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市里的乡哥村妹

第 11 部分

了。要做老大还真不容易。他把西瓜皮一扔,提起行李往肩上一挎:“今天姑父肯定不来接我们了,现在都下午了。快,我们从前面那座山的小路,一直向前步行十几里,就到了……”
“啊?!”伙伴们大惊。
第十四章
转眼,六个小青年在小波姑父的造林山场做工已经十几天了。他们感受了从娘胎出世以来从未有过的辛苦和劳累,却也心情怡然,毕竟是人生路刚开始的全新的生活内容。
姑父身材瘦长,显得很精明。和姑父碰面,小波无意中聊起姑姑在家过得不开心,问姑父干吗不让姑姑来福建,又问这些年干吗不回去看看。
姑父就恼:“不回,没自己的娃,回去干吗?”
小波说:“你当我是你的亲儿子吧,你和姑姑都快五十的人了,何必为这小事不开心呢?”
姑父更恼,说:“你娃还小,哪懂啥大事小事?”
在j爪山下的桃李湾,人们都说小波和西峰能说会道。可小波初到这里,哪敢和姑父逞口舌之辩?于是打住。
私下里,小波对西峰说:“姑父的心事很重。”
西峰却说:“岂止这点,我预感,他好象正在……唉,说不准,反正好象有啥事会发生。”
小波颔首称是:“我也有同感。”
姑父对他们很关照。几个哥们姐们也在小波的教唆下,亲亲热热地跟着叫姑父,相处得十分融洽。
造林队有六七十个民工,来自四川、贵州、江西、湖北等地。姑父把民工分成三个组,小波、西峰和黑毛到各组去做带工,监督进度。之前,姑父是亲自去山场管理,但多数时间要去林业站开会、签合同、结账和买米买菜。因此前面承包的工程虽然赚钱,但很累,就想有几个自己贴心的人来帮忙。
小波他们来了,姑父如虎添翼。姑父听说黑毛有些功夫,更是格外高兴:“往后有了你们几个娃,就好,就好!”
接着就一咕脑子倾出了自己的烦恼——
姑父在这个地方已经混了整整五个年头。镇上各部门的干部,附近村庄的名流他都交朋结友不少,所以他一个外地人才有可能一个工程接着一个工程地承包。当然大多数交往是请吃请喝的感情沟通,而且是作为包工头的姑父慷慨解囊。
可恼的是那些本地游手好闲的小混混痞仔,象糯米丸子似地粘着他滚着他,摔不掉又得罪不起。尽管姑父连派出所的人也有交情,无奈那些地痞尽做些大法不犯小法难判的勾当。随时随地一碰面就是三五成群地缠着姑父:“喂,大老板,咱兄弟几个没烟钱了,安排一下吧!”
是乞讨?是诈骗?是抢劫?是恐吓?四不象,却都象。他们也没有索要三千五千的,几十元抑或一二百也就打发了,反正自己也能赚,给他们吧送瘟神。你去告吧,一点依据都拿不出来。再说了,地痞是本地人,就惹事大点了,他们托亲戚拉关系多快呀。谁保得准你经常独来独往,冷不丁就被揍,还想在这混下去,又没自己的人手……
小波居然象个老江湖,沉稳地说:“这种人就要私了。要一次性地揍他个落花流水……反正他们也不走正道。”
黑毛看看小波,心中嘀咕:这小波,干吗主意这么多?
以前有三个本地的妇女给大家伙做饭,姑父就辞退了两个。留下一个叫梅婶的和香香、山凤和丽珠一起做饭。
造林队驻扎在山丛中的一个破庙里。庙很大,是个四合院。里面很清静,房间很多。民工们拂晓起床磨锄头,吃罢早饭就上工,午饭由做饭的人送到山场,天黑才收工后回到庙里来吃晚饭,
这些天,中午的饭菜准备停当后,姐妹仨让梅婶在家忙乎,肩挑饭篮,沿着山路往山场送。每天送至半程时,小波他们都会来接,姐妹仨怕误了做晚饭,就匆匆回到庙里。一直没有机会看见山场,她们很想去看看。
吃晚饭时间,小波回话说:“干活有啥好看的,不看也罢,哪有你们在家做饭这么凉爽、这么轻松。”
经不住她们小绵羊般的软语哀求,西峰就瞎编让她们听起来很浪漫又开心的故事。
他绘声绘色地讲述:“j爪山上没有的,这里的山上却有,是啥?野猪。西峰微服私访下江南亲眼所见。这野猪,象人一样直立走路,身上不长毛。却长鱼一样的鳞甲,刀砍不进,枪扎不钻。那大猪把小猪背在背上,到山溪里去捉乌龟。乌龟游得比澳运会上的冠军更快,在水里哪咤也追不上。乌龟在水底划水的声音很动听,象贝多芬谱的曲;而此曲只有人间有,猪界能有几回闻?那大猪小猪从未听过这种稀世天籁,就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听……”
“啧啧,是不是妖怪哟?”香香挤挤眸子,认真地问。
丽珠笑的眼泪直流……
“死西峰,一肚子坏水,你骂我们姐妹的哩!”山凤智商也不差。
“好你个西峰,连我也骂?啧啧,今天不给你洗臭汗衣服!”虽然香香嘴巴翘高,心里忖道:和这有趣的书呆子过一辈子,乐。
西峰打着哈哈:“黑色幽默,别见怪啊。麻辣怪味,止增笑耳也!哎呀,联今天在山场累了,退朝!”
几姐妹也因此更加想看看那山场。
这天,和小波商量好,她们直接送到山场终点,不用半路来接。切菜淘米加快速度,午饭做好时,差不多晚饭的工作也张罗好,剩下一些事梅婶能忙过来了。几个人就送午饭上路了。心里乐哉,可以玩到天黑和民工们一起回来。
从破庙到山场,大约五华里山路。山溪一弯一拐地依靠着山路淙淙地流淌,如一对情人向大山深处走去。几姐妹走得风快。每个人的扁担头挂着两个大篾篮,里面装满饭菜和碗筷。
丽珠娇气,胆儿又小,香香要她走在最前面;山凤走中间,自己断后。
“香香姐,你总是替我们着想,大白天有哪可怕哩。”山凤说。
“我们姐妹仨,我老大啦啧啧。”香香把扁担一移,换了肩膀:“走过这段坡路,我们歇一会儿。丽珠,现在几点啦?”
丽珠看看手腕上的表:“十点多,还早呀。马上就歇吧,我的肩膀好疼呀,香香姐。”
丽珠家境好,少有干活,她爸妈就她这独生女宝贝。山凤和香香却不,沏茶做饭挑水浇菜喂猪放牛,啥都干。
“丽珠,马上歇吧。你真是的,西峰说你是‘小家——’啥呀,忘啦啧啧。”
“是‘小家碧玉’哩。”山凤补充道:“香香姐,我想,你会嫁给西峰哩。他说的那些酸酸的诗呀疯话啥的,你好在乎地去记哩,是不是想着他,你就乐?”
“啧啧,你当白说啦。你和黑毛、丽珠和小波,不是也早就互相勾手指头啦,忘啦?”
“你俩尽说些啥?别人听了会笑呀。”丽珠把扁担放下,抬手拂着两颊的发丝。她绿色的短袖衫被汗湿了,紧贴在身上,衬得胸部鼓鼓的。就用手指拣腋下粘着身子的衣服:“天气好热呀。”
“坐下歇啦。”香香和山凤坐在溪边的一块青石板上。丽珠用手指在石板上一抹,看了一下手指,说:“呀多脏,不坐。”就站着,站得很生动。
过了一会儿,丽珠径直到溪边,蹲下洗手。清澈的水底倒映着她的身影。
“香香姐,你看丽珠多漂亮。”山凤对香香耳语。
香香就转过头去看溪边的丽珠:“尽是白说。西峰说的对,桃李湾的山妹子咋看咋漂亮啦。”
“酸哩,又是西峰。”
“山凤,黑毛有没有吻过你?”
……到了山场,小波他们正等着呢。
山场上的民工,放下锄头,三五成群地往这边来了。因为来自不同的地方,相互不说方言,全说普通话。他们无聊的对话从远处传过来,夹杂着猥亵和浪笑,还有口哨声轻浮刺耳。几姐妹听了好难堪!他们肆无忌惮,一句复一句地奔走相告——
“哇噻,做饭那几个川妹子来啦!”
“妈的,这荒山野坡连个女人的影子都没有,今天能瞧瞧,舒服哦!”
“那几个妞的身段好呀,你看那脸蛋、那头发、那p股,真是绝呀。”
“是那几个川耗子的马子,妈的,几个小子的艳福不浅嘛。”
“对了,还未开苞哇。你没瞧见,晚上都没有睡在一块呀,熟透了呀真是浪费,啊哈哈。”
“妈呀,要给咱们真刀真枪干一次,多爽呀!”
“那你去呀,把她们裤子给扒了!”
“别说啦,看这东西已经翘了……”
几姐妹哪听过这种痞话,赤ll地听得心惊r跳,羞红了脸颊……
香香使个眼色,山凤和丽珠会意,飞快把一张老宽的印花塑料纸铺在地上,将篾篮里的饭菜碗筷全拿出来。然后,来不及把她们自己的一份饭菜带上,匆匆手拉手走的远远的,到几棵青枫树下坐了歇息。
听了这些话,黑毛脸都气歪了,两道浓眉和胳腮上浅浅的胡须都在颤动,那双眼睛红得吓人。他闷坐那里,两臂撑在膝盖上。这架式象一张拉满弦的弓,只要一松手,那箭翎就会“嗖”地s出去,再也收不回来!
西峰听了这些话,一脸的苦笑。他用手拍拍身边的黑毛,把那顶草帽拼劲替黑毛扇风,驱逐激动的酷热。
西峰是要黑毛忍一忍风平浪静。忍吧,“忍”字是刀剜在心上又痛得滴血的象征,是测试意志和抑制力的标尺。
黑毛斜西峰一眼,发现这个咬文爵字的兄弟竟然没有一点对那些胡言乱语的民工的憎恨。仿佛这些人故意说了痞话给几姐妹听,还情有可谅。
小波招招手,西峰和黑毛就来到他跟前。一降耳语后,黑毛就径自往几姐妹乘凉的树荫下去了。
小波若无其事地对民工们说:“饭吃好,还是老规矩,自己找荫凉的地方休息,下午两点开工。”
然后,小波和西峰舀了些饭菜,用篾篮装了提过去,六个人一块吃……
丽珠吃了几口,倏地把睫毛搭拉下来遮了杏眼,用肘碰了一下小波,轻声怨道:“这些人好烦呀。”
大家一齐抬头瞧:几个民工正馋猫似的向对面的女孩看过来。
造林队里全是清一色的男人。在繁忙而又辛苦的大山深处,三个女人自然是他们仰观的风景线,是炎火夏日里的一股清泉。在破庙里,几姐妹凉在竹g上的内饰、衣裤,成了这些男人最具观赏价值的珍宝。没有女人的地方,男人百结愁肠;有了女人的地方,男人伟岸豪放。这些民工俗俚少知,但凭一身体力赚钱后寄回养家,其实也怪可怜的。
打工的生活丰富多彩,而打工人的层次也有百态千姿。
那天西峰对小波说:“我们几个是j爪山民的后代,现在这种情势就和在家里一样,没有走出大山。这里不是我们的舞台,找不到我们的梦。我不甘心,我们几个回去时,要赢得桃李湾的人一声喝彩才好。”
“‘一声喝彩’,‘不甘心’,对极了。”小波城府很深:“我
们几个人心里也许正在产生一个说不清的感觉。我已经想了几个晚上,再想想再定吧。“
这块山场的造林工程已近尾声,早几天林业站来验收了。
姑父说他明天去结账,叫他们几个娃也去,要是那些地痞又要烟钱,就治治他们。
姑父又签了下一个工程。每期工程从开始到结束,都要两月左右。
民工们用柴刀把承包面积的界线上的所有植被砍光再清理干净,形成一道绝缘安全线。这样才不致于放火烧山时,把工程以外的山给着火了。如果界线以外的山着了火,会山连着山烧一大片,波及成木林,后果不堪设想。整个山场的灰烬收拾干净后,再挖x种树,施肥除草。
姑父告诫他们说:“造成界线外的山林烧起来,就不是造林,是破坏森林,要坐牢。”
因此,小波他们几个带工的工作责任非常之大,事关姑父的成败。
这些日子以来,小波对姑父能在外面闯出天下的本事很佩服。但是姑父的人格形象在他心里越来越渺小。他越来越怜悯姑姑的人生遭遇。
小波想把自己的思路告诉伙伴们。现在他觉得是时候了。就直截了当地说:“我们不能在这长时间呆下去。这里不适应我们。将来,我们只能说,在这里开始了一个错误的序幕。我们一起到城市里打天下去吧。”
“是吧?你想去哪?可没钱呀。咋办,对了,给姑父借呀。”几个女孩兴奋了,雀跃起来。
西峰看看远远近近躺在荫凉处乘凉小睡的民工,警惕地说:“嘘,甭激动,这是农村包围城市的初始计划,不可走漏风声!”
小波表情很严肃,说着他的新思路:
“你们也晓得,柳明村的石头,在广东那边,一个初中生也混上个主管,拿高薪。你看他回家来谈什么企业管理、市场、销售,以前他哪懂这些?毕业典礼大会上校长咋说:上大学考研究生毕竟是少数人,而大多数人都会提前走入社会。文凭也不是唯一的,造化更重要呢。我觉得很有道理。”
“姑父大有可能不让我们走的,因为有我们帮他,他会很轻松地赚,可赚了钱,他也不要我姑姑的,他是在利用我们啊。就算他对得住姑姑和我们,在这里一天就会把我们的青春浪费一天,早晚我们要另找出路。”
小波站起来,打手势要黑毛和西峰随他走远点,有事相商。
“咋啦?要瞒我们?是要商量把姐仨卖掉?啧啧,没我们啦,哥几个惨兮兮的。”香香翘了嘴,假装生气。
“不会卖掉我们,是怕我们嘴不稳,他们咋会做那样的事呀。”丽珠从山凤头发上拿掉一片树上掉下的枯叶。
“看看,多有趣。一个老大,加上这一文一武的两个小弟,没准还真能打出个天下哩。”山凤望着三个男人的背影,陶醉地说。
“喂,回来,回来啦。”香香把他们叫了回来:“给你们说呀——”香香说出了昨晚起来小解,看到姑父走进梅婶房里的事。
山凤也说,梅婶有一次漏嘴,说和她男人离婚三年了。又说她有个女娃才一岁,寄养在她娘家,刚学走路。山凤觉得梅婶说的很矛盾,自己又不好意思追问。
看来姑父是铁了心不要姑姑了,小波坚信自己的判断力,他脸上露出猜测不透的微笑:“好了,我刚来时就观察出来了。你们就当啥都不晓得,要守口如瓶,明白吗?”
哥几个去了那边,蹲在树荫下商量。
有一天,姑父对小波说:“我昨天到镇林业站,又谈下了一期造林工程,三千多亩,看来人手还是不够啊。”
六个人那几天心里都对姑父心存芥蒂,听说姑父又在蓄谋赚大钱,个个心中都不高兴。几个人就拿眼睛对望小波,要“老大”拿主意。
小波却像是一点都没有看不出几个人的心事,一副十二分的恭维和关心:“姑父,那现在你到哪里去招人呢?”
“我这不是和你们商量吗,你们几个都聪明,看得出来,比我这年龄大的人点子多,现在和老家的人联系,怕是赶不急了,再说,人家怕出来上当,没个亲近人缘,咋会跑到这山旯旮里来,不都到城市里去打工了吗。”姑父很纳闷。
黑毛抢先说:“我回去叫些人来,盐坟坡那边有好多闲着的人。我把我外婆那边的人也叫来……”
黑毛不是要真心去招人,而是对这山场植树造林的事和姑父有些烦了,心中总是想离开这里,到哪去,他个愣头青却想不出去处。
小波白了黑毛一眼:“你?像办这种大事的人?”
黑毛不服气,正要顶小波几句,山凤却用手指死掐着他的手臂:“听小波的,真是哩,像空心菜一样……”
黑毛咧了一下牙,甩甩胳膊:“干吗,拧得还真痛啊。”
丽珠就吃吃地笑:“你们真好玩呀……”
西峰说:“我有一个办法。”
香香就说:“啧啧快说说,有啥滥主意?”
姑父发话了:“没准你还真有好主意,不愧是李革委的娃哦,说说看。”
小波看着西峰:“有啥主意,不会是想回家去招人吧?”
“你以为我是黑毛?小看人!” 西峰作势装腔地说:“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哎呀呀,山人自有妙计。听我慢慢道来——”
西峰把姑父也逗笑了。
“还真以为自己是诸葛亮啊?”小波等不及西峰的罗嗦:“酸啥,快说吧。”
黑毛怒了:“你们厉害,我黑毛最差,呸。”生气地走到一旁去:“懒得听你们胡诌。”
黑毛转过身,出了门,一个鹞子翻身在庙外的空坝里伸腿弯腰,练起扫堂腿。
“我前次来的时候,在漳平火车站看到好多人,提着行李乱蹿,这么多外出的人,也难保没有出门来瞎撞着找工作的,到那里去‘收购’吧,绝对有效。”西峰胸有成竹地说。
“啧啧,像卖打药一样的口气。”香香欣赏地说。
西峰气了,瞪了香香一眼,更正道:“卖打药?我这是‘人贩子’。”
“你几时说话不是怪声怪气的,偏说你卖打药的,啧啧。”香香对西峰飞了个媚眼,算是道歉,嘴里却不服输。
小波想了想,说:“我想,西峰的主意还管用。”
“试试看吧。”姑父也觉得或许可以一试。
第二天,姑父安排小波和西峰去漳平,留黑毛在山场带班,黑毛大怒,第一次不服从姑父安排:“我偏去,在这山里呆久了,人都发霉了。”
姑父说:“又不是去玩,人去多了,要花费钱啊。再说山场上没人管着、盯着,这些民工不成一盘散沙了吗?咋行?”
小波说:“真像西峰说的那样,也要好好说话,人家才会来干工,那些人不认识我们,咋会相信?就你那暴躁性子,说出来的话少有人相信的,别去。”
“大不了,我不说话,由你们去打交道,还不成?”黑毛做出去意已定的样子。
小波就说:“那你和西峰去吧。我去山场带班。”
姑父信服小波,就问:“他们应该能办好吧?”
小波瞅瞅黑毛和西峰,心想:一个油腔滑调,一个憨直,配合好了,还行。就对姑父说:“行。”
姑父急着转身走了,去山场安排民工的锄草施肥任务。
临行,山凤和小波同时关照黑毛:“不要生事。”
那香香在一旁对丽珠低语:“我们也去城里逛逛才好。”
“总有一天呀,难道在这大山荒沟里呆一百年?”丽珠说。
小波听了,心中很是触动:“我们真是的,从四川的大山里走出来,又来到了福建的大山里啊。啥时才能像石头那样去闯城市啊?”
香香说:“你当老大不晓得,我们咋晓得?”
丽珠就嗔怪地拿凤眼直盯小波:“香香姐说的就是,你要给我们想个好办法呀。”
“我在想啊。想好办法是要时间的。”小波说。
西峰和黑毛真是犹如砸烂铁锁走蛟龙,在小镇坐上去火车站的公共汽车。这是一段盘山公路,界于闽西的重镇适中镇和素有花乡之称的永福镇之间。汽车颠簸得很厉害,西峰和黑毛却一路上有说有笑。
到期了漳平火车站,已经是黄昏时分。
西峰说:“累呀,好久未坐长途车了。走,先吃饭吧。”
“你安排吧,你想咋着就咋着。”黑毛说。
“你脖子上有没有脑袋,什么时候会自己拿个主张?”
“跟了你们几个,我犯得着有主张吗?反正你们的主意都比我多,又比我主意好。来时小波要我管好自己就行了。我想,除非有人要和你我较量拳头时,看我黑毛的就行了。”
“没劲。现在可只有我们两个人呀,万一山人我机关算尽却失街亭,不冤死你个不长心眼的才怪。”
“不会吧,你说过,我是一员福将啊。你们都是癞头跟着月亮走,沾我的福气,哈哈。”
“这话还像动了一点点脑筋,有进步。”
两人说着话就到了一家小饭馆门口。黑毛就要进去,被西峰一把拽住。
“咋的?”黑毛不解。
“我想吃川味,这些在外面开饭馆的,最喜欢老乡去光顾生意,我们去了,一准实惠。”西峰说。
“看你那猴样,就好占便宜。”
“西峰我可今非昔比,有便宜一定要占,现在想让我上当的人毕竟不多。”
“鬼吹牛,你以为你是谁?”
“我是西峰啊,横空出世的西峰也。据说只要是人都有五百年道衡,否则那阎王爷才不会考虑放你到人间做人呢。”
“你真是天上晓得一半,地上晓得完。不做人,做啥?”
“做扁毛畜牲哪,就像你,上辈子做的就是一头黑公熊。”
“p话,你上辈子还是做小公猴呢。”
“对,黑毛你这回说对了,又进步了。我西峰上辈子在花果山做美猴王,比当皇帝还乐啊。”
到了一家写着“正宗川味”招贴的饭馆,两人在门口停步了。
黑毛问西峰:“进去吃吧。等会还要到出站口招人啊。”
“好,吃饭。”西峰就领头走进去,说:“老乡,今天又来你这里吃吃家乡味。”
老板娘笑容可掬:“好的好的,老乡,吃点啥,自己点菜。”然后倒上两杯清茶递过来。
西峰就到厨灶旁的菜架上点了几个菜,还特别关照:“味道搞辣一点。”
老板娘很快把菜炒好,把啤酒开了两瓶,关照道:“小兄弟,你们慢慢吃。”然后,去门口招揽食客了。
两个人话也不说,拿起酒瓶就咕咕仰脖子就灌。
西峰一双筷子把每一碟菜中夹了一点,尝尝,兴奋地说:“还好,和我妈的厨艺差不多。”
“就是太辣了点。”黑毛实事求是地说。
“唉呀,难得辣一回呀。喂,这酒里不会有蒙汗药吧?”西峰把酒喝了个底朝天。
“现在已经没那玩艺了,我看你是百~万小!说弄成疯病了,要么是听陶夫子的书中毒了。”
两人饭吃好了,就到火车站的出站口。虽然有好几拔人像是没有去向着落的,也很想跟了西峰和黑毛去,无奈天色已晚,还真的有些怕掉进两人的陷井里那种警惕。西峰见这些人有了这种心理,也就任他们去住旅馆,寄希望于明天。
黑毛唠叨一句:“看看,哥们,你的口才多差劲。一个鸟人都招不到,这不是黑毛的错吧。”
西峰说:“黑夜本来就预示y谋,换位思考,我也会怕。”
黑毛说:“我们还真像人贩子。”
西峰说:“你像,我不像。人家一看你那黑森森的样,就以为不是好人。”
黑毛双手一摊,扫瞄自己,痛苦地说:“我就这么个样,你胡说!”想了想又道:“见了我的人,都会这么以为?”
“那当然。杀人、放火、抢窃、qg,像是那种啥坏事都干得出来的样。”顿了顿,怕黑毛急,就说:“不过,你千万不要去自杀,这是你爹娘的错。对了,你的眼睛里有诚实,算是灾难中的一线光明。给人的印象也算能好能坏吧。”
“再胡说,我火了。真想揍扁你!”黑毛当真急了,脸都红起来,环眼闪闪的。
“见好就收,见好就收,啊,哈哈。”西峰投降似的拍拍黑毛的肩膀。
“我们也去住旅馆吧。”黑毛说。
“这些刚下火车的人,有行李在手拖泥带水的,不住旅馆咋行?我们就做回无业游民吧,反正我们光人一个,还怕被花姑娘抢去当老公?”
“啥花姑娘?你咋的学小日本鬼子的话?汉j。”黑毛总想找了一个回敬西峰的话。其实黑毛不笨哦。
“p话,我是汉j?我这是怕你忘了,提醒你不忘国耻。”西峰狡猾得很。
“小日本早就投降,不敢来了。呸!小日本要是再来……”黑毛紧了一下拳头,指关节叭叭响。
西峰嘿嘿笑:“你的,八格牙鲁,大大的抗日英雄。”
两个人就在到候车室,在角落里找到一张木条订成的长椅子,挤躺下。旁边有很多和他们一样为了省钱的人,三三两两地靠着、躺着。
西峰说:“别看这是个小小的县级火车站,我看秩序也不算坏。等下可能会有车站的工作人员来查,要是没有晚上的车票,可能会被赶出候车室的。”
“那咋办,何必这样,不如去住旅馆。”黑毛抱怨。
“我这不是为了省点钱,也好抽抽烟。姑父拿了五百块钱,我们回去还要报账呢。”西峰不说不打紧,一说黑毛的烟瘾就发作了。
“我们出去抽烟吧,这里面要罚款的。”黑毛手指墙上的禁烟标志,急孜孜的。
“我还想抽烟呢,人一出去,回来这条椅子就会被人家给占了。你看又来了几帮子人,他们有被子可垫在地上睡。我们手上报纸也没一张,地上咋睡?回去衣服太脏,香香和山凤不骂死我们才怪。”西峰无可奈何地说。
“你以后肯定怕老婆。”黑毛说。
“你以后也是,‘大哥别说二哥,脸上麻子一样多’,我们彼此彼此。”西峰伸出两手食指,权衡地演示着。
“我才不,山凤怕着我哦,我火起来了,她就吓得哭。”黑毛得意洋洋的表情。
“还不一样嘛?她一吓哭,你肯定心软,就只有哄。她就反过来凶你,你就俯地认罪。”西峰分析道。
“少胡诌,扯那么远。快想个办法,我想抽烟。”黑毛说。
“你去抽,我守椅子。你抽完回来,换我再去抽。”西峰笑了笑,主意出来了。
“好主意,太简单了。”黑毛心想:我咋的没想到哦。
两人就轮班到外面僻静处抽烟。
两人过足了“鸦片瘾”,就坐在椅子上打盹。
黑毛没有忘记小波的嘱咐,突然轻声问:“钱都放在你身上,要惊醒点,小心有小偷。”
西峰眯着双眼,被黑毛弄醒了。壳睡得要命,说:“你真是‘张飞穿针——粗中有细’啊,看你这个像野人似的大汉还算可以教化改造。你想,你是身手不凡的绿林好汉,小偷敢来动我西峰,那不是j蛋碰石头吗?”两手一摆,侧过身去:“我好困啊,睡了。”
西峰想,这样的话一夸黑毛。黑毛就会感到脸上贴了金,一准瞪眼通宵,自己可以放下一百个心睡。反正天亮了,招人的事是自己唱主角,黑毛可以大白天睡一下。
耿直的黑毛果真坚持不睡。当西峰舒适地打鼾声勾起睡意时,黑毛就用手掌啪啪地打自己的额头,然后站一会,活动一下筋骨,再坐下。
约摸凌晨一点过头,已经有一二趟车到站,滞留候车室的人越来越多了。黑毛有了些倦怠,好像也没啥小偷小摸的人出现,再说,要是再过一会真有那种人来了,也不一定就掏西峰的包。妈呀,哥们是不是算计我,占我便宜哦。
黑毛正胡乱地想来想去,突然看到西峰侧了一下身,像是醒了过来,却复又睡去。这书呆子,整天说说笑笑,可能也很累吧。
想着想着,黑毛就眼皮打架,然后一闭眼睑,睡了……
——很快黑毛就看到了他娘也走进了候车室,对他说:“娃,黑胖敦呀,你长成这么壮实咧,娘好想你。”
黑毛大吃一惊,说:“娘,你没死?你到去了哪?”
“娘去好远的地方咧,现在我回来看你……”黑毛娘就伸手过来摸儿子的脸。
黑毛好像回到了童年,把头靠在过去,偎在娘怀里:“娘,你再不要走了,我和爹好想你回来。”
“傻胖敦,娘不走咧……”黑毛娘揽紧儿子。
黑毛就把玩着娘的手,说:“娘,你的手咋的没老茧了呢?”
“嘻嘻,是想你娘想疯了吧?”黑毛一听,声音咋的变成山凤了?睁眼一看,真是山凤。
“看啥,看的人家不好意思,你娘要我做你的老婆哩。”山凤羞达达地红了脸。
“那,那我娘呢?”黑毛问山凤。
“你娘要走哩,她要回去,去看你爹。”山凤手指候车室门口。
“你干吗不留住我娘?”黑毛急的要哭了,沙哑着嗓子追上前,拽住娘的手:“娘,你不能走啊,你不能走啊,娘,娘——”
黑毛娘却头也不回,话也不说地向前走。黑毛死死地拽住娘的手不放,她娘的力气却比黑毛大,一拉就把黑毛摔了个跟斗。黑毛摔下去,嘴里哭叫:“别走啊,娘,娘——”
哎哟!西峰一脚踢在黑毛的p股上:“我咋的会是你的娘呢?你疯了?”……
黑毛醒过来,原来在做梦。整个人在梦中从椅子上跌落在地板上。一看自己的双手还紧紧地拽住西峰的手。
“刚才我分明拽住娘的手,哦,做梦。”黑毛敲自己的头。
“真是的,还差点把我给拽到地板上去。喂,你梦见你娘了吗?”
黑毛并没有从梦中的感动中解脱出来,就说了梦中情景。
西峰听了哈哈大笑,笑得睡在候车室的人都回过头来看,西峰连忙压低声音说:“哥们,你这是青春之梦。说明你需要有母爱,不对,是需要有女人的爱的年龄来了,你少男钟情了呢你!你想,你生命中的两个重要女人——你娘和山凤都走到你梦里了啊。”
西峰见黑毛还有点沉浸在梦中的情绪,就拿出在文化站演节目的模样,说:“不过呢,你刚才不是拉着我的手叫娘吗?好,哥们我权且做一回你的娘,抚平你心灵的创伤,来吧,儿子,让娘抱抱……”
西峰张开双臂,像模像样的架式……
黑毛气急败坏地说:“老子揍扁你!”
这时,旁边的那些人中有人在低声说:“这两个人真讨厌,真他妈的神经病,你不睡,别人还睡呢!”
黑毛循声望去,然后回头看西峰……
西峰领会,说:“甭发作,人家说的对,就是我们的不是。好,我睡了几个小时,‘要想哥们亲,事事把账登’,不能老是占哥们便宜,你睡吧。”
黑毛说:“还算有良心。”
西峰说:“我良心不多,被狗吃了就剩余一点点,再和我搭话,我会一点良心都没了。”
黑毛很听话,闭上眼睡……
大约到了两三点钟,忽然有人吵吵嚷嚷起来。原来有好几个人的钱包被人偷了,在那里哭爹咒娘。黑毛被惊醒,发现西峰并没有醒着,而是呼呼大睡。
黑毛气不打一处来,去拧西峰耳朵:“你个死汉j,骗我。睡得比我还死。有人钱丢了,快看看钱有没有丢了?”
西峰醒过来,司空见惯地平静:“西峰是谁?会丢钱?人家钱丢了关你啥事?”打了个呵欠,把口袋检查一遍,说:“还真丢了,看,我的裤袋被扒手用刀子划了个口子。不过,这些人比‘鼓上蚤’时迁差多了。”
“你少文绉绉的,咋办,你辩的出来谁是扒手?还招p的人,我们哪有车费回去?比我还粗心!”黑毛埋怨道。
“你急啥,我话未说完呢。只是把我的半包香烟丢了。”
“钱呢?小偷没拿走?”
西峰示意黑毛附耳过来:“你嚷干吗?我还要把钱当着这么多人掏出给你看吗?我爸说过‘银钱不显白’,你咋晓得扒手是不是走了,说不定还在这些人中间。我早把钱藏在袜子里,放脚背上,脚穿在鞋里,小偷咋能动手?一动人就醒了。放心吧。”
黑毛愤愤不平:“不管咋样,就是可恶!扒手划了你的袋子,偷了你的香烟,我们却找不出扒手来。”
“哦,少惹事。”西峰眼睛把满屋的人慢慢地扫视一遍,说:“扒手脸上没刻字。算了。”
黑毛想起恩师张打药的话来,说:“我师父说,在外面跑,只要你仔细观察,会认出陌生人是吃哪碗饭的。你的脑子好用,观察看看。”
“看个p,现在候车室都喧动,有小偷在这中间,也不会再下手,我们就放心睡吧。这火车站小,有扒手的话,明天大白天还会干那勾当,明天我试试你师父的办法。”西峰说。
第十五章(1)
天亮了,黑毛说:“饿的慌。我想吃东西。”
“好,吃了要开始‘撒网’,要是招不回去民工,姑父肯定会埋怨我们的。”
两人一边吃早点,一边说话。
黑毛说:“要真招不到,咋办?”
“绝对不可能,哥们,你看着我的手段。”西峰有把握地说,把一个小笼包子塞进嘴里,强咽着。
“瞧你这饿死人投的胎,哽死你,还谈手段哦。来吧,试试手段。”黑毛把手伸过去,要和西峰较手劲。
“去。臭显,你以为我说的是打架的手段?再好的功夫,现在子弹都打得钻。不信以后山凤的哥,哦不——是你的舅子——松果退伍回来,你问问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西峰喝了口豆浆,说。
“啥话,山凤又没嫁给我,叫松果舅子,山凤准生气的。那你有啥手段?”黑毛说。
“我说的是我的口才,你不说得人家心动,咋会去山场?”西峰说。
“是我,就不听你说。”黑毛昂着头,点燃一支烟。
西峰兀自陶醉地,想了想,说出一段带韵的胡话来:“我曾东吴去舌战,百官哑口无对言,曹c听说吓破胆,周郎听说怨苍天——既生瑜,何生亮也!”
“你撑饱了没,死书呆子,哥们听不懂。我去撒n。”黑毛气了,站起身就要去上公厕。
西峰急了:“你钱都不付,咋走?把我留这当人质啊?”
黑毛大吃一惊:“钱不是你保管的吗?昨晚你说过未丢,难道?”
“丢了。”西峰满脸沮丧的样子。
黑毛就掏口袋,掏出几张角票:“咋办?我就这些,是你给我准备上厕所的。吹牛,还说我办事不可靠,你笨蛋,我睡的时候,你干吗要睡?”
西峰不说话了,绕黑毛转了一圈,盯着黑毛的裤腿看。
黑毛囫囵了,说:“看我干吗?”
西峰“扑哧”笑了:“我是看你有没有忍不住,n在裤子上,哈哈。”
黑毛一拳打在西峰肚子上:“拖着时间害我?”
两人来到人声鼎沸的出站口。
西峰说:“你站得远远的,给我当保镖就行了,不许乱跑。你在身边我没法说服人家,再说人家一看你这蛮横模样,还以为是青面兽杨志下山了,哪敢轻信。除非有人想抢我去当姑爷或者要揍我的时候,你就来救我西峰万岁爷。”
黑毛被西峰奚落得吹胡子瞪环眼,但也言听计从。心想:西峰这哥们和小波一样,比自己办法多。再说,反正经常听惯了书呆子的油腔滑调。
这个上午收获不小,西峰先后说服了两三拔民工去姑父山场。说啥内容,黑毛并不知道。
西峰对黑毛说:“有了十来个民工,差不多了,走,吃饭。”
去买了两盒饭,两个人蹲在地上吃。
黑毛呼鲁呼鲁就吃完了,说:“不够,我还要吃一盒。”
“贪吃,像这样你不把姑父给的钱吃光才怪。”
“吃光就吃光,你以为我怕他?招人还不是他赚,赚了他还可能要和小波姑姑离婚。”
“黑毛,这话你在山场上,千万不要对别人讲啊。你最近听到啥风声没有?”
“我听山凤和丽珠在悄悄地跟香香说,梅婶有一次当着丽珠和山凤的面,要姑父脱了脏衣服给她洗。香香姐说,她妈也经常是那样侍候他爸的。”
“看来姐们也怪有d察力的。其实小波的姑姑待我们都好,干吗姑父这么没良心?我们帮这种人干,太没劲了。你没记住陶夫子讲《赵太祖千里送京娘》时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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