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片刻,轻声问道:“傻丫头,你知道怎么要孩子吗?”
“男女抱在一起,就会有孩子吧?”她迟疑着,“可是,我们抱了许多次了,还抱着睡过两夜,也没有孩子,我想着,是不是还得有个仪式?比如一起许个愿什么的,送子观音就会送一个孩子过来,双胞胎有趣,如果许愿让送子观音送一对,是不是太贪心了?”
他忍着笑又问:“傻丫头,你几岁了?”
“十五了,五月初一生辰。”她扑闪着眼,“我问过我娘怎么有孩子,我娘说等我及笄后再告诉我,可是没来得及……”
她哽住了,他忙忙拍抚着她的后背,软着声音说道:“十五岁太小,还不能生孩子。”
“为什么?”她不解问道。
“身子没长好,生孩子会有危险,性命危险。”他郑重说道。
她哦了一声,歪着头想了想,身边确实没有十五岁生孩子的,她噘嘴看着他:“那,你欠我一个孩子,别忘了啊。”
“只要我活着回来,别说一个,要几个给几个。”他亲亲她噘起的嘴。
“不许说死啊活啊的。”她抬手掩上他唇,“在战场上可不能争强好胜,宝来说得对,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
“你放心。”他郑重看着她,“为了你,我也会爱惜性命。”
“光想着爱惜不行,得有个护身符。”她指一指纱屏外,“烛台端进来给我用用。”
他起身向外,却没有立即进来,乔容奇怪隔着纱屏看去,就见他站在窗户前向外张望,然后门吱呀一声响,他出去了。
院子里有什么吸引了他?乔容有些好奇。
过一会儿又是吱呀一声,他回来了,脚步轻盈绕过纱屏。左手抱一个大迎枕,右手端着灯,出现在她面前。
乔容忍不住,嗤一声笑了。
他搁下烛台,仔细拍一拍大迎枕,冲她挑眉道:“小丫头,怎么把爷的迎枕给扔在院子里了?”
“刚刚只顾着抱你,顺手就丢在地上了。”她吐一吐舌头,“再说了,那是我的迎枕,我想扔就扔。”
“我想带着走,可是太大了,不方便,他们看见了,还得偷着取笑我,有碍我的威严。”他说着话解下腰间的香包,“里面的驱疫避瘟香不要了,换成枕头里的灯芯草吧。”
她看着那香包笑道:“就是这个,最大的,绣着麒麟,你怎么知道是给你的?”
“这个跟别的不一样,自然是给爷的。”他带着些孩子气的桀骜,“给他们,他们敢戴吗?”
她将香包系回他腰间,抽出自己的帕子对折,飞针走线缝一个小枕,从大迎枕中取两束灯芯草装了进去,封了口递给他,笑问道:“如何?”
他捧在鼻端轻嗅着满意笑了:“是你才会有的香气。”
她嗔他一眼,拿出袖筒里的玉珮,重新打了绳扣,为他戴在颈间,笑说道:“既是信物,又是护身符。”
他低低嗯了一声,专注看着灯下的她……
她歪头端详着他腰间的香包:“这个做得仓促,你这儿有没有丝线?我再打几个穗子就好看了。”
“不许再忙了。”他手臂圈在她腰间往怀里一带,带着她一起倒在床上,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得睡会儿。”
她哦了一声,支起身子吹灭烛火,缩回去窝在他怀中,柔声说道:“那睡吧。”
他双臂环住她,亲亲她头发问道:“容儿,准我叫容儿了吗?”
“准了。”她轻笑着说道。
“这一个多月,我在心里叫了无数次了。”他笑着又叫一声,“容儿,还有一件事告诉你,我派人去京中面见齐王的时候,具陈乔财神之事,齐王正看直隶总督碍眼,想要借机将他扳倒,于是给我下拨银子,命我彻查此事。”
“原来你的银子是这么来的。”她的十指缠绕上他的,低声问道:“既有齐王,为何要找铁头御史宋昀风闻言事?”
他抚着她的发辫,“因直隶总督与太子过从甚密,皇上已有猜忌之心,按照原计划,乔财神一案明了后,齐王进宫面奏皇上,皇上定会下旨彻查。可是西边战事一起,朝堂必须一致对外,谁若挑起内斗,定会惹来皇上厌恶。”
她沉默着,在他怀中转个身,脸埋进他胸前,心绪复杂难言。
他拍抚着她的肩背安慰着她,叹息说道:“情势所逼,找宋御史是无奈之举,却能让你置身事外,我也料到你不会听我的,你打算如何报仇,可愿意告诉我?”
她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问道:“那夜里,是不是你让叶先生陪着我的?”
“知道乔财神的遗言后,我痛不欲生,我写好书信,想到你会和我一样煎熬,就拜托叶先生照顾你。”他抱她更紧了些,“叶全过去跟我禀报说,你总算肯留下了,让我放心,可我一夜未眠,天不亮就赶他回来,他藏在街角看到你离开后,连忙问叶先生你怎么样,叶先生说你一直哭,哭得瘫软在榻上,我……”
他的声音哽住,她忙说道:“奇怪的是,那夜里我睡着了,睡得很沉。”
“叶先生在你茶水里放了安神的药。”他深吸一口气,话音依然有些发颤。
“我还以为自己没心没肺呢。”她伸手抚上他脸,“其实,最难受的是你,不是我……”
“我不难受。”他咬牙说道:“我恨,恨自己不能替你,我恨乔财神没眼光,我去过天竺寺后山,到他坟头质问他,我小时候,你就见过我,你在狱中,我数次进去探望,你出狱,也算有我一份功劳,出狱后,我曾为你到处奔波,可你交待遗言的时候,想到的却是只见过一面的宝来,而不是我……”
乔容叹一口气:“我替他回答你,他曾是巨富风光无限,却一朝落魄,临终前一无所有,他对官场与商场绝望了,而你是一品大将军与郡主的儿子,他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再卷进豪门里的是非,最重要的是,你那会儿还没有喜欢我……”
“我虽然没有喜欢你,可是在延溪的那个清晨,我对你一见难忘,他若有相同的遗言给我,我定会豁出命去遵守。可他偏偏选了宝来,我嫉妒宝来,甚至想过杀了他……”
他猛然顿住,小心翼翼屏住了呼吸,她却笑了起来:“那你怎么不动手?”
“只是在心里想想,都怕你骂我,哪里还敢动手。”他老实说着话,忿然说道,“你对宝来比对我好,他划破点儿皮,你就紧张成那样,由着他一个大男人抱着你哭……”
“我当他是弟弟,自然要紧张他,你不是一样紧张吗?汗都下来了。”她两手插入他发间摩挲着,亲着他的脸,跟他说起自己的那个梦,“应该是父母交谈时,我听到了,只不过那会儿年纪小,记忆模糊,在梦里清楚得想了起来,我父亲很喜欢你,我母亲自然信着我父亲,只是她忌惮将军夫人的郡主身份……”
提到郡主,她不说话了,他轻声叹息着,脸贴进她怀中撒娇一般挨蹭着:“你如今觉得,金二太太的担忧没有错,是吗?”
她嗯了一声:“绣珠是替我挨的打,若是我在,被打成猪头的就是我。”
“容儿。”他无奈得唤着她,“我娘曾三次白发人送黑发人,我不忍对她有任何忤逆,她的任何吩咐我都会答应……”
“我知道。”她打断他,“这次与学士府联姻,你忤逆了郡主,她一定很伤心。”
“可能有些伤心,更多的是愤怒,她得到消息后,一气之下回西安找我爹打架去了。”他有些沮丧。
“将军会让着郡主吗?”乔容有些好奇。
“我娘脾气暴躁,有了不如意,就找我爹发泄,我爹总是面无表情一言不发,我娘被激得更加生气,向我爹操刀挥剑,我爹就出门上马,一路疾驰到军营里去,过个十天半月,打听到我娘消气了,他再回来。”他说着话有些好笑,“原来总觉得他们是怨偶,今日跟你这么一说,我爹确实是让着我娘的。”
“也许将军爱着夫人吧。”她笑起来,“只要郡主不是怨妇,就不会那么可怕。”
“为何这么说?”他笑问道。
她与他说起孙太太:“自从知道灵芝怀了孙正义的孩子后,她就有些疯癫了。”
“我知道。”他嗯了一声,“我还知道,孙府起了变故之后,你一直陪在仲瑜身边,他有没有抱着你哭?你是不是心疼着他,由着他?”
他说着话泛起酸意,圈在她腰间的手臂猛然紧,箍得她生疼。
她发出一声轻叫,抚摩着他的后背嗔怪说道:“是他让我来看你的,若不是他,我们两个依然别扭着。”
“我知道。”他靠着她低声嘟囔。
“可你就是忍不住嫉妒,对吗?”她笑了起来。
他也笑:“其实,有仲瑜护着你,我也放心。”
“既有小公子护着我,为何还要让叶先生留在杭城?”她问道。
“你猜到了?总是瞒不过你。”他老实说道:“原本是让叶全留下来保护你,他想要上阵杀敌,又不敢违抗命令,跑去跟叶先生诉苦,叶先生找到我,向我提出交换条件。”
“什么交换条件?”她轻声问道。
“她留在杭城照顾你,我在战场上保护叶全。”他低声说道,“你说,叶全会不会在心里恨我?”
“你若让他留在杭城,他才会恨你。”她说着话,在黑暗中找上他唇,密密得亲吻着,良久与他分开,唇贴上他耳畔,小声说道,“唐棣,复仇的事,我愿意听你的……”
“为何?”他诧异不已,“叶全说,你要用自己的方式,向仇人问罪。”
“孙太太疯了,此时找她报仇,太过无趣。”她松开他,翻个身靠着他,柔声说道,“将我当做大迎枕,睡会儿吧。”
他两手圈上她腰,下巴抵着她头顶,前胸贴着她后背,腿缠住她腿,舒服得叹息着低声问道:“小丫头,跟爷说实话,究竟为何?”
“那你呢?为何不给我留个孩子?”她窝在他怀中轻声问道。
谁也没有再说话,她扯过被子,将二人裹在其中,暗夜深浓厚重,笼罩着相依偎的两个人影。
她被他的气息包围着,在心里说道:“因为,我知道你会担心我,我要你安心上战场,不想让你担心,在你平安归来之前,我会按兵不动。”
软玉温香在怀,他压下灼烫奔腾的欲望,默然说道:“若我平安归来,定娶你为妻,与你生儿育女。若我没有回来,请你忘了我,幸福得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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