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球从破损的噬魂幡中轰隆隆砸落。
苍穹之下,燃起无尽烈火,照亮萧索的夜色。
楚若婷脑中只有一个想法。
杀了面前的天魔将领,阻止他们接应连幽!
一人一魔,实力不相上下。
天魔将领身高体阔,手中长戟猛然砍出。锋刃嗡的一声,贴着楚若婷左肩侧劈来。
楚若婷灵巧闪避。
反手一鞭横推,将数十名天魔士兵齐齐震飞,扑通扑通跌入海中。
她冲在最前,牵制住实力最强的天魔将领,身后的修士纷纷跟上,轰隆隆的斗法声不绝于耳。
“滚开!”
天魔将领已感受到了魔皇的召唤。
楚若婷挡在面前,令他极为烦躁。他身影一跃,赤红的双目中迸射出两道光,如有实质,在楚若婷脚下划出一道沟壑,尘土飞溅。
楚若婷陡然倒卷鞭稍,左掌拍出一个风暴漩涡,火焰奔腾,又烧死几个士兵。
天魔将领勃然大怒。
他不再管其他人,专注朝楚若婷猛攻。一砍一劈,带着摧毁一切的恐怖破坏力。
这就是天魔。
嗜血,残暴,没有感情。
楚若婷动作矫健。长鞭挥舞到极致,扔出大把大把的符箓,每一道法力,都沸腾着澎湃的战意和杀机。
你来我往,寸步不让。
战!
拼尽全力为雁千山他们拖延时间。
杀!
这些天魔凭什么践踏他们的山河?
楚若婷眼睛里满布血丝,她沉浸在蓬勃的战斗中,浑身灵力犹如长江奔腾。天魔将领万万没想到,这么一个瘦弱的人修,竟是在场中最不可小觑的那个,令他险些招架不住。
漫天都是鞭影。
“刷拉——”
天魔将领被苍云鞭从后方勒住了脖颈。楚若婷一跃而上,右手握拳,狠狠砸上对方天灵盖!
天魔果然皮糙肉厚。
这一拳,仅将他透骨砸凹,并未一击毙命。
“自寻死路!”天魔将领被彻底激怒,他长戟回捅,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口中吐出一道光剑。楚若婷大惊失色,松了鞭子侧避,却还是被余波震碎了左腕骨。
楚若婷倒飞出去,只觉眼前一花。
还未抬头,天魔将领已高举长戟,可骇的杀意横空刺下。
“楚道友!我来助你一臂之力!”千钧一发,横伸来双手拽着她衣襟拖离。
长戟“唰”的刺进她原先站立的空地上。
但见碧落双英从旁赶至。
落书抛出她的锦绣织云卷,瞬间,瑰丽光彩绚烂。天魔将领下意识眯眼,楚若婷趁此时机,强忍手腕剧痛,宁可拼着受伤,大步踏前,掌中出现一柄锋利的匕首,一下暴起,捅入天魔喉结,往胸膛狠狠一划,血雾喷洒,魔分两半!
战场对敌,容不得半分失误。
失误,便是生死立判!
碧灯大喜,“做得好!”
“多谢。”楚若婷朝兄妹二人抱拳。
落书原本不喜楚若婷魔宫妖女的身份,但她此时力斩天魔将领,不禁生出敬佩之情,“楚道友,以前我对你怀有偏见,今朝向你说声惭愧。”
楚若婷笑笑,“莫言今朝,若有来日……”
砰——
碧灯一拳轰飞面前两个天魔,“若有来日,大家来日再相逢!”他爽朗一笑,仰头喝了灯油,带着妹妹落书继续冲入天魔方阵拼杀。
天魔士兵永远不缺将领。
死了一个,实力最强的士兵自动晋升为新将领。
近战阵营的号角刚刚吹响。
楚若婷战斗力惊人,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天魔朝她围攻。在她脚下,一具具天魔的断肢残臂堆成了小山包,魔气萦绕,尸山血海。
她神识探向远处,隐隐约约觉得天魔那杆竖立的纛旗有古怪,似乎在为天魔们凝聚魔气。她想掏出飞行法宝,一摸储物袋空空,这才想起所有法宝都拿来填补天空裂隙了。
“你要去哪里?”
林城子的金光雕展翅掠过。
楚若婷道抬手一指天魔主阵,“那边!”
“走!我捎你。”
金光雕略一悬停,楚若婷足下一点,攀住它巨大的锐爪,腾空而起。
海风迎面吹拂,楚若婷有片刻恍惚。
她竟然会跟林城子的灵兽合作?
居高临下俯瞰战场,惊涛骇浪,断壁残垣,遍地烽烟。
浮光界的修士为了捍卫赖以生存的土地,他们摈弃前嫌,不论恩怨,全都在浴血奋战。
金光雕贴着海面平行滑翔,张嘴喷出一道焚天火焰。同时,楚若婷挥鞭出掌,浑厚的法光刺破夜色,斩断魔马四肢,愣是在密集的天魔阵营里冲出一条人仰马翻的空旷血路。
楚若婷一个人当然杀不了成千上万的天魔士兵。
她的目标也不是他们。
金光雕带着她飞来掠去,楚若婷瞅准时机,长鞭一卷,直接抢了天魔的纛旗,厉骂道:“恭迎个狗屁魔皇!”
语毕,她当着天下人面,将纛旗“喀嚓”折成两半。
这一举动可把天魔们气坏了!
天魔们仰头咆哮,纷纷调转方向,追击楚若婷。
“矛头全指向我们了!”金光雕望了眼身后乌压压尾随的天魔,有些生气,“这下怎么办?”
“能怎么办?跑啊!”
一人一鸟在海面抱头鼠窜,顺手在空中挥舞长鞭,帮其他人杀敌。
“谢谢楚道友!”“多谢楚道友!”“楚道友……”
诸如这般话语,此起彼伏。
楚若婷吊在金光雕的爪子上,足尖在海面掠出一道长长的水痕。她身后追着数不清天魔士兵。
见状,她运转灵力,霍然转身轰出一掌。
法力景色的光晕势如破竹,领头的天魔士兵轰然爆碎,四肢乱飞。掌风余势不减,一路碾压,将海面分隔出两道百丈高的水墙,形成一条真空道路。
金光雕片刻迟滞,天魔士兵立刻如潮水涌上。
危急关头,漆黑的海面忽然生出一片茂密青翠的竹林,阻拦了天魔追剿。
碧绿的竹叶漫天飞舞,却带着极为锋利的力量,飘落间,划破敌人咽喉。
空中有人大喊:“二师姐!我们来了——”
楚若婷抬头望去,但见一条雄俊威武的巨龙腾云驾雾而来。龙角之上,徐媛十九等青剑宗弟子或站或立。阿竹双掌翻飞,小脸皱起,抱怨道:“真是的!师尊打架也不喊我!”
徐媛点了下他额头,“怪你自己出关太慢。”
“娘亲,我长大了!”青青庞大如山脉的身躯在空中兴奋的甩尾,不小心就抽飞好几百天魔,噼里啪啦下饺子似的落进海中。
楚若婷眉间染上疏狂色,振奋道:“来得正好,只管杀!”
青青和阿竹闭关进阶,实力非同小可。
神兽青龙在云层中穿梭,呼风唤雨,电闪雷鸣。它口喷烈焰,焰火所过之处,天魔烧成灰烬。
大地动荡,狂风呼啸。
徐媛等人立刻加入荀慈的剑阵。
她一边杀敌,一边凝重地对旁边的十九提醒:“小心!这些天魔会妖术,我刚才竟然看见了楚焕长老!”
有同门附和,“真的会影响神智。我看见了玉长老,她还朝我点头笑,太渗人了。”
“……天魔还会招鬼啊?”
清冽的剑吟声蓦地响起。
太和剑笔直横扫开来,浩然剑意涤荡漆黑混乱的魔气。剑光漫天,肆虐席卷天地,划分清浊,一排天魔人头落地。
荀慈朝徐媛等人沉声告诫,“认真对敌,不要胡思乱想!”
说完,纵剑而上。
他正好瞧见游月明被数十天魔包围,从半空劈斩下一剑,“游兄!没事吧?”
“没事!”游月明折扇挥出数道金光,金光如丝絮循环在他身侧,魔气靠近不得分毫。他斩杀了几只天魔,肠肚流了一地,脸色变了又变,“……就是太恶心了点。”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嫌恶心?”
况寒臣立在斜后方阿竹生出的竹枝上,咚咚拍鼓。
鼓声震天,音波朝天魔聚集最多的正前方席卷,势若奔雷。
游月明得空给自己掐了个净尘诀,朝他翻白眼,“奏你的乐吧!”
况寒臣正要揶揄,忽地一支箭簇从旁飞射而过,裹挟着强悍的劲气,“嗖”的一下贯穿六个天魔士兵。
谢溯星背着弓从旁经过,隔着攒动的人头,朝几人洋洋得意,“瞧见没?一箭六雕!”
“你这算什么!”
游月明不服气,折扇一展闯入天魔阵营。
“游兄!等等我!”荀慈抽剑跟上。
况寒臣扫了眼在后方还算安全的荆陌,心弦一松,坐在竹枝上敲锣打鼓。
日月更迭,晨光熹微。
浮光界经历了一夜鏖战,浮岛上泥土胭脂凝夜紫。阴沉沉的天边并无朝霞,惨淡地映照着浮岛前浑浊的海域。
天已经亮了。
天魔士兵仍络绎不绝从裂隙降临。
裂隙不堵住,天魔永远都杀不完。
二十四路人马逐渐后退,汇聚在一起,缩小了防御圈。
楚若婷已经十分疲惫,但她还是坚决的冲在最前面。
雁千山的声音在她枯涩的识海中响起,不确定地开口:“若婷,你们那边还能坚持多久?”
楚若婷甩甩头,清明了一些,再次挥鞭,“能坚持到你们封印连幽!”
雁千山愣了愣。
他看向无念宫中即将闯破幻阵的连幽,没底气开口。
轰——
连幽扬起紫金战钺,强行破开阵眼。并朝雁千山面门扫出一道炫亮的黑色光柱,魔气冲天,肃杀至极。
雁千山骇然,一踏身下方鼎,身影暴冲而起,无字天书为盾,判官笔为茅,与连幽的魔气冲击在一起,空气如裂帛爆碎。
雁千山压下喉间涌出的血,嘴里弥漫着一股铁锈味。
赫连幽痕和游承业竭尽全力,施展两道浑厚的法力,继续牵制连幽。
没有办法了……
叁人已经竭尽全力。
但连幽实在太强太强,他们只能像天秤勉强与其对峙平衡,限制他冲出无念宫统领天魔。
雁千山想到还在无念宫外为他们争取时间的万千修士,悲从中来。
他忍不住在神识内呼唤楚若婷。
“千山?怎么?你们成功镇压连幽了吗?”楚若婷挥鞭甩飞十几个天魔士兵。
“尚未。”雁千山音色和缓,“若婷,你还好吗?”
楚若婷打算实话实说,“……裂隙堵不住,我们杀都杀不完!”
他们是人。
人会力竭,会耗尽灵力。
但天魔不会。
他们实力强横,不知疼痛。恶战了一夜,依旧杀气腾腾凶悍疯狂。
雁千山看了眼暂时被束缚的连幽,又仰望天空裂隙。一颗颗火球如流星划过破损的苍穹,火光耀眼而刺目。
必须要堵住裂隙。
雁千山闭上眼,做出了一个决定。
回想他这一生,天赋其实比不得谢溯星荀慈等人。年少入仙途,一步步端得是脚踏实地。他淡泊名利,不似林城子对飞升执念深重,随心随性。如今浮光界危在旦夕,摇摇欲堕,除他之外,谁还能力挽山河?
“雁老祖,你要做什么?”
游承业正对着他,见他身上爆发出一股股奇异的波动,心头生出异样,忙出声道:“切莫糊涂行事!”
雁千山想朝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可他笑不出来。
他运转全身灵力,如玉的指节夹住一张黄符,咬破右手指尖,颤抖着写下血书。
“神州毕竟,几番离合……正目断关河路绝……”他难忍哽咽。每一笔,每一划,好似都用尽毕生的气力,“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
诗词落成的瞬间,黄符冲破云霄,一声巨响。
但见——
天穹裂隙处,陡然出现了万仞群山。覆盖皑皑白雪延绵不断的冰峰雪域,牢牢嵌合在天裂处,隔绝了浩瀚星空,也阻止了天火坠落。
所有人都看见了这幅苍莽浩大的奇观。
那是……昆仑墟!
雁千山用昆仑墟堵住了天际裂缝!
用他的命脉,他的血肉,他的毕生修为。
楚若婷神识中属于雁千山的烙印忽明忽暗。她轰然砸爆天魔将领的头颅,回望无念宫,心头一紧,“千山!”
雁千山面如金纸,只觉浑身气力都被裂隙吸走,剧痛袭身,口鼻溢血。
他再也维持不住盘膝而坐的姿势,身子一歪,从高高的方鼎上摔下。
“啪——”
雁千山悬于半空。
他强撑开眼,只见赫连幽痕飞身而出,跪在方鼎边缘,牢牢拽住了他的手腕,不让他掉下去。
赫连幽痕脸都胀红了,咬牙道:“……老贼!撑住!”
交握的掌心沾满血,滑腻腻的。
赫连幽痕又伸出另一只手,愣是将他一点一点拖回了鼎上。
雁千山气息微弱:“赫连……”
“吃!”
赫连幽痕从林城子遗留的丹药里胡乱抓了一大把,往他嘴里塞。
那边游承业又往不断往连幽身上打出几十道法力,急出了满头大汗,“别放弃啊!快来搭把手,我一个老头子真不行!”
“千山!千山!”楚若婷急迫地在识海里联络他。
雁千山服过丹药,恢复了少许气力。他安抚楚若婷,“我没事。”
楚若婷听到他一贯冷清音色,心弦微松。
雁千山掐指一算,这次竟然轻易勘破了天机,顿时不知该哭该笑。
“原来这就是我的宿命之劫。”
赫连幽痕凌厉地扫他一眼,“你在嘀咕什么?”
雁千山抬眼与他对视,忽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赫连,你今年多少岁?”
“一千零一十八。”赫连幽痕眼皮子一跳,“问这个做什么?”
“我长你百岁。”雁千山平静的语气说出了一个残忍的事实,“日暮途穷,大势已去……我们制不住魔皇了。”
雁千山复又望向无念宫外,相比于这里的静谧,那边杀声震天。
“你可愿与我共同承担这宿命之劫。”他看向赫连幽痕,欲言又止,“……明白我的意思吗?”
赫连幽痕最讨厌猜哑谜。
但这次,他福至心灵,了然于心。
他垂眼敛去了沉痛的神色,颔了颔首:“明白。”
雁千山淡淡一笑,捏开传音符,“寒臣,你过来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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