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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轮夕阳渐渐从地平线沉下去之后,收工的剧组已经隐约地看到屯兵镇的轮廓了。
群演坐的是五花八门的三轮车、畜力车、早先一步回来了,剧组乘坐了三辆大巴加一辆房车,虽然拍摄任务完成了,可下午发生的不快明显像吞了几只苍蝇似的,到回程还没有消化掉。
“副导,您说,这事怎么办?”一位捂着脖子的演员道,现在还疼着呢。
“不是我说你们,几个人打不过两送饭的,可给你们机会了啊。”副导年纪不大,也属于血气方刚那种。
“可他们还偷东西了,剧务手机不是丢了吗,肯定是他们偷的。”有一位插嘴了。
也是,这他妈穷山恶水遍地刁民的地方,实在让副导头疼了,关键时候郝来运也跑了,导演已经和镇上联系的通气了,这事没完,接下来还有几天的戏呢,来这地方的那个不是大把大把送钱,要没有话语权也不可能。
“行了行了,回去先吃饭……吃完饭从长计议,一会儿跟去见祁连宝,大不了咱们去大西北金彦国去,他可是全盘答应的提供一切方便的,现在又是打人,又是偷东西,又是搅戏场,看他怎么说。”副导一拍定音了,那几位怒气稍消,不过旋即副导又是拍着大腿讲着:“民间出奇人啊,那俩打架可比武打设计还漂亮……奇人,差不多让他们道个歉,赔点医药费就行了,导演也不想把事情闹大。”
听闻此处,全车厢都静默了,也是这么回事,剧组要赶进度,地方要交布景工程,这是大局,谁也不想影响大局,但又不得不顾及下面人的情绪,可剧组这里却是,男一男二号全被打了,真撂挑子,连导演也不好办。
边走边劝着,副导宽心说到明天的拍摄时,嘎声一个急刹车,闪得车上人全体前倾,然后司机一伸脖子,回头惊惶地道:“坏了,他们又找事了,拦在路上了。”
“哎呀,真特么有完没完,他们倒找上门了。”副导气得差点昏厥过去,刚劝下火了,又有来浇油的了。
可不,一群年轻人算是没人拦住了,开了车门,趿趿踏踏往下奔着人,瞬间都聚到了路面上,不过都凛然止步,正前方不远,下午打架的那两人一马当先,各牵一条半人高的大狗,手持着三尺长的大砍刀,睥睨地搁在肩上,身后围着二三十号人,个个持着长短刀,像打了鸡血一般,两眼炯炯有神地盯着,似乎准备往下卸几斤肉。
塞外的汉子都这得性,瞪眼像和你有杀父之仇,说话像和你有夺妻之恨。几十个这样的人聚起来,那气势端得是不容小觑。吃戏饭的演职员们那见过这阵势,瞬间吓萎了。
“喂喂喂……”这时候把导演吓得出面了,一脱长檐帽子,分开噤若寒蝉的演职人员,站到人前,双手阻势道着:“都别胡来啊……有话好说。”
“要打,现在就来,打不打?”
包小三一吼,狗跟着吼,凛然一股杀气,惊得剧组直后退。
“不打不打。”导演赶紧摆手。
“要说朝他说。”包小三一指仇笛,仇笛睥睨瞧着现场,大刀往地上一扔,直插进地里几公分,就听他道着:“下午是你们先动的手,对不对?”
“对对。”导演道。
“第二次还是你们先动的手,对不对?”仇笛又问。
“对对。”导演道,实在被这二三十号持刀的吓得心虚了。
“这就是了,现在你说吧,那几个打架的都出来,当面说一句,要没完咱们继续;要完了,我们小人不见大人过,吃点亏得了。”仇笛道。
这话说得光棍,不过有点无赖了,可这阵势又能怎么样,副导拉着那几位搅事的,一个挨一个上来,认错,道歉,然后陪着笑脸说好话,生怕在这里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出什么岔子。
千钧一发的紧张的气氛稍稍缓和,正觉得危险已过时,仇笛又是一声:“等等。”
“又怎么了?我们真不打架,服了。”副导拉下脸说好话了。
“别说兄弟们不够意思,为了防止你们耍赖不给我们报酬,拿了你两样东西。”仇笛手一亮,手机、小硬盘。一亮剧务弱弱地指着:“那是我的。”
“东西给你们,还没给我们当群演的钱呢,一人一百。”包小三喊着。
耿宝磊被仇笛揪出来了,送着东西过去,副导赶紧掏口袋,手抖着不利索,直接把钱包奉送到耿宝磊手上了,耿宝磊严肃地,抽了两张亮亮,装起来,归队。
“哎哟,不能就为二百块钱,搞这么大阵势。”副导气得哭笑不得地道。
还就这么大,事了了,二百块钱到手了,仇笛一挥手:“走喽,谁特么再不长眼,小心兄弟们给他放放血。”
带队转身,浩浩荡荡回了宾馆,剧组的车吓得愣是停了半个小时没动静,先报警,镇上派出所问了,打残了还是死了,一听没打他悖然大怒在电话里骂着:都没打,你扯什么蛋?
对了,这地方民风剽悍的,打不残打不死,都不叫个事。无奈之下,又联系着宗鹏程、祁连宝,那两位地头蛇做保,剧组的车这才敢驶回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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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老板知道消息就赶回来的,喝了点小酒,开着朋友的越野,轰轰横冲直撞就进了屯兵镇,自从发迹之后,大部分时间都徜徉在城市的灯红酒绿里,屯兵这个苦寒之地,端得是很少回来了。
车没进宾馆大院,直接在后厨口子上停下了,下车时,祁连宝、郝来运、还有华鑫国旅在当地设点的秘书张瑞霞也匆匆赶来了。
郝来运跟老板汇报下了为啥打的,怎么打起来的,然后再唾沫星子飞溅地讲一通打的过程,那过度兴奋的得性,愈发地猥琐了,惹得张瑞霞秘书给了他好几个白眼,这儿的人啊,除了宗老板还有个样子,剩下的一个比一个让你看着恶心。
宗鹏程倒吃了一惊,还以为又是村里人闹事,一听是几个外来户,这倒放心,处置这种人很简单,揍一顿,撵走。
“哎,不对呀,他们不是说后盘沟打架啊,是说……回到镇口了,怎么就打起来了?”宗鹏程问,祁连宝补充了一句:“还惊动派出所了,剧组报案了。”
“也找我们了,说要索赔。”姚富文和郝来运道,他生怕引不起重视似的加着料:“那几个外地种够孬啊,人手一把菜刀堵在镇口要和剧组火拼,我听说去了几十号人呢?”
“有吗?”宗鹏程心里喀噔一下,要有这种势力,他不得不重视了,看看祁连宝,祁连宝点点头,真的。
“嗨?天还没变,怎么妖孽就出来了?到底怎么回事?那几个到底什么来路?”宗鹏程生气了。
“好像是……您大舅哥手底的大师傅。”郝来运道,说着几个来游玩的小年轻,估计是在这儿能挣着钱,有点乐不思蜀了。
“老马……老马……”宗鹏程直接嚷了,对舅哥孰无尊重之意。
厨房里应了声,马开荒一步一晃地出来了,仰仗着这个妹夫找钱,可就显得志短了,点头哈腰笑着,然后问候着鹏程吃了没,要不给你整点,小羊排炖面。
“甭说没用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地方要没剧组来扔钱,大伙不得都喝西北风去?怠慢都不敢,怎么着,还准备把人家吓跑?”宗鹏程生气地道,看样子积下淫威不少,连舅哥也给吓住了。他翻了几眼催着:“到底怎么回事?”
马开荒咧咧讲了,就是几个讨生活的小伙,又勤快又好使,工钱还不高,就让他们送了送盒饭,谁知道他们能和剧组打起来。
“你说几个?”宗鹏程怎么也觉得人好像对不上数。
“三个。”马开荒竖着指头,很确定地道。
“剧组说去了二三十个操刀的,要火拼人家,他们那来的人。对了,还有狗。”宗鹏程看看院子里拴的,有点明白了。
果真如此,马开荒喃喃说着:“没事,都是一厨里的大师傅。”
“他们怎么能把大师傅都拉去打架去?”宗鹏程实在想不透这蹊跷的故事到底怎么发生的。
“我不在场,那几个坏小子答应谁去给撑个场子,就给一人一斤猪肉,结果这些没出息的货,呼拉一走就是二三十个人。”马开荒咬着下嘴唇道,似乎实在为自己手下这点身价不齿。
一个一斤猪肉,雇了二三十个人撑场!?
一众皆愣,愕然地相互看看,然后宗鹏程仰天哈哈大笑,一会儿又笑得弯腰了,直指着马开荒道着:“人才,绝对是个人才……”
祁连宝、郝来运几位都跟着笑了,搞得鸡飞狗跳还真以为什么大事了,结果背后却是一斤猪肉撑的唬人场子,听到此处宗鹏程打发着大舅哥,斥了句把手下人看好,别特么没事找事,回头叫着姚富文、郝来运几人上车,要亲自去和剧组导演见见面。
“大哥,怎么办?剧组还吓着呢。”祁连宝在车上问着。
“告诉他们实情就行了,多大个事。”姚富文道。
“不不不,告诉实情不等着人家索赔吗?讲理讲法咱们都讲不过城里人……就这样说,就说这几个小子有点诨,反正没造成多大损失不是,让他们也长长记性,别横挑鼻子竖挑眼,又嫌伙食不好,又嫌住的差……哈哈,吓吓他们也好,别不把乡下人当人。”宗鹏程道,出身草根,他对于这种逆袭的事,明显一碗水端不平。
“那要找我索赔怎么办?”郝来运有点心虚,这些惹不起的剧组,生怕生意受影响。
“你说呢?”宗鹏程笑着问。然后郝来运一点头,明白了。
再然后都笑了,一群大师傅都能把他们吓怂,何况镇上数千闲汉,这可不是讲理的地方。
还真是被吓得不轻,鹏程工贸加上华鑫国旅两方人专请了剧组导演一行,拍着胸脯保证这事到此为止,再谈的就是布景工程进度,丝毫没有谈到索赔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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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一斤猪肉?”
管千娇不相信,竖着一根纤指,问仇笛和包小三。
“那怎么着?就去站十分钟,还给他们一口猪啊?”包小三强调道。
管千娇看着看着就喷笑了,仇笛笑着道着:“就像咱们刚来镇上,一下子就被肉墩唬住了一样,不清楚底细,他不敢犟嘴。”
“可是……不会有后患吧?”耿宝磊担心地道。
“放心吧,打一架重要,还是拍部戏重要,咱们耽搁得起,他们未必行啊。”仇笛得意地道。
“那鹏程这边不会有事吧?剧组一施压,他们不得做个样子?”管千娇问。
“恰恰相反,这儿的东西质次价高,没一个剧组不是骂声一片,可还不得不买账,两方天生尿不到一壶里,这种人他们要反对,以后再组织谁还去啊,再说咱们也赔不起啊,还指望马胖子赔去?”仇笛道。
“你想得太简单吧?”耿宝磊担心地道。
“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简单直接,不留后患。”仇笛道。
“还有粗暴……呵呵,强暴也行啊,哈哈。”包小三凑上来,逗着耿宝磊。
话题往无节操方向走了,管千娇一想起两人添油加醋说耿宝磊怎么演被强暴的女人,也是不禁莞尔,四人坐着,管千娇的电脑屏幕上的数据一直闪着,嘀声响时,她回过头来,有点小兴奋了。
密码,解开了。手机里只有一堆照片,没什么用处,硬盘里倒有几个加密文件,没想到管千娇却精于此道,直接挂机破解,用时不到两个小时。
“哇,千娇当过黑客?”耿宝磊祟拜地道。
“他才黑呢,千娇多白。”包小三维护着。
“你懂个屁,我是说计算机高手,那种能入侵的高手。”耿宝磊说着,解释着黑客这个词,包小三给听愣了,眨巴着眼睛,又一次开始重新审视管千娇了,千娇这回真的傲娇了,不时地给他一个很矜持的笑容道:“别惊讶,看得出来,咱们都是有故事的人。”
她看仇笛时,仇笛笑了笑,没多问,反而把包小三拉着坐下了。
“这个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都是剧本,可能是储备剧本。”管千娇拉着屏幕,一堆文档,剧组能藏的秘密,无非也就是这些没有面世的剧本而已,翻了几页,包小三好奇地问着:“值钱不?”
“理论上,应该值点钱。”管千娇道。
“那卖了,咱们分分?”包小三提议着。
“不行,做人留一线,凡事别做绝。”仇笛道,压下包小三了。
“肯定不行,这里面涉及到版权,你就想卖,也未必有人敢拍……哟,这儿有一组花名单,参演的人员,投资商名单……这个倒是有点用处……也就这么多了吧。”管千娇眼睛盯着屏幕,做完这些时,手指飞快地敲击着键盘,上传了几个简单的文件,旋即对存储盘进行了格式,低格那种,直接把东西销毁了。
等她做完这些,回过头来时,三位男生都痴痴地看着她,包小三有点惊讶、耿宝磊有点好奇,仇笛呢,笑眯眯地看着她,让她觉得好不自然。
“你们一定想听我的故事,对吗?”管千娇善解人意地直接问。
三人点点头,从招聘遇到,就保持着这些好奇,相处愈久,好奇不但一丝未减,反而越来越强烈,不仅是那娴熟的布置偷拍、分析盈利、而且现在又摇身一变,又有传说中的黑客水平了,怎能不让大伙心里犯疑。
“刚才说了,我们都是有故事的人,分享不一定是快乐的,对吗,宝磊?”管千娇问。
“呵呵,好像是。”耿宝磊不自然地道,每个人似乎都有不愿触及的故事,当然,除了包小三。
他正要发问,管千娇道着:“等结束了,你们想问什么,我都告诉你们,不过现在,还不是不要让它影响大家心情了,好吗?我们境遇差不多,都是学无所用,落魄到这一步的,其实也没什么说的。”
“好,反正我都碰上过一个比我命苦的人,谁给我讲过去,都会让我羡慕。”包小三无所谓了,管千娇看向仇笛时,仇笛笑了笑道着:“别看我,我不会问你的。”
“谢谢。”管千娇意外地客气了句,然后转着话题,笑着告诉大家一个更好的消息:
“我可能捕捉到另一个……藏在这里的间谍了。”
这像一针强心剂一样,瞬间把众人的兴趣又勾起来了,一个个炯炯有神,兴奋百倍地看着管千娇,等着她揭出谜底,管千娇对这个小团队的好感真是越来越强。
“画家?!”包小三纳闷了,屏幕上,拍摄到了那位大胡子画家偷偷摸摸进烂尾楼。
“嗯,那就是了,他可以以写生的名义各处乱走,和咱们混在这里有异曲同工之妙。”耿宝磊道,不过他马上又反复了,警示着两人:“你们俩别见风就是雨啊,还没准是不是呢?还没准他知道不知道有咱们的存在,万一贸然行动,把咱们扯出来就不好说了。”
“看这样像文化人啊,胡子几缕,蛮帅的嘛。”仇笛盯着道,在这里混得熟了,胆越来越肥了,孤家寡人这么一个,他还真不放在眼里。
“明儿摁住揍一顿怎么样,打跑得了。”包小三兴奋地道。
“这个不能太简单吧,凭什么打人家,你不揭破身份,未必能吓走;万一揭破身份,咱们算什么人?”仇笛问。
三个人争论着,包小三坚持来个痛快,仇笛建议等等看,耿宝磊建议温柔点处理,最好井水不犯河水,看画家这样也是个郁郁不得志,才改行讨生活的人,揍人家一顿,多不好意思嘛。
管千娇听着他们的讨论笑了,对于此间的担心在谜底出来的时候,马上烟消云散了,她现在,反而有点期待这事的结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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