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爱笔记

第 15 部分

汗水从头到脚流遍了她的全身,懵里懵懂,疼痛万分,没有睁开眼睛,伸出双臂寻找阿黛丽塔的面庞;可是她摸到姑娘细嫩的嘴唇时,虽然她也贴在卢克莱西娅的嘴巴上,却始终不肯开口。卢克莱西娅用舌尖施加压力时,她依然不张开牙齿。就在这个时候,透过睫毛和从前额上流下的密密汗珠,卢克莱西姐看到了那个不久前消失、目光锐利的青年在上方、靠近天花板的地方,在一架梯子的顶端保持平衡。他半躲在一架写有中文的雕漆屏风后面,半竖着尖尖的耳朵,眼睛里燃烧着激动的亮光,嘴唇冷酷地掀起,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炭笔,在一张雪白的优板纸上,疯狂地画着她的形象,他和她们的形象。实际上,他像一只猛禽,蹲伏在剪子形的梯子上端,观察和测量着他们,用长而有力的线条描绘他们,那对残暴但是灵活之极的小眼睛从纸上跳到床上,从床上跳到纸上,全然不睬周围的一切,冷漠地对待窗于外面利马的万家灯火和他本人的yj,它早已冲破裤子纽扣的束缚,仿佛充气的皮球一样不断地变大变粗。此时,他飞蛇般地在卢克莱西娅上方摇来晃去,保持着平衡,用他那高大独眼巨人般的一只眼欣赏着她。这并没有让她感到惊讶和有什么了不起。她骑在“马”上,感到满足、陶醉、激动、充实,一面时而想着阿尔丰索,时而想着利戈贝托。
“你怎么还在跳啊?没看见我已经s精了吗?”赛马的家伙带着哭腔说道。半明半暗之中,他的脸色枯槁如灰。他像顽童似地在出怪相。“运气真糟,总是发生这种事情。正是舒服的时候,我就s了。我憋不住。没有办法,一点办法也没有。我找过专家,他让我去洗泥巴浴。p用不顶。洗了以后让我胃疼、呕吐。又去按摩。也是不顶p用。我去维多里亚区找一个巫医,他把我放进一个泡着草药、臭烘烘的大浴盆里。有什么用吗?一点没用。现在我来得比过去还快。他妈的,为什么这么命苦呢?”
他叹息一声,便啜泣起来。
“哥们儿,别哭了!你的怪念头这不是办成了吗?”阿黛丽塔一面安慰他,一面把跨在他头上的那条腿收回来,然后在这个嚎啕大哭的家伙身边躺下来。
显而易见,赛马的家伙和阿黛丽塔都没有看到埃贡·希勒或者是他的替身在他们上空一米高的地方、在梯子的顶端保持平衡,他借助那根轻轻晃动在床上方的巨大yj保持重心的稳定和不至于跌落下来;在昏暗的灯光下,那根yj炫耀着自己娇嫩而红润的皱褶和快乐的毛细血管。他和她肯定也没有听到埃贡·希勒在说话。卢克莱西娅听到了,而且清楚之极。
他咬牙切齿地反复在说,好像一个喜欢尖叫和好战的疯子:“我是胆小鬼中最胆小的一个。我是属于上帝的。”
“表姐,休息了。你还在干什么?戏已经结束了。”阿黛丽塔亲热地对她说。
“不能让她俩走!先揍她俩一顿!你不能让她俩走掉!揍她俩,揍她俩,狠狠地揍!”
这自然是阿尔丰索了。不,不是那个集中精力忙于打草稿的画家。是那孩子,她的继子,利戈贝托的儿子。他来了,也在那里。是的。在什么地方?在房间的某个地方,他被这个神奇房间的黑影隔离在某个角落。卢克莱西娅太太已经冷静下来,缩成一团,不再激动,恐惧地用双手捂住茹房,看看右边,又找找左边。终于,她发现他们都映照在一面月亮形的大镜子里,她自己也在里面,仿佛埃贡·希勒笔下模特儿的复制品。半明半暗的光线并没有破坏他们的形象,而是更清楚地看到那父子二人坐在一起——父亲宽宏大量、满怀热情地望着她们;儿子亢奋之极,天使般的娃娃脸由于狂叫“揍她俩”而变得通红——坐在一个好像悬在床前上方的包厢沙发里。
“就是说利戈贝托先生和阿尔丰索也露面了。”胡斯迪尼婀娜说道,口气生硬,明显地表示失望。“这种事没人能相信。”
“父子二人坐在一起,一直看着我们。”卢克莱西娅太太肯定地说。“利戈贝托非常规矩,善解人意,又能容忍。可是那孩子却无法克制自己,像往常一样地调皮捣蛋。”
“太太,我不知道您怎么样。”胡斯迪尼婀娜突然打断了女主人的故事,一面起身一面又说:“我现在可需要来个冷水浴。免得又度过一个不眠之夜,因为太激动了。和您谈这些事情让我非常高兴。可是让我感到有些困惑,觉得浑身充了电一样。您要是不相信,那就把手放在我这里,您会感到猛烈的颤动。”
蠕虫的黏y
虽然我绰绰有余地知道您是个糟糕的必需品,没有您,集体生活就可能过不下去,我还是得告诉您:您代表着我对社会和我自己厌恶的一切。因为,自八至少万年以前开始,从星期一到星期五,每天从早上8点到下午6点,除去一些奴隶般的活动(招待会、讲座、开幕式、大会)我不可能逃避,否则会威胁到我的生存,我也是一种官僚,尽管我不在国家机关,而是在私营企业工作。但是由于您和您的过错,在这25年里,我的精力、我的时间和我的才能(我曾经有过一些)绝大部分都被办理各种手续。管理企业、写申请、打报告、完成您用来说明所挣工资理由而编造的程序和给您的p股加油的办公室所吞食了,仅仅给我留下一星半点的自由去发挥积极性和从事可以称之为创造性的劳动。我早就知道保险业(我的职业)
与创造性劳动相距遥远,如同在恒星宇宙中土星和冥王星之间的距离;但是假如您这个制定规章的灾星、办理公文的毛毛虫不把这个距离变得天壤之别,那也还不至于令人头晕目眩。
因为即使是在保险业和再保险业这个荒凉的不毛之地上,也可以激发出人的想象力并且发掘出智慧的动力,甚至产生快感,条件是:您得被囚禁在那张令人窒息的规章制度的密网里,——这些规章制度都是用来说明这个臃肿的官僚集团存在的必要性,而这个集团已经使得行政管理部门爆炸并且制造出无数为诈骗、抽头、倒卖和盗窃辩护的理由来——不能把保险公司的工作变成一种粗俗的常规,如同琼·迪科莱制造的那些复杂而快速的机器一样,它们转动起链条、滑轮、轨道、铲头、火勺和活塞,最后生产出一个小小的乒乓球来。(您不知道迪科莱其人,知道他对您也没什么好处;尽管我可以肯定:即使你们在路上仍然相遇,您也可能由于采取种种预防措施而轻视这位雕刻家作品所发出的尖锐讽刺,因此不能理解它们的含意,而他是能理解我这番话的当代少数艺术家之一。)
如果我告诉您:在我刚刚获得律师资格,在司法界占据一个微不足道的位置之后就来到了这个公司,在这25年里,我已经升到经理的级别,当上了领导成员,掌握了相当一部分公司的股份,那您就会说:既然有这么好的条件,那我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我是不是太忘恩负义了?莫非我生活得不好?难道我没有踏进秘鲁社会这个有别墅、汽车、一年可以去欧洲或者美国旅游度假一两次、可以舒适地生活和享有五分之四的同胞做梦也不敢想象的安全的小圈子中吗?这一切都是千真万确的。确实由于这个事业上的成功(你们不就是这样说的吗?),我能够把自己的书房摆满图书和画册,它们帮助我抵御眼下占据统治地位的愚昧和鄙俗(也就是说抵御您所代表的一切);我能够建立一个自由和想象的飞地,在那里我每天、确切地说每个晚上,我可以排除粗俗的常规、不讲信用的惯例、由您组织并赖以生存的阉割他人个性、强调群体化的活动所产生的毒素;我能够生活、真正的生活,能够成为我自己,给居住在我铁门外的天使和魔鬼打开门户——由于您的过错,就是您的过错——他们不得不在白天隐藏在大门外面。
您还会说:“既然您如此仇视办公时间表、公函、单据、法律文书、协议书、投诉书、许可证和申辩书,那为什么一直没有勇气耸身一摇摆脱这一切去过真正的生活、您那想象和充满欲望的生活,而且不仅是在晚上,也在上午、中午和下午?您为什么把自己多一半的生命让位给同时与您那些天使和魔鬼一道奴役您的官僚动物机器呢?”问题问得好——我自己也多次提出这个问题——,但是,我的回答也总是这样的:“因为这个自由想象、欢乐和充满欲望的世界、即我唯一亲爱的祖国,如果不摆脱物质的匮乏、拮据、经济的困扰、债务和贫困的折磨,那就不能存在。美梦和愿望是不能当饭吃的。如果不解决物质问题,我的生活就会贫困,就会变成对生活本身的嘲讽。”我不是英雄,不是大艺术家,不是天才,因此怀抱着创作一部可以拯救我脱离苦难的“作品”的希望是不能安慰我的。我的理想和才干只限于区分——在这方面我比您强,偶然机遇给您创造的条件把您区分伦理和艺术的感觉减少到“零”的程度——周围种种可能之中我的爱和增、使我生活变得美好和丑恶、愚蠢的东西,使我得到欢乐和痛苦的事物。为了绝对具有经常分辨这些矛盾选择的条件,我需要经济上放心,而我这份被繁琐公文污染的职业提供了这一放心,这个职业就是如同蠕虫吐出黏y那样由您制造出来的可以致人死命的瘴气,而且它已经转化为全世界都在呼吸的空气。想象和欲望——至少我的是如此——需要起码的一点的宁静和安全才能表示出来。否则的话,我的想象和欲望就会萎缩死去。假如您从这里就推论说我的天使和魔鬼是不动情的资产阶级,那是一句精确的真话。
前面我用过“寄生性”这个说法,您可能会发问我是不是有权利使用它来反对什么人,既然我是一个律师,从万年以前就把法律应用到保险专业上来了——而法律是官僚阶级赖以生存的基本食粮和第一个官僚产物。是的,我有这个权利;但仅仅是因为我用它来对付自己,对付我那官僚分子的一半。说实话,最糟糕的是,这个合法的寄生性是我的第一个专长,是为我打开贝里乔拉——对,这是个使公司当地化的可笑名字——保险公司大门的钥匙,是帮助我获得最早升级的关键。那个从他上第一堂法律课开始就发现所谓的法律在很大程度上是片密不通风的原始森林,专家们总是要从乱子、y谋、规章、诡辩中牟取私利的家伙,将来怎么能不成为巧妙玩弄法律条文的人呢?律师这个职业与真理和正义毫无关系,而仅仅与炮制不容争辩的假象、与无法揭开的狡辩和圈套有关系。的确如此,这是一种根本性的寄生活动,为爬到顶峰我做得很有成效,但是我从来没有欺骗过自己,明白自己是个依靠他人的无自卫本领、软弱无能得以生存的脓疮。与您不同的是,我不打算成为一块《社会的柱石》(请您查阅乔治·格罗茨这幅画也是没用的,因为您不了解这位画家,或者更糟的是您仅仅知道他画的那些表现主义的漂亮p股,而不是他对魏玛时期德国您那些同行致命的讽刺画);我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也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我看不起自己的这一部分,其蔑视程度与看不起您身上那些毛病有过之而无不及。作为严守法规的律师我所取得的成就,便来源于这样的验证——法律是一门与道德无关的技术,它为那个掌握得最好的恬不知耻的家伙服务——以及来源于我的这一发现、也是早熟的发现:在我国(是不是在全世界都如此?)法律制度是个互相矛盾组成的网络,每种法律或者具有法律效力的规定在网中都可以反驳批准或者取消它的其它法律或者规定。所以我们大家总是在违反某种法律和总是针对某种秩序(实际上是混乱)在犯罪。正是通过这个迷魂阵,您令人眼花缭乱地再细分,增加,复制,再繁殖其它法律条文。正是因为有了这一切,我们当律师的才能有饭吃,其中有些人——我的过失——才能发财。
这样一来,尽管我的生活是一种坦塔罗斯式的苦难,是一场我生存中的官僚累赘为一方和我个性中秘密的天使与魔鬼为另一方之间的每日精神上的搏斗,您却从来没能战胜过我。
面对从星期一到星期五、从上午八点到下午六点所做的一切,我始终保持足够的嘲讽去蔑视这份工作并且因从事这份工作而蔑视自己,为的是业余的全部时间可以给自己赔礼和补偿、解放和使自己更有人性(具体到我的情况,这意味着不与他人搭帮结伙)。我可以猜想出您会心里发痒,即好奇,并且会怒气冲冲地发问:“这小子每天夜里都做些什么因此得到了免疫力和摆脱了俗气?”您想知道吗?由于我现在孤身一人——就是说,与妻子分居了——我便阅读和欣赏一些画册,浏览和补充这些带书信的笔记,但最重要的是我想象,做梦,建设一个更好的现实,一个清除了全部废物和赘生物——即您和您那些黏y——的崭新现实,因为这些废物把现实弄得如此不幸和肮脏,仿佛在迫使我们要求建设一个不同的现实。(这里我使用了复数的“我们”,因此感到后悔;以后绝对不再出现。)在这个崭新的现实里,没有您的位置。那里只有我现在和将来永远热爱的妻子——不在身旁的卢克莱西娅——,我的儿子阿尔丰索以及一些可以挪动和过渡性的摆设,它们作为狂妄的火焰、对我有用的时间而出现在那里。只要我在那个世界里,有那些东西陪伴,我就存在,因为我快活和幸福。
然而,如果没有强烈的失望、枯燥乏味的烦事和我现实生活中令人难以忍受的常规,就不可能有这么一星半点的幸福。换句话说,假如没有被您非人性化的生活,没有您运用非法掌握权力的各个齿轮装置反反复复地折磨我,那也不可能有这么一点幸福。现在您明白为什么一开头我称您是“糟糕的必需品”了吧?坚持原则的刻板先生:您以为我这样评定您,是因为我想一个社会应该正常运转,应该拥有秩序、法律、机关、权威,免得陷于混乱之中。
您以为您这个“必需品”就是那个调节装置,就是那个脂肪结,就是那个拯救和组织蚂蚁窝的机构。不,先生,可怕的朋友。假如没有您,社会可能运转得比现在好得多。但是如果没有您在这里把人类自由沦为娼妓,加以毒化和删削,那我可能不会如此珍惜这点自由了,我的想象力也不可能如此高高飞翔了,我的欲望也不可能如此强烈了;因为所有这些反叛的诞生就是针对您而发的,就是一个自由而敏感的人针对否定敏感和自由意志的人而做出的反应。
因此,请您注意:从什么地方。什么崎岖小路上会产生这样的结果:假如没有您的存在,我可能减少了自由,不那么敏感,我的愿望可能更加庸俗,我的生活变得更加空虚。
我早就知道这个道理您也不会理解的,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既然您那两栖动物式的浮肿眼睛根本不会注意到这封信。
我要骂您,也感谢您,臭官僚。
梦就是人生
堂利戈贝托还浑身都是汗水,还没有完全脱离梦境和清醒混淆的细微界线,仍然还看得到萝莎乌拉,她穿着男式西装,打着领带,在执行他的命令:走到柜台前,俯身到那个引人注目的黑白混血姑娘光l的脊背上,后者自从看到他和她走进这个充当拉皮条的跳舞厅以后就在向前靠拢。
他和她正在墨西哥城,不是吗?是的,在墨西哥城。此前,他和她在阿卡普尔科停留了一个星期。准备从这里转回利马,结束这一次短期度假。堂利戈贝托有过一个怪念头:让卢克莱西娅女扮男妆,二人一道去妓女们经常出人的夜总会玩玩。萝莎乌拉——卢克莱西娅跟那个混血姑娘耳边微笑着南咕了几句什么——堂利戈贝托看到她是如何很有气派地挽住混血姑娘的胳膊,后者用那对机警但邪恶的目光在打量着萝莎乌拉——卢克莱西娅——最后请姑娘跳舞。舞厅里正在播放佩莱斯·布拉多的曼博舞曲,当然是《出租汽车司机》;在狭小、热气腾腾、拥挤的舞场里,一盏彩色探照灯通过一条条光柱粗暴地打在人们的身上,这时堂利戈贝托证实了这一判断:萝莎乌拉——卢克莱西吸相当出色地扮演了自己的角色。她穿着这身男子衣裳,一点也看不出这是个外国女子,那头剪成“男孩”式的发型也没有任何异常,带着那混血姑娘做了几个动作之后,二人正搂在一起,她也没有任何不自在的样子。堂利戈贝托处于越来越激动的状态,他对妻子满怀钦佩和感激之情,现在不得不克服颈痛的毛病,不错眼地盯住那对舞伴出没在转来转去的人头和肩膀的密林中。当走了调——但是小心翼翼——的乐队从曼博舞改换成博莱罗舞曲时——(两颗心),他想起莱昂·玛里尼——,这时他感到众神是与自己同在的。他一面解释自己的秘密欲望,一面看到:萝莎乌拉立刻用双臂搂住了混血姑娘的细腰,同时还强迫对方把双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虽然灯光半明半暗,他不能看得仔细,但是却能完全肯定:他那可爱的妻子、那个假男子,早已经开始缓慢地亲吻混血姑娘的脖子,仿佛一个真正被激情刺激起来的绅士那样摩擦着姑娘的胸脯和腹部。
毫无疑问,他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但是尽管他的全部感觉器官已经进入警觉状态,萝莎乌拉——卢克莱西娅和那个混血姑娘仍然在那里,拥抱在那个夜晚卖y嫖娼的气氛中,在那个充斥着浓妆艳抹的女人、仿佛热带鹦鹉和烤玉米一样和留着硬胡子、脸蛋胖乎乎、吸了大麻后疯狂目光的嫖客们狂叫乱舞的地方,后者是不是随时准备掏枪、稍不留意就互相残杀?
“由于这次造访墨西哥之夜的下流夜总会,萝莎乌拉和我会丢了性命的。”他心里想到,不由得打了一个愉快的寒噤。他给那些下流的报刊预先就拟好了这样的标题:“双重谋杀案:商人和他女扮男妆的妻子被砍死在墨西哥妓院”、“诱饵是个黑白混血姑娘”、“恶习毁掉了这对夫妻”、“利马上流社会的一对夫妻被砍死在墨西哥的下流夜总会里”、“吸白粉的恶习:放纵要用血来还。”他好像打嗝一样漾出一丝微笑来:“如果我们已经被人杀掉了,这样的丑闻与我们那些蠕虫官僚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重新回到那个已经熟悉的地方,混血姑娘和萝莎乌拉、那个假男子继续在跳舞。这时,她俩为自己快乐,正在恬不知耻地互相抚摸,而且亲嘴。可这是怎么回事:职业妓女通常不是拒绝与嫖客亲嘴的吗?是的。但是,难道有什么障碍是萝莎乌拉——卢克莱西娅不能克服的吗?她怎么能让这个高大的混血姑娘张开厚厚的红嘴唇并且接受她那蛇信子般的舌头巧妙地钻进口腔呢?她是不是给这姑娘钞票了?是不是让这姑娘激动起来了?甭管她用什么办法吧,重要的是这个甜蜜、柔软如水的舌头已经钻进混血姑娘的嘴巴,在提供唾y和吸吮那丰满的姑娘的唾y——他想象的是浓郁芳香。
可这时那个问题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为什么名叫萝莎乌拉?这也是个女人的名字嘛。假如要彻底伪装起来,比如全身都穿上男子服装,那最好给她起名叫卡洛斯、胡安、佩德罗、尼卡诺尔。为什么要叫萝莎乌拉呢?几乎是下意识地他就从床上跳下来,穿上晨衣和拖鞋,转移到了书房。无需看表,他就知道曙光很快会出现在黑暗的东方,如同大海上望日出一样。
他认识某个有血有r的萝莎乌拉吗?他找来找去,结论是明确的:一个也不认识。这是他想象出来的萝莎乌拉,来到他的梦中,寄宿在卢克莱西娅身上,这天夜里来同卢克莱西娅融为一体,她来自一部长篇小说上被忘却的一页,或者来自他同样忘却了的某幅素描。油画和版画。无论如何,那个假名还在那里,还贴在卢克莱西娅身上,如同她那身男士服装一样,这是他问过卢克莱西娅是不是同意实现他的梦想,而她回答:是的,是的,——“一如既往,一如既往”——之后,二人在玫瑰区的一家商店里,嘻嘻哈哈地响咕了一阵买下的衣裳。现在,萝莎乌拉这个名字就跟真的一样,如同那对手挽手的情侣——混血姑娘和卢克莱西姐几乎同样身高——已经不再跳舞,而是来到餐桌跟前。他起身迎接,很有礼貌地把手伸给混血姑娘。
“您好,您好!很高兴认识您。请坐,请坐!”
“我渴极了。”混血姑娘用双手当扇子扇风。“要点什么喝的,好吗?”
“随便你要,亲爱的。”萝莎乌拉——卢克莱西娅立刻说道,一面摸摸她的下巴,一面招手呼唤传者。“你要吧,你要吧?”
“来一瓶香槟!”混血姑娘面露胜利的微笑下令道。“你真叫利戈贝托吗?不会是化名吧?”
“我就叫这个名字。有点怪,是不是?”
“怪极了。”混血姑娘点点头,一面注视着他,仿佛那不是眼睛,而是圆脸上长着两块燃烧的黑炭。“至少很独特。说实话,你这个人也相当独特。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像你这样的耳朵和鼻子。我的妈呀!真够大的!能让我摸摸吗?行不行?”
对于堂利戈贝托来说,混血姑娘——身材高大,很有线条,眼神火热,脖颈秀长,肩膀坚实,皮肤油亮得在袒胸的金莲花色的裙子上格外醒目——的这一要求,使他一时不能开口,不敢用个玩笑来回答看上去如此严肃的要求。这时,卢克莱西娅——萝莎乌拉前来救驾了:“亲爱的,暂时不行。”她对混血姑娘说道,一面轻轻拧拧这姑娘的耳朵。“等到咱们进了房间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你想怎么摸就怎么摸。”
“咱们三个还要单独呆在一个房间里吗?”混血姑娘笑起来,一面眨动着她那柔软的假睫毛。“谢谢你提前告诉我。两位天使,我一个人跟你们两位在一起干什么?我不喜欢单数。
很抱歉。我可以再叫一位女友来,这样就成两对了。让我一个人跟两个,死也不干!“
但是,当侍者送来他所说的“香槟”而实际上是一种带有松节油和樟脑气味的泡沫甜饮料时,混血姑娘(她说名叫埃斯特莱亚)似乎一想到这天夜里要与这对变化莫测的夫妻度过其余的时光就不由得兴奋起来了,她连续开玩笑,自己也笑个不停,一会儿亲热地拍拍利戈贝托,一会儿拍拍卢克莱西观——萝莎乌拉。她还时不时他像挂在嘴上的口头禅一样反复嘲笑“这位先生的耳朵和鼻子”,并且用一种充满神秘渴望的神魂颠倒的表情望着利戈贝托的耳朵和鼻子。
“有这样的耳朵,一定比普通人听得要远。”她说道。“有这样的鼻子,一定能闻得到一般人闻不到的气味。”
堂利戈贝托心里想:“有可能。”假如这是真的吗?如果由于这两个器官的慷慨大度,自己能比一般人听得远、闻得清楚吗?他不喜欢这个故事要走的滑稽方向——他的欲望,几分钟前本来变得强烈起来,此时减退了,可又没办法再刺激它,因为埃斯特莱拉开了这些玩笑,他的注意力离开了卢克莱西嫩——萝莎乌拉和混血姑娘,而去集中思考自己那大得不成比例的耳朵和鼻子去了。他很想省略几道手续:免掉同埃斯特莱拉的讨价还价,这全用在喝那瓶所谓的香槟上了,免掉这位混血姑娘离开舞厅的手续——不得不花50美元买张伴舞的牌子——,免掉乘坐那打摆子似的出租汽车,免掉那在肮脏旅馆——外面的墙上用红、蓝色霓虹灯写着“美丽天堂”——的填表登记,免掉跟那个负责接待的斜眼家伙的谈判,那小子打听个没完没了,就是不让他们三个人占据一个房间。堂利戈贝托又破费了50美元才打消了斜眼的顾虑:他担心警察的突击检查和罚款,因为不能把一间卧室出租给三个人。
就在那三人迈进卧室的门槛,微弱的一盏灯光下出现了蒙着蓝色床罩的双人床,旁边有个盥洗盆、一个有水的脸盆、一条毛巾、一卷卫生纸、一个有豁口的小便盆——那个斜眼的家伙把房间钥匙交给三人、关上门离去的——同一瞬间,堂利戈贝托突然想起来了:当然,当然!萝莎乌拉!埃斯特莱拉!他拍拍前额,松了一口气。当然如此!这两个名字来自那次在马德里看到的卡尔德隆·德·拉·巴尔卡的《人生是梦》的演出。接着,他便又一次感到从内心深处如同喷泉一般涌出一股温柔的感激之情;他感谢这个深层记忆的宝库总是源源不断地喷涌出惊喜。形象、想象、建议,为的是给他的那些梦提供载体、舞台和情节而他用这些梦抵抗孤独、抵抗卢克莱西娅不在身边的凄凉。
“埃斯特莱拉,咱们脱衣服吧!”萝莎乌拉说道,时而站起时而坐下。“会让你惊讶一辈子的,你做准备吧!”
“不让我先摸摸你朋友的鼻子和耳朵,我就不脱衣裳。”埃斯特莱拉回答说,这一次非常严肃。“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要摸摸他鼻子和耳朵的欲望弄得我心里这么痒痒。”
堂利戈贝托这一次非但没有恼火,反而感到高兴。
那是他和卢克莱西娅结婚后不久第一次去欧洲旅行时在马德里一家剧场看到的演出;那是《人生是梦》一次非常陈旧的演出,以至于整个表演过程中可以听到从黑暗的观众席上传来放肆的笑声。扮演波兰王子塞希斯蒙多的那个消瘦的演员非常之糟糕,他的口气极为狂妄,因为这个角色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来,以至于观众——“对了,应该说这一场观众,”堂利戈贝托更精确地想到——觉得应该宽容地对待那个残暴和迷信的父亲、国王巴西里奥,尽管他把儿子从小到大一直如同对待猛兽一样监禁在那个孤独的城堡里,就因为他担心儿子如果登上王位他用天体和数学预测出来的灾难就会到来。整个演出都很可怜、可怕和愚蠢。尽管如此,堂利戈贝托非常清晰地记得:年轻的姑娘萝莎乌拉女扮男装出现在第一场和随后佩带长剑准备参加战斗时,这个美丽的形象就深深地打动了他的心。对,现在他可以肯定从那时起心中就多次有过这样的诱惑:什么时候着一看卢克莱西娅在做a的时候用皮靴、c着羽毛的帽子和盔甲打扮起来。人生是梦啊!尽管那次演出可怕之极,导演应该受到谴责,演员糟糕透顶,可不仅是那个年轻的女演员永远活在他的记忆中并且多次燃烧起他的感情。此外,这部作品有某种东西让他感到好奇,因为——他的记忆是确凿无疑的——看过演出后不久,好奇心推动他阅读了这部作品。笔记上有几条备注就是那次阅读后留下的。堂利戈贝托以在书房的地毯上翻拉着一本本笔记。这一本不是,这一本也不是。应该是这一本。这是那一年记下来的。
“我已经脱光了,老爷。”混血姑娘埃斯特莱拉说道。“快点让我摸摸你的耳朵和鼻子。
别老让人家求你啦!这不是让人受罪麻!不要总是想着惩罚别人。你没看见我已经急得要死了吗?亲爱的,让我高兴高兴,我也会让你快乐的。“
她长得很丰满,体型不错,虽然腹部有点软,茹房硕大,尚且坚挺,跨部有些刚刚露头的赘r。她好像一点也没有察觉梦莎乌拉——卢克莱西娅不是个男子,而是个身材苗条的美人,后者此时也脱光了衣服已经躺倒在床上。这个混血姑娘眼睛只盯着他,或者更确切地说是盯着他的耳朵和鼻子;此时——堂利戈贝托已经坐到床沿上给姑娘的c作提供方便——她正在急切地。狂热地抚摸他的耳朵和鼻子。她那热情的手指首先揉搓、挤压。拧掐他的耳朵,随后是鼻子,几乎达到了拼命的程度。他合上了眼睛,感到焦虑不安,因为他猜到这些在摸鼻子的手指很快会引起他的过敏症发作,不打69个——y荡的数字——喷嚏不会罢休。那一次经过卡尔德隆·德·拉·巴尔卡的启发——在墨西哥的冒险,最后还是结束于一场荒唐的鼻子反常表现之中。
对,就是这个——堂利戈贝托把笔记凑到灯下去看:是一页引言和注释,边读书边写下来的,题目是:《人生是梦》(1638)。
前两句引言摘自塞希斯蒙多的长篇独白,让他感觉到像两声响亮的鞭打声:“反对我的爱好,这一点也不公平。”另一句是:“我知道自己是个半人半兽组成的东西。”那一次摘录下来的这两句引言之间有一种内在的因果联系吗?可能是有的。那次旅行之后,当他阅读那部作品时,还不是一个衰老、疲惫、孤独和沮丧的人,还不是像现在这样绝望地在幻想中寻找庇护,免得变成疯子或者在疯狂中自杀;而是一个50岁幸福的男子汉,还仍然充满了活力,正在第二个刚刚娶过来的妻子的怀抱中发现幸福依然存在,发现有可能与爱人一道建设一座特殊的堡垒,去抵抗愚昧、丑恶、庸俗和其余时光中的常规。为什么他在阅读一部那个时候对自己个人处境没有任何影s的作品时会感到有必要做那些笔记呢?或者莫非有了某种影s?
“我要是跟上一个长着这样耳朵和鼻子的男人,会高兴得乐昏了头,我可以给他当牛做马。”混血姑娘高声叫道,一面呼了一口气。“我可以满足他全部的怪念头。为了他,我可以用舌头扫地。”
她跪坐在脚后跟上,脸色绯红,布满了汗水,好像曾经俯身在的热汤上蒸过一样。
她浑身仿佛都在抖动。她边说话边用舌头贪婪地舔那湿润的嘴唇,刚才就是这红红的嘴唇没完没了地亲吻和舔食堂利戈贝托的听觉和嗅觉器官。他利用她呼吸的机会也喘一口气,还连忙掏出手帕擦擦耳朵。接着,又非常响亮地擤擤鼻子。
“这个男人是我的,只是今天晚上借给你用用。”萝莎乌拉——卢克莱西哑口气坚定地说道。
“可你是这些宝贝的主人吗?”埃斯特莱拉问道,一点也不在乎这场对话。她双手捧住堂利戈贝托已经露出惊慌神色的面孔,厚厚的嘴唇重新前进,坚定不移地扑向猎物。
“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我不是男人,我是女人。”萝莎乌拉——卢克莱西观气愤地抗议道。
“至少你总得看我一眼吧!”
可那混血姑娘只是微微耸耸肩膀,不屑一看,继续热情地工作。堂利戈贝托的左耳已经在她那热乎乎的大嘴中了,他实在忍受不住了,便歇斯底里地哈哈大笑起来。说心里话,他非常紧张。他有个预感:说不定什么时候埃斯特莱拉有可能从爱转到恨,会猛然一口把他的耳朵咬下来。“一旦没了耳朵,卢克莱西姐肯定不会爱我了,”他伤心地想到。他深深地叹息一声,忧郁而y森,如同塞希斯蒙多王子,被关在秘密的塔楼里,长着大胡子,戴着镣铐,一面仰首问天,忿忿地疾呼:我到底犯了什么罪生下来就与你们作对?一面不停地叹息。
堂利戈贝托心里想:“这个问题很愚蠢。”他一向瞧不起南美人这种自我怜悯式的体育运动,从这个角度上说,卡尔德隆·德·拉·巴尔卡(还是个耶稣会教士)笔下的这个哭哭啼啼地出现在观众前、啜泣地说着“哎呀,我好可怜!哎呀,我真不幸!”的王子,对他没有任何吸引力,也没有必要像他那副模样。那为什么在他的梦中那些幽灵会营造出那样的故事、会使用萝莎乌拉和埃斯特莱拉的名字、还按照《人生是梦》中的那个人物的样子女扮男装呢?
大概是因为自从卢克莱西娅出走以后,他的生活已经变成纯粹的梦了。难道他在办公室里与别人讨论账目、单据、再保险、预测、投资所度过的消沉、y郁的时光也算是生活?生活的唯一角落,他交给了夜晚,是他在打瞌睡和意识中梦境之门被打开的时候,大概就像发生在塞希斯蒙多身上那样,躲在荒凉的石培中和僻静的森林里。他也发现:真正的生活、丰富的生活、随心所欲的精彩生活,是依赖谎言的生活,是他的思想和欲望秘密策划的生活——清醒地或者睡眠中——为的是把他从牢笼中拯救出来,逃避那隐居地令人窒息的单调生活。
总而言之,意料之外的梦不是无偿的:在这两个悲惨的爱做梦的人之间,有一种血缘关系,一种近似性。
堂利戈贝托想起一个用指小词编出的笑话,虽然绝对荒唐,可是曾经让他和卢克莱西娅像一对小孩子一样地笑个没完。笑话是这样的:“一个小小的小象来到一个小小的小湖畔喝水。一条小小的小鳄鱼咬住了小小的小象并且一下子拉断了小象的小小长鼻子。没有小小长鼻子的小象哭哭啼啼地抗议说:”为什么开这种小小臭狗屎的小小玩笑?“
“快松开我的鼻子!要什么给你什么。”他恳求道,心里害怕极了,声音嚷声嚷气,软弱无力,因为埃斯特莱拉的锋利的牙齿堵塞了他的呼吸。“要钱也给。求你快松开!”
“闭嘴!我正在来高c。”混血姑娘吭吭哧哧地说道,松开一下,又用她那两排锋利的牙齿咬住了堂利戈贝托的鼻子。
这个半鹰半马的怪物真的云雨般地来了高c,地浑身都在颤抖。与此同时,堂利戈贝托陷于恐惧之中,包斜着眼睛看到萝莎乌拉——卢克莱西娅一副伤心、困惑的模样,她半坐在床上,搂住了混血姑娘的细腰,企图把姑娘拉开,但是用力很轻,没有强制,大概是担心如果强行拉开,埃斯特莱拉会采取报复行动,把她丈夫的鼻子咬下来。这样一来,她和丈夫有好一会儿保持原地不动,都很听话,互相牵扯,与此同时混血姑娘又跳动又喘息,纵情地用舌头舔堂利戈贝托的鼻子。后者在令人恶心的糊涂状态中想起巴贡笔下(人头)中的恶魔,这幅令人震撼的油画在一段很长的时间里让他着迷,现在他知道这是为什么了:埃斯特莱拉咬完之后,那尖牙利齿也会给他留下同样的痕迹。让他感到恐怖的不是那破了相的面孔,而是这样一个问题:卢克莱西妞还会继续热爱一个缺少耳朵和鼻子的丈夫吗?她会不会把他给抛弃了?
堂利戈贝托在笔记中读到这样一段:
可能是什么?
在我睡着时发生
在我梦想的世界
这里我终于看到的东西。
塞希斯蒙多从那个人为的梦境中醒来时朗诵的就是这一段;这个梦境是国王巴西里奥和老克罗塔尔多(用鸦片、罂粟、天仙子配制的化合物)给他设置的;他们炮制出那场下流的闹剧,把他从城堡转移到王宫里,让他短期治理王国,同时要他相信这一变化也是一场梦。
利戈贝托想:“可怜的王子,这是你睡着的时候发生在作梦境中的事情,因为你让人家用毒药给麻醉了,杀死了。人家暂时让你恢复了你真正的地位,同时又让你以为是在做梦。这样,你就拥有了别人在梦中才享受的不受惩罚权的自由。你放纵了自己的欲望,把一个人从阳台里扔了出去,几乎杀死老克罗塔尔多和国王巴西里奥本人。于是,他们有了必要的借口——你性格暴躁,你好发脾气,你不配当君主——给你重新戴上镣铐,让你回到监禁的孤独中去。”
虽然如此,他还是羡慕塞希斯蒙多的。如同这个被数学和占星术判定要在梦中生活免得死于监禁和孤独中的不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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