有日头了,大屋里传来惊慌失措的叫声,杏儿跌跌撞撞跑出来,大叫着“夫人”,李秀禾忙过去制止她,杏儿见到她才放下心来,继而有些埋怨道:“夫人怎的越来越没个样子,就穿着外衫不梳洗打扮出门,像什麽话?”
李秀禾本就不是大家小姐,哪讲究这些,不在意地笑了笑道:“反正这里偏,没什麽人过来,我看厨房里太脏,就收拾了一下,待会做早饭。”
杏儿像是被雷劈了一般,惊恐地看着她:“夫人,您这是怎麽了?您哪会做饭啊?”
李秀禾一不留神露了馅,头疼了起来,这要一起过日子的,早晚会被看出不同来,既然如此,要不要把真相告诉她?可她又担心被当做妖魔鬼怪,毕竟这不是说得清楚的奇事,与其不停地用谎话掩饰倒不如找个半真半假的借口将她骗过去,让她相信李秀禾和唐淑嫣就是一个人的前世今生。
这麽打定主意,李秀禾拉着杏儿坐下,面色凝重地对她道:“可能你已经发现我和以前的唐淑嫣不一样了,现在我将要说的事关系到我的活路,我只问你一句,我可还能信你?”
“您当然能信我!”杏儿急了,“不说我是您的贴身丫鬟,就凭着我们一起长大的情谊,您也不能怀疑我会对您不忠啊!”
“若我不是唐淑嫣呢?”
杏儿费解地看着她:“您是什麽意思?”
李秀禾不答她,而是问道:“我昏迷了多久?”
“大约小半个月。”
“可这半个月於我来讲,却是一生啊!”李秀禾作沈思状,“你可信我既是你家夫人,也是另一个人?”
“夫人,杏儿脑子笨,您到底想要说什麽?”
“我想说,我既是唐淑嫣又是李秀禾。”李秀禾抓住对方的手以示亲切,防止她在听完故事後有什麽异动,“我昏迷的这段日子梦到了自己的前世,李秀禾,只不过,前世的我是个身份孤苦的穷人家女儿,有一个爷爷和一个青梅竹马的邻家哥哥,爷爷是个手艺人,家里开了包子铺,我跟着他学做菜,小有所成,本是要继承家里的铺子然後和那哥哥成亲过日子的,怎想一个意外,我先他们去了,朦朦胧胧又回到了这里,好像一切都熟悉,却怎麽也记不起来,经昨儿你给我讲的,我才知道自己走了一遭又回来了。”说到这里,李秀禾暗自看了一眼杏儿,发现对方并无不适,接着道:“如今,我带着两世的记忆,却更想做回李秀禾,至少她的记忆都是快乐的,这也是为什麽我不想再跟小侯爷和好的原因,你能理解吗?”
杏儿愣愣地看着她,将信将疑道:“所以你是占了我家夫人身子的李秀禾?”
李秀禾暗道这丫头着实通透,见她一目了然便也不再骗她:“我现下的确是李秀禾。”
“那我家夫人呢?”杏儿眼眶微红、咬着唇问道。
“怕是已经不在了,又或是在我那个年代以我的身份生活。”
杏儿为了自家夫人起死回生的欢欣的心情瞬时跌入谷底,垂着眸道:“那夫……秀禾姐姐,你现在有何打算?”
已经不叫“夫人”了,那就是信了?李秀禾轻叹:“我不想做这劳什子侯府少夫人,听你讲了些过往,我更肯定这小侯爷绝非良配,所以想问问你可能讨到一纸休书?”
“得了休书,你待如何?”
“自然是出府自己过日子了。”李秀禾笑得腼腆,“我还是有点手艺的,生活应该不成问题,只不过你……”
杏儿立刻正色道:“我自然是跟着夫人的!虽说你不是她,但人前还是将军府千金、侯府少夫人,如今你身份特殊,少不得我在你身边帮衬,我还是那句话,和离不是说着玩的,若被休,对妇道人家来说总归不好听,以後想嫁人也难,我看还是和小侯爷处处看,如今你x情大变,说不定能讨得他欢喜,不比在外吃苦好吗?”见李秀禾要说什麽,她没给她机会,继续道,“我待会儿会找大夫过来,看你身体是不是完全康复了,一切等你健健康康地之後再说吧。”言毕,不待李秀禾反驳,便红着眼眶出去。
李秀禾没有拦她,让她自己想一想也好。觉得腹中有些空,便翻了翻厨房,找到了食材、大米,当即一喜,动作娴熟地忙罗起来,既是大病初愈,自然吃不得油腻y凉之物,李秀禾便打算先简单做类似药膳的山药薏米姜汁粥。
首先将薏米、大米洗净,放入锅中慢煮,山药切成块、生姜拍片搁入锅中,添冰糖少许,往灶里加了点柴火,一会儿,锅中便沸腾起来,“噗噗”蒸汽带着些许清香,闻之使人味蕾大开,李秀禾趁着功夫用手边的芥兰做了一道配菜,焯水过後的芥兰用盐、高汤j加些许香油拌匀,颜色晶莹透亮,令人观之垂涎。
杏儿回来的时候,面色已经如常,闻到空气中飘散着的若有若无的食物清香,顿觉奇怪,来到厨房,便见李秀禾端着小瓷碗坐在桌旁喝粥。看着碗里清透漂亮的粥,似乎带着丝丝甜意,杏儿懦懦问道:“这是什麽粥?这麽香。”
李秀禾笑着放下筷子,给她盛了一碗,道:“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杏儿惊奇道:“夫人,你做的?”
“你还疑我是你家夫人?”
杏儿盯着碗里勾人食欲的清粥,认命般道:“我信你是李秀禾了。”
作家的话:
第一次传文,各位看官捧捧场,给点意见,言昔在此先行谢过!
☆、第二章、麻烦
适应了小半个月,李秀禾弄清楚了府里的构造和人员,虽说都没见过,但大体知道些事物,这样便於隐藏自己不是侯府少夫人的事实,不过,这些问题似乎并不需要担心,这偏院每日除了送些食材、药品过来的人,侯府主要人物并未涉足这里一丝一毫。虽说不受宠,侯府倒也没有亏待她,想是不敢怠慢,至少唐淑嫣的父亲还是手握重兵的镇国将军,弄得太难看,两家都无光。李秀禾乐於见到这样的情形,如此一来,她至少可以在府中安安稳稳地过上一段舒服日子,顺便趁着有现成的食材,继续提高自己的厨艺。
若说最得益的要数杏儿了,原本以为李秀禾既然不是她的主子,这麽处着必然会有隔膜,哪里料到这层膈应很简单地被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美食给收拾得干干净净。李秀禾的厨艺相当好,而且所做的菜多是闻所未闻的,杏儿自小长在将军府,即便是个丫鬟,也见了不少大场面,可真真是从没有吃过如此繁复的菜式,无论什麽食材,只要到了李秀禾手上,像是能变出花似的,既好看又好吃。
只不过杏儿哪里知道,这些菜在李秀禾的那个时代,虽说普通人家不常见,倒也不是奇货可居,只要是德高望重的厨子,都是会一手的,自己又何尝不是爷爷教的?要说清朝在吃上做的做成功的就是整合了满族和汉族的典型菜肴,各色菜系融合在一起,菜品参差不齐,品味不一,取名“满汉全席”。
李秀禾给杏儿做的,也不外乎这些。借着大夫开的药和自己做的药膳的滋补,李秀禾恢复得很好,脸色红润了许多,加上唐淑嫣本就是个美人胚子,这样一看倒愈加娇艳了。不过李秀禾估m着可能是和自己的心境有关,那唐淑嫣自从和郑钰霖分开,一直不开心,所以连带着脸色一直不好,人也瘦瘦的,李秀禾对那小侯爷无甚好感,自然不会自讨烦恼,故而心情一愉,人也跟着飘扬起来,散发着别样的光彩。
杏儿见她如此模样,想到那破情寡义的郑小侯爷,又不免为自家小姐不值,且李秀禾虽不说,她也看得出来,这人是不会甘心待在侯府後院的,既然早晚都要离开,那就帮她一帮吧。
正午,李秀禾在厨房里忙活,前一日请采办的小哥帮忙买了些小麦粉,想着做些面食换换口味,今儿要做的就是油泼面。往面粉里撒了些盐,用凉水和成面团揉匀,揪成大小一致的剂子,搓成条,往盘中抹一层油将搓好的剂子条码进去,之後又刷上一层油,用干净的布巾封好,搁置一旁备用。擦了擦手,李秀禾往锅里加了水,待到水沸,将面剂拿出,手拿两端,扯成薄而未断的面片,入沸水锅中煮熟捞出,放入干净的盘子里,接着往干锅里热上葱油,将盐、醋、酱油、小葱末和些许辣椒面撒入盘中,接着淋上热腾腾的葱油、拌匀,一盘色泽红亮的油泼面便做好了。
李秀禾将面拨了一半到另一个盘子中,又借着油锅做了一道三鲜小炒,热腾腾地摆上餐桌等杏儿,见人迟迟不归,便先去厨房收拾,等她回来一起吃。一会儿,便听得门外脚步声,李秀禾拿了抹布擦着手笑着走出来道:“回来了?”
待看清来人并非杏儿而是一个面若桃花的俊俏公子时,李秀禾面色一僵,维持着要笑不笑的样子,讷讷问道:“你是谁?”
郑钰霖今日无事,便带着新纳的小妾来西院赏花,这五夫人是个佃户家的女儿,名唤孙玉莲,出身不好,却是个会勾人的,长相出挑,自恃有几分姿色,成日在外抛头露面,正巧碰上郑小侯爷审查农情,知是个人物,便娇滴滴地贴了上去,一来二去,这小娘子手段好、模样好,且有大家闺秀所不具备的放浪,郑钰霖又是个不忌口的,家里也无人管束,便将她纳入府中,来去也就多一张嘴。两人在西院腻腻歪歪好久,见已是午时,便想着回去用饭,不想走到偏院,闻到一股诱人的饭菜香味,郑钰霖想到住着院子的人,不由冷下脸来,气哼哼地想要离开,一旁的孙玉莲见此状似无意地问道:“怎麽这儿也有个院子啊?谁住在这里?”
一旁的家仆见郑钰霖没有答话的意思,便好心回道:“这儿是大夫人的院子。”
“大夫人?”孙玉莲秀眉一挑,口气不善,“可是镇国将军府上的唐淑嫣?”
郑钰霖略显不悦地打断她:“注意自己的身份!”这位五夫人虽然现在受宠,却不代表她可以在府里肆意妄为,且不说他郑钰霖还没有什麽表示,就是其他几位夫人,也是不敢在他面前摆起主妇的架子的,倒不是说郑钰霖多尊重或是忌惮唐氏一族,而是这尊卑必须分明,这也是侯府一直治理得当的原因。
孙玉莲是个会看脸色的,当即娇嗔道:“侯爷教训的是,是妾身逾矩了,只是我来府中已有些日子了,嫁进来也没正正经经给姐姐奉过茶,既然过来了,就去打个招呼吧。”
郑钰霖想到唐淑嫣自那次落水後就没了气焰,安安分分在偏院养病,当日也是气极才激了她,听闻她身子一直不好,自己也没来看过她,又念及两人说来不浅的情分,轻轻叹了声,提步向院内走去,看到唐淑嫣气色极好,像是更加好看了,郑钰霖心下一热,刚要叫她,不想竟看到她一脸的陌生,略带戒备地问自己是谁。
“怎麽,落了一次水,连自己夫君都不认识了?”郑钰霖低沈着声音,脸色不佳,风雨欲来之势令人打了一个寒噤。
李秀禾看到他身边似是娇嫩无骨的女人,眼中的厌恶一闪而过,随即恢复风轻云淡的表情打了声招呼:“侯爷。”
杏儿这时从外面进来,见这阵仗,连忙跑到李秀禾身边,对郑钰霖道:“侯爷您怎麽来了,快进屋坐。”
郑钰霖淡淡扫了她一眼,不怒自威:“怎麽这里倒是个丫鬟做主了?”
杏儿一听连忙跪下,战战兢兢道:“侯爷息怒,夫人进来身子一直不好,是以奴婢代管了许多事物,奴婢逾矩了,请侯爷责罚。”
李秀禾皱了皱眉,将地上的杏儿扶起来,听不出情绪道:“你没错,跪着作甚?”接着斜眼看着郑钰霖,面上的不屑鄙夷一览无余,“侯爷这是携美挑衅来了?怎麽,我一个下堂妻还要受这位新夫人的眼色?”
郑钰霖顿时怒火丛生,刚刚她眼中的鄙夷他看得清清楚楚,当即恼道:“唐淑嫣,别给脸不要脸,你一个正妻,一点容人的肚量都没有,如何担起家主之责?”
杏儿见两人剑拔弩张,豁出去般抬起头,刚要说什麽,就听孙玉莲以帕掩口轻笑道:“侯爷莫气,我给姐姐陪个不是,当初进门也没来奉茶,是我失了体统,还望姐姐别怪。”说着款款上前,盈盈一拜,刚要近李秀禾身,突然“哎哟”堪堪向後倒去,一脸委屈地看着李秀禾,带着哭腔哽咽道:“姐姐这是何意?做什麽推我?”
这边郑钰霖也是一愣,李秀禾被孙玉莲的身体挡着,他并没有看到她的动作,不过依着唐淑嫣过去的x子,伤人这种事,她也不是不可能去做,当即冷下脸来上前去扶爱妾。
李秀禾已经不再掩饰自己的厌恶情绪,冷冷地看着地上的人哭得梨花带雨:“做戏就做得像点,我何时动了?是你自己往後倒的。”
突然孙玉莲脸色苍白了起来,捂着肚子叫疼,郑钰霖也紧张起来,暖声暖语道:“莲儿,怎麽了?”
“相公我肚子疼!”孙玉莲咬着唇,痛苦地说道,“快给我找个大夫,不然我怕……”
“怕什麽?莲儿……”郑钰霖抱着她叫道。
一旁孙玉莲的丫鬟适时地站出来道:“夫人这几日一直吐,怕是有身子了,这一撞,不会是……”
“唐淑嫣!”郑钰霖怒气冲冲地看着李秀禾,“若我儿有何闪失,我定要你好看!”说着,便匆匆抱着孙玉莲离开。
李秀禾分明看到孙玉莲在离开之前留下的一抹笑意,当即明白是被她耍了。收起x中的气愤,转身看到杏儿直愣愣地站在那儿,李秀禾戳了戳她道:“想什麽呢?”
杏儿回过神来,弱弱笑道:“这下子,也许你能拿到休书了。”
“先进来吃饭吧,都凉了。”李秀禾将人拉进屋,置好碗筷,两人有一下没一下地吃着,见对方没什麽热情,李秀禾轻声问道,“不合胃口?”
“不是,这面是真好吃,但我不太能吃辣,所以吃不太多。”杏儿放下筷子,目光透着些许不舍,“若真的拿到了休书,你有何打算?”
李秀禾见她像是要哭鼻子,笑道:“你哭什麽,我就是走也不会丢下你啊!”
“真的?”杏儿吸了吸鼻子,“其实你不用顾虑我的,别说你不是我家夫人,对我没什麽责任,就算你是,我家姑娘也不会像你般对我这麽好,我不会拖累你的……”
李秀禾知道她这是在等一个承诺呢,失笑道:“杏儿你听好,我如今占着你家夫人的身子,无论遇到什麽事,少不得你帮衬,再者,这麽多日子来的相处,你还不清楚我的为人吗?我早就当你是我的妹子了,怎麽会丢下你不闻不问?”
“那就说好了,以後你就是赶我也赶不走了!”杏儿转哭为笑,“我不怕吃苦,爱干活,你不会後悔带上我的。”
李秀禾点了点头,略有些担忧道:“只是这休书……”
杏儿大手一挥:“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不过要秀禾姐姐你扮扮泼妇了。”如此这番跟李秀禾讲了自己的计划,李秀禾觉得虽然不好看,却不失为好法子,便同意了。
於是,泼辣蛮横的唐淑嫣又回来了。为了休书,李秀禾也不再矜持,也算是为已故的唐淑嫣出一口气,她大闹了侯府整整一个月,先後将侯爷的几个如花似玉的夫人教训得体无完肤,纷纷去老夫人那里告状,这里面孙玉莲最“委屈”,仗着身怀长孙,一个劲儿地要老夫人给做主,於是,老夫人施压给郑钰霖,郑钰霖无法,加上再也受不了唐淑嫣的蛮不讲理,一纸休书直指唐淑嫣犯了七出之罪,两人不欢和离。
拿到休书就等於得到了自由,李秀禾高兴地在屋子里跳了好久,随即吩咐杏儿收拾包裹,带了些金银细软便要离开侯府。若要问二人将要去哪,杏儿曾经告诉李秀禾,唐淑嫣的嫁妆里有一块封地和三家铺子,两人这番出府,自然是去自己的地盘。
为了方便行走,两人都换了一身男装。郑钰霖没有想到李秀禾如此爽快地收下了休书,直觉自己被套了,可又想不出那里不对,看到主仆两欢天喜地地收拾东西离开,就像侯府是个避之不及的地方,一刻也不愿待下去,郑钰霖冷着脸将家中影卫叫出来,详细地问了近两个月来唐淑嫣的动作,越听越发现影卫口中的唐淑嫣g本就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厨艺惊人、待人真诚不做作,体恤下人且很少舞刀弄枪,g本就是唐淑嫣的反面,当即觉得事有蹊跷,想要让人拦住她们,不想二人早已安排好一切,一拿到休书就乘车离开了京都。
唐淑嫣的封地在素有鱼米之乡之称的凉县,安排了这麽个好地方,可见唐老将军确实疼女儿,後路都准备得好好的。杏儿曾提议跟家里将军打声招呼,至少和离不是小事,还是当朝重员的家眷,不过李秀禾却不这麽看,唐淑嫣嫁到侯府这麽久,将军府已形同陌路,无论将军多麽疼她,嫁出去就不再是将军府的人,而且,心底里,李秀禾觉得唐老将军是见不得自家女儿懦弱无能的,所以以被休妻的身份回去决不会被给予好脸色,倒不如自己先过起日子,等到风头过去了,再给这位将军爹请罪也未尝不可。
两人带的财物不少,又都是女子,这一路上虽未遇险,却也是胆战心惊地过来的,直到到了凉县,才双双松了口气。
因为提前告诉封地的家仆会回来,所以,家里是收拾过的。门正中高悬“唐府”二字,简洁却见巍峨不动的气派,府中虽不如侯府般奢华贵气,却也别致新奇,三个独立的院子,收拾得清清爽爽,仆人不多,清静雅致,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房子。
将带来的东西收拾妥当,李秀禾在府中转了转,了解了一下基本情况,府中除了一个年过四十的管家,四个男仆,四个丫鬟,两个管家婆子和一个厨娘外再无别人,友好而不失威严介绍过自己後,李秀禾将杏儿推到众人面前,郑重介绍道:“杏儿姑娘是我的干姐妹,以後就是这宅子的半个主人,要视她如待我,切不可轻慢。”
杏儿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这就意味着李秀禾将府内大权全权交给了她。杏儿原姓阮,自小被买进府,早就当自己是唐家人,李秀禾这番做法无疑是为了让她完全放心,往後对待李秀禾自然是推心置腹。附上一个安抚的笑容,李秀禾接着对站着的众人道:“今儿我回来,想必你们也听说是为了什麽,别人如何看我我不管,我只一句话,只要你们敬我护我,我亦会真诚相待。”
众家仆本以为唐淑嫣不是个好相与的主,见她如此坦诚,倒没有了之前的芥蒂,做奴才的要的就是主子的善待,照这情形,唐淑嫣绝对不是会虐奴的主,大家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均对未来生活有了一丝期待。
自从知道唐淑嫣有三家铺子之後,李秀禾一直有开一家食馆的想法,将计划和杏儿合计了一下,两人都觉得可行,不过先要在凉县做个小调查,看应该把店开在哪里合适,於是便双双换了男装出府。
☆、第三章、初遇
时值初春,空气中透着股峭寒,行人、做小生意的都还穿着不算薄的棉衣,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倒挺热闹,几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孩围在巷口互相追逐着玩闹,李秀禾恍如回到了过去,感受着热烈而充实的生活气息,这一片真实让李秀禾切实体会到那个平凡清贫的自己确实存在过,即便现在是养尊处优的唐淑嫣。
两人闲晃般在市集上边走边观察,最热闹、人流量最多的地方便是浣乾街,这里有全县最大的酒楼客栈,住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商人旅客、江湖之士,人口繁杂,是凉县的经济命脉所在。街东头是夜生活最繁荣的花街,白天倒清清静静的,只有些卖花卖胭脂的小贩,就是不知晚上究竟会热闹成什麽样。
来到享负盛名的醉仙居,李秀禾要了一个雅间,店小二见二人面容俊秀,衣着光鲜,便知是富裕人家,当即热络地招呼二人坐下,殷勤地倒好茶水问道:“二位客官想要来点什麽?”
李秀禾浅笑道:“我们初来凉县不久,不知这里有什麽地道美食,还请小二哥推荐推荐。”
“那您可是来对地方了!”店小二牛气冲冲道,“整个凉县就数我们醉仙居的菜最好吃,因为我们这儿最出名的就是g廷菜。”
“哦?怎麽说?”李秀禾感兴趣地把玩手中的折扇问道。
“我们楼里的大师傅过去在g里当差,是御厨来着,皇上御笔亲封的‘天下第一刀’!”店小二不无自豪地说道,“仇师傅从g中退出来之後,就回到了凉县,在我们楼里当起了大师傅,做的菜式花样多、味道好,很多是寻常人家见都没见过的,所以来我们醉仙居吃饭的非富即贵,为的就是那份特别。”
李秀禾淡笑,不为所动地问道:“果真如你所言般好?”
“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个信字,我还能骗您不成?”
“那好……”李秀禾一合扇子,道,“就把你们楼里最出名的热菜、凉菜、果盘、点心各上八样,再准备两碗清水给我们。”
店小二笑容一僵:“这麽多,您二位吃的完吗?”
李秀禾笑得无害:“吃不了兜着走。”
客人最大,店小二不再说什麽,下去传菜。杏儿倒了杯茶给她,她摇了摇头站起来道:“我不用。”走到窗前往下看,路上熙熙攘攘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哗,李秀禾看去,发现斜对面的回春堂围了一群人,由於地势的关系,李秀禾站得高,所以能看清人群中间跪着的人。那是一个身着chu布衫的j壮男子,背对着人故而看不清他的长相,不过从背影看,背脊笔挺,削薄的衣衫下线条分明的肌理若隐若现,耳後後颈上的肤色略显暗沈,看样子是个一直在日头下晒的,家境必定不佳,只是不知跪在药堂门口作甚。
不过李秀禾没有心思管别人,一会儿工夫,店小二便带着各色菜肴上场,一张桌子被堆得满满的,若是一般人,恐怕此时定已垂涎不止,可李秀禾自己就是个见过大场面的厨子,所以这些菜在她眼里只能用稀松平常来形容。
这八道热菜分别是八宝乾坤鸭、荷叶嫩藕**、醋溜鲫鱼片儿、鲜笋白煮r、大卤猪脚、爆炒蹄筋、蜜汁牛r和红烧排骨,六道凉菜是清河醉蟹、秘制红枣、凉拌脆肚儿、翡翠菜心、酱油松花蛋和椒盐花生米,这时节水果不多,便也没做果盘,点心的种类也不足八样,分别是桂花芙蓉糕、枣泥糕、如意卷和红绿豆糕。
李秀禾不动声色地一道道尝过来,不时地用清水过一过口,杏儿也在一旁按样学着,遇到喜欢的会多吃几口,李秀禾却每道菜只动一筷,然後便不再留连。待杏儿吃好了,李秀禾打算结账,杏儿拉着她问道:“可看出什麽名堂来?”
李秀禾笑道:“凉县这儿口味偏甜鲜,倒也没什麽特别的地方,菜做得还行,却也就是还行而已,并没有我想象般好。”
杏儿撇了撇嘴:“我吃不出来,只知道有几样还是很好吃的,不过和秀禾姐姐比起来,确实差远了。”
李秀禾点了点头,叫店小二结账,顺便将没吃完的菜包好带走,掌柜收了不少钱自然高兴,忙招呼着以後常来,杏儿便提着菜跟在李秀禾的身後回去。
两人行致回春堂门口,发现人群已经散了许多,那个男子依然直挺挺地跪在那里,不动一丝一毫。近看,这男子长得倒挺周正,年纪看上去不大,少年模样,然chu黑漂亮的眉毛斜飞入鬓,眼睛细长、俊眸深邃,鼻梁高挺,嘴唇微薄,已初具惊人之姿,整个人给人一种硬朗俊美的感觉,和郑钰霖略带y柔的秀美完全相反,这种长相倒是李秀禾欣赏的。
拉了一个一直在一旁看的老头,李秀禾礼貌地问道:“老伯,这人为何跪在药堂门口?”
那老伯斜睨了她一眼,抓了抓半长的灰白胡子,声音像是从鼻子里出来般道:“你是外地来的?这人是城西刘婆子家的,那刘婆子得了将死的病,这二傻愣子却硬说能治好,要胡大夫来治,要说人家胡大夫对他家算可以了,他家穷,看病从没收过诊金,还赔本送了几副药,可这小子却不知见好就收,这麽赖着人家,菩萨也会嫌烦的。”
老头的声音不小,周围的人都能听见,跪在地上的那人也一样,可他只是稍稍握紧了拳头,依然面不改色地直视前方,将那丝挣扎硬生生地逼了下去,不知为何,李秀禾的心微微抽动了一下。nn生病的时候,自己也是如此失望和绝望胶着着陪伴在侧,拖欠了数额不小的诊金和药钱,那阵子真的是捉肘见襟、生不如死,为了那一点钱,李秀禾差点给别人做小,後来亏得张世民筹了点钱来应急,这才得以喘气。
眼前的男子一定如他的长相般是个血气方刚之人,愿意放下尊严在众目睽睽之下乞求帮助,必是走到绝境了,俗语有言,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若无不得已的难处,没人愿意受人冷眼、听人出言相讥。
李秀禾斟酌着上前走到他身边蹲下,温柔地问道:“小兄弟,你婆婆得的什麽病,能告诉我吗?”
地上的人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不说话,依然看着前面。李秀禾又问道:“那你有银子吗?”
男子眼神怪异地看着她,只听李秀禾道:“这大夫不愿出来,多半是不想白干,你要是有钱不如试试,总比跪在这里他也不理你的强。”
男人脸上露出一丝羞愤,转瞬即逝,抿着唇隐忍着什麽般地回道:“我没钱。”
他的声音很好听,像一股清泉沁人心脾,李秀禾弯着眉眼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递给他:“我这儿有,你先拿着应急。”
男人脸上有着气愤的怒红,哼着气道:“我不要你的钱!”
“不是给你,是借!”李秀禾将银子放到他手上,“我是城南唐府的主人,你到时候把钱还回去就行了,事有轻重缓急,眼下最重要的是治好你婆婆的病,治好了她你再还给我也不迟。”
男人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银子,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目光澄澈道:“我记得你了,我会还钱给你。”言毕,起身进了回春堂。
当李秀禾说出身份的时候,很多听说过唐淑嫣的事迹的人纷纷交头接耳了起来,里面不乏“悍妇”、“下堂妻”般的字眼,有些个目光猥琐不善的人竟口出污言,不过也有人怀疑面前这位面若桃花、言笑晏晏的男装打扮秀美女子并非传言中那般不堪,杏儿在一旁听不得别人说自家小姐,当即没给这些人好脸色,语气尖刻道:“自己不是什麽好人就别来编排旁人,这小哥在这跪了这麽久也没见人帮他,看来在场的各位都是光说不做的主,我家小姐是堂堂镇国将军千金,说话积点口德,不然当心走夜路撞了鬼,割了你那搬是非的口舌。”
李秀禾面上淡淡的,毕竟被说的不是自己,她也没阻止杏儿,因为冒犯的是唐淑嫣,她的主子。众人见杏儿拿出镇国将军的名号,倒也不再多言,兴致恹恹地散了开来。
拉了拉李秀禾的袖子,杏儿一脸不解:“那个小哥我们也不认识,为什麽要帮他?”
李秀禾笑了笑:“不过举手之劳,为什麽不帮呢?”
杏儿撇了撇嘴:“我看那,这回是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他看上去就不是能还上钱的。”
“还不上又如何?就当是做善事了。”李秀禾扯了她要离开。
杏儿突然拉住她,指了指回春堂里面道:“你看。”
李秀禾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个男子被架出了门外,脚旁滚着那锭亮蹭蹭的银子。男子颇有些撅嘴,眼中带怨地看着李秀禾:“你骗我,他不愿意治我婆婆。”
李秀禾被他孩子气的表情逗到了,忍着笑问道:“有银子他也不出诊?”
“他不肯去我家。”
“那你把你婆婆送到这里呢?”杏儿c嘴道。
“婆婆不能走路了,大夫说吹不得风。”男子认真道。
李秀禾浅笑:“大夫可说为何不愿去你家?”
“他说医馆里有病人。”
杏儿翻了个白眼:“那你不能等他不忙了,再请他麽?”
男子一脸严肃:“婆婆等不得。”
“你……”杏儿脸红了红,“那就是你活该找不到大夫给你婆婆治病!”
“杏儿!”李秀禾厉色道,“别说後悔的话。”
杏儿站在一旁撇了撇嘴,不再言语,李秀禾又对他道:“医馆里就是一个大夫吗?不能请别人代为诊治?”
“只有胡大夫能治我婆婆。”男子异常地坚持。
“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李秀禾对他道,转而走进回春堂。
医馆内,两g大红柱子将内堂分成三个部分,中间是正厅,堂上坐着位捻须摇首的花白老头,一只手按在患者的脉上,嘴里念念有词,嘱咐着什麽,右手边是等侯区,整齐有序地坐着等着看病的伤患,左手边是抓药的地方,大红立柜林林总总地分布着各个小抽屉,里面装着各类药材,一个青年模样的人忙前忙後地称散抓药。
李秀禾清了清嗓子,对位首的花白老头道:“胡大夫?”
胡不为挑着眉毛看了她一眼,轻哼一声,道:“老夫不治不男不女的病。”
李秀禾不以为意地笑道:“我想为刚刚门口的小哥求诊,请胡大夫移步为他的婆婆治病。”
“老夫说了那婆子没活头了,那小子怎麽还不死心?”
李秀禾依然笑道:“不知刘婆婆患的是何病症?”
“辛劳积疾,内有郁气不散,团堵於心,且休养不当,遂成心疾。”胡不为老神在在地说道,“这病是富贵病,必须用老参、雪莲等金贵药品吊命,她家那个样子还谈什麽续命,老夫对他仁至义尽,却不可做赔本的买卖。”
李秀禾听了,倒有了一番计较,陪着三分笑道:“胡大夫妙手仁心,想必也不忍外面的小哥痛失亲人,不若陪他再走一遭,我也同去,若依然如大夫所言,无法医治,我自然会跟那小哥讲清道理,不让他给你点麻烦,你看如何?”
胡不为定定地看了她一眼,y阳怪气道:“你是他何人,愿意如此帮他?刚刚那锭银子也是你的吧,钰宝家可没什麽富贵亲戚。”
李秀禾坦然道:“萍水相逢,遇见了就想帮他一帮,并无他意。”
胡不为似笑非笑:“倒不知这世上还有公子这般善心之人。”又细细观察了李秀禾,觉其气态不若常人,秀美端庄之中又有一丝英气,暗暗和传闻中的唐府千金联系在了一起,思索片刻,觉不能得罪唐府,且这次也不算无偿出诊,便不再推辞,怡然道,“老夫可以再同你走一遭,但这结果还是一样,到时候还请公子劝劝钰宝,别死心眼了,这人的尽数到了,什麽也阻止不了。”
李秀禾笑着点头:“这是自然。”
作家的话:
我是存稿君~~作者无责任飘过,看官们不要因为我不在就不看啊,写了很辛苦,最希望的就是有人喜欢……
☆、第四章、示好
刘婆婆家住在城西,半旧带些许残破的院子,空旷得很,却不失整洁,稀稀落落种着些蔬菜,给人荒凉萧条之感。钰宝一到家便急急领着胡大夫进屋,李秀禾和杏儿跟在後面,辅一进屋便闻到一股似有似无的霉腐味,房窗紧闭,散不去窒闷人息的死亡之气,李秀禾皱着眉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刘婆婆,脸色蜡黄、颧骨突出,年纪看上去倒不大,像是只有三十多,人很消瘦,手臂上没有一点r,真正形象了瘦骨嶙峋这个词。
将半醒之人扶起,钰宝抱着刘婆婆托着她的手递给胡不为,胡不为捻须号了半日脉,叹了口气放下,对满怀着希望看着他的钰宝道:“我无能为力。”
钰宝的双眼瞬间失去了光彩,呆呆地看着身前的人,红了眼圈。李秀禾悄声将胡不为送之门外,对他作揖道:“不管如何,多谢胡大夫了。”言毕又递上一锭银子,真诚道,“一点心意不成敬意,就当还是钰宝之前欠下的。”
胡不为也没客气,收了银子对李秀禾道:“我看你是真帮他,就提点你几句,刘婆婆这病肯定是怎麽治都是拖,好不了了,要真想做些什麽,就帮着将死之人完成点心愿吧。”
送走胡不为,打发杏儿去抓药,李秀禾返身回屋,见钰宝已经服侍刘婆婆睡下。轻咳了一声,李秀禾对他道:“刘小哥,你婆婆的病确实难以g治,你看开一些,不要再固执地去找胡大夫了,知道吗?”
“我不姓刘。”钰宝闷闷地说道。
李秀禾一愣,继而低声一笑:“那你姓什麽?”
“我不知道,婆婆一直叫我钰宝。”
李秀禾点了点头:“那我以後也这麽称呼你?”
“随你。”
“今年多大了?”
“十六。”
“我比你大两岁。”李秀禾笑道,“那我就是你姐姐了,你以後有什麽打算?”
“我不知道。”钰宝低着头扯残破翻毛的衣袖,“婆婆想要我考试,不过我笨,不会念书。”
李秀禾又一次打量了这个屋子,加上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刘婆婆,拍手决定道:“这样,我打算在城里开一家食馆,新开张一定会很忙,你要是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愿不愿意先到我那里帮忙呢?”
“我要照顾婆婆。”
“若是不耽误你照顾婆婆呢?”
“那我去。”钰宝正色道,“我欠你钱,给你干活还债。”
李秀禾摆了摆手道:“那些钱不急,那麽我们就说定了,我这两日会去看铺子,等安顿好了,会着人来找你,到时候你就去我那里帮忙。等你知道自己想要做什麽了,我会放你离开,如何?”
“好。”
杏儿买了药回来,李秀禾简单地交代了几句,并将从醉仙居带回来的菜留给了他,让他晚上吃,他没有拒绝。
回去的路上,杏儿问道:“为什麽对这个素未谋面的人这麽上心?”
李秀禾淡道:“钰宝在这里孝名远播,与他交好与我们而言只有好处,帮了他二人也算是善事一件,就当是为自己积德积福,我们没什麽损失,况且我挺喜欢钰宝的,这孩子心眼好、实诚,说不定会是我们食馆的福星呢。”
两人边走边聊,步至已经收拾妥当的铺子,店门还在修理,店内的桌椅部分换新,店面不算太大,上下两层,没有单独的雅间,不过地势好,处在人流聚集处,来往商人旅客不必浣乾街少,所以一旦开店,客流量肯定不会少。
大概估计了一下最多能招待多少人,李秀禾对人手数量也有了计较,除了老店掌柜和一个专管采办的,还需要三个在大堂传菜、伺候的,另外还要雇一个人在厨房打下手,保险起见,李秀禾打算用家里人,主宅里用不了那麽多仆人,调两个过来,加上钰宝应该差不多了。
又和掌柜的商量了一些细节,直至天色暗沈,李秀禾才携杏儿回府。
晚上,草草地吃了些饭,李秀禾进屋伏案写着什麽,杏儿端了盆热水进来道:“小姐,泡泡脚吧,舒服点。”
李秀禾低低应了一声,却也没抬头,继续写着。杏儿走过去看了一眼,问道:“写什麽呢?”
“我也是第一次开店,总有什麽是想不到的,所以我一直带着这个本子,一想到什麽就写下来,然後将这些想法用到店上,这样谨慎保险些。”李秀禾道,“好在我念过几年书,识得字,你们这儿的字跟我们那儿基本一样,倒也少了些麻烦。”
杏儿挺佩服她的,语怀崇敬道:“秀禾姐以前吃过不少苦吧,不然不会懂得这麽多,我家小姐可不像你这样慎思谨言。”
“也就是在外抛头露面的多了,其实没什麽大不了。”李秀禾淡笑道,“我是真心实意想要开家店,不能埋没了手艺不是?”
“行了,知道你有干大事的本事!”杏儿嗔道,“不过本事再大也要过日子不是?现在就去泡脚,一会儿水该凉了。”说着,就要伺候李秀禾洗脚。
李秀禾连忙制止她,笑着说道:“还真把我当大小姐了?我不惯这个,你以後也别伺候我,大家姐妹一场,这样倒显生分。”
杏儿拗她不过,不再动作,感慨般道:“真不敢想象,我也能成为人上人。”
李秀禾垂眸看不清情绪,轻笑一声道:“哪有人愿意做奴才的?其实,不管是奴是仆,尊重都是别人给的,要想被人看得起,自己就要先得看得起自己,我虽说不是什麽大户人家,却也是自由身,知道你们所担身份的苦,等过一段日子我们这里安顿下来,你陪我回一下帝都,去将军府将你的卖身契带出来,也算是报答你服侍唐淑嫣一场。”
杏儿闻言,红了双眼。
用水完毕,杏儿拿着水盆将要出去,面色沈静地对仍在伏案的李秀禾道:“阮杏儿三生有幸结得姐姐般良善人物,日後定以诚相待,绝不相负……天色不早了,你早些歇息吧。”
翌日,李秀禾简单地穿了件嫩黄色夹袄、浅白色长裙,绾了一个朝云近香髻,未施粉黛,唐淑嫣是个美人胚子,即便不着一色,仍具傲人之姿,李秀禾不想将时间浪费在梳妆打扮上,就这样素面朝天地去了城中铺子。
黄掌柜一早便等在那里了,见了东家,也不废话,将装修进展一一汇报给她,又带着她在厨房转了转。厨房建得很大,各类厨具一应俱全,且少些不常见的刀,是李秀禾画了交予掌柜的拿到铁铺现打的,灶旁整齐地码着竹筐,靠门处放着两口大缸,已经盛满了清水,什麽物品应放在何处都有写好的铭牌标签,不会弄乱,这一切都是按照李秀禾的要求整顿的,黄掌柜本以为东家要开食馆不过是心血来潮,做不得真,且老将军对自己的女儿很宠,做什麽都随她高兴,黄掌柜已经做好了歇业的准备,哪知少东家竟真心要做起生意,装点门面、人员安排都打理得有模有样,不由得对她另眼相看,故而对开食馆也上了起心。
黄掌柜见李秀禾挺满意的,便道:“店面装得差不多了,只等挑个黄道吉日开张,不过这店名您看……”
“就叫珍味斋吧。”李秀禾一锤定音,“咱们做的吃食生意,名字起得诱人些,会吸引客人。”
“成,我一会儿就叫人去打牌匾,不过有些话我要说在前头……”黄掌柜郑重其事地对李秀禾道,“凉县最出名的就是醉仙居,无论从名声和客源上看,我们都不能争过它,东家最好先有个准备。”
李秀禾了然一笑:“这我自然知晓,不过店铺新开张,要劳掌柜的多c些心了。”
“分内之事。”黄掌柜道,“我按您吩咐找了一个小夥子,是城西王伯家的么儿,王存喜,手脚勤快、知g知底,话也不多,正好能在厨房打下手。”
李秀禾点了点头,王掌柜又道:“至於这厨子……”
“我来。”李秀禾道,“菜都由我做。”
“您?”黄掌柜一脸惊讶,“您身份金贵,怎能去那油烟污瘴之地?”
“不妨事。”李秀禾一摆手,“我就喜欢在厨房倒腾些吃得。”
黄掌柜脸色不是很好,犹豫道:“您喜欢归喜欢,可我们这是要开门做生意的,没有正经厨子,挣哪门子钱啊?况且老将军知道了,会骂老奴的。”
“若是这个,就不用担心……”李秀禾安抚一笑,“我的厨艺虽算不上绝顶,开个馆子却也绰绰有余了,您要是不信的话,这样,今晚你带着王存喜去我府上,我为你们做一顿饭,若是入得了您的眼,您就安心让我做厨子,也不必说与我父亲,若是不满意,咱们在聘一位,您看如何?”
黄掌柜见她坚持,只好应了,心道,只要不说好吃,少东家就得安安心心做个甩手掌柜。李秀禾又和他谈了一会儿开张的事,见时候不早了,便起身告辞,先回唐府让厨娘和买办去市集买了些晚上要用的菜,自己则带了些补品药材,在杏儿的陪同下去了钰宝家。
时值正午,李秀禾二人到时,钰宝正坐在院中央洗菜,不过看他动作笨拙,想是不会做的,见有人来了,钰宝一个激灵站起来,手里抓着湿漉漉的菜叶不知所措地看着李秀禾,这麽看着倒平添了几分稚气。
“还没吃饭?”李秀禾温和地问道。
钰宝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略红着脸道:“婆婆刚醒,有些饿,我做点吃的给她。”
李秀禾看了眼厨房,一片狼藉,可以想见刚刚遭受了怎样的涤荡,将杏儿手中的东西接过来,李秀禾对她道:“你去帮忙把厨房收拾一下,待会我来做饭。”言毕,拎着东西,进了屋。
钰宝看了眼进了厨房忙活的杏儿,又瞄了瞄里屋,睁着水光闪闪的眼,跟着李秀禾进了屋。
刘婆婆半倚在床头,听到动静以为是钰宝,便道:“宝儿啊,婆婆不饿,你别忙活了,别把锅烧出洞来……”
李秀禾闻言,扑哧一笑,刘婆婆转过来一瞧,呵,哪儿来的俏生生的姑娘?随即看到对方的妇人发髻,眼色一暗,原来已经嫁人了。正了正脸色,刘婆婆带着怯问道:“这位夫人,您来我家是为何事?”
这时,钰宝也已经进屋,走过来将刘婆婆身上的被子往上提了提,低着头道:“她是前日帮我的姑娘。”
刘婆婆状似生气地轻拍了他一下:“什麽姑娘!人家是夫人,已经嫁人了,说话注意点。”
钰宝一愣,眼中的莫名一闪而过,随即低下头轻声道:“哦。”
李秀禾见状忙上前道:“婆婆不必多礼,我就是过来看看您好些了没,顺道找钰宝商量个事……”说着又举了举手中的东西,“一点心意,让您补补身子,我搁这里了。”
“这怎麽使得?”刘婆婆连忙挣扎着起身。
“您别和我客气了。”李秀禾上前轻轻按住她,“不过举手之劳,不必介怀。”
刘婆婆意思了一下,也不再挣扎,感激地笑了笑:“那日多谢夫人了,我这病我自个知道,这孩子又是个傻的,非要治好我,那日我是昏了过去,不然要是知道他给人跪下,我一定打断他的腿!”
钰宝闷着头听训,不言不语,李秀禾劝道:“他还不是为了你吗,您也别在意,这孩子心孝,您应该高兴才是。”
刘婆婆脱口道:“他是什麽身份,怎麽能跪别人!”
李秀禾一愣,刘婆婆意识到失言,惨淡地笑道:“我是盼着这孩子有朝一日出人头地的,这一跪,多少人会看不起他啊!”
“我不要出人头地,我要陪着你。”钰宝闷闷地说道。
“你再说这种话,我就一头撞死你信不信?”刘婆婆厉色道,“我把你养大不是给人糟蹋的!”
一旁李秀禾看她情绪有些激动,安抚道:“婆婆别恼,这种事急不得,以後再说吧,您饿了吗,我去给您做点吃的。”
刘婆婆连忙道:“那怎麽行?”推了推身後的钰宝,“婆婆柜子里还有些银子,你拿着去买些吃食回来。”
钰宝没动,用沈默来抗议此举,李秀禾了然一笑:“不用婆婆破费,我带了吃的过来,一会儿就弄好,您身体虚,不宜吃荤腥,我就做点粥给你,我们待会随便吃点就好。”说完,也不等刘婆婆反应,便转身去了厨房。
待人走後,刘婆婆问身後的钰宝:“这夫人真的是萍水相逢,为什麽这麽帮我们?”
“她人好。”钰宝木着脸服侍刘婆婆睡下。
见他不高兴,刘婆婆微微叹气:“我还不是怕你被人骗去,我没多少时日陪你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有什麽颜面见你娘?要是这家人确是好的,把你托给她我也放心……”说着往又门外看了一眼,略可惜道,“怎麽不是个姑娘呢?”
李秀禾从米缸里舀了一升米,洗净之後取出少许搁置一边,将带来的人参、百合切片,往锅里放水,烧开,放入大米和人参j炖,待熟後放入百合、冰糖,煮至冰糖融化,熄火盛入碗中,这样香甜可口的人参百合粥便做好了,这道粥也属药膳,能够润肺止咳、清心安神,具有延缓衰老的功效。吩咐杏儿将粥端给刘婆婆,李秀禾又将剩下的米下锅煮熟,葱洗净、切末,萝卜切丁,虾米泡软,素r丝备用。
取了两个**蛋打入碗中打散,放入煮熟的米饭中拌成金黄色。准备妥当,往锅中倒油,放入黄金饭炒成金黄色,加入其他配料,用大火炒至香味散出,最後搁少许盐糖、起锅,这便成了黄金蛋炒饭。给自己和杏儿各盛了一小碗,又盛了一大碗给钰宝,李秀禾捧着托盘来到里屋。
屋里的人早就闻到饭香了,刘婆婆更是惊讶这位养尊处优的夫人竟有一手好厨艺。将饭碗送到各人手上,李秀禾坐在桌前,略带歉意地对刘婆婆道:“婆婆近日都只能进流质食物,所以委屈你了,不过我每日会着人送饭过来,您就不用担心钰宝把厨房毁了。”
杏儿喂她喝粥的时候,刘婆婆就已经打听到了李秀禾的身份,惊讶之余更感慨流言不可信,这哪里是悍妇,分明就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美媳妇啊!又听闻京都的小侯爷风流成x,暗忖多半是受不了各房妻妾的欺负,不得已讨了休书,看李秀禾的眼神又多了丝同情,不过更加放心此人对钰宝无害,只是将军府门坎甚高,想是不会接受钰宝这样的身份,不免又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这边,钰宝像是八百年没吃过饭似的,两三口便扒完了碗中的饭,舔着唇两眼亮晶晶地看着李秀禾,像是等着喂食,李秀禾抿唇一笑,起身将锅中的饭全部盛给了他道:“先吃这麽多吧,撑了对胃不好,晚上你来我府上,我做些好吃的给你。”
钰宝弯着嘴角点头,这是李秀禾第一次见到他笑,眉眼弯弯、梨涡浅显、如沐春风,好看得天与地均失了颜色。一旁的杏儿看得呆了,愣愣地说道:“以後可不能这麽笑,太招人了。”
李秀禾尴尬地轻咳了一声,瞪了杏儿一眼,转而对钰宝道:“我的店铺就要开张了,在城中秀水街,明儿我带你去看看,熟悉一下环境可好?”
钰宝点了点头,刘婆婆已经知晓李秀禾让钰宝去店里帮忙的事,倒也不反对,只是依旧不忘嘱咐:“做什麽都好,不过不能忘了读书。”
☆、第五章、开张
小坐了一会儿,李秀禾起身告辞,刘婆婆吩咐钰宝送人,到了门口,李秀禾对钰宝道:“晚上记得过来,我多做些给你吃。”
钰宝难得的多说了一句话:“恩,我喜欢你做的菜。”
回到唐府,厨娘已经在收拾买回来的菜了,李秀禾打算做六道热菜、四道凉菜、四盘点心,多了吃不完,她不喜欢浪费。
打发杏儿着人收拾屋子,李秀禾套了件围身、护袖,在满是油烟的厨房忙罗起来。先将猪骨、**骨等放入大锅中熬制高汤,吩咐厨娘看着,李秀禾端了些面粉做点心。家里男人多、女人少,吃点心的不多,故而不需多做,只挑了几样快些的做,於是一会儿工夫,蜂蜜小馒头、瓜子酥、**丝春卷和麻香开口笑便做好了,甜香鲜酥俱备。
接着准备凉菜,将腌制好的鲜香嫩笋切成薄薄的片,浇上特质的红油,浅浅地装上一盘,颜色诱人生津,名曰红油嫩笋;将豆腐切块,加盐,煮一下,过凉水摆在盘子里,切碎蒜末撒在豆腐上,再加点香菜,干红辣椒炒勺子里面放上葱末,黑胡椒粉,蚝油,生抽,再往勺子里面放一点油,直接在炉灶上面加热至沸,迅速浇在豆腐上,名曰浇汁豆腐;又把买来的仔公**洗净後入锅加胡椒煮熟,斩成块,摆於盆中,锅内注油,烧至六成熟,放入鲜花椒、干辣椒炒出香味,冷却後加入姜泥、蒜泥、葱花、酱油、糖、味j、红油,和匀,淋在**块上,名曰花椒白斩**;最後简单地拌了一份酸爽黄瓜条。
将这些依次摆放在圆桌上,管家领着钰宝进了屋。随後,黄掌柜带着王存喜到了,杏儿招呼着他们坐下,李秀禾开始忙活主菜,首先做的是芙蓉大虾,这些个虾是j挑细选的,去头尾剥壳,用清水洗净放入碗中,加入少许j盐、料酒、**蛋清一个和玉米粉浆好,又着手制作裹衣,将虾r裹好放入锅中炸至微黄,出锅控油,再加入调料翻炒片刻,加入生粉勾芡装盘。
杏儿将热气腾腾的芙蓉大虾端上桌时,众人已经被盘中鲜汁欲滴的美味吸引住了,纷纷不自觉地动起了筷子,李秀禾的动作很快,下一道菜跟着上来了,琉璃珠玑。三种颜色的丸子在海碗中呈三足鼎立之势,配着清汤、漂浮在水中的点点香菜,别看这简单的丸子,这些可是用r皮、桂鱼r、猪r剁成r泥制成的丸子,融合了鱼r的鲜美和猪r的醇香,香滑可口,滋味经久不散。
喝了口茶水过嘴,众人的筷子又伸向了下一道菜,糖醋鱼卷。这道菜在内容上和上一道有所重合,都是用鱼r作料,不过吃法又不一样了,腌制好的去鳞剔骨的桂鱼r切成薄薄的一片,卷起一块条状黄瓜,再用玉米粉和**蛋清裹好,入锅炸至七成熟捞出,煸锅中留少许底油,放入葱姜末略炸一下,随即注入清汤,加入料酒、j盐、白糖和醋,上火烧开後,用水调稀玉米粉,倒入锅中勾芡,淋上热花生油,浇在鱼卷之上,一道酸甜可口的鱼卷就做好了。其实要说李秀禾用的材料都没什麽特别的,只是这做法新奇,口感独特,故而吸引人去尝试,继而沈沦。
看到大家的反应,李秀禾决定不再花心思做些复杂的菜式,随便做了一道酱香排骨、干煸四季豆和地三鲜,便坐下一起用饭。
也许真的是菜很合口,大家都吃了不少,几乎没剩下什麽,晚餐接近尾声的时候,李秀禾问黄掌柜道:“掌柜的还要找厨子吗?”
黄掌柜抹了抹吃得油光可鉴的嘴,笑道:“东家有这本事,不怕没生意。”
李秀禾勾起嘴角,举起面前的茶杯,以茶代酒,对在座的众人道:“如此,我便先干为敬,在坐的各位都将在珍味斋做事,以後大家互相照应,与珍味斋荣辱与共,只要各位认真做事,我断不会亏待大家。”言毕,一口饮尽。
众人也均举杯附和,这顿饭,宾主俱欢。
待人散尽,李秀禾拉住要回去的钰宝,从厨房里拎了一个食盒递给他道:“我给刘婆婆准备的一些点心,里面有虾饺、酱r包,还有冰糖枸杞粥,都是熟食,回去热了就能吃,量很多,吃不完的明早当早饭,你明早忙完就去店铺找我,我有事情交代你,记住了?”
钰宝睁着明亮的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带着笑意,深黑的眼神像是要把人吸进去般,清亮的声音透着股温暖:“我记得了,谢谢嫣儿姐姐。”
珍味斋在众多好奇和敌视的眼光中开张了,开张当日,李秀禾为了吸引客人,在外贴出开张当日一律半价的告示,一些行人、过客怀着好奇之心,进了珍味斋。
珍味斋和凉县的其他食馆不尽相同,醉仙居、来客楼都是客栈x质的酒楼,供应住宿和正午、晚上两餐,珍味斋则是严格意义上的食馆,提供早点、午饭和晚饭,且餐品分门别类,早点供应粥、点心、面食,内容丰盛,花样繁多,午饭和晚餐都与各大酒楼相似,只不过,为了照顾不算富裕的客人,李秀禾在菜单上加了一栏:饭品,即各种样式的米饭,负担不起昂贵菜价的,光吃米饭也能吃出滋味、填饱肚子。
渐渐地,客人多了,座无虚席。店里人手不是很多,三个跑堂(钰宝、董二和福善)、一个掌柜、一个厨娘、一个学徒,外加时不时来帮忙的杏儿,尽管人手不多,大家还是能够有条不紊地忙活,保证了上菜的速度和客人等待的时间,若有不耐烦的,懂眼色的跑堂就会适时地给客人斟上一碗特制的麦香茶,让客人舒缓一下心情。
钰宝是个聪明的,手脚最为活络,所以去厨房传菜的任务就交给了他。李秀禾前一日就将菜r之类的打理好,所以客人定下菜单,她只要拿着现成的材料下锅即可,速度倒也快。
时值正午,吃饭的人很多,来来往往的行人多是被食馆里诱人的饭菜香给吸引住的,纷纷驻足围观,见内有空位,便坐进去,随意点几个不是很贵的菜,这生意便做了起来。
黄掌柜忙得脚不点地的时候,门外传来一个低沈而略显清亮的嗓音:“黄掌柜生意兴隆啊!”
来人是一位身量修长,面容清俊的温婉男子,看样子不到而立之年,一双明眸透着股看穿一切的智慧之光,嘴角似翘非翘,像是时时刻刻都挂着笑,一头飞泻如瀑的长发简单地束着,颇有些放荡不羁的味道,他就是凉县知县何文耀。
“何大人,您怎麽有空来小店,快请进……”黄掌柜亲自出来招呼,吩咐董二倒茶,带着何文耀坐下,殷勤地问道,“大人想要吃点什麽?”
何文耀浅浅一笑:“不用麻烦了,我听说珍味斋的饭品独特,特来一尝。”
“我们这儿有多种饭式,不知大人要吃哪一种呢?”
“哦,我倒不知饭还有多种名堂,劳掌柜的说道说道。”何文耀摆弄着折扇慢道。
黄掌柜递过来一张红纸黑字的菜单,略带歉意道:“这两日刚开张,我又不是厨子,这菜名啊还没记上,不过有菜单,您可以看着点。”
何文耀接过,只见上面写着不下於五十种不同的饭,暗暗咋舌,更加好奇这珍味斋的厨子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通晓如此多的菜式,g廷御厨也过犹不及啊。看了一会儿,何文耀道:“就点这荷香八宝饭吧。”
钰宝听了就下去传单,何文耀打开扇子状似漫不经心地说道:“黄掌柜可真有福气,刚开张就有这麽位厨艺高超的师傅坐镇,照这情形发展下去,定能财源滚滚。”
“何大人哪儿的话,我也是给别人做事,这食馆可是我们少东家开的。”
“哦?”何文耀挑眉问道,“唐小姐?”
“正是……”黄掌柜不无自豪地说道,“这上上下下大小事件都是少东家亲力亲为的,卖早点的想法也是她提的,且不说她懂这麽些利害关系,单是那一手菜,烧得j妙绝伦,说她是将军府的小姐,估计也没人信。”
“这些菜都是唐小姐做的?”何文耀诧异。
“可不是嘛!少东家这一手做菜的本事也不知得了谁的真传,花样多、味道好,这手上的功夫也不差,什麽刀都耍得起来,您瞧见隔壁那桌的冬瓜盅了吗?那盅就是少东家雕的,您瞧,多漂亮!”
何文耀面上淡淡的,心里却暗自皱起眉来,这唐淑嫣将门出生,若说生来爱好舞刀弄枪,他倒还信,可这做菜……他宁可相信唐淑嫣是如传言般善妒狭隘的悍妇,看样子,是时候会一会这位唐小姐了。
一刻儿工夫,荷香八宝饭就端上来了,何文耀奇怪的是,没有碗,只有一个八寸大小的蒸屉。掀开盖子,扑鼻的鲜香,原来竟是蒸饭。米饭松软晶莹,配着几颗豌豆、嫩白的虾仁和红亮的叉烧,上层点缀着几点葱花和胡萝卜丁,红绿相间煞是好看,用筷子夹起一口吃进嘴里,齿颊留香。
隔壁桌子上一个中年汉子见此景,不觉口齿生津,抽着鼻子朝黄掌柜道:“店家,这是什麽饭,也给我上一份!”
“好!,客官,一会儿就来!”
何文耀坐在那里慢条斯理地吃着,散发着不同於他人的优雅,待吃完,从袖中抽出一块绣荷丝帕轻轻拂过嘴唇,起身对黄掌柜道:“结账。”
黄掌柜笑道:“何大人光临我们珍味斋已是蓬皮生辉,这顿是少东家请,希望以後多多关照我们店。”
何文耀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那就代我谢谢唐小姐,掌柜的忙,就不用管我了。”
那厢一个一脸胡子的大汉突然一拍桌子,叫道:“妈的,老子吃了这麽好吃的,以後吃不下其他东西怎麽办?”
福善笑着对他道:“这位爷问得好,各位客官也听好了,东家说了,为了让外地客人记得我们珍味斋,本店的饭菜除了有汤水的,一律可以外卖,只要下次带着食盒来店里,就能把美味买回家里吃,每日的份额有限,过时不候,各位客官要是想买,可要请早啊!”
何文耀勾起嘴角慢慢走出珍味斋,摇着扇子应着路上对他问好的行人,返身向珍味斋看去,偌大的牌匾似乎闪着摇曳的光,“有趣……”何文耀转过身慢慢隐没在了人群中。
直到丑时,店里才算空闲下来。李秀禾捏着腰从厨房出来,杏儿上前扶着她,心疼地说道:“这麽辛苦求什麽呀,家里又不是没钱,要不找个厨子算了。”
李秀禾摆手道:“换厨子还要不要做生意了?”倒了杯茶水喝下,略一沈吟,“不过,看样子是要带一个徒弟了,不然忙不过来。”
黄掌柜将这两日收入情况简单地说与李秀禾,除却第一天半价没有盈利多少,之後的几天都很可喜,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和醉仙居分庭抗礼也说不定。
李秀禾默不作声地听着,待他说完,问道:“可有人上门闹过事?”
黄掌柜一愣,继而苦笑:“还真什麽都瞒不过你,不过也不是什麽大事,一两个流氓痞子,我应付得过来。”
李秀禾点了点头,接着道:“这段日子还要辛苦掌柜的,等慢慢步入正轨,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黄掌柜连忙称是,李秀禾从柜台拿出些银两,散给众人,笑道:“这几日大家辛苦了,这些是奖钱,当是开张喜,等发月钱的时候我再给你们加点。”
底下一阵欢呼,李秀禾看了一眼众人,问向杏儿:“钰宝呢?”
“刚刚还在的啊?”杏儿也奇怪,“怎麽一眨眼就不见了。”
李秀禾将钱递给黄掌柜道:“这是给钰宝的,等他回来了,你交给他,我出去一会儿。”
将在厨房里做好的桃仁**丁、凤尾群翅、抓炒鱼片和素四宝烩饭装进食盒,李秀禾提着它来到回春堂。
胡不为正翘着腿m着胡子,抓着一个紫砂茶壶眯着眼睛喝,见到李秀禾眼睛一亮,跳着问道:“今天是什麽好吃的?”
李秀禾笑着把食盒里的菜一一端出,又将随身带着的干菜包挑出些许,放入汤碗,用热水一烫,散发着清香的素汤便做好了。收拾妥当,李秀禾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吃,胡不为每一个表情都在显示自己吃得多麽欢畅,扒完最後一口饭,他打着饱嗝道:“我要是早几年死了,一定是被你喂死的。”
李秀禾不理他,将东西收拾好,问道:“刘婆婆今天怎麽样?”
“还能怎麽样?”胡不为没好气道,“吊着呗,不过你那药膳做得好,继续给她吃,倒也能养养身体,其他的我不能保证,但如果照着这个趋势不会再坏下去,恢复也不是不可能。”
李秀禾一喜:“如此,就仰仗胡大夫多多费心了,我会做很多你没吃过的菜,就当是补偿您费心费力了。”
出了回春堂,李秀禾看到钰宝站在路中央目光复杂地看着自己,心下诧异,问道:“怎麽跑到这儿来了,店里不忙吗?”
钰宝从口袋里掏出碎银子塞到李秀禾手上,似是憋着闷气低着头道:“我不要你给我钱。”
“这是你的工钱,为何不要?”李秀禾又往他手里送,装作生气道,“我不能让你白干,再说你还有婆婆要照顾呢。”
钰宝头一偏,闷道:“都被你照顾了。”
李秀禾一笑,道:“那你也要攒点钱以备不时之需啊,哪天想成家了,总得有钱提亲吧。”
钰宝一愣,木木地说道:“我不喜欢姑娘。”
李秀禾闻言一惊:“你……喜欢男人?”
钰宝依旧面无表情,摇着头道:“我不喜欢男人。”
李秀禾失笑:“你谁都不喜欢,打算打一辈子光棍?”
“我有你和婆婆。”
“以後还会有其他人。”李秀禾认真地看着他,“不要把自己关起来,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会成才,到时候就不只是我和婆婆对你好了。”
钰宝微微皱眉:“不要叫我孩子。”
“好,不叫。”李秀禾笑,“既然出来了,就陪我逛逛吧,我来了这麽久,却只知道几条街,不认识路总归不好,你带着我走走。”
两人并着肩慢慢走在阳光片撒的街道,落日的余晖照在相互交融的背影上,丝线般纠缠,欲剪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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