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微微点头,少女将那竹筒双手递到他怀里:“给你,喝了暖和点!”
淡淡地清香自竹筒里传来。林晚荣不解地看了一眼:“这是什么?”
“你尝尝就知道了!”少女轻声道。
将那竹筒上的帽子打开,阵阵酒香顿时扑鼻而来,筒中盛的是清清地酒y,林晚荣尝了口,如米酒般度数极低。苦涩中又带着些清香。也说不上爽口。依莲眼巴巴地望住他:“好喝么?!”
“嗯,好喝!”林晚荣打了一吊子递给她:“你也尝尝!”
“不行地,我们苗家女子,没成亲不能喝酒!”依莲急急摆手。关切的望着他:“喝了能暖和点么?!”
苗家地酒水度数低。喝了也顶不了多大作用,只是林晚荣怎好拂她意思,忙不迭点头:“暖和暖和。真暖和!”
“那就好!”依莲拍拍胸脯,长长地松了口气:“这是家里最后地一点米酒了。是用来招待贵客的。阿爹不准人动!要是你喝了不暖和,我岂不是白偷——白拿了?!”
林晚荣笑着摇头:“依莲,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
少女睁大了眼睛:“因为你是好人啊!”
“好人。我怎么不觉得呢?!”林晚荣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少女轻轻摩挲着手中地玉佩。神色有些恼了:“我就觉得你是好人!你和别地华家人不一样,在船上我就察觉到了!你会撑船、会游水、会口花花说瞎话、但你不欺负人,不轻视我们苗人,还帮着我们打坏人!你口口声声不离钱。却是有财不贪,还故意使了坏法,划破那么好地玉佩送给我们——”
难得我有这么多优点啊!林晚荣笑了笑。不知该说什么:“对了。依莲,你怎么回来了?山下如何了?!”
依莲轻轻摇头:“那些差役在往山寨的路上停住了,不进也不退,不知捣什么鬼!阿爹和坤山他们守在山下呢!我担心你一个人在山上躲不住,就快些来找你了!”
她的衣裳上上下下的来回,早已挂破了好几处,柔弱的身躯在寒冷地山风里微微颤抖,林晚荣心里一凛。急道:“依莲,外面冷。你进来。我在外面守着!”
依莲倔强摆手:“那怎么行?要是官差冲上来了怎么办?你放心吧。阿林哥,外面一点也不冷。我在山寨里都习惯了!你好好躲着,我给你放哨!”
躲个p啊!他哼了一声,哗啦自草藤中跳了出来,少女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他塞进了d中:“你,在里面待着!要敢出来,我就揍人了!”
苗家女却不是那么容易屈服地,依莲丝毫不理会他的恫吓,大步站了出来,瞪大了眼睛,凶狠地望着他。
林晚荣愣了半晌,悻悻的收回手掌,笑道:“好了,我也不打你了!你想在外面待着就在外面待着,不过我也不会躲里面了!咱们就在外头说话,要是衙役真地上山来抓我,再躲也不迟!”
他从石d中取出所有地衣裳,一股脑披在少女身上。
温暖的感觉传来,依莲望着他,轻声道:“阿林哥,我就说过,你是个和别人不一样的人!”
林晚荣嘻嘻一笑,极目远眺开来。山凹处,湖水清澈宽广,月光洒落水面,玉辉闪闪,波光粼粼。浅浅地月影倒映之中,晃晃悠悠,仿佛一艘游动的银色小船。四山地苗寨远远近近散落水面,随着月影飘摇摆,恍如一副抖动地风景。
“好一个映月坞!”他深深长叹:“当真是地如其名!”
依莲坐在他身边,得意笑道:“那当然了,九乡十八坞中,就数我们映月坞和圣姑的碧落坞最美了!所有地苗家都羡慕我们呢!”
这般美景,确实值得羡慕。林晚荣点头道:“依莲,那些官差经常来欺负你们么?!”
苗家少女愤恼的哼了声:“可不是吗?他们鱼r乡里、一手遮天,收多少赋税,全由官老爷一张嘴!一年三赋四赋不说。收完了。还要借着各种名头苛捐。各个官老爷们建佛庙、做大寿、办堂会,九乡十八坞都得捐礼。谁捐得少。谁就要加赋!这些年来,我们苗寨的地皮都被他们刮去了三尺。乡亲们个个苦不堪言。可谓民不聊生!”
“那就没有人管管吗?!”
“谁来管?”依莲无助道:“你也看到了,无桥无船,我们苗人根本出不了叙州府,这里就是官老爷的天下。连京城地皇帝,也没有他过地逍遥自在。”
林晚荣冷哼了声。忽然又道:“那黑苗呢。黑苗又和你们有什么仇?都是苗人,他们为什么要勾结官府来害你们?!”
“阿林哥,你不是苗人,”依莲幽幽望着他:“这些事情本来是不能对外人说地。可你是个好人。我知道你不会害我们地!黑苗针对我们。其实是为了对付白苗和圣姑,也是因为我们九乡十八坞地大头领之争!”
“安姐姐?!”林晚荣大吃了一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依莲嗯了声:“我们苗人,计有九乡十八坞三十六连环。总人数逾十万。历代地大头领皆出身白苗。德高望重。深厚爱戴!上代大头领在临终之前,指定圣姑继位,只是那时圣姑在外漂泊。没有及时返回。便说好由黑苗地扎果头人暂时代领。”
那时候安姐姐正率领着白莲教,要为苗人谋天下大业,当然没有时间返回了。不用说,一定是扎果要取而代之了。
“阿林哥你这么聪明。后面的事情应该能够猜到了。”依莲摇头道:“扎果头人一心想成为真正地苗乡大头领。他上任之后不惜与官府勾结,排除异己。祸害苗寨。导致九乡十八坞惨落成今天这个样子。我阿爹在红苗中深有影响,又不愿听他指派,所以,我们映月坞就一再受他刁难,其他青苗、花苗各支系也都一样。”
“眼看苗乡民不聊生、怨声载道。乡亲们实在无法过活下去,长老们就私下商量,一定要请回圣姑重整苗寨。今年开春。由我和阿爹偷偷驾船,送一位长老北上了。”
原来如此。林晚荣恍然大悟。难怪诚王府中。安姐姐匆匆离去,原来是苗乡出了变故。后面地事情就不用说了。扎果在苗乡经营多年,又与官府有勾结,安姐姐虽是正牌的大头领,要扳倒他。只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那圣姑相亲,又是怎么回事?!”他忽然想起一事。急忙问道。
依莲笑着道:“扎果头人虽心眼狭窄。唯独对圣姑却是情有独钟。圣姑在外漂泊多年,他也一直坚守未婚。看到圣姑孑然一身返回苗寨。他自然要一偿夙愿了!听说他就住在五莲峰下,每日都要上到碧落坞去探望圣姑,一心婚!要说今年的花山节,大家都想看看圣姑会怎样抉择呢!”
这个圣姑,一定是安姐姐无疑了!林晚荣再无疑虑,愤愤挥了挥手。
依莲看了他一眼,惊道:“阿林哥,你不会真地要去与圣姑相亲吧?我劝你还是死了这份心吧,全叙州地儿郎都盯着圣姑呢!”
林晚荣嘻嘻一笑:“我去看看,看看再说,没准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圣姑就喜欢我这样地呢!对了,依莲,花山节,你也要去地吧?!”
少女嗯了声:“赶苗场是我们苗家的节日。寨子里地咪多、咪猜都要去地!”
“好!”林晚荣竖起大拇指:“那你喜欢什么样地咪多?!说出来我给你参谋参谋!”
“我不知道!”依莲羞涩望他几眼,摇了摇头,偏首朝山下瞭望,忽然惊道:“咦,官差退了?!”
第六四一章 乔装
不其然,原本盘踞在进寨山路上的衙门官差,突然无连火把也悄悄的熄灭了,不知在搞什么鬼。林晚荣嘿了声,眼中冷芒闪过,没有作答。
“依莲,依莲!”寨下行来一个挂着柴刀的年轻咪多,四处呼唤着。
是那个叫做坤山的苗族小伙子,依莲站起身来打招呼:“坤山哥,我们在这里!”
坤山疾步行了过来,望着林晚荣笑眯眯的站在依莲身边,忍不住愤愤哼了声:“依莲,官衙的人退回去了,布依阿叔让我来叫你!”
“退回去了?!”依莲皱着眉不解道:“阿林哥打死了姓吴的,官衙怎么会就这样走了呢?!”
坤山摇摇头:“那个姓吴的没有死,只是脸上被砸开花,昏厥过去了,阿叔把他救醒,送回给官差了!”
“没有死?!”依莲脸上红了红,她和阿爹都是苗医,人的死活自然应该看的出来。只可惜那会儿事出突然,她心神慌乱之下,只顾着带阿林哥逃跑,倒把这茬给忘了。望见林晚荣笑嘻嘻的样子,少女猛地一瞪眼睛:“你是不是也知道那个姓吴的没死?”
“没有,绝对没有!”林晚荣急急摆手,与这苗家女孩相处了片刻,对她的性子也了解了个七七八八,这丫头可是个要强的主:“我下手的时候只管打的痛快,哪会管他死活呢!”
依莲嗯了声,娇笑道:“那就好。阿爹叫我们呢,阿林哥,我们快回家!”
她拉着林晚荣就要走,坤山急忙拦在她面前:“依莲,阿叔只叫我喊你,可没提起过这华家人!”
小伙子对林晚荣深有隔阂,盯住他的目光极为不善,少女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坤山哥。你这是什么话。我们苗寨是这样待客地规矩么?要让你阿爹德旺叔知道了。他又要揍得你满山跑了!”
坤山听得不敢说话了,似乎极为惧怕。少女笑着安慰道:“坤山哥,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德旺阿叔的。但是你也不要为难阿林哥,他是个好人,没有祸害过我们苗寨!你说是不是?”
很显然,苗家青年完全不是依莲的对手。被她几句话安慰的服服帖帖,再也不敢多说了。林晚荣看的一笑,这个苗家少女看着柔弱,但在映月坞,也是个泼辣人物啊。
布依老爹家的吊脚楼,在山寨的正中间,依着山坡的斜度竖起大木桩,在桩上建起两层木楼。屋顶为双斜面。最上一层贮藏粮食、杂物,吊脚楼下则堆放杂物、圈养牲畜。
这些年官府苛捐杂税严重,苗家人圈养地牲畜早卖光了。楼顶上贮藏粮食地杂物房也是空空如洗。布依与另几个苗族老头早就在门口候着了,见林晚荣行来,急急上前迎道:“映月坞欢迎远方来地贵客!”
这是苗寨的习俗,凡是有远方贵客来临,都要由全寨老少一起相迎,杀j宰羊,由长者敬酒敬歌,以示尊敬。只是今夜情形特殊,官府来扰,性命有虞,所以依莲才带着阿林哥直接冲进了山寨,一切形式自然也就从简了。
林晚荣急忙双手抱拳:“哪里,哪里,布依老爹和各位大叔太客气了!”
“三哥!”四德站在苗寨各位长者身后,正在对他招手。依莲有些抱歉的看着他:“阿林哥,你的两位朋友,我只找到了这一位,另一位不知到哪里去了!”
林晚荣急忙打了个哈哈:“没事,那位高大哥是到山上放哨去了,过几天就会来找我们的,你不用担心!”
随着布依老爹进了吊脚楼,屋内虽简陋寒碜,却收拾的整整齐齐,干净幽洁,一个清秀的苗家妇女用竹盆端来清水,中间c着根树枝,躬身放在林晚荣面前。
“阿母!”依莲急忙站在她身边,指着林晚荣说了几句。阿母打量着贵客,又在女儿耳边轻轻言语,不知说了些什么。依莲神色一急,急忙指着他,叽叽喳喳了几句,阿母地神色才好了些。
这母女二人尽是用苗语交谈,林晚荣一句也听不懂,只是她们的眼光不断的打量在身上,倒叫他一阵不自在。
苗寨的规矩,他一个也不懂,依莲阿母端了清水放在身前,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难道是叫我洗脸的?这树枝又是干什么用的,当毛巾使的?他犹豫半天,终于鞠了一捧清水,正要往脸上泼去,依莲咯咯笑着拦住了他:“阿林哥,这个是我们苗家风俗‘去尘’,是专门欢迎远道来的客人用地,不是洗脸地。”
她拿起树枝,沾上几滴清水,拂在他身上,作“去尘”之意。林晚荣这才省悟过来,老脸一红,急忙学她样子,打了几滴清水洒在身上。
看着这华家人笨手笨脚的样子,苗寨中人忍俊不禁,依莲站在他身边,更是哧哧笑个不停。林晚荣心中那个尴尬啊,无与伦比,好不容易“去尘”完毕,落在座上,布依老爹感激道:“客人,今天你仗义出手,为我们苗寨打抱不平,整个映月坞都感激不尽!”
“哪里哪里,林某人鲁莽,差点给山寨引来一场祸事,实在惭愧!”林晚荣抱拳叹了声。
他出手不轻,差点就将那姓吴的给活劈了,引来祸事倒确实不假,依莲看着他自责地神色,忙道:“阿爹,那些官差无缘无故,怎么会退走了呢?”
布依此人看着干干首瘦瘦,不显山不露水,但能成为映月坞的红苗寨主,其精明干练、老于世故自不用说了。布依老爹瞥了林晚荣一眼,意味深长的点头:“应该是有贵人相佑吧!客人,你说是不是?!”
?!我不太清楚唉!”。荣厚着脸皮打哈哈。
布依笑着道:“依莲她阿母,还愣着干什么?贵客远来。我们的清酒呢,快端上来!”
阿母哦了声,瞥了女儿一眼,又看了看丈夫,脚步迟迟不敢挪动。布依瞪她一眼:“怎么了?!”
依莲“啊”了声,紧抓手中地竹筒,面红耳赤,急急低下头去:“阿爹。我。我——”
林晚荣一愣神。看到那绣筒便恍然了,原来依莲送上山的清酒,是偷她阿爹的,现在早被他咕嘟几口喝完了,哪里还有?
这个小阿妹啊!他心中感动的无以复加,急忙站起身来,将依莲护在了身后:“老爹不用客气。我一点也不渴!”
望见女儿手中的竹筒和她藏在华家人身后那羞红如血的脸颊,布依愣了半天,忽然摇摇头,长长一叹:什么不渴,你是早喝过了!!
老爹沉默了半天,什么都不说,只把眼光打量在他身上,仿佛要把他看穿。
林晚荣受不了他那毒辣的目光。急忙道:“对了。布依老爹,从咱们这里到五莲峰碧落坞,走路要多长时间?!”
“走就近的山路。虽然险峻了点,也就四五天地脚程吧。”布依老爹望他一眼:“客人,你也是要去五联峰,参加花山节吧?”
林晚荣怎好意思说是去和圣姑相亲地,急忙讪笑:“哪里,哪里,我就是去看看!”
苗族长者点头道:“正好,我们寨子里地咪多、咪猜们都要去,好几十人呢,不如你们一道上路吧!九月初三,算算日子也没几天了,明天一早就该出发了。”
林晚荣在叙州府中本就是无头苍蝇,正愁找不到路,听说这么多人一起去,正中了心怀,欣喜得急忙点头。
“客人你今天打了县丞的儿子,”布依皱了皱眉:“穿这一身华服与我们走在一起,实在太扎眼了。若不嫌弃的话,不如就换了苗装上路吧。”
换上苗装?这个主意实在好!林晚荣一拍巴掌,笑道:“那好,我也做一回苗家的咪多!老爹,坤山,你们可要多照应我啊!”
在这个时代,苗人久受压迫,社会地位极低,一般的华家人怎会穿上苗装扮作苗人?但是在林晚荣心里可没这种想法,大华百族而居,和睦相处,大家都是兄弟姐妹,岂能因夷华差异而将人划分为三六九等?
他答应的如此爽快,倒是出人意料。依莲欣喜不已,布依笑了笑,坤山却是瞪着眼哼了声。
老爹看了女儿一眼:“丫头,这次去不去?!”
“我,我不知道!”依莲低头,一转身跑了。
布依哼了声,望着林晚荣道:“那就这样说定了,时辰也不早了,请客人先歇息吧。”
按照苗寨的规矩,迎接远客本来还要大排筵席地,只是一来映月坞实在穷的揭不开锅了,二来布依老爹心里有气,这最重要的一步索性给免了,直接安排贵客睡觉去了。
两层的阁楼,布依一家住在楼下,楼上留给客人了。房间倒也安静整洁,在暖和的干草上铺了褥子,十分舒坦。
想着明日一早便要出发去五莲峰,林晚荣心里又是兴奋又是焦急,反而睡不着了,索性推开房门出来。
吊脚楼依山而建,在顶楼一抬脚,就能跨到山坡上。清冷的月光洒落林间、地上,清凉一片。
“阿林哥!”身后响起声温柔轻唤,他转过头来,依莲手中捧着一套苗家的男子衣裳,笑意吟吟的望住他。
“是依莲啊!”林晚荣笑道:“天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少女摇了摇头:“明天要赶早出发,阿母要给我收拾好多东西!这是阿爹地衣裳,你要不嫌弃地话,就穿上看合不合身?”
这衣裳折得整整齐齐、称称妥妥,还有些艾草的清香,林晚荣一愣神,布依老爹的衣裳?他那么瘦,我能穿地上么?只是事实与他想像中差的甚远,这衣裳就仿佛是崭新的,穿上身来,不大不小,不长不短,刚刚正好。
依莲似乎能看透他的惊讶,忍不住笑道:“这是阿爹年轻时的衣裳!告诉你吧,我阿爹年轻时候可俊了。长地和你一样高,笑起来也和你一样好看,九乡十八坞的咪猜都喜欢他——”
不会吧,林晚荣瞠目结舌,看今天的布依干干瘦瘦的模样,难道当年的他也和今天的我一样的风流倜傥、潇洒不凡?这反差也太大了吧!
“这么说,布依老爹还是个万人迷了?”他笑着点头,得意洋洋的转来转去。打量自己穿上苗装地模样:“那你阿母又是怎样征服你阿爹地?!”
他用征服这个词。顿叫少女噗嗤一笑。却是误打误撞说对了。原来苗族许多都是一夫单妻地小家庭,财产大多由男子继承,但主妇在家庭中却享有很高的权力和地位,也不乏河东狮的典范。
依莲望着他穿苗服的样子,咯咯轻笑:“我阿母当年也是百里闻名的俊俏咪猜,她唱的山歌,能引百鸟来朝!阿爹一听到她唱歌。就什么活都不干了,柴也不打了,船也不撑了,连饭都不吃了,躲在她的吊脚楼后听她唱,有一回,愣是藏了三天三夜没下山!我阿母发现了他,看他可怜。就送给他一碗黍米饭!谁知阿爹吃完饭。赖着不走,还躲在山上一动不动,我阿母没有办法。就只得每顿给他送饭。后来就——”
林晚荣哈哈大笑,这苗家人地恋爱还真是精彩,最朴实,也最浪漫。
他刚穿上苗服,新奇不已,在下乱摸,目光落到腰间。顿时奇道:“咦,这条腰啊!”
依莲轻声道:“是很别致,不过你可要当心了!”
“当心?当心什么?”林晚荣睁大了眼睛。
少女羞涩一笑:“这个叫做玉带,按照我们苗家习俗,如果男女双方中意,就会互赠腰带作为定情信物!所以啊。这玉带。你要送给自己喜欢地咪猜才是!别的咪猜送你玉带,你要不喜欢。就千万不能收!”
原来是这么回事。苗家的规矩真多啊,一不留神就会摆乌龙!林晚荣抹了抹脑门子上的汗珠:“这样说。你地衣裳上也有一条玉带了?”
依莲点了点头。脸上浮起几抹鲜红。细心为他整理好苗装,又默默地打量一阵。才微笑道:“难怪阿母说,阿爹穿这衣裳最好看呢,我现在才懂了!这身衣裳,也就阿爹成亲时穿过一次!”
“不会吧?!”林晚荣吓了大跳,急急把衣裳往下扒,依莲赶紧阻止他:“你干什么?!”
林晚荣忙忙摆手:“依莲,这可使不得,折煞我了!”
少女摇摇头:“这是我们山寨最好地衣裳了,我求了阿母好久,她才舍得拿出来地!你要不穿,我就不知道给你找什么衣裳了!”
“这,这——”阿林哥目瞪口呆。
依莲噗嗤笑道:“阿林哥,你知道我阿母见你第一面地时候说什么吗?!”
她们娘俩那会用苗语嘀咕了半天,鬼才知道说什么呢。见他摇头,少女嘻嘻道:“她说,看你地面相,就知道你是个最诡计多端地华家郎,准是油嘴滑舌、吊儿郎当,不是什么好东西,叫我不要上你地当、不要受你地骗!”
阿林哥那个汗啊,刷刷往下流!这位唱山歌地阿母,真的是火眼金睛啊,看人那叫一个准。
“我跟阿母说,不是那样地,你是好人,我心里知道!我把你地事情对阿母讲了,阿母说,那就更不得了了,你这个华家郎,会吃人不吐骨头的,可把她吓坏了,咯咯——”
少女笑得前俯后仰,林晚荣抓耳挠腮,老阿母怎么把我想地这么不堪呢,什么吃人不吐骨头,我是那样坏地人吗?我和依莲可没有什么,很纯洁地朋友关系!
依莲看他愁眉苦脸模样,好不容易才停止了笑:“阿林哥,你就放心吧,这衣裳压在箱子底很多年了!自阿爹成亲时穿过一次,阿母就再也不许他穿了!”
“为什么?!”他愣了愣。
“阿母说,怕阿爹穿上这衣裳,又勾搭别的咪猜!”
啊?!林晚荣傻了,布依老爹真有那么大地魅力?!苗家人还真是有趣。他呵呵大乐:“要真是这样,那我说什么也要穿上一穿了!”
依莲轻道:“那你也只能穿一次啊!”
挂上柴刀,来回走了几步,耀武扬威地,还真是有那么点苗家咪多的气势,少女笑着点头。
林晚荣忽然想起一事:“对了,依莲,布依阿爹问你去不去花山节,你怎么说不知道呢?你不是跟我说过要去的吗?!”
依莲脸颊红了红:“往常阿爹我嫁人,赶着我去花山节,我从没去过!这次本来也不打算去的。只是阿林哥你们没人引路,我就去看一看了!”
原来和我一样,都只是去“看一看”的!林晚荣哦了声,神秘兮兮道道:“我明白了,你一定是在寨子里有了喜欢地人,才不想去花山节的!嗯,坤山这小伙子不错,和你很配!”
“坤山?”少女摇头道:“怎么扯到坤山哥身上去了?我打小和他一起长大,他就像我的亲哥哥一样,就你会胡猜乱想!阿林哥,我要喜欢一个人地话,他就要像我阿爹那样,与众不同!”
布依老爹还真成了偶像啊!林晚荣哈哈大笑。越与苗家人相处,就越觉得他们的可爱之处。
山寨寂寥,月色如水,悠悠地微风吹过,让人心旷神怡。在这里感受到地心灵地安详和平静,是别处无法给予地。
林晚荣沉默了半晌,忽然道:“依莲,你是苗乡的百灵,能不能教我唱唱山歌?!”
依莲眨了眨眼:“你要学唱歌?哦,我明白了,说来说去,你还是要去花山节对歌!阿林哥,你在我们苗乡,真的有中意地咪猜了?!你为了她,要学唱歌?!”
“我很严肃的跟你再说一次,我中意的咪猜是圣姑——瞧瞧,你又不信了吧?!”
你还真严肃!依莲捂住唇咯咯笑个不停:“这也算是你中意的人?全苗乡的咪多,谁不喜欢圣姑?!好了,好了,你想学我就教,不要找那么多理由!不过别人都是六岁开始学,你现在都长这么大了,我可不敢保证教成什么样!”
他嘻嘻一笑:“尽心就成,估计圣姑也没指望我能唱成个百灵鸟!”
“口口声声不离圣姑,倒像真的似的!”依莲小声嘟囓了一句,愤愤跳了起来:“要学唱歌,明天请早!我走了!”
她说走就走,步伐快捷,楼板蹬的咚咚响,林晚荣无奈摇头,颇觉好笑。
雾气蒙蒙,山与水早已掩映在夜色中,看不分明。明早就要启程去五莲峰了,与安姐姐已近在咫尺!如此美好的夜色,她在做什么呢?
第六四二章 骗了老实人
天上有雨下不落,
阿妹有话不敢说。
害死人的俏阿哥,你来听听妹心窝……
”
迷迷糊糊半醒半睡之间,就听山梁上传来清脆的情歌,往窗外瞅了几眼,皓月当空,繁星满天,才四更不到时分,苗家人就都已起来了,家家户户点着灯,吊脚楼上炊烟袅袅升起,一派繁忙景象。
想起昨夜说过,要跟依莲学山歌的,急急爬起来,囫囵穿好衣服,一个跨步,从吊脚楼直接跃上山坡。
少女站在山岗上,看了他一眼,又别过脸去:“哼,你来晚了!”
林晚荣挠挠头,不好意思道:“这个,这个,你也太早了点吧!当然也怪我,头一次住苗乡,昨天晚上太兴奋,一时没睡着,这才起的晚了些!”
“想圣姑想的吧?”依莲笑着道。
这丫头猜的真准,不过我说了你也肯定不信,他哈哈笑了几声,算是糊弄过去了。
“阿林哥,我们苗族的情歌,讲求的是浅显直白,不管什么话,只要你敢唱,就有人敢听。曲调都大同小异,倒不难学,这几天在路上我慢慢教你。”
授课这就开始了,依莲循循善诱道:“难就难在歌词上了。这些山歌都是先祖一辈一辈传唱下来的,阿母能记住一千首,我到现在只能记住六百多。我把我知道的都教你,你可要记好了!”
六百首?我的妈呀!林晚荣吐了吐舌头,缩回了脑袋。依莲咯咯笑道:“你能记多少就记多少吧。反正也没指望你唱成百灵!”
这丫头倒是原话奉回了,林晚荣摇头一笑,目光落到她脸上,见她眼睛睁得大大,里头布满血丝,顿时惊道:“依莲,你,你昨夜没有休息?”
少女不好意思地摇摇头:“阿母要帮我收拾东西。要烙饼准备干粮。她一夜没安歇。我怎么能睡呢?这寨子里要去参加花山节的咪多咪猜们,谁家都是如此!”
难怪你起的这么早呢,林晚荣顿时急了,拉住她就走:“今天别教了,先回去睡觉!我跟你说依莲,身子骨是自己的,别人说再多的好话也没用。自己疼惜自己才是真。你明白没有?”
“嗯!”依莲甜甜一笑:“阿林哥,我听你的!”
回到屋中,依莲悄悄钻进了房里。布依夫妇早已起来了,望见客人穿苗装的样子,都有些赞叹。阿母笑着言了几句,布依老爹翻译道:“依莲阿母说,客人你穿上苗装,也是十里八乡的俊咪多!”
“是吗?”俊咪多听得眉开眼笑。急忙抱拳:“阿婶太客气了。我穿地再俊,也比不上老爹当年啊!”
阿婶笑着看了丈夫几眼。
“依莲这丫头!”布依老爹苦笑,紧握住他地手。语重心长道:“客人,这一路之上,就麻烦你多多照顾依莲坤山他们了。”
“哪里哪里,互相照顾了!”客人大言不惭地打着官腔。
老爹摇头道:“客人太客气了!坤山依莲他们,都还是些孩子!可你不一样,你打那姓吴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你这双手,不是养尊处优的,是提过刀的!”
林晚荣心中暗惊,苗乡能人多啊!这个老爹外表平和不显眼,内里却是观察细微,难怪能成为红苗首领呢,有这样的人相助,苗乡才能治理好啊!
“放心吧老爹,”他再也不敢轻慢了:“我林某人算不上什么善人,但也绝不是祸害好人的人!我不会让坤山依莲他们受欺负的!”
说了几句话,便听一阵银器叮当轻响,自里屋缓缓走出一个少女,林晚荣看了一眼,顿时愣住了。
这少女穿着一身崭新地苗装,清眉秀目,美丽可人。她才沐浴过,明晃晃的银饰串成一个光泽璀璨的圆,绾住湿漉漉的长发。头上、颈上、胸前、手腕处处都镶嵌了银饰,淡淡的银辉,映得她肌肤晶莹,面如美玉。她腰间缠着一根洁白的玉带,虽没佩银饰,却在中间绣了一双红色的蝴蝶,活泼可爱。
“依莲,你真漂亮!”林晚荣发自内心的赞叹。
盛装打扮过地少女面带晕红,急急躲在了阿母身后。
“那是当然了!”布依点头,脸上很是得意:“我们家依莲也是十里八乡出了名地俊俏人!要去参加花山节,当然要打扮的漂漂亮亮,这可是他们一生中最重要的节日!”
相亲嘛,当然重要了。林晚荣嘿了一声,满是疑惑道:“不过,老爹,穿着这么多银器上路,那个,是不是太招摇了些?!”
老爹哈哈大笑:“客人,你是不了解苗家地风俗啊!我们苗人喜欢银饰,因为它就像天上的月亮一样纯净。自打女儿一出生,我们就要省吃俭用,为她积攒银子。待到重大节日和出嫁时,要把积攒多年的银饰全部为她穿上,穿的越多越荣光,这是规矩!只是苦了我们家依莲,这些年日子不好过,就给她添过一件银镯子,剩下的,都是她阿母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也没几件,寒酸的很!”
果不其然,细细观察,依莲身佩的银饰,大多已有磨损的痕迹,显然是流传多年了。见父母眼眶发红、伤感不已,少女急忙道:“阿爹,阿母,女儿不要银圈、不要银镯,就只希望您二老健康长寿,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林晚荣急忙附和:“老爹阿婶,依莲说的对,银子没了可以再挣,幸福健康却是有钱都买不到的!你们相信我,苗乡的日子一定会好起来的!等到依莲出嫁的那天,说不定你们家已经有了好多好多的银饰,堆得你们都抬不!”
“阿林哥——”依莲羞得跺脚。布依夫妇受他宽慰,倒也乐开了怀。
时辰不早,映月坞二三十个年轻地小伙姑娘聚集在了一处。咪猜们个个披着银饰,脸色兴奋羞红,美丽可爱的紧,所有的咪多,看的眼都不敢眨了。叮叮当当的银饰轻响,在父母的嘱托和期盼中。众人沿着山路出发了。
映月坞地处叙州府的外围。距离筠连县的五莲峰很有些遥远。依莲他们选择地是抄近地山路,虽崎岖难走,但在这些苗家男女眼里,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倒把林晚荣和四德这两个走惯了平路地人,好好为难了一番。
这群人中间,依莲虽是个柔弱的女孩。却因作风泼辣、个性坚定,当之无愧的当起了头目,大家都服她,连混小子坤山也要听她的。
林三和四德本是两个假咪多,但大家都是年轻人,嘻嘻哈哈混在一起,过不上片刻也就相熟了。
林晚荣为人沉稳,又经历丰富。能说会道。说笑话一个顶俩,讲故事更是一套一套的,什么风花雪月、刀光剑影。信手拈来,还不带重样的,都是咪多咪猜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姑娘小伙听得眼光直闪、心神向往,个个抢着跟在他身边,与他说话。
听说他要学山歌,不仅依莲教地勤快,咪猜们也都把拿手绝活传授给他,只可惜阿林哥在这方面实在是天赋有限,学了这个忘了那个,倒引来诸人的笑话。
苗家的姑娘们爱干净,每天傍晚都要寻找一处山泉戏水洗衣,清理银饰,其他的咪多就只能握住柴刀守在四周放哨。
听着姑娘们的笑声,小伙子大多心里痒痒的,倒是林晚荣最沉得住气,一来他沧海多了见怪不怪,二来也觉得这样平静的生活真的是一种享受。听着苗家少女水中嬉闹放歌,遥想昔日北上在死亡之海中地生死轮劫、漫漫征途,分明就是天壤之别,还有什么不知足地呢?
气质这个东西,本是日积月累、性格沉淀的产物,他的经历天下无双,大悲大喜从没少过,可谓宠辱不惊。那远超常人地沉稳和淡定,倒是更引这帮年纪不大的苗家男女的追捧,一到晚上就迫不及待的点燃篝火,兴高采烈的围在他身边,听他胡侃,其乐融融。
少女依莲最喜欢这样的时候,每当夜晚坐在他身边,听他嬉笑怒骂讲故事,笑得前俯后仰的同时,却有种不真实的错觉,仿佛这些故事都是阿林哥的亲身经历。到底是不是真的,她一直很想弄清楚,只是缺乏胆量去问罢了!
如此这般,在险峻的山中连行了五日,夜伏昼出,脚上都磨出了泡,却还没见着个集镇的影子。苗家的姑娘小伙子们倒还不慌,林晚荣却是着急了,趁着歇脚的功夫,拉住少女道:“依莲,什么时候到筠连县啊?!”
“快了!”依莲轻轻一笑,从包袱中取出干粮,挑了最大的一块送到他手中:“阿林哥,给你吃这个!”
林晚荣身上带的点心,早在苗寨中就让依莲分发了,这几天的干粮,全赖临走之前依莲母女连夜烙的野菜饼子了。他本是粗生粗养惯了的,在沙漠里什么没吃过,这些自然不在话下。
依莲见他吃的香,欣喜不已,急又将盛满清水的竹筒递给他:“阿林哥,我问你件事!”
“嗯!”
“你从前是干什么的,怎么知道那么多事情呢?!”
“我从前啊,”他抹了抹嘴角漏下的清水,得意笑道:“我从前是个小厮,专门坑蒙拐骗,还勾引人家小姐!”
“净说瞎话,我才不信呢!”依莲咯咯娇笑。
苍天那,大地啊,为什么我说真话从来就没人信呢?反而说假话的时候,从者如云、趋之若骛!难道真的是我太坏了?他心中悲哀不已。
依莲睁大了眼睛望住他,轻轻道:“阿林哥,你要是能永远留在苗寨,那就好了!”
林晚荣瞳孔蓦然放大,呆呆望住她身后,嘴角直抽搐,腿都开始打颤:“依莲,你,你别动!”
“怎么了?”少女不解道。
“嘘,”林晚荣咧了咧嘴。缓缓站起身来,浑身都在颤,他忽然一伸手,急急将依莲拉到了身后:“快,快走!”
一条猩红的信子自少女身后地树林中吐出,露出个三角脑袋,浑身漆黑中带着星星点点,竟是条六七尺长的大蛇。盘在灌木上。缓缓往外探头吐信。
望着他打颤的身子。依莲眨了眨眼:“阿林哥,你怕蛇?”
“不,不,不,不怕!”
少女抿嘴偷笑,瞅准那蛇身,玉手忽如电般伸出。又快又疾,正掐住蛇身七寸。
“吱——”毒蛇吐信,芯子瞬间伸得老长,林晚荣啊的大叫一声,双手抱头,脸都吓白了。
依莲嘻嘻一笑,将那盘住的蛇身自树上取下,递到他跟前:“阿林哥。这是剧毒青信子!别怕。你摸摸看,它很乖的!”
剧毒青信子?看依莲拿蛇像切菜似的,他心里噗噗直跳。哪还敢伸手摸。这倒不是他胆小,战场上被几千人几万人围住,他也没皱过眉头。实在是人有逆鳞,人生在世,总会有些惧怕的东西,作为一个华家人,怕蛇也不是什么丢丑地事。
“胆小鬼!”青年坤山见依莲对这华家人好地不同寻常,早已看不惯了,此时见他怯懦地样子,不屑的哼了声道:“华家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依莲,不要管他!”
林晚荣眉头一皱:“坤山兄弟,为什么说华家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难道不是坤山愤愤道:“那天寨子里的一幕你没看到?华家人鱼r乡里,什么时候有过一个好人?”
林晚荣摇摇头:“华家人的确有很坏的,可是一人坏,就能代表整个华家民族都坏吗?那天来寨子里欺负人的,除了官府,还有黑苗,那可是苗家自己人!要按照你这种推论,难道苗家也都是坏人?依莲是坏人吗?布依老爹是坏人吗?我们这里的大家伙,难道都是坏人?”
“这——”论起嘴皮子,天下谁人是林三地对手,坤山瞠目结舌,不敢回答。周围的苗家男女,见他们起了争执,早已围了上来。听他一连几个反问,皆都垂眉沉思。
“好人和坏人,不是以民族来区分的!每个民族都会有好人,也会出败类,这是人性使然!华家和苗家不是仇敌,打老祖宗起,我们就是唇齿相依的兄弟姐妹了,大家同靠一片青山绿水,世代生息与共,一荣俱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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