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第 113 章
十日后,林默回到了扬州。
见到久别的哥哥,弟弟妹妹们都十分喜悦。林猷直接就冲上来,猴子爬树一般攀到了林默的脖子上,说:“老哥,你总算想起我们来了。”
林默把他从身上扒拉下去,笑着打了一下他的头,说:“我经常都有想着你们呢,看,给你们带了多少好东西回来。”
黛玉笑盈盈地在一旁站着,此时c嘴说:“哥哥且不忙去搬动行李。一路风尘辛苦,我已命他们备下一桌子菜肴,并水酒一壶,为哥哥洗尘,不知赐光谬领否?”后面一句话说得异常俏皮,叫林默会心而笑,道:“妹妹如今越发锦心绣口了。”
黛玉笑道:“不敢当。哥哥珠玉在前,愚妹也只好奋起直追,不然岂不愧对探花郎之妹的名义?”
兄妹几个互相开着玩笑,轻松愉悦地去了已经设下菜肴食馔的后花园凉亭之上,一边享受着凉习习的晚风,一边品尝着家乡的美食。
林默见家里仆役们各就各位,处处整洁有序,井井有条,心下略略诧异,竟然比往日自己离家前还要规矩些,便笑着对黛玉说:“我不在的这一年,让妹妹受累了,不过,看着妹妹j神很好,却又叫我放心了。”
黛玉确实看起来气色很不错,身量又拔高了些,却不像往日那般纤弱,眉眼依然娇花照水般柔美,却比往日多了几分沉着决断的英气。
黛玉微笑着,略略挽起一点衣袖,给林默夹了一筷子菜,说:“我倒是没怎么受累,全靠哥哥往日安排得妥当。有教引嬷嬷指点着,还有将离和管家帮衬着,我也就是发号施令,闲时看看账本就是了。”
林默说:“妹妹天资聪慧,些许理家小事自是手到擒来。”
黛玉微微撅嘴道:“哥哥又取笑我了。”
林猷c嘴说:“你们两个人文绉绉地打什么哑谜啊?要我说啊,姐姐管家管得是有些受累,不过,也幸好有些事情做,不然,还不得闷死了去?哼,你就把我们丢在这里不理!我还好些,时不时去找姐夫玩儿,姐姐就只能在家里死坐着!”
一句“姐夫”羞得黛玉连耳带腮全红了,娇斥道:“猷儿!你胡说什么!”
林猷无辜地眨眼,道:“我哪里胡说了?本来就是姐夫嘛。”
黛玉气得要过来拧他的嘴,林默见黛玉急了,便忙呵斥林猷说:“确实胡说,我都要打你了。你姐姐还没过门呢,喊什么姐夫?叫外面的人听见了,要背地里嚼说的。”
林猷吐吐舌头,说:“这不都是咱们一家人在这里,我才开个玩笑逗她玩嘛。”
一时饭毕,林默便吩咐下仆们把行李搬过来,将给弟弟妹妹们准备好的礼物一一拿出来。
黛玉的是各种镶嵌珠宝的赤金首饰头面,各种j美倭缎羽缎及夏季穿着的绸,纱、绫等布料,还有一匣一匣的珍珠玛瑙,林猷的则是玉佩、玉带钩、金珠嵌宝的发冠并各类衣饰,还有端石、澄泥等名砚各五方,程君方、吴去尘等名墨各两匣,柳絮池塘、小紫颖等诸名笔各两匣,各色宣纸各八刀。
另外还有给阖家人一起赏玩的古今名人字画法帖五十余件,珍本古籍一百余册,扬刻书籍五十余套,各色杂书二百余套。
黛玉对金珠之物不感兴趣,倒是见了这些珍本书籍十分喜爱,从中抽取了几本翻开来一目十行地浏览了起来。
林默说:“妹妹,这些书搬回来就不搬走了,留着你慢慢看。不过,这会子不要看,点着灯看书熏眼睛,等明天天亮后在日光下看。”
黛玉恋恋不舍地将书放了下来,忽然眨着一双灵动的眼睛,说:“哥哥,我怎么觉得你不像是回家来暂时修养的,倒像大搬家一般,是不是不打算回去了?”
林默掩饰地说:“这段时间j神不太好,我已经和皇上告了病假,调养个半年一载地再说。”
黛玉点点头,乖巧地说:“身子要紧,哥哥别思虑过多,好生调养为上。”
偏是林猷调皮,歪着头打量着林默,说:“我怎么觉得哥哥面色红润,说话也是中气十足,不像是生病了,莫不是得了什么……”
见林默瞪他,林猷便自己往口中塞了块桂花糕,鼓着腮帮子吃点心,没下文了。
不是林默刻意要瞒着黛玉姐弟,实在是这个事情告诉他们也是叫他们白担心,还弄得自己也束手束脚地。
次日,林默起床后陪着黛玉姐弟们一起用了早饭,然后听了一会子林猷的功课,回家后恰逢黛玉召集了管家媳妇们过来问话,林默亦是驻足听了一会儿。一桩桩事情黛玉都是拿着账本上现有的前例来处理,中规中矩,一步也不肯多走,此外,该奖勉的奖勉,该惩戒的惩戒,叫下人们都心悦诚服,即便是受了惩戒的也说:“姑娘判得公道,老身们无话可说,以后自会警省。”
林默听了十分放心,黛玉能如此,以后出嫁了不说是在夫家八面玲珑,总归是叫人挑不出错来的。
下午,林默去找了王瑜。
王瑜因为还是单身汉,而且不在此地作长久打算,便没有置办家宅,索x就住在知州府的官驿之内。
这官驿,实际是一套三进的大宅子,大门被红色油漆涂刷得油光可鉴,门口一左一右站着两位拿着杀威b的衙役。林默投了拜帖,便有王瑜亲自出来迎接,一壁走,还一壁说:“林大人怎么回了扬州也不和我说一声,有失远迎啊。”王瑜和林默同为五品官衔,但是林默是京官,自然身份要高出一筹。
林默笑着说:“客套什么!我现在不当官了,你也别叫我‘大人’。”
这个事儿王瑜是看了邸报的,已经知道了林默辞官的事情,只是不知道详情,他正想问问林默本人呢,便说:“好好好,咱们不客套!来,进去说话。”
说着,王瑜便领着林默转过了门口一堵描刻着祥瑞吉兽、散发出威严气势的的大照壁,又穿过天井回廊之类的地方,到了第三进院子。这里才是王瑜住的地方。
林默四处看了看,随口赞道:“你这院子收拾得不错啊,蛮雅致的。”
王瑜笑着说:“得了,我就是凑合凑合,哪里和你们比?”
林默临走之前还去拜会了王瑜的父亲的,顺手又将王瑜之母给王瑜带的一些衣帽特产给了他,说:“这是令堂大人让你转交的,我可是没有雁过拔毛啊。”
王瑜呵呵地笑着,说:“你喜欢尽管挑,只怕是你看不上吧。”说笑间,已有仆役斟了茶上来,两人一边品茶一边聊天,王瑜便说晚上去醉仙楼给林默洗尘接风。
林默摆摆手,笑着说:“不是我不领情,是我家里那一对姐弟,见我回家了就成日扭缠着我。我出门之前就和我说好了要我回家吃饭的,说是晚上炖的猪蹄膀,还有桂花鱼翅,我怎么好言而无信,辜负了他们的心意呢?”
王瑜便作罢,羡慕地说:“你们一家人的小日子过得好。”
林默便认真地给王瑜作揖道谢道:“我不在的这一年来,家中的弟弟妹妹都多亏王兄照看了,愚弟实在感激不尽。”
王瑜连忙虚扶他一把,说:“说的哪里话?就是个邻居,也要互相照看一下的,何况咱们?”
林默抿嘴一笑,道:“的确如此。‘咱们’这个词用得好。”
林默邀请王瑜一起家去吃饭,说是和王瑜在外厅吃饭,黛玉姐弟在内厅吃饭,不碍事的。王瑜虽然极想去,还是推辞说:“算了,不妨碍你们一家子享受天伦之乐。”
等王瑜问及林默为何事辞官时,林默无法在王瑜面前继续伪装成肺结核患者,故而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官场倾轧劳心劳力,身子有些顶不住,因此辞官归乡调养半年,倒是叫王瑜代他惋惜不已。不过王瑜也知道这官场上的事情确实不好说,林默少年得志,难免心高气傲,被官场上那些老狐狸不显山露水地y整了以至于心灰意冷也是极有可能的,倒是反过来拍着林默的肩膀叫他往宽处想。
其实,林默来找王瑜,一来是为了朋友,或者说是姻亲之谊,二来也是为了从王瑜口中获知一些朝廷的动向,好知道淳于钊的消息。这一路船行下来,几乎跟消息隔绝了一般,就是刻意上岸打听,也打听不出什么准确的消息来,叫林默心中着实忧虑。
林默问王瑜讨了几张最近的邸报看了,都无甚要紧的消息,最后还是从王瑜的嘴里撬出了消息:缙王确实采纳了林默的提议,成为了一名伪j神病患者,而且,表演得十分卖力,超出了林默起初的设想。
j神病患者缙王的症状如下:
其一,一般人疯了就疯了,不分时间地点场合,而缙王发疯很有特点,他一般在闹市里疯,专找人多的地方,大喊大叫,语无伦次,但可以保证绝无反动口号,以免授予淳于钜以谋逆的口实。
其二,专门挑选午饭或是晚饭的热闹时候擅入民宅,望人发笑,并抢人家正在吃的饭碗。
林默听了不禁望天,缙王这是从乞丐要饭得出的灵感吗?请设想一下那无辜被抢饭碗的人吧。人坐家里吃饭招谁惹谁了?被抢了饭碗,受了惊吓,还要被追过来的一群侍卫随从们辱骂,真是倒霉啊。不过缙王弄出来的这个轰动x效果在这个没电视没电脑没手机等传媒手段的古代确实是杠杠滴。
其三,经常露宿街头,而且还是霸占城区最好最热闹的地方一睡一整天,闹得那些商户个个都哭丧着脸,因为人全跑去围观王府一百多名侍卫围着圈护卫王爷在闹市虎躯横陈的盛景去了,谁还买东西啊?于是,缙王除了“战神”这个称呼,私下又获得了“睡神”的美誉。围观群众都啧啧赞叹道:王爷就是王爷,睡觉都与众不同,霸气天成。
林默听完王瑜如数家珍般的汇报,问道:“缙王忽然就疯了,皇上会不会以为……”林默想着,确实很像个深井冰,不过,在这个节骨眼上,淳于钜会相信吗?
王瑜说:“皇上当然不信了,便派了两名钦差大臣专门去看个究竟。你知道吗,那两位大臣到的时候,鲁南正是秋老虎肆虐的时候,天气热得可以捂出蛆来!你猜怎地?缙王竟然在烤火!我的天哪!烤火!身上还穿着貂皮大衣!捂着大棉被子!”
林默亦是表示绝倒,缙王的x格真是隐忍到可怕!
王瑜又说:“这两大臣吓坏了,其中一个便说:‘王爷,你看我们,身上就穿这么一层纱似的衣服还嫌热呢,扇子不离手,您怎么还烤火啊?’你猜王爷怎么说?王爷直愣愣地看了他们两眼,嘴里蹦出一句‘冻死我了’!”
林默催着他快说,又问:“皇上这回可是信了?”
王瑜说:“我觉着,皇上应该是信了,不过,又不肯全信。后面还有新鲜的呢,缙王妃照料王爷心力交瘁,就给累得病倒了,请了人代为递了折子,说是王爷都这样了,家里着实需要人照应,除了缙王世子之外,其余的儿子女儿们都小,必须要世子回去主持大局。结果呢,说是给皇上驳回去了,还是不许世子回鲁南。为这事,传闻太皇太后和皇上大吵了一架,现在还不知道此事如何了局呢。”
林默一听淳于钜还是不肯放淳于钊离开京城,顿时心往下沉去。
114第 114 章
接下来的日子,林默几乎夜不成寐,一闭上眼睛就是各自可怕的场景,往往是半夜梦魇醒来,汗透中衣。幸得凌紫知道缘由,越发加倍小心地服侍,私下熬制各类宁神静气的汤水给林默吃,堪堪好了些。
担心到了极致,林默也曾想过是不是马上赶回京城去看看情况,可是,连权势滔天的缙王都只能避其锋芒,不惜采用装疯这样践踏个人形象的举措,结果都不能换得淳于钊的安全回归,自己一个草民去了又有什么作用?反而是叫淳于钊牵心,成为他的拖累。
林默只好每日都去王瑜的知州府衙,望眼欲穿地等待邸报,或者是竖起耳朵来听过往官员的话题,希冀从中找出淳于钊安然无恙的蛛丝马迹。
可惜,扬州毕竟离京城太远,那边的机密消息一时都传不过来,叫林默每日揪心般地等待着,几日功夫就消瘦了好些。
这日,林默和弟弟妹妹们用完早饭,照例又要往王瑜的知州府衙去的时候,林猷却说:“哥哥且在家里歇息一日吧,看你脸色这般不好。怎么你回家来调养的,倒是比衙门办差的那些人还要上心,每日按点去府衙报到?”
林默本来是没心思开玩笑的,但是这次回来弟弟妹妹都着实高兴,每日没事就在林默跟前晃悠着,叫林默十分不忍心,想着自己一去京城一年,回来了却又计划着马上离开,说不准还要给他们带来麻烦,便也装出欢乐的模样来,强打起j神来给他们逗趣儿。
林默呼噜着林猷的头发,生生把林猷束好的头发弄成**窝造型,才危险地眯起眼睛,说:“你个小不点,管好自己就得了,还管到我头上来了?你读着圣贤之书,难道不知道范仲淹的一句名言,‘居庙堂之上,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林猷护住脑袋,不许哥哥再祸害自己的头发,躲了开来,道:“好吧,我哥哥是忧国忧民的一代名臣,您高大的形象下,越发显出我衣袍下的‘小’来。我对您的景仰啊,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
黛玉走过去,抿着嘴儿笑,看着兄弟们嬉笑玩闹,此时才开口说:“猷儿,昨日你的丫鬟慧美又打发人给你送书去了,你自己说说吧,怎么一个读书人,老是会忘了带书去呢?”
林猷吐吐舌头,笑道:“我不过是一个月里面偶然有个四五次忘记带书,就要被你念叨!”
林默趁机教训他说:“你这口气,好像是个很小的事情一样。其实不然。读书人忘记带书,就好像刺客忘记带刀,官大人忘记带官印一般,无事时当然无事,有事的时候你就哭吧。”
林猷架不住哥哥姐姐一起挤兑自己,便捂住书包,说了一声:“我走了,不然比先生还晚,要挨尺子打手心的。”便一溜烟儿跑了。
林默和黛玉相视苦笑。
林默随后便出去了。
至夕阳西下,府衙散值,林默依旧是一无所获,拖着沉重的脚步,和沉甸甸的心情慢慢地回家。
快到林府的大门口的时候,林默尚是神思恍惚地想着心事,忽然有一双有力的大手扯了他一把。林默吃了一惊,正要张口呼喊身后的扫雪等长随,却见面前的高大男人头上低低地压着一顶带沿的帽子,几乎遮住了大半哥面部,低声说:“小公子,我可算等到你了。”
是张爽!
林默顿时大喜若狂。
林默忙带着张爽从侧边角门快速入了府内,在一间极其僻静的耳房内落座。尚不及上茶,林默便急问淳于钊的情况。
张爽黑黑的脸上浮出一点安慰的笑,说:“世子爷已经安全离开京城了,小公子别担心。”
林默听到淳于钊平安了,才呼出一口长气,感觉自己一颗荡荡悠悠的心终于又落回了心窝里。
等丫鬟们上了茶,林默便又急切地问起淳于钊是怎么脱险的,现在人在何方之类的问题。
张爽面色凝重地说:“世子爷一出京城,便命我来扬州,我这一路快马加鞭,风餐露宿,也花了七八日,只能知道和世子爷分开之前的情况,之后的情况也是一概不知。不过世子爷身边有陆遥等七八个j锐护卫,又有太皇太后给的令牌,鲁南离京城也不甚远,想来会平安抵达吧,公子勿念。”
林默急忙问:“世子离京是太皇太后帮助的?”
张爽压低了声音,道:“可不是嘛?那昏君这一回倒是警惕得很,绝不肯让世子爷离开,还派兵包围了世子爷住的地方,架起了大p,说是一有异常,就要将那里轰成瓦砾。世子爷本来是可以从地道出城的,可是那个地道,乃至那地道还通往你们林宅的秘密就要曝光,世子爷一来怕对公子你不利,二来也不敢擅动,想继续等待王爷那边的指令,便一直困守于那宅院。所幸最后还是太皇太后垂怜,偷取皇帝的令牌,并派了人护送出城门,帮了世子爷一把。”
林默想着淳于钊困守在被几门大p围住的京城宅院的那些日子就心胆俱寒,又咬牙痛恨淳于钜的狠毒,所幸吉人自有天相,得道者多助,淳于钊总算是逃出了虎口。
张爽说:“世子爷叫我来给公子你捎个话。世子爷的意思,就是公子最好是安安心心在扬州等着他,待来日奏凯重逢。但是,因为之前公子说过一定去找世子爷的话,世子爷担心您贸然上路,身边没有得力的护卫一路护行,恐会变生不测,所以才派了我来接应公子。公子若是放心呢,就在家里呆着,若是实在放心不下,就跟着我走,端看公子如何决定了。”
林默毫不犹豫地说:“我当然要去!”
淳于钊说的那什么假死药的事情,林默想着就觉得悬得很,不亲眼去看着,帮他张罗着,却继续在这一边牵肠挂肚的话,没准仗打完了,林默也变成一具木乃伊了。
张爽说:“好,那小公子便收拾收拾,咱们明日便启程吧。”
林默随后便想到自己一走了之,黛玉姐弟该如何呢。这两人一个女子一个小孩,又不能打包带走,又怕自己叛变缙王的事情一旦暴露,官府说不准就会来拿他们开刀,岂不是为了爱人就舍弃了家人,一时十分踌躇和为难。
而且,自己投奔淳于钊的事情绝对要瞒着王瑜才行,也没法实言相告,并将黛玉姐弟托付于他。因为王瑜是朝廷五品官员,自己就算说得舌绽莲花,天花乱坠,也不可能说动他和自己一方,那么,自己叛走缙王那边,就和他是敌对阵营了,这一层关系又如何处理呢。林默一下子觉得十分头大。
林默将自己的顾虑告诉了张爽,张爽攒着浓眉想了想,说:“不如,公子易容吧。改个相貌,隐姓埋名去往鲁南,不就没人知道了吗?没人知道名满天下的探花郎投奔了缙王爷,可以暂保家人的一时平安。等到王爷旗开得胜,黄袍加身之时,再恢复身份,那时公子有了拥立从龙之功,还愁不能泽及家人吗?”
林默低头细思,这只能算是权宜之计,但是,而今也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要叫林默为了自己和家人的安全,便自私地缩在扬州,不去管淳于钊的死活,他是怎么也做不到的。
好吧,就容我自私这一回。不过,走之前,一定要将黛玉姐弟安顿好。林默陷入苦思冥想中。
张爽当夜便在林府歇下了。
深夜,林默想了又想,思前虑后,最后去了林猷住的院落,他觉得这个事情与其瞒着,还不如叫林猷知道,自己虽然谋划好了尽量不给他们招来麻烦,可是,万一呢?叫林猷知道,事先心里好有个防备。
丫鬟们被惊醒了,来开门时见是大爷都十分诧异,说:“二爷都睡下了。”
林默摆摆手,说:“我去看看他是真睡着了还是还在调皮呢。”
林猷听到响声,倒是醒了,翻身起来坐在床上揉眼睛,迷迷糊糊地说:“老哥,你梦游到我这里来了吗?”
林默叫丫鬟点起一盏灯来,说:“林猷,我有要紧话要和你说。”
林猷听他口气十分郑重,马上醒了瞌睡。
一时丫鬟们都退了出去,林默还是怕隔墙有耳,索x爬到林猷的床上,悄声在他耳边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个七七八八。
林猷越听嘴巴张得越大,到最后林默说完话的时候,已经成为了一个圆形,塞入一个鹅蛋都没有问题。
林默也很不忍心,却只好硬着心肠说:“对不起,我太自私了,可是,我就是没法丢下他……”
林猷止住他说:“等等,等我先理理顺。唉,脑容量小了,忽然被你塞这么多爆炸x的信息进来,一时消化不了啊。”
林猷神神叨叨地望着头顶的帘帐,忽然说:“也不错啊,我一直说哥哥该有个嫂子,好照顾我和姐姐,没想到哥哥从善如流,不光找了嫂子,还是个男的嫂子,那就更可以全方位地照顾我们了。”
林默头顶垂下三g黑线。
林猷眨巴着眼睛,八卦之魂熊熊燃烧,问:“哥,你是上面的还是下面的?”
林默气急败坏,道:“我要跟你说的不是这个!”尼玛都离题万里了好不好?
林猷同情地看着他哥,唉声叹气说:“得了,我明白了,你这反应就充分说明你是受方。唉,那就不能是嫂子了,该是……哥夫?”
林默默然半日,继而挥出车轮拳,将林猷一顿蹂躏。
林猷连连求饶,又嘀咕着说:“受了就受了嘛,又没人笑话你。”
林默板着脸说:“开玩笑也要适可而止知不知道?你以为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林默知道林猷这样说一来是因为林猷天x乐观,二来也是林猷体贴的意思,故意装作不在意,好叫自己放心的意思,林默不禁心里有点酸苦酸苦的。
林猷恢复了正经,说:“行了,我知道了,哥你也别太忧虑自责了,你已经为我们考虑许多了,也该为自己想想,我理解的。再说,我虽然披着的皮是几岁的孩子,其实前世今生也活了二十多年了,不就是照顾姐姐吗?我省得的。”
林默叹气说:“这个事儿,我还只能跟你说,跟你姐姐说,又要叫她犯思量了,白叫她担心。”
林猷点头,说:“是,很没必要叫她知道。再说,她不过是哥小丫头片子,又不济事。”
林默叮嘱道:“往日跟着我的扫雪等几个人,身上有些武功,我把他们留给你们。接下来的时间该是兵荒马乱地,你一个小孩子,你姐姐一个弱女子,身边有些厉害的人护着,也好防身,唉,我真是不放心啊。此外,王瑜那边,因为我易容而去,你只说我是去游历山水去了,还要烦劳他继续照顾你们姐弟,别叫他知道实情。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毕竟是人心隔肚皮,没必要惹些麻烦事,只要我一直易容,身份不暴露,你们也就是寻常百姓,有王瑜帮着,有扫雪他们护着,料是无碍。我琢磨着,以缙王的战斗力,估计这场战争不出几个月就会见分晓。我当然是对缙王有信心,不过‘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也说不准,还是多做准备的好。我这一年和番国的使者有些往来,若是我还能回来,便带了你们一起去番国,若是我不能回来了,你便自己拿主意,看是避祸他国,还是去什么地方的好,我也无法一一为你们筹划了,只有靠你自己见机行事。”
林默说着,便忍不住歉疚,连声说:“对不起,我愧为人兄,关键时候,竟然丢下你们……”
林猷老气横秋地拍拍林默的肩膀,满怀豪情地说:“没什么对不起的!我就当作是在参加一次大豪赌吧,押注在哥哥你身上,赌赢了,赚个盆满钵满,赌输了,便亏完了本钱,只好带着姐姐远走高飞。不过,我有把握会赢的,我看好你哟,哥哥!”
林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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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排妥当之后林默便于次日下午挥别了家人,出门后经过乔装改扮与张爽一路疾行,往鲁南的方向而去。
林默和张爽忙着赶路,也不曾去打听这十多日期间的风云变幻,用“瞬息万变”来形容也不为过分。
淳于钊被太皇太后私放出京后,等淳于钜知晓此事后,尽管派出锦衣卫去追赶,却错失了阻拦的最佳时机了。淳于钜气急败坏之下,冲到了太皇太后寝g,与皇祖母苏氏起了激烈的争执,淳于钜口不择言直指苏氏干预朝政,苏氏则指责淳于钜残害宗室,愧对列祖列宗,越发激得淳于钜暴跳如雷。急怒之下淳于钜将一个茶盅甩往苏氏,谁知正中苏氏的太阳x处,致使其当场毙命。淳于钜吓坏了,料想此事一出,必定会引发□。因为他前段时间整治皇叔们,早就弄得天怒人怨了,这弑杀皇祖母的事情一出,不管是有意的还是失手的吧,以缙王为首的皇叔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之前淳于钜仗着君威,随意处置皇叔们,而包括缙王在内的一众王爷们都不敢反抗,其中湘王最为惨烈,宁可一家人自焚而死,这是因为按着古代封建社会的社会规则,皇帝是最高的统治者,所有的藩王都是他的属下,别说是皇帝的叔叔,就算是皇帝的爷爷,退了帝位之后也得听皇帝的。撤藩都算是客气的,如有反抗,皇帝可以直接扣上忤逆的罪名,自有御林军和锦衣卫的长枪大p来对付。
可是,现在就不一样了,淳于钜失手杀了皇祖母,是为不仁不孝之人,人品败坏,已经不堪为一国之君了,缙王等人必定会以此为由发难,掀起废帝另立的风波。
于是,淳于钜召集了心腹谋臣齐邦国等人,商议的结果是先秘不发丧,命锦衣卫将太皇太后的寝g严密监控起来,同时派出十万大军直扑缙王的鲁南封地,想趁着缙王此时神智不清,先发制人,将其一家人全部诛杀后再以太皇太后暴疾身亡的名义将其迅速下葬,才好将谋害皇祖母的大逆不道之罪遮掩过去。
淳于钜的心腹大将周长春手提十万雄兵出发了。
此时,淳于钊刚刚抵达鲁南,一路疾驰着奔往鲁南的王g。
王g内,缙王装了一天的疯,回了家,自是不需再伪装了,便洗了澡收拾干净了,正靠在榻上养神呢,忽有心腹侍卫疾奔而入,悄声报告道:“王爷!世子爷回来了!”
缙王霍然而起,一贯冰山般冷漠的脸漾满了久违的喜悦之色,兴奋地一捶桌子,喃喃自语道:“好!吾儿平安脱身,实乃天助我也!”
此时的缙王府形势非常复杂,g门外是当地节度使奉了朝廷指令将缙王府团团围住,严密监视进出的每一个人;而缙王府内廷呢,亦是森严壁垒,这是缙王的心腹三卫铁桶一般护卫着王府内院,不许朝廷的奸细进入。
淳于钊现在相当于叛逃至此,为了避免惊动外面的当地节度使派来监视的军士,他并未堂而皇之地从正门进入,而是令随行侍卫在后面花园的低矮处搁倒了两名监视的军士,命其中二人换上其衣物,以掩人耳目,淳于钊才带着余下的侍卫迅疾翻入王府。
直到进入内院,确定全是自己人了,淳于钊才一路疾奔到缙王处,却是在门口就跪下,大哭着跪挪到缙王的脚下,叫缙王莫名惊诧,这是“望乡而哭”的态势,只有父母至亲亡故才会有的情形,缙王和王妃都好好地,难道是……
果然,淳于钊哭着说:“父王——皇祖母薨了,被淳于钜那个奸贼……”
缙王大吃一惊,问:“怎么会?咱们在皇g之内可是安c了不少眼线奸细的,怎么我这里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淳于钊说:“淳于钜让锦衣卫将太皇太后的宁寿g看守了起来,一点消息不许传出去,凡有私递消息出g门的嫌疑者一律杖毙、族诛。幸亏孩儿之前在g内安c了一个暗门好手做了淳于钜的g妃,她走特别的渠道给孩儿送出的消息,孩儿才能获知详情,启禀父王,不至于叫淳于钜那个奸贼骗了!”
缙王听得亲娘被害,自是悲痛悲愤,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枭雄本色:这正是征讨淳于钜最有利、最堂而皇之的理由!
115第115章
缙王府。
缙王父子及主要谋臣等人齐聚一堂,商讨对策。
缙王大刀金马地坐在居中的主位上,他一扫前段时日装疯时的萎靡,面色肃然,虎目之中不时有厉芒闪过。
众谋臣们或低头沉思,或攒眉不语,看表情都知道他们顾虑重重.众人都觉得此战是块难啃的骨头,因为皇帝淳于钜早在几个月前就调了朝中的一员猛将魏哲就任鲁南节度使,相当于在鲁南的封地上竖起了一把尖刀。现在王府被魏哲派来的军士重重围着,貌似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等周长春的大军一到,魏哲自会打开城门迎入,然后两路官兵并作一路,合力攻打缙王府。就这形势来看,确实如现在的天气一般,秋风秋雨愁煞人啊。
一谋臣打破沉默,率先道:“王爷,周长春十万大军已在路上,约莫两日后就能抵达鲁南。而我们王g被围,王府三卫中有两卫被皇帝强行遣散,目前不过只有区区万余人的队伍,敌众我寡,内外交困,形势严峻啊。”
众谋臣纷纷窃窃私语道:“是啊,实在是形势严峻啊。不如王爷先设法脱逃,改日重振旗鼓,再战不迟。”
见那谋臣的畏惧之语引得诸人都附和不已,甚至连弃城而逃的馊主意都提出来了,淳于钊不禁冷笑一声,傲然道:“非是小子狂妄,诸公请细思,我父王南征北讨多年,“战神”之称岂是浪得虚名?率领大军令骁勇的北部骑牧民族阶下称臣是本事,而今,以微弱之兵力,挽狂澜于即倒,以少胜多,于艰难困境中杀出一条血路,亦是我父王之战神本事、枭雄本色!现在王府护卫虽然只有万余人,却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j锐,朝廷大军人数虽多,不过乌合之众尔!虽为背水一战,实则是旗开得胜,鼓舞军心的最佳时机。公等却妄言弃城而逃,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先前窃窃私语的谋臣们一个个面红过耳,都拱手谢道:“世子阁下高见!臣等自愧弗如!”
缙王一摆手,大而化之地说:“钊儿,在座诸位都是你的叔叔伯伯,长辈面前休得自吹自擂,大言不惭!你倒是说说,你焉得有如此自信断言父王必胜?”话虽如此,缙王却是面色温和,望着儿子的目光中尽是温和勉励之意。
淳于钊知道这是父王刻意制造机会让自己在人前露脸,便当让不让地拱手向诸人说道:“小子今出此言,非是狂妄,实则有理有据。周长春乃是昏君之母舅,并非将相之才。昏君任人唯亲,殊不知周长春号称熟读兵书,实则纸上谈兵之庸才也。往日屡为北元所折败,不是我父王收拾残局,还不知如何贻笑大方呢!昏君尤不思悔改,一再任用此无能鼠辈,真是有眼无珠。所谓十万大军,在这样的草包大将的指挥之下,必是外厉而内荏,何足为惧!”
紧跟着,淳于钊又洋洋洒洒说了一通,中心思想就是“周长春必败,昏君必败”,归纳为五点,周长春“政令不修,上下异心”、“仁勇俱无,威令不行”、“好谀喜佞,专任小人”、“官军南向而来,水土不服”“不量险易,深入趋利”等等俱是取败之道。
缙王击节赞叹道:“好个周长春之必败也!加之本王顺应天意,讨伐逆贼,大义在手,登高一呼,民心顺之,周长春之十万大军不过齑粉矣,有何可惧?”
众谋臣俱叹服道:“世子阁下之高论令吾辈茅塞顿开,豁然开朗。确是如此!恭喜王爷!贺喜王爷!世子阁下有勇有谋,将来‘雏凤清於老凤声’,指日可待也!”
缙王手拈薄须,微笑着说:“诸公高举犬子了!不过本王亦是觉得此子实乃可造之才,他日本王南下征讨昏君之时,还望诸公尽心辅佐犬子。”
缙王当即定下决策,在周长春的官军到来之前,先设法打开王府的包围圈,再一鼓作气拿下鲁南节度使,然后,整编鲁南的军队,严阵以待,如此,在周长春领军到来之时才好给与迎头痛击。
众谋臣尽皆叹服而退,唯剩缙王父亲二人尚在灯下密谈。
淳于钊说:“父王,孩儿有一计策,唯恐生涩不堪用,见笑于父王之前。”
缙王看着儿子的眼神中尽是温和慈爱,微笑道:“大半年不见,吾儿越发英气了,叫为父心中极为慰藉。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雏鹰破壳之时虽然稚嫩,总有鹰击长空之时!”
淳于钊受到鼓舞,便决然说道:“父王在外界放出的风声是神智糊涂,现在仍然可以装作不知道皇祖母薨毕的噩耗,捏造说辞,就说是神智回归,心怀圣恩,已写下要求主动撤藩的奏折,愿交付鲁南的军政大权,去往京城颐养天年,将在外面监守的两名指挥武将诱入,或杀之或擒之,如此一来,g殿外的军士们群龙无首,自是一溃千里,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解开g殿外的包围。”
缙王的眼眸中闪着欣赏的光芒,拍了拍淳于钊的肩膀,说:“吾儿果真长进了!”
其实缙王自有计策,比淳于钊提出的诱计更为可行,但是他愿意给心爱的长子以历练的机会,等此计策被顺利实施,就好在谋臣们乃至全军中宣扬此乃世子之计策,好为其立威之意,缙王之拳拳爱子之心,可见一斑。
再说,淳于钊此计策确实也具有可行x,缙王不光是从善如流地采纳,并不遗余力地实施和完善。
次日,缙王便按着淳于钊的计策谎称已经写好请求撤藩的奏折,要请外面包围着的官军的将领进来面见。那两名将领本来带了大量的兵士随行想一起进入王g的,却被卫士们拦下。两名将领想着带着大头兵们去见王爷确实于礼不合,再一想朝廷大军即将兵临城下,缙王再牛叉也只得束手就擒,便命兵士们在门口等待,两人进入殿门。
这两名将士见到缙王时,见缙王还手拄拐杖,面色蜡黄,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心里还在高兴自己捡了个大便宜,藩王自主自愿地交出兵权和封地,解了皇上的心腹之患,皇上定是重重有赏啊。
谁知刚刚取得奏折在手,两人正想展开来一探究竟的时候,却听见缙王y森森地说:“尔等宵小之辈,也敢擅看本王手书之奏折!真当本王已是昏君的阶下囚了吗?”
两人吓得急忙抬头,却见缙王将拐杖一扔,挺直了脊背,日光下高大到令人心悸的身影一下子就笼罩在两人的头顶。
缙王的面色y沉得似乎要滴出水来,骂道:“本王何病之有?全是被昏君和奸臣逼迫所致!纵然是平头百姓,兄弟宗族还知道互相体恤。本王贵为昏君之皇叔,却是x命朝不保夕。况且昏君忤逆犯上、残害尊亲,使我生母太皇太后死不瞑目。如此大逆不道之人,不容于天地之间,岂堪为一国之君?尔等弃暗投明,共讨昏君,本王可留你们x命!”
说着,伏兵四起,将两名将士制服,强迫二人到g门外喊话,命外面包围的兵士们投降归顺,不屈者尽杀之。
外面的兵士没了指挥的将领,正乱作一团,见头头都投降了,还有啥可抵抗的?反正当兵不过就是为了每月的一点子军饷,缙王既然保证跟着他有军饷拿,有饭吃,就跟着呗。
于是,缙王府外的包围迅速被瓦解,投降的官兵两千余人在原地接受整编,由世子淳于钊指挥大局,缙王则带着八千劲锐往鲁南城门而去,势必要赶在周长春的大军到来之前拿下节度使魏哲和鲁南全城。
鲁南城有九道城门,要想在一日之内拿下殊非易事。可是,正如淳于钊锁夸口的那样,缙王“战神”之称岂是浪得虚名?
强攻城门,追杀余兵,巷内执戈。
经过整整一日的浴血奋战,缙王终于生擒鲁南节度使魏哲,九门均被胜利攻克。劝降魏哲不成,便于阶下杀之,以正军心。
这边,淳于钊正在整编降兵,却见陆遥过来说:“世子爷,张爽回来了。”
张爽?他将林默带来了吗?尽管淳于钊不希望情人卷入兵戈之战中来,但是,想着他来了,还是x口一下子沸腾起来,强忍住激越的心情,悄声问:“张爽是一个人回来的?还是……”
陆遥说:“不是,他身边还有一人,只是卑职不认识。”呃?这是个什么情况?淳于钊不及细思,只是脚下不停,跟着陆遥而去。到了那一处厢房,淳于钊见到张爽身边的那人,虽然是一副陌生面孔,可是,看到那双明亮的眼睛无比熟悉,而且闪出激动而喜悦的光芒,淳于钊心中亦是涌起欣喜慰藉到几乎要将心房涨满的情绪:他,终于,还是来了!
116第116章
张爽拽了拽不识相的陆遥,将他拖出去了。
淳于钊一把将林默揽入怀里,没有丝毫迟疑地就吻上了林默的唇,倒是林默十分紧张,扭头躲着,小声地抗议着。
淳于钊松开林默之前,将脸埋在他温热的颈窝,贪婪地嗅了嗅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喃喃地说:“想死我了。”
在这窗帘低垂、光线昏暗的厢房中淳于钊高挺的鼻梁和俊朗的眉目尤其显得帅气迷人,叫林默亦是心里暖暖的,觉得一路风尘的辛苦也算不得什么了。
淳于钊好奇地m了m林默的脸,触到合缝处的细小边缘,说:“你这脸上戴的什么?是人皮面具吗?”
林默有些局促地自己m了m脸,说:“是啊,是不是很难看?”
淳于钊忍着笑,故作认真地端详了一番,说:“真的很难看。你要是一直戴着这玩意儿,我就没法耕田了。”
林默醒悟过来他说的“耕田”是啥意思,有些抓狂,所幸脸藏在面具下面,就算红透了他也看不见。
淳于钊忙投降说:“我只是逗你玩而已,本来没什么心情的,见了你才好些了。”
淳于钊问了林默究竟,知道他是为了保护家人才如此做的,便叹息着说:“谁叫我家睿儿探花郎的美誉名满天下呢,想要默默无闻无人知就只好戴着这个傻东西掩人耳目了。”说着,淳于钊将林默的手握住,按在自己的x口上,郑重其事地说:“这都是为了我的缘故,我会永远记得。”
林默面具下的眼睛流光溢彩,令平凡的面容也多出了几分神采。
两人正是忘情之时,却听见一阵快速的脚步声响起来,随后是张爽在门外恭谨地说:“世子爷,王爷凯旋回府,请您速去仪门处恭迎。”
林默急忙想要抽开自己的手,却被淳于钊牵住不放,叫林默忍不住瞪他,示意他松手。
淳于钊牵着林默的手不放,热切地说:“走,跟我一起去迎接父王!”
林默略有些忸怩,挣开淳于钊的手,说:“你自去迎你父王便是,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淳于钊低笑着说:“又不是叫你去见公婆,你害羞什么!你也算是我父王抚育长大的,现在他见了你,只有高兴的。”
林默想想也是,便任由着他拖着自己的手,往门口走去。
只是一出了门口,淳于钊的手便快速离开了林默的手掌,他的拇指指尖在林默的掌心重重划过,似乎有些恋恋不舍之意。林默再转瞬看他,他的脸上已是一片淡然,唯见其一贯的世子爷特有的矜持高贵之气度。
一时淳于钊带着林默乃至众位谋臣随从在仪门处迎接凯旋归来的缙王,率先迎上前,道:“儿臣恭贺父王旗开得胜,首战告捷,军心大振。”
后面的人亦是满面带笑地说:“臣等共贺之。”
缙王注意到淳于钊身边有一副生面孔,微微有些诧异,用探询的目光看了淳于钊一眼。淳于钊便笑道:“这是一位故人啊,和我们一起住了好些年的,父王不记得了吗?”
缙王蹙眉想了一会儿,依旧是很茫然的神情。
淳于钊亲昵地推着父亲说:“父王先忙别的,这会子人多,不好说话,正好您再想想。”
一时礼毕,众谋臣又围着缙王说了好久的话,才渐渐地散了,淳于钊这才笑着对缙王说:“这是睿儿啊,父王看来真是忘记了。”
缙王端详了一番林默的相貌,说:“你哄我呢!睿儿哪里是这幅模样?”缙王虽然事多人烦,眼神却是极其敏锐的,一般的人,只要见过两三面的,以后多少年都不会忘记,何况林默(王府用名金睿)在王府寄居多年,常与少年时的淳于钊同进同出,缙王岂能不记得他的长相?
林默揭开面具,缙王愣了愣,说:“还真是睿儿!现在是大小伙子了,这相貌却没怎么变,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既然有这一层渊源,缙王望着林默的眼神自是变得温暖慈爱,又问及林默为何要戴着面具,不肯以真实面貌示人,林默恭恭谨谨地回答了。
缙王拈着胡须笑道:“睿儿果真是人中龙凤,小小年纪就蟾g折桂,为天下儒林所推崇,前途不可限量。不过,这些都在其次,难得的是你比那些自诩老眼独到,傲称宦海沉浮的朝廷元老们更有眼光,看穿了淳于钜自绝于天地的真实情况,投奔本王。本王一向恩怨分明,他日定当高官厚禄以报。”
缙王当然高兴,他现在身边的多是武将,文臣极少,像林默这样的年少有为、出类拔萃的青年才子肯放弃现有的显赫官位,投奔而来,其意义实在非凡。若是此人肯揭开其真实身份,便是一个极好的正面教材,证明淳于钜不仁不孝,以至手下重臣倒戈相向,而且林默探花郎的身份恰为儒生之代表,正好可顺势收尽天下士子之心。对于意图登临帝王之位的缙王而言,这简直是不可多得的绝好消息,要知道,打天下靠的长枪大刀,但是,要鼓动民心,引导舆论,叫天下归顺却要靠笔杆子。再者,将来治理天下也是全要依靠文人儒臣。
不过人家肯在这样艰困的情况下丢弃大好前程,并舍下家人,隐藏身份投奔而来,就已经难能可贵了,不可多做苛求。缙王想了想,说:“既然你要隐藏本名,本王往后还是唤你金睿好了。明日,最迟后日周长春的大军就要开到,本王明日清晨要做一次战前动员,需要一张讨逆檄文,就由你执笔吧。”
林默忙说:“臣领命。”
缙王沉吟着,想着该给林默一个什么职务好呢。在缙王看来,一来军中求贤若渴,以林默之才,可任军师或者中郎将等官职,二来就林默本人而言,若是想要人尽其才,自然是在主帅身边最为适宜。可是,看着淳于钊期盼的眼神,又顾念到他们打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此外,缙王还有一个想法,若是此役顺利,自己登临大宝之后肯定是立钊儿为储君,既然如此,钊儿身边也应该有适宜的能臣谋士,林默既有才又与他相处融洽,不如就顺水推舟,让林默做钊儿的谋士好了。这么一想,缙王便说:“金睿,你以后就是我军中主簿,随侍世子左右,呵呵,可能有些屈才了,你有什么想法,也可以提出来。”
能有啥想法啊?求之不得。林默忙拜道:“谢王爷提拨。”
淳于钊看父王的眼神都变了,爹爹简直是太善解人意了,简直就是大好人啊,不过得意不能忘形,淳于钊忙咬住嘴唇,才好掩去唇角那一丝无论如何克制不住的笑意。
退出了缙王的议事厅之后,两人一起去了淳于钊的住所,虽然心中激荡着喜悦,却都知道正事要紧,两人一起研究揣摩,写出了既满怀悲愤之情、又铿锵有力的讨逆檄文,历数出淳于钜二十桩大罪。
翌日。
几乎写了一整晚,反复推敲,才觉得妥当了,两人都是双眼通红得像兔子一般,完工后相视而笑,彼此取笑着对方。随后,淳于钊便陪着林默一起,将檄文交给缙王。缙王听说两人都是熬了个通宵,便嘉勉了林默两句。接过檄文一读,只见缙王那本来就有些挑着的眉梢越挑越高,阅毕后赞不绝口道:“很好!语气激昂,文采飞扬,不亏是大才子的手笔。”
见缙王和淳于钊要走,林默犹豫了一下,说:“王爷,臣有一计,或可缓解王爷兵少将缺之苦。”
缙王眉梢一挑,道:“愿闻其详。”
林默道:“王爷镇守一方,在军中威望极高,即便是周长春的大军之中,亦有昔日王爷的手下之将,此外,周长春的十万大军多是绥北人口,离鲁南颇近,恐怕两军之中有亲戚关系者未为少数。如此,便可设计坠堕周长春之君心。先在我军之中调查出来哪些兵士是绥北人口或者有绥北亲戚,届时令其大喊‘表叔,别打了’‘舅舅,我在这’之类的话,叫周长春的官军乱了方寸,再令一人对他们说:缙王乃是先皇之嫡子,皇帝的亲叔叔,现在,皇帝侄子犯了大错,当叔叔的去教导他一番有什么不对?毕竟皇帝虽大,大不过一个理字去,大家这样阻拦着做什么?天下是淳于家的天下,做官做的是淳于家的官,当兵当的是淳于家的兵,大家何苦去为了人家的家务事把自己赔进去呢?之类的话云云,瓦解周长春大军的军心,可令王爷之大业事半功倍。”
缙王忍不住叫好道:“妙计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当真是妙计!”
缙王深深地看了一眼林默,复又拍着林默的肩膀说:“真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令本王也不得不自叹后生可畏!待此战凯旋,本王将以郡主尚之!”
见心上人再次以出众的才华博取父王夸奖,淳于钊亦是觉得“与有荣焉”,唇角浮出愉悦的笑意,只是,听到这最后一句话时,笑意就凝固在他的唇边了。
此时不是推脱的时候,林默尴尬万分,又担忧地看了一眼淳于钊,眼睁睁地看着他跟在缙王身后走了。
校军场上。
当阳光遍洒到校军场,只见这里人头簇簇,足有上万兵士,却是个个都庄严肃穆,眼睛齐齐地盯着正中的高台。
不多久,世子淳于钊搀扶着一脸哀戚之色的缙王踏步而上,
缙王只说了几句,声音低沉而哀缓:“我乃仁宗高皇帝并静慈高皇后嫡子,国家至亲,受封以来,惟知循法守分。今幼主嗣位,信任奸回,横起大祸,屠戮我家,尤不敢怨愤朝廷,甘愿引颈受戮,孰料昏君罔顾人伦,丧尽天良,为一时之愤残害我母静慈高皇后……”
说到这里,缙王已是哀恸不已,以致不能再继续,被几位随从搀扶到一边坐着,由淳于钊继续:“……义与奸邪不共戴天。必奉行天讨,以安社稷,天地神明,昭鉴予心。”
台下的将士们俱为昏君的大逆不道之所为而怒发冲冠,并为缙王之遭遇感动流涕。
“咚咚咚”
出征的战鼓如春雷一般擂响,划破寂静的长空,惊起飞鸟无数,战马也随之嘶叫起来。
调理得身子好转的缙王复又回归主位,面色冷凝,目光坚毅,振臂一呼:“出发!”
台下兵士们情不自禁陷入到这种高昂的情绪中,口中呼着:“杀!杀!杀!杀他个片甲不留!”
同时号角和鼓乐声响起,响彻云霄,振奋人心。
铿锵兵甲的摩擦声,战靴踏在地上的沉重的脚步声,刀剑兵戈撞击的声音交织出一曲气吞山河的行军曲。
胜利,就在前方!
117第117章
誓师将毕,大军即将开拔,恰在此时,忽然风云四起,天空y晦,房屋上的瓦片纷纷被吹落,咫尺之内不辨人,北风震吼,旌旗摇动,出行的将士们激越的情绪瞬时冷凝,转而面如土色。
林默和一群谋臣站在台下,听见旁边两位都长着长胡子的人窃窃私语:
“这是怎么回事?刚才天色还好好地,怎么忽然就变天了?”
“莫不是……”
接话的那人虽然没有接着说下去,林默却很知道他要表达的意思,在这帮子没啥科学知识的人的眼里,忽然变天实在不是一个好的兆头,他们不会从房屋质量、天气情况上找原因,只会认为是老天爷反对缙王出师,反对去造现任皇帝的反,故而降下警告,若不遵从,只怕老天爷怒了,这一万多人出师不利,就会一去不复返。
站在台上的缙王父子也有些发慌,怎么一切都顺顺利利的时候,老天爷来这么一手啊?这不是砸场子吗?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一个清朗响亮的声音响起来:“真龙飞天,一定会有风雨相随;现在瓦片落地,恰如老天爷在为大军出征奏响礼p,正是大吉大利的预兆!”
众人的目光纷纷转向发声的地方。淳于钊不用看也知道是林默,他那最聪明睿智的小情人总能在关键时刻发挥急智,起到安定军心、定海神针的作用,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骄傲之情:我喜欢的人是最b的!
谋臣们纷纷响应附和,一下子刮大风掉瓦片的不祥之兆居然被说成了上天支持缙王出征讨逆的铁证。
小兵们很好糊弄,他们没有多少文化,没见过老天爷,也没见过皇帝,上级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再说,多年以来,他们早就习惯于缙王的号令了,即便这一次出了些小意外,可是现在既然有了这么好的解释,他们也就信了,就如同当年一次又一次从这里出发北征塞外一样,即使不获大胜,也从来都是全师而还,多年来跟随缙王作战,他们都对缙王有着充分的信任。
又过了一会儿,东方云开,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就崭露了出来,天地之间一片清明。
将士们的心也随之豁然开朗:看来这的的确确是吉兆,激战之后,大家都将迎来如今天这般天清地彻般的光明前途。
林默是文臣,不用出征,只需和别的谋士一起在王府内静候佳音便是,再说,就算可以随行,淳于钊也不许他一个文弱书生去血雨腥风的战场以身涉险。于是,林默和留守的人一起,站在道边,目送大军离去,军容肃穆,兵甲铮铮,一切尽然有序。
缙王路过林默身边时,拍了拍他的肩膀,以作勉励。
淳于钊只是深深地看了林默一眼,眼神既幽且深,似乎要将心上人刻在心里一般,手指似乎无意中擦过林默的手背,贪恋般地按了一下,随后对着林默笑了笑,笑容就如同挥洒天地间的阳光一般俊朗帅气,挥一挥手,带着林默手上蹭到的那一点温度离开了。
背影亦如本人一般挺拔迷人,渐渐消失在林默的视线中。
接下来,对林默而言,就是难捱的等待和默默的祈祷了。缙王善战,可是毕竟只有不到两万的兵力,其中几千人还是淳于钊从投降的鲁南守军中整编而来的,这帮人算是不稳定因素,会不会在战场上忽然又叛变到朝廷那边去了也说不准,可是,林默现在除了等待无计可施。
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一上午过去了……下午也过去了……天亮了……第二天也快过去了……
终于,在夜□临时分,传信兵飞奔入内来报:“我军大捷!王爷已将敌军主帅周长春生擒,斩于午门,枭首明告天下。”
缙王府内一片欢腾!
鲁南的警报解除了!
缙王的讨逆大军迈出了坚实的第一步!
夜晚,凯旋而归的淳于钊和揪心般等了两天一夜的林默在一起。
林默瞟了一眼房中伺候着的丫鬟们,悄声问:“我和你住在一起没问题吗?”
淳于钊脸上略有疲色,懒洋洋地看了两眼整理着床铺被褥的丫鬟,也悄声地回答说:“只要不引起别人的疑心,就没问题。我父王还经常和他的谋士一起抵足而眠呢,何况咱们打小一起长大的,亲密些也是正常的,谁会没事瞎想?”
林默便放了心,又忸怩着说:“今天王爷说的那个什么……”
淳于钊闷闷地说:“不用说了,我知道的,又不能怪你。只是……”淳于钊话语一顿,悄悄地说:“真想把你藏起来,你的风华只许我一个人看。”
林默撇撇嘴,心里却跟喝了蜜似的,为着情人的知心。林默又表决心似地快速说:“我明儿跟王爷说,我还在服父丧呢,不能结婚。”
淳于钊唇角微微勾起,敲了一下林默的头,说:“给你个b槌你就当针了!就算你能结婚,我妹妹还不能呢,我皇祖母去世,我们兄妹几个都要服丧一年。”
林默抚着x口,表示“我安全了。”
淳于钊见丫鬟们都出去了,凑到林默的耳边,说:“要是别人,我就要饱揍他一顿,哼,居然看不上我妹妹!是你的话,我该怎么罚你呢?”最后一句话说完,便往人家耳朵里吹了一口热气,挑逗意味十足。
林默扯下面具,笑嘻嘻地看着他,说:“悉听尊便。不过,我记得刚才某人说了的,要服丧一年,是不是?”
这晚上,两人只是手牵着手睡了一个安心的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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缙王及王妃的卧房。
缙王妃脸色有些僵,虽然此时正殷勤地为王爷张罗着换了家常衣服,还让丫鬟们斟了极好的贡茶上。
缙王瞟了她一眼,淡淡地问:“有话要说?”
缙王妃惴惴不安地开口说:“臣妾听说王爷出征前给媛儿许婚来着?”
缙王微微点头,说:“是有这事儿。怎么?”
缙王妃的声音略大了些,说:“我们的女儿,王爷怎么能许给一个微末小吏?据说长相亦是平平。”
缙王“嗐”了一声,说:“我是没来得及和你说清楚,你就道听途说地,还不乐意。你知道那人是谁吗?是金睿啊,往日在咱们府里给钊儿做侍读的时候,和钊儿好得难舍难分。那孩子相貌你知道的,万里挑一。学问也好,探花不探花的倒在其次,一般的腐儒我才看不上。我是觉得他会变通,那天出征的事情你是不知道,真真是聪明绝伦,将来一定能成大器。”
王妃“哦”了一声,有些羞愧,还是坚持着说:“臣妾也相信王爷的眼光必是好的,可是,咱们媛儿现今是郡主,将来是公主,身份何其贵重!那孩子再好,也是个庶子,爹妈都死了,家里也没个助力的,怎么配得上咱们媛儿?臣妾琢磨着媛儿的夫君还是以王公大臣的嫡出子孙为宜。”
缙王嗤之以鼻,道:“妇人之见!这一场战事下来,今日之王公大臣,明日就是我的阶下囚!倒是这睿儿,和钊儿自幼相得,等钊儿当了太子,他就是东g詹事,等钊儿登基为皇,他便有从龙之功,届时名列三公,岂不比你说的什么王公大臣家的纨绔子弟强过数百倍?”
王妃没话说了。
缙王最后做了个总结,道:“不过,一切尚待来日,媛儿有家孝在身,不能完婚,再说吧。现在也没空c心这个,先把仗打赢了再说。”
118第118章
缙王府,议事厅。
关于在和官军的激战中获取两万余人降俘该做如何处理,谋臣们正在和王爷紧急商讨。
古代战争中对于降俘的处理方法无非就是杀、放、用三种了。杀的话简单,一般也就是坑杀之类的,这个缙王在征讨北元的时候多次采用,故而获取“战神”之美誉的同时也得了个“活阎王”的名声。放的话呢,就是放走任其自生自灭,这一个基本不可能,因为万一他们走了,却没有回家种田,转而又奔回朝廷那边继续挣军饷,不等于是在给自己这边找麻烦吗?用的话就是改编或收编为自己的兵士,但是这样的兵士一般不值得信任,故而常常是罚做奴役苦力或者驱赶用于攻城、充当p灰。
一谋臣出列,说道:“王爷,臣以为,还是和以往一样,全部坑杀为上策。因为仓促之间无法整编为己所用,紧跟着王爷还要出征塘口,这批降俘跟随王爷去征伐则怕其临阵叛变,留下守城则怕其勾结外军,为稳妥起见,不若消灭之。”
另一谋臣则不以为然地说:“这批战俘不是北元鞑子,都是咱们汉人的老百姓来的。一下子坑杀两万人,影响太坏了。再者,杀降不祥,历史上的项羽不正是前车之鉴吗?”
谋臣们分为两派,为杀不杀降俘争吵不休。
林默一直低头不语,忽然抬起头,目光中带着一丝决断,望向缙王。
缙王看见了,便说:“好了,诸位。世子那边的谋臣也要发表一下高见了。”
林默拱手答道:“不敢在老大人们面前夸嘴,实则卑职的一点拙见而已。虽不能在王爷帐前谋干出力,但是,‘位卑不敢忘忧国’,卑职亦是时刻不忘为大军谋划,而今形势急迫,卑职不揣冒昧,将这一点不及推敲的设想说出来,献丑于王爷,世子,乃至老大人们之前。”
缙王端肃的面容上露出一点笑意,说:“文绉绉的客套话就别说了,直接说你的想法吧。”
林默洋洋洒洒说了一通,大意就是:若是北元鞑子,异族者狼子野心,且不堪教化,用缙王之前采用的坑杀战策,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无疑是极其明智的决策。但是,现在对垒淳于钜之官军,他们同为大晋之子民,若是还采用活埋坑杀的老政策,则“为求速胜,失却民心,实不可取”。
林默最后说:“王爷将来要取尽天下民心,何惧区区二万人?”言下之意就是缙王您将来是要当皇帝的人,这两万人您都搞不定,还怎么叫天下子民臣服呢?
先前主张坑杀的谋臣们都无话可说,缙王面上亦是浮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来。
一谋臣说:“金主簿言之有理。只是,‘知易行难’,这两万人不能杀,亦不能用,留下还要耗费我军的粮草,却作如何处理?”
林默主动请命说:“王爷现去征讨,这两万人就由臣来改编吧,等王爷肃清了鲁南附近的敌军,臣亦已将这两万人训练成可用之兵,届时王爷便可将其编入大军,一起南下讨逆。”
缙王眉梢一挑,道:“哦?只需那么短的时间?年轻人不要妄夸海口。”
林默意气飞扬,信心满满:“愿立军令状。”
缙王允之。
林默的自信是有g据的。经过高中时的中国近现代史的学习,林默认识到一点,军队不是简单的兵力的相加,政治洗脑工作十分重要。小米加步枪为何能绝地反击,最终战胜当年强大到貌似不可战胜的敌人,就是因为高超的政治手段。而这些天在缙王军中的观察,林默得出结论,缙王手下的一万j兵之所以强悍,在于他们跟随缙王征战多年,对缙王的指令一一严格执行。而余下的临时招募的民兵和之前整编的当地守军则无这样的军心,大多数人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混到军饷就了事。这两万人的降俘则更是军中的不安定因素,要怎么叫他们死心塌地地为缙王征战呢?林默认为可以采用怀柔政策和铁血手段并用。
首先,将两万人中的将领全部宰杀。战争中兵多是服从将领的意志,故而投降的将士绝不可留,要全部换成自己人。
然后,为避免出现由降俘改编的兵士叛变或是叛逃的现象,林默将兵士们每十人编作一组,十组编作一队。其中,一人叛变,则同组中的其余九人亦被连坐,一同斩首,这样,可以叫兵士们互相监督,并采用铁血镇压的手段,反正他们的命也是林默争取来的;此外,还要采取怀柔政策来稳固军心,前文提到过,周长春的军队多是绥北人口,而缙王军中亦有兵士是绥北人,林默觉得可以善用这一点,先给缙王军中的绥北兵士洗脑,然后叫他们去宣扬追随缙王出征的好处,进而在全军中推广开来,坚定大家的信念,追随缙王讨伐不义不仁不孝的昏君。通过这样层层推进,极有信服力的全军洗脑,时间久了,忠心忠义的理念深入人心,这刚柔并济的战俘改编工作就大功告成了。
在林默大张旗鼓整编战俘的同时,缙王和世子淳于钊则以龙兴之地(g据地)鲁南为圆心,将自己能控制的地区扩大,并打通其中关口,同时接受了许多当地百姓的投军,队伍日渐壮大。
缙王对林默的整编工作很满意,将几路人马并作一路,凑成十万大军,决意趁着积极胜利,锐不可当的势头,南下讨逆。
缙王马鞭指处,江山如画,残阳似血。
林默再次提笔为缙王写下《告朝廷书》。
在这篇文章中,林默将缙王描绘成处于被昏君迫害得无处可去的可怜人,并愤怒指责淳于钊杀害太皇太后的暴行,一再申明起兵乃是为了召明大义,文章的最后号召天下有识之士追随缙王的正义之师,并威胁说,如心不一,志不坚,则会身遭孥戮;相反如果缙王取得胜利,则大家都有光明的前途。
据说,淳于钜看到这一封义正词严、口诛笔伐的《告朝廷书》的时候,又惊又怒地说:“缙王chu通文墨,哪里写得出这样锦心绣口的文章来!这必是有人代为捉刀而作。这样的人才,居然流落民间,最后落入缙王之手,实则宰相之失责也!”
淳于钊听说了这一段话,笑着对林默说:“若不是你戴着面具隐姓埋名,现在可是闻名天下了!”
这边,伴随着鲁南附近的城池纷纷失手,被打得昏头转向的淳于钜疯魔了,急调全国兵马,整编为五十万大军,开往京城前哨,严阵以待缙王的南下讨逆大军。
缙王南下的同时,必须安顿好g据地——鲁南,否则,万一失败,则无退路。
临行前,缙王将淳于钊和林默召入议事厅,郑重其事地对淳于钊说:“父王今日将鲁南的城池托付给你,等于是将全副身家x命托付于你,你一定要想方设法守住它,待我大军归来之日即是全胜之时!”
淳于钊面容坚毅,以无比的锐气回应道:“父王放心,儿臣殚j竭虑,浴血奋战,也一定要守住城池,以待父王凯旋之日。”
缙王点点头,又拍了拍林默的肩膀,说:“好,我把城池交给儿子,再把儿子交给你,请你一定尽心辅佐他。”
林默热泪盈眶道:“臣定不负所托!”
缙王大军挥师南下,在途中,缙王忽然有了一个主意。
缙王瞧不起淳于钜,可是,他却不能瞧不起淳于钜的五十万大军。缙王再怎么骁勇善战,兵力不足,又是长途奔袭,胜算并不大,而淳于钜虽然背负不仁不孝的名义,到底是一国之君,后勤补给能力更是远远胜过仅仅取得鲁南附近控制权的缙王,拼消耗缙王是拼不过淳于钜的,必须设法一击得中。
怎样才能一击得中呢?兵力是关键。缙王将补给的目标转移到了宁王的头上:宁王的朵颜三卫乃是蒙古骑兵整编而成的,战斗力超强,若是能说服宁王与自己一起造反,则兵力大大增强,取胜有望。
说干就干,缙王马鞭一指,转了方向,大军往宁王的封地而去。
在诸王之中,宁王的威望虽然远远不及缙王,但是,一来,宁王的“朵颜三卫”着实厉害,可以说是大晋朝战斗力最强的一支军队,二来,宁王看似chu豪,实则chu中有细,曾有人评价说“缙王善战,宁王善谋”。若能得宁王之助力,则如虎添翼,事半功倍。
可惜,缙王的如意算盘被宁王拒绝了,理由是:我不是不想追随兄长您造反,我也早就看那小子不顺眼了,但是,我家世子运气不好,没逃出来,现在还扣在淳于钜那小子手里,我为人所制,无法追随您了,姑且请您体谅体谅我这一颗做父母的心吧?
缙王淡然说:“这样啊,为兄一路劳顿,能否在兄弟你这里略歇歇脚?”
宁王听说缙王大军不入城,就是缙王带着一些随行侍卫,便放了心,当晚则设下酒宴为缙王接风洗尘。
当然,全过程宁王都是提着一颗心的,生怕缙王及他身边的侍卫暴起发难。
所幸没有。
缙王歇息够了,次日午后便向宁王告辞。
宁王想着这瘟神终于要走了,便松了一大口气,同时放下一颗心,殷勤地将缙王送至城外。
在最没有意想到的地方,出事了。
原来缙王早就算到宁王会推脱,便故意按兵不动,松懈他的戒心,并在城外设下了圈套,引开了宁王身边的侍卫,最终将宁王劫持了。
宁王怨愤地瞪着这位同父异母的哥哥。
缙王淡然说:“取天下之大义,岂惜一子之命?”
善谋的宁王栽到了缙王的手里,不过,一向务实的宁王马上屈服,并以十分合作的态度和缙王一起踏上了讨逆的道路。
只是,在这一刻,即将面临失子之痛的宁王深深地认识到了一点:在昏君淳于钜的手下,自己都被逼得走投无路,在这狡猾又善战的缙王手下,就更难讨生活了。
行至无路思变通,一个以前从未有过的想法渐渐在宁王的脑中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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