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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为防盗章 ……
钟意已经出家, 虽不至于断绝父母亲缘, 却也跳脱红尘之外,年关归家不得,崔氏前几日来看她, 思及这茬,没忍住落了泪, 钟意劝了许久,方才止住。
益阳长公主出家多年, 年夜都是独自在观里过的,想也是, 皇帝儿女双全,年关齐聚, 她若是入宫, 反倒伤怀, 今年有了钟意作伴, 倒也好过些。
太后所生儿女, 现下只剩皇帝与益阳长公主二人, 儿子冷待了这么多年,女儿却实在放心不下, 眼见年关将至,特意叫她进宫小聚,连带着叫上了钟意。
往常她们入宫的时候, 总能在嘉寿殿见到归德、和静二位县主, 今日直到离宫, 却都不见人影。
钟意有些诧异,问了宫人,才知是二位县主梳妆更衣后,往清思殿去了。
“去清思殿为何要梳妆?”益阳长公主玩笑道:“难不成是去相看夫君了?”
被问的宫人看眼这位早年守寡、出家的长公主,有些胆怯的低头:“是,皇后在清思殿设宴,请了诸多京中未婚男女,想成全几桩姻缘。”
方才她们在内殿,窦太后一句都没提,想是怕她们伤怀。
益阳长公主豁达,不以为意:“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我倒想去凑个热闹。”言罢,又去看钟意。
钟意莞尔:“也好。”
……
夜色初起,宫中长廊已经点起了灯,远远望去,辽阔而庄穆,昨晚下了一夜的雪,地上厚厚积了一层,衬着灯光,也极恬静。
清思殿便在嘉寿殿东侧不远,半刻钟便到了地方。
益阳长公主带着钟意往前殿去,刚到门口,便听有人笑道:“归德妹妹比我还小三岁,人又美貌,又不急着选婿,便让姐姐一回,好么?”言罢,又咯咯笑了起来。
那声音甜如蜜、柔如丝,缱绻婉转,只是听着,都叫人骨酥。
钟意入内,便见归德县主面前站了位年轻女郎,面如桃李,体态丰腴,额间花黄勾画的极其精致,华服贵饰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手中执一把孔雀羽扇,端的妩媚。
原是定襄县主。
她的生母是出身京兆韦氏的韦贵妃,父亲却不是皇帝。
韦贵妃初嫁前朝大将军李珉,李珉死后,带着女儿返回娘家,那时皇帝还未登基,有意拉拢关中望族,“城南韦杜,去天五尺”,韦家作为“韦杜”之一,门楣自然不低,皇帝便纳韦贵妃与其堂妹为妾,继位之后,前者为贵妃,后者为昭容。
几年前,突厥小可汗阿史那忠来降,皇帝便册封韦贵妃与前夫李珉之女为定襄县主,与之结亲,只是定襄县主运道不好,没两年阿史那忠便去世了了,她膝下并无儿女,既守寡,便回了长安。
今日既是姻缘宴,来的自是未婚男女,女眷之中,便以归德县主身份最高,按规矩,便该叫她坐首位才是。
然而她毕竟是隐太子之女,虽有县主身份,皇帝当政时,却仍有些尴尬,和静县主也是如此。
父兄被杀,常年与寡母相依为命,虽有太后照拂,却也是仰人鼻息,归德县主在这样的境遇中长大,实在不能指望她有一副强硬性情,有些小心的看了眼光彩迫人的定襄县主,便要让位置给她。
“外姓女竟也敢堂而皇之的坐在李家女头上,”益阳长公主神情微冷,不怒而威:“是欺李家无人了吗?”
她转向定襄县主:“你也是,怕她做什么?”
定襄县主不意在此见到益阳长公主,心中忌惮,屈膝行礼,口中笑道:“是我冒昧,长公主几时入宫的?”
“我要到哪儿去,还要事先通传你不成?”益阳长公主十分不给她脸面,淡淡道:“你当你是哪个?”
定襄县主大失颜面,笑容微隐,不似先前客气:“清思殿选婿,求的是姻缘,长公主常年清修,怕是走错了地方。”
她目光一侧,便见益阳长公主身后站个美貌女冠,未加妆饰,灵秀天成,倒衬的自己浮夸浓艳,心下生酸,勉强笑道:“想是怀安居士当面?”
钟意向她见礼:“县主。”
“什么风把居士吹来了?”定襄县主眼波妩媚,掩口笑道:“我怕此处红尘气太重,戳了居士情肠。”
钟意听出她话中寒刺,淡淡回敬道:“人本就身处红尘,哪里能跳的出?不过是修行罢了。但愿县主这回,能遇到一心人。”
定襄县主前段婚姻并不如意,她长在富贵长安里,怎么能看得上那个突厥蛮人?
阿史那忠死的时候,她并不感伤,反倒觉得如释重负。
现下被钟意点出来,不免恼羞成怒。
“早先听人盛誉,我当居士是何等人物,不想只是巧逞口舌之辈而已,”定襄县主冷笑道:“可见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县主,先逞口舌之利的似乎是你,居士不过回敬而已,”钟意还未回答,便听有道清冷声音响起,沈复不知何时入殿,站到钟意身前,淡淡道:“圣人尚且说以直报怨,居士何错之有?”
“原是沈侍郎,”定襄县主目光在他与钟意身上一转,怒意消弭,忽然一笑:“我听闻侍郎与居士曾是一双佳偶,可惜姻缘未成,还为此喟叹良久,哪知不过几月功夫,侍郎到清思殿上择选新妇了,冷心郎、假女冠,果真是一双。”
“皇后派帖,我今日至此,只为全礼,并无择选新妇之意,而居士侍奉神佛,孝心拳拳,却是我所不及,”沈复面不改色,声音清冷,道:“县主,凡人之所以贵于禽兽,以有礼也,但愿你能明白这句话,少生口舌是非。”
他生的清俊,唇齿却利,定襄县主怒极无言,一时说不出话来。
沈复不再看她,转向归德、和静二位县主,道:“令尊皆为陛下同产兄弟,便是诸县主中位最高者,请登上座。”
二位县主对视一眼,轻声道谢,沈复低头,言说不敢。
定襄县主被他驳倒,面色青红不定,正待开口,却被身后嬷嬷轻推一下,怏怏在和静县主下首坐了。
“沈复冒失,唐突了皇后的娇客,无颜留此叨扰,”沈复面色淡淡,道:“先行告退。”言罢,向内殿诸人颔首致意,转身离去。
“沈侍郎也是妙人,”益阳长公主失笑一声,言罢,又向钟意道:“今日不仅看了热闹,还成了热闹,罢了,咱们走吧。”
钟意自无不应。
出了清思殿,她们走出不远,便有韦贵妃宫中女官匆匆前来致歉,语气颇为客气,极是诚恳,益阳长公主倒不为难,钟意也没多说,客气的打发了她们。
“贵妃的日子也不好过,纪王八岁就出藩,临川去年才有封号,四妃之首也不过是空架子,”益阳长公主摇头道:“真不明白定襄在想什么,处处叫她母亲为难。”
皇家事务,钟意一贯充耳不闻,目光一转,却见沈复正在前方,不知在同内侍说些什么。
益阳长公主注意到她目光,莞尔道:“他很喜欢你。”
钟意一怔,随即失笑:“观主别取笑我。”
“真的,方才定襄与你相争,他想也不想,便上前护住你了。”益阳长公主笑了,目光有些感伤:“男人如果真心喜欢一个女人,眼神里是藏不住的,我看得出来。”
喜欢……吗?
钟意心绪有些复杂,静默不语,益阳长公主却扬声唤道:“沈侍郎。”
沈复回身望过来,夜色朦胧,晕黄灯光下,俊挺如竹。
他走过去,施礼道:“长公主有何吩咐?”
“我倒没什么吩咐,”益阳长公主笑道:“可怀安居士有几句话想同你讲。”
说完,她便带着侍女往不远处长凳上坐了,既不打扰他们说话,也不至于有瓜田李下之嫌。
沈复闻言微怔,侧目去看钟意,那目光柔和,最深处有些令人看不清的东西。
钟意有些窘迫,还有些难言的感伤,沉默一会儿,低声道:“方才多谢你。”
沈复静静看着她,轻声道:“你我之间,何必说这样客套的话?”
前世父亲死后,越国公府很是动荡了一阵子,他其实帮了很多,钟意谢他时,他也是这样回的。
阿意,你我之间,哪里用的上谢字?
她爱过这个男人,也怨过他、恨过他,可那些怨与恨,原本都是由爱而生的。
一股酸涩从心头涌上鼻尖,钟意倏然落下泪来。
“阿意。”沈复见她如此,心中钝痛,下意识伸手去抚。
钟意自觉不妥,侧身避开,取了帕子擦拭,却觉一道冷淡目光投来。
李政站在不远处树下,不知看了多久,见她望过来,似笑非笑道:“好一双苦命鸳鸯。”
至于尚书省,因为皇帝曾经担任过尚书令的缘故,此后再不设尚书令一职,而是以左仆射杜如晦与右仆射何玄共同主政。
三省共有六位长官,皆可被称为宰相,或者以群相制来称呼,要更加合适些。
孔颖达官居国子监祭酒,此外还另有太子右庶子的身份,每日侍讲东宫,他身侧则是御史大夫温彦博,官兼太子左庶子,也是太子心腹,钟意入殿时,他们正在说话,她瞥了一眼,再看各自说话的几位宰相,不免为太子叹口气。
皇帝加秦王天策上将衔,这是多么天崩地裂的消息,然而事前,太子一系居然一无所知,毫无准备,简直匪夷所思。
要知道,圣旨明发之前,必须经中书、门下二省审议才行,总共四位宰相,竟连一个给东宫透气的都没有,太子在朝局势如何,可见一斑。
温彦博面有不满,低语道:“秦王加恩太盛,未免不妥,至于逼迫东宫,更是无尊卑长幼之行……”
孔颖达深以为然,正待附和几句,便听内侍们问安声传来,赶忙噤声,钟意顺势看过去,便见意气风发的秦王政大步入内。
晌午仪礼已毕,他褪去戎装,改换冠带,衣九章华服、系金钩玉带,喻玉双佩,朱色绶带,如利剑出鞘般锋芒毕露,英气斐然,令人不敢直视。
相较之下,温润如玉的太子,不免仁弱了些。
钟意听见王珪叹了口气,轻不可闻,她微有所觉,帝后二人却在这时到了。
这是钟意重生之后,第一次见何皇后。
何皇后年纪已经不轻了,然而当她衣裙锦绣、发髻高挽时,举手投足间的高雅与雍容,都是年轻女郎无法比拟的庄严华贵。
那是一种与青春烂漫截然不同的、岁月铸就的风华绝代。
钟意随同众人一道起身,向帝后问安,落座不久,便见何皇后将目光投向自己,她温和笑道:“早就想一睹居士风采,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钟意称谢道:“娘娘凤仪万千,才是牡丹国色。”
何皇后温婉一笑,没再开口,宰相们都在,女人之间的寒暄一句便可,说得多了,反而喧宾夺主。
今日的宴饮,李政是毫无疑问的主角,皇帝兴致颇高,思及前事,举杯道:“昔日国家草创,太上皇以百姓之故,称臣于突厥,朕未尝不痛心疾首,坐不安席,食不甘味。今者暂动偏师,无往不捷,单于款塞,耻其雪乎,当与诸君共浮一大白!”言罢,尽饮此杯。
在座臣工皆是太上皇时期的旧臣,感同身受,面露激慨之色,便是钟意,也有所动容,齐呼万岁,举杯共饮。
气氛一时热切,毕国公阿史那-社尔看向秦王李政,扬声赞道:“秦王驱兵破虏,少年英杰,临机果断,不拘小节,真英主也!”
“英主”二字落地,温彦博与孔颖达眼皮子便跳了一下,然而不等他们开口,英国公李绩便笑着接道:“不如此,何以定祸乱?”
毕国公阿史那-社尔出身突厥王族,后来降唐,颇得皇帝信重,甚至将衡阳长公主嫁与他,他的话,很大程度便代表了天子意志。
而英国公李绩,便更了不得了。
李绩原名徐世绩,跟随李唐起兵,屡立战功,太上皇以“感德推功,实纯臣也”,赐他李姓,附宗正属籍,改名为李世绩。
后来皇帝登基,为避讳天子名姓,方才更名李绩。
温彦博听那二人说完,面露异色,不悦道:“长幼有序,尊卑分明,大唐天下,除陛下与太子二人,孰人可称英主?二位冒失了。”
“酒后之语,何必当真?”左仆射杜如晦笑道:“大临勿要介怀。”
温彦博愤愤饮一口酒,勉强忍下。
钟意并不涉足朝政,朝臣们的嘴上机锋,自然不会插嘴。
尚宫局准备细致,与她的皆是果酒,味道偏甜,倒不醉人,她给自己斟了一杯,便觉有道目光投到面上,侧目去看,原是李政。
他静静看着她,手指摩挲着酒杯,好像方才那场不大不小的争论跟他无关似的,见她看过来,微微一笑。
钟意淡淡收回了视线。
孔颖达起身,恭贺道:“突厥已定,年谷屡登,陛下丰功伟绩,远超前圣,臣请泰山封禅,定天下人心。”
他是孔门传人,倘若封禅,仪礼诸事免不得落到他身上,孔家地位也能水涨船高。
再则,皇帝封禅,必以太子为亚献,这未尝不是向天下宣告东宫正统礼法地位的一条佳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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