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便有消息说陆续有应旨的名医赶至清河王府,可对那赫赫的毒药却是无可奈何。又一日过去,我的心越来越凉,痛得几乎麻木。清的日子只怕不多了。我强忍了哀恸料理着后宫的大小事务,没人能觉察出我的异样。夜里玄凌宿在了长宁宫,我便在东侧殿和予涵、岚若睡了。夜阑人静,我斜倚在榻上,默默看着予涵和岚若熟睡着的沉静的小脸,一颗豆大的泪滴滚落在鹅黄色的锦被上,瞬间洇成一片。
一夜辗转反侧,恍惚睡去怕是已近四更天了。梦中却是戈壁荒原金戈铁马,清纵马驰骋,英姿勃发。身后一骑快马载着一个赫赫武将,手持快刀奔袭而去。清中刀落马身首异处血流如注,我惊痛交加却是叫不出声来,只是哀哀哭泣。好不容易拼命睁开眼来,予涵和岚若仍沉沉地睡着。我深深吸了口气,原来是南柯一梦,身上尽已被冷汗沁湿了。我从枕边摸出锦帕拭去满面泪痕冷汗,心犹自怦怦乱跳。怎会做这样的恶梦,莫非清……我打个寒战,不敢再想下去。清中了赫赫的毒箭,若迟迟找不到解毒之药,只怕是凶多吉少。若清有什么三长两短,便是将那虏来的赫赫王子千刀万剐也不解恨!想到赫赫王子,我却是脑中灵光一闪,心中隐隐生出几分希望来。
我再无睡意,便披了衣裳起来。在外间上夜的晶清听到动静忙进来服侍,请了安,笑道:“今儿娘娘起身真早,刚刚卯初二刻。”我悄声道:“今儿醒得早便睡不住了。”晶清轻声笑道:“昨儿晚上太子和小帝姬一会子溺了一会子又要吃奶,r娘进来伺候了几回,娘娘肯定没有睡好。偏偏今儿还起个大早。”我唤了r娘进来叮嘱她们好生服侍着,便扶了晶清的手回寝殿去。晶清忙取了披风帮我披上,道:“天还没大亮,这个时辰正冷着呢,娘娘可别着了风。”我笑笑,道:“都三月末了,还冷什么。倒是昨夜没睡好,脑子昏昏的。”说着便走出门去。
天色麻麻亮了,负责洒扫院落的几个小内监刚干完活,正聚在一处说话,见我出来忙远远的跪下了。我也不理会,只是顺着回廊向寝殿去了。一大早空气很是清新,风凉凉的。我只觉神清气爽,心情也明朗起来。
槿汐过来问了安,便和晶清佩儿一同服侍我梳妆。我看看铜镜,道:“今儿脸色黄些,用些玫瑰露倒是好多了。”槿汐笑道:“娘娘在东侧殿自然是睡不好的,虽说用些脂粉便盖过去了,可到底是伤身子。”说着从白玉小盒子里面挑了一点新制的胭脂在手心匀开,轻轻帮我拍在脸上,又薄薄敷了一层粉。我笑道:“这次新制的胭脂好,香粉也好,用一点脸色就粉嫩透白的。”
槿汐边帮我梳起反绾百花髻,边笑道:“小盛子可是本事大,这次的香粉胭脂都是他亲手调制的呢。”我便取了螺子黛细细地描出柳叶眉来,笑道:“小盛子向来心思细致,倒是料不到他会调弄脂粉。”佩儿捧了铜镜立在我身后,笑道:“小盛子制的脂粉奴婢们都用了多半年了,小盛子一直嫌制的不好不敢呈给娘娘用。”槿汐在发髻上c了几支珠玉簪钗,又取了一支凤头步摇簪c在发间。凤口中衔着几缕细细的金流苏,流苏末端坠着几颗圆润夺目的东珠,垂在耳畔摇曳生姿。
槿汐笑道:“今儿娘娘的脸色倒看着格外好些。”我笑道:“原是小盛子的功劳,你看着好好打赏吧。”槿汐应了。
我方喝了一盅牛r燕窝羹,便陆续有妃嫔过来问安了。我便更衣去了正殿。各宫妃嫔、小主陆续到齐了。几位新晋的小主除了熙贵人吴氏略晚了一步,其余的都来得格外早些,谦恭有礼,分外殷勤。我暗暗点头,这次选入宫的几位小主倒是都很伶俐。婉愔的小腹已经隆起,我让她在身侧一张铺了软垫子的椅上坐了,另一侧坐了德妃。诸妃嫔问了安又闲话了一回,却听熙贵人向柔贵人笑道:“妹妹这几日侍奉皇上这么辛苦,每日还来的这样早,真是不容易。”柔贵人一看众人都看着她,不觉红了脸,道:“姐姐说笑了,这几日皇上可没有翻过妹妹的牌子。”熙贵人笑道:“是吗?这么多一起入宫的姐妹,只有妹妹晋了两级,我只道皇上日日翻你的牌子呢。”我侧首看看婉愔,婉愔正回过头来看着我,不觉相视一笑。看看时辰不早,玄凌怕是快下朝了,我便让众人散了。
德妃笑道:“妹妹看着这个柔贵人像谁?”我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婉愔抢着道:“那神气倒是有点像安陵容呢。”德妃抿嘴一笑,道:“我只道是自己这样想呢。”我笑笑,道:“这种温柔娇弱的女子倒是很得皇上喜欢呢。”婉愔撇撇嘴,道:“皇上待她不过是几天的新鲜劲儿罢了,论姿色那熙贵人倒强多了。只是太浮躁些。如今已经大有与柔贵人一争高下的意思了。”我笑道:“婉儿不要忘了安陵容昔日虽不至宠冠后宫,可也是隆宠不衰啊。此女出身书香门第,据闻也是琴棋书画无所不精的。倒不怕她得宠,只是不要如安陵容一般心性便是了。”
德妃笑道:“如今可不比当年,妹妹回了宫,有妹妹在皇上心里哪能容得下旁人。”我笑道:“德妃姐姐可是找到奚落我的机会了。”婉愔向我挤挤眼睛,笑道:“德妃姐姐说的可是不错的。”德妃笑道:“婉愔想来也是喝了一肚子的醋,只是没地方诉苦去。”婉愔故作苦恼状,叹道:“婉儿资质愚钝,貌如无盐嫫母,哪敢与与各位如花似玉的姐妹相争,只盼着不要被皇上贬去做洗衣洒扫的仆妇便阿弥陀佛了。”德妃指着婉愔笑道:“看看这张嘴,你若资质愚钝,我们可都不要活了。”我笑道:“若论伶俐,这宫里再没有比婉儿更伶俐的了。只看这回入宫的有没有能盖过你的。”德妃笑道:“那愉常在倒是看着十分机灵,有几分淳嫔的影子呢。”我愣了愣,道:“不像,倒也很是机灵可爱。”说起淳儿,我不禁心头黯然。这追封的事玄凌允了却还没有颁诏,莫非是忘了?
婉愔见我默然,诧异道:“这淳嫔是谁?怎么没有听说过呢?”德妃低低叹了一声,道:“是个宫嫔,几年前溺水死了,可怜只有十五岁。”婉愔也唏嘘不已。
正说着玄凌走了进来,笑道:“朕远远地听着你们说笑,怎么走近了倒都没声音了。”几人忙迎上前去请了安,我勉强笑道:“刚才说起淳儿来着。”玄凌携了我的手,道:“可是因为朕还没有下那道追封的圣旨?这些日子事多,竟给混忘了。朕明儿就颁诏。”我忙谢了恩,道:“德妃姐姐说那愉常在有几分淳儿的影子,皇上觉得像吗?”玄凌想了想,摇摇头,笑道:“愉常在虽也十分可爱,却不及淳儿活泼。”
我点头道:“臣妾也觉得不像呢。皇上今儿下朝倒早。”玄凌在宝椅上坐了,道:“那赫赫王子提了个要求,作为赫赫归降大周的条件。朕过来就要来跟你商量这件事呢。”见玄凌如此说,德妃和婉愔都告退去了。
我便在玄凌身侧的椅上坐了,道:“这些朝堂上的事,皇上怎么倒和臣妾商量起来了?”玄凌道:“赫赫王子给朕出了个难题,求娶大周的公主为妻。”我蹙眉道:“这赫赫王子倒是有趣,如今他是大周的俘虏,性命捏在皇上手中,赫赫大败,他倒是提起条件来了。”玄凌道:“赫赫可汗的降表中,并不曾请求联姻,只是说赫赫愿向大周称臣纳贡,每年进贡上好的马匹,进贡牛羊。但是要求大周每年发给赫赫一些粮食、茶叶、银两。朕也觉得奇怪,这赫赫王子怎么擅自提出这样的要求。”我想了想,问道:“皇上准了吗?”玄凌呷了口茶,道:“没有,朕说现在没有适龄的帝姬。”
我笑道:“那皇上与臣妾商量什么呢?皇上可是也动心想要联姻?”玄凌笑道:“朕知道你定能猜得出来。赫赫素来兵强马壮,是大周的心腹之患。此番大败赫赫,一来是甄衍之功,二来却也是有几分运气,自去年起赫赫一直大旱,粮草匮乏。赫赫的骑兵素来骁勇彪悍,如今吃了战马无力奔跑的大亏,自然不会心服。若非得此天时,此番要胜赫赫,只怕不会如此容易。朕也担心这边境的太平恐怕只能维持个三年五载的。”我点点头,道:“正是如此。”玄凌道:“朕正要跟嬛嬛商量,这话该如何跟欣昭仪说。淑和只有十三岁,便是两年后完婚,也只有十五岁,只怕她舍不得将帝姬嫁到那样远的地方去。”我笑道:“若皇上有心联姻,便只能是淑和帝姬了,温仪只有十岁,绾绾只有六岁,紫嫣就更小了。那赫赫王子有多大?”玄凌道:“二十九岁了。”我蹙眉道:“淑和只有十三岁,差得多了点呢。”玄凌笑道:“差个十几岁倒是不妨,只是嬛嬛要慢慢跟昭仪说,好生劝解才是。”我点头道:“臣妾知道了。”
玄凌拈了一颗新制的蜜渍青梅放入口中品着,道:“酸甜适口,这梅子腌得正好。”我笑道:“这酸味重些的是专为皇上制的,臣妾怕吃这酸梅子,另制了些甜的。”说罢犹豫片刻,又道:“臣妾听说六王的毒还没有解,臣妾想解铃还须系铃人,这赫赫的奇毒只怕赫赫王子会有解药,或者知道解毒之法。皇上何不试试?”玄凌蹙眉道:“朕也问赫赫王子要过那解药,那王子并无解药。”我略一思忖,道:“皇上可否带臣妾去见见那个王子?”玄凌诧异道:“这又是何意?”我笑道:“便是手边没有解药,也该知道解毒之法。六王性命危在旦夕,嬛嬛愿尽力一试。”玄凌犹豫道:“只是朕的妃子去见这番邦粗野之人,到底还是不妥。”我嫣然一笑道:“嬛嬛扮作皇上的随侍宫女如何?”玄凌无奈只得允了,吩咐带赫赫王子在仪元殿西侧殿候旨。
我忙起身回寝殿去了,片刻再回来已换了一身佩儿的水绿色裙装,卸去了满头珠翠,梳了个双丫髻。玄凌怔怔地看着我,我不禁不自在起来,笑道:“皇上做什么这样看着嬛嬛?”玄凌回过神来,笑道:“嬛嬛扮作宫女更俊俏了。朕还没有见过这样可人的宫女,忍不住想多看几眼。”我便不再作声,屈膝行礼道:“奴婢请皇上起驾。”玄凌笑道:“既然自称奴婢,一会不许与朕同辇,可要在后面跟着才是。”我跟在玄凌身后,轻轻抿嘴一笑,道:“奴婢遵旨便是。”
车辇到了仪元殿,那赫赫王子还没有带到。玄凌便携了我进西侧殿去了。玄凌在书案前坐了,斜睨着我,笑道:“朕今儿不该答应带你过来。朕见了你都移不开眼睛,那赫赫王子更不晓得是什么模样呢。”我从奉茶的宫女手中接过茶盅亲手捧与玄凌,笑道:“皇上日日看着嬛嬛,有什么稀罕的?”玄凌握了我的手笑道:“可不是没见过嬛嬛扮成宫女的模样吗?”我莞尔一笑:“既然皇上喜欢,嬛嬛以后便做个宫女,日日在仪元殿服侍皇上可好?”玄凌眼中笑意更深,道:“朕可舍不得你端茶递水,不过这添香的雅趣儿朕倒喜欢。索性以后嬛嬛每日处理罢后宫琐事,便来这仪元殿陪朕看折子。有嬛嬛陪着,朕看折子时精神都好些。”我浅笑盈盈,上前施礼道:“奴婢遵旨。”
玄凌含笑道:“还不过来服侍朕批折子?”我忙上前将折子一本本打开,排好放在玄凌手边,又将朱批御笔递在玄凌手中。玄凌一笑,低了头看折子,向我道:“赫赫王子只怕还要一阵子才能来,你别只管站着,小心一会立得脚酸。”我答应着自去一旁的椅上坐了。果然玄凌批了好几本折子,一个小内监方进来回道:“赫赫王子在殿外候旨。”我忙起身在玄凌身侧站好,玄凌道:“宣他进来。”
一个身材高大,身着胡服的男子走了进来,上前单膝跪地请了安。听到玄凌命他平身,方才立起身来。那男子相貌英挺,深眼高鼻,目光炯炯如炬,气宇轩昂。我不禁暗暗赞叹,想不到这番邦的王子竟如此一表人才。玄凌与清的容貌有七八分像,具是俊秀的美男子。玄凌多一些帝王的威仪,而清则多几分清雅。可这个男子一瞬间竟让玄凌和清都黯淡了。
正是胡思乱想,冷不防那男子抬起头来,正对上我的目光。只一瞬,那男子的目光中像是燃起两团烈焰,我心头一跳忙低了头。许久那两道灼热的目光犹在我脸上盘桓,我越发不敢抬头,只是偷眼去看玄凌。玄凌蹙了眉看着那王子,干咳了一声。那王子终于收回了目光。玄凌道:“霍都王子,关于你提出求娶公主的事情,朕考虑过了,帝姬年幼,朕虽准了淑和帝姬下嫁于你,却只是一纸婚约,两年后方可完婚。”那男子热切地抬眼看了看我,向玄凌道:“谢皇上恩典。只是帝姬年幼,霍都不该贸然求帝姬下嫁。皇上不舍帝姬远嫁,不妨依大汉朝昭君下嫁匈奴的旧例,以宫女相代。若皇上应允,霍都请求皇上以这名宫女代公主下嫁。”我愕然地看着他,这霍都王子越发荒唐了。
玄凌一时怔在那里,半日方道:“不行。”霍都忍不住又看向我,目光流连许久,方低下头道:“霍都愿臣服大周,赫赫今后永为大周属国,纳贡称臣决无二心。霍都唯有这一要求,求皇上恩准。”玄凌y沉了脸,极生硬地说道:“她不是宫女!”语气已含了怒意。我心头一跳,玄凌既不能承认我是宫女,又不能说我是皇妃。眼见就要发火了。
我咬了咬唇,抬起头看着霍都,扬声道:“霍都王子难道不想做赫赫的可汗了么?”霍都怔怔地看着我,道:“此话怎讲?”我定了定神,道:“王子求娶公主,是怕你在大周为质被你的兄弟抢了汗位。你娶了公主为妻,便是大周的驸马,是大周皇帝认可的赫赫可汗。如今赫赫大败,必定人心离散,政局不稳。你的兄弟们正好趁你这个王兄不在王庭争夺汗位,无论谁胜了,汗位都不会是你的。”霍都深深吸了口气,道:“你说的不错,你果然不是宫女。”
我轻轻一笑,朗声道:“本宫是大周的淑妃,今日听说霍都王子入宫,特来相见,有一事请霍都王子相助。”霍都神色变了几变,眼中有惊愕有恍然,亦含着深深的失落。霍都施了一礼,朗声笑道:“霍都失礼了,方才霍都只觉眼前一片光辉照得殿中都明亮了,只道这位太阳一般耀眼的姑娘是天神赐给霍都的仙女,却不料竟然冒犯了淑妃娘娘。请皇上和淑妃娘娘恕罪。不知淑妃娘娘有何吩咐?霍都自当效劳。”我看着他,唇边绽开一个明丽的笑容,道:“与王子一同进京的那位王爷中了赫赫的毒箭,命在旦夕。希望王子能帮他解毒。”霍都想了想,面有难色,道:“赫赫的毒药有两种,一种是尸毒,一种是天仙草。中了尸毒无药可救,几日内伤口腐烂而死。这种毒太过y邪,普通人并不能接触。王爷所中的毒应该是天仙草。天仙草会令中毒者昏迷不醒,若是食用几日内便会致命,箭伤能拖延些时日。只有一种叫石蝎子的草药能够解毒。霍都这里有一点以前剩下的石蝎子药粉,只是太少了,恐怕不能救那王爷的性命。”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银制小瓶子。我看看立在蟠龙红漆柱子边的李长,李长忙赶上几步接了过来递在玄凌手中。
玄凌看看瓶子,道:“霍都王子的解药虽不够用,却也算是有了解毒的线索。若能解毒朕再重赏你。”霍都谢了。玄凌便命霍都回去歇息。霍都答应着退了下去,临去深深地看了我两眼,似怀着留恋又似另有深意。我心中疑惑,只是目送他去了。
玄凌见他去了,把玩着手中的银瓶子,道:“好个霍都,朕问他要解药,他推得一干二净,这会子倒是肯交出来了。”我想想霍都的眼神,心中也别扭起来,无言以对,便只是低了头立着。玄凌抬头看看我,道:“怎么不说话?”我绞着手中的丝帕,低了头并不看玄凌,道:“臣妾不晓得该说什么,这赫赫王子出言无状。早知如此臣妾断不能见他的。”玄凌却笑了,拉我在身旁坐下,道:“番邦粗野无礼之人,和他计较不得。不然他胆敢那样放肆地看你,朕该剜了他的眼睛才是。不过那样的荒蛮之地,想来也见不到什么秀丽的女子,他见了嬛嬛惊为天人倒也在情理之中。”我心中焦躁,端起玄凌的盅子呷了一口茶,道:“不晓得这解药有没有用处?”玄凌想了想,吩咐传温实初入宫。我看看自己这身装束,的确有些不成体统,便向玄凌告退回宫去更衣了。
回到宫中,我更了衣重新梳了个高耸的双鬟髻,戴了一支步摇簪c了几朵珠花。镜中人越发光彩夺目了。我想想霍都临去的眼神,心中愈发疑惑起来,便吩咐小连子出宫去打听,这霍都王子究竟关在何处。
傍晚小连子来报,霍都被关在当年慕容氏的宅子里。那虽是极好的一所宅院,奈何京城富贵之家皆忌讳盛极一时的慕容氏在那所宅子中坏了事,因此无人肯买,那宅子便也成了软禁朝廷要犯的去处。我想了想,吩咐了小连子次日一早便说淑妃身子不适,召温实初入宫请脉。
夜里玄凌宿在了朱雀宫,我勉强应承着,魂不守舍,只盼着天快些亮起来。清中毒箭已有二十余日了,依那霍都王子的说法,便是箭伤也最多多撑些时日。这么些天过去了,不晓得清还能撑多久?
一早玄凌上朝去了,我吩咐槿汐只说淑妃偶感风寒,闭门谢客。温实初很快赶了过来,请了脉诧异道:“娘娘并无不适,急召臣入宫有何吩咐?”
我慢慢啜了口茶,道:“昨儿皇上召温大人入宫,可是为了六王的伤势?”温实初道:“正是,六王情况危急,人已经瘦了一圈,日夜昏迷,偶尔能清醒个把时辰。”我心头酸楚,勉强提起精神,道:“皇上可是将那石蝎子药粉交给你了?”温实初点点头,道:“皇上命微臣去寻与那石蝎子药理相同的草药,臣正为此事头疼,时间紧迫,到哪里去寻这草药,便是能找得到,六王只怕也等不了了。”我心头刺痛,蹙了眉,道:“有个法子,这药粉是赫赫王子给的。你去回皇上,只说要向赫赫王子问那石蝎子草的形状、气味、药性。向皇上讨一道见那王子的圣旨。”温实初叹道:“便是赫赫王子形容得十分清楚,这样匆忙也找不到可以替代的草药。”
我命殿中人皆退下,方道:“本宫料定那王子手中还有这药粉,只是前次不曾交给皇上,怕皇上追究他的欺君之罪。你不妨私下以本宫的名义去向他讨要。”温实初眼睛一亮,转瞬又黯淡了,道:“那王子不肯交给皇上,娘娘便有把握能讨来这药粉?”我叹口气,道:“只能试试了,你跟他说,只要本宫做得到,可以答应他任何条件。做不到的就不必提了。”温实初领命去了。
午膳前温实初入宫求见,见了我,不及问安便道:“娘娘英明,霍都王子好似知道臣要向他讨那药粉一般。霍都说药粉有,足够救六王的命了,只是有个条件。臣跟他说,娘娘亲口允诺只要能够做到,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霍都还是不肯交出药粉,要臣回来问问娘娘,是否能答应他的条件。”见他说得啰唆,我不禁蹙眉道:“究竟是什么条件?”温实初道:“霍都王子说知道娘娘有个帝姬,霍都要娘娘应允帝姬下嫁。”我只觉怒火冲天,拍案而起道:“胧月只有六岁!太荒唐了!”温实初道:“不是现在就下嫁,也不是嫁给他,是许配给他的小王子,十年后完婚。霍都说他的长子今年九岁,与帝姬正好相配。”我深吸口气,跌坐在椅中,心痛难言。绾绾!难道母妃真的要将你嫁到那遥远的赫赫去?
温实初看着我的神色,小心地道:“霍都王子还有一句话,他说希望他的儿子能弥补他一生的遗憾,请娘娘成全。”
我合了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良久方挤出一句话来:“让他替他的小王子向皇上求亲吧。”说罢,温热的泪滴一颗颗滚落。?
第四十章、大结局(上)
三月末正是绿意葱茏桃李缤纷的时节,我却是大病一场,日日只在宫里养病。我躺在榻上,身上压了两床鹅绒锦被,犹自浑身冰冷。温实初日日在清河王府,实在分不出身来,玄凌便点了柳太医每日过来请脉,谁知吃了三五剂药并不见起色,玄凌一怒将这柳太医逐出了太医院,依旧命温实初为我调理身子。温实初只得两处奔忙,十分辛劳。
清的毒渐渐解了,玄凌大喜,重赏了温实初,又命温实初领了太医院院使一职。温实初本是个敦厚老实之人,无意间却行了这欺君之事,心里百般的不自在,再三辞了,玄凌只是不肯,也只得暂且受了。
这日温实初过来请脉,见我精神好些,方才说了自己无功受赏之事。我叹了口气,道:“六王爷解了毒原也是你的功劳,受了这份赏也不过份。”温实初坐在榻边,低头不语。半日方道:“微臣有句不当说的话,帝姬出生后便与娘娘数载骨r分离,娘娘好不容易回了宫,却又将帝姬许配番邦。且不说帝姬委屈,便是娘娘心里也是苦楚不堪。娘娘的病可不是为这个起的?如今这事皇上还没应允下来,只怕也是恐怕娘娘在病中添了气恼。如今六王爷的毒也解了,娘娘便是不应允,想来皇上也不会强把帝姬许配给赫赫。”我默默听着,嗽了几声,叹道:“终究是要有帝姬和亲的,不是胧月便是淑和、温仪。对温仪那孩子……本宫到底是忍不下心来。淑和虽大几岁,可是嫁给这霍都王子,年岁差的太远些,而且只怕拂了霍都的心意,霍都也难善待于她。”说着顿了顿,方长叹一声,道:“此事原也是本宫允了的,如何能够反悔?”
温实初叹道:“微臣只是不忍看着娘娘如此自苦罢了。”我幽幽地叹了一声,合了眼不再言语。温实初默默退了出去,我听着他的脚步去得远了,心底里越发酸痛起来,禁不住又滚下泪来。
玄凌日日来看我,见我的精神渐渐好了,笑道:“温实初的方子到底好些。那柳安的药吃了也不见什么效果。”我坐起身,品儿忙取了靠垫服侍我靠好,我拢拢头发道:“温大人的药一向是不错的。”玄凌道:“可不是,六弟的毒也给他解了,更别说你这风寒小症了。”我故作诧异,道:“温大人找到那解毒的药材了?”玄凌笑道:“温实初也是个有运气的,朕问他用什么药材解了毒,他也说不清楚。说是用几味解毒的药材配伍熬制的汤药起了作用,还说不清楚是怎么解的毒。虽是误打误撞地解了毒,到底还是他的功劳。朕重重赏了他。”我笑道:“正该如此呢,说到底也是六王福泽深厚,才能躲过这一劫。”玄凌点点头,笑道:“若论头功,该是嬛嬛的,若没有嬛嬛讨来那解药,温实初只怕也配不出解毒之药。”我心头一涩,笑笑道:“六王为皇上血洒沙场,为大周立下汗马功劳,嬛嬛能尽一分绵薄之力也是应该的。”
正说着佩儿端了药进来,行了礼道:“温大人叮嘱这药要热热地吃下去才好,奴婢先服侍娘娘吃药吧。”玄凌回身接过药碗,道:“你们都出去候着吧。”佩儿忙带着殿内服侍的宫女内监退了出去。
玄凌亲自来喂我吃药,我再三不肯却又拗不过他去,只得由他去了。吃了药,玄凌看着我几次欲言又止,只是拣些前朝后宫的琐事来说。我知他是为了绾绾和亲一事,心下酸涩,便道:“那赫赫王子与淑和的亲事可是订下来了?”玄凌怔了怔,道:“那王子又不娶帝姬了。”我看着玄凌,玄凌蹙了眉道:“他又上了表替他的小王子求亲,求娶淑妃的长女,请求十年后完婚。”我叹道:“皇上准了么?”玄凌道:“这些日子你一直在病中,朕没跟你商量怎能准了他。绾绾是朕最宠爱的帝姬,朕如何舍得。”我深深叹了口气,道:“赫赫地域辽阔草场肥美,纵然大周国力日强也不能一举灭之。如今一战打得赫赫臣服,赫赫虽请降却不能永保边境太平。惟有公主下降才是恩威并施的长久之计。臣妾便是不舍绾绾远嫁又能如何?终究是要有帝姬和亲的。请皇上以国事为重吧。”一语未落已是潸然泪下。玄凌亦默然无语。
数日后玄凌准了赫赫的降表,赐了大量金银绢帛以示抚慰。又赐下一纸婚书,将胧月帝姬许配给赫赫可汗嫡长孙蒙迦王子为妻,十年后正式迎娶。赫赫兵败,不意得此厚恩,愈发感恩戴徳,誓与大周永世交好,再无二心。
过了月余,霍都王子上表,称父汗病重,请求返回赫赫,以防王庭兵变。愿将蒙迦王子送入京来,学习中原礼仪。玄凌欣然应允。果然六月初蒙迦王子便进京了。玄凌在麒麟殿设宴款待,只见这蒙迦虽只有九岁依旧满面稚气,却举止有度。与霍都一般的眉眼,只是尚未长成之故,脸显得略圆些。
我心中由不得生出几分喜爱来,许嫁绾绾以来心头的压抑伤感也不觉淡了许多。玄凌更是欢喜,除了给了许多赏赐,又择了霁月轩给他居住。
时日如梭,不觉又近岁末。这日我正在东侧殿坐着,翻看着御膳房总管小林子呈上来御膳房预备下的除夕家宴的菜品单子,蒙迦和绾绾手拉着手跑了进来。我命他们过来在火盆边坐了,道:“这大冷天的,又在疯跑什么,仔细冻着了。”绾绾腻在我怀里撒娇,道:“母妃,绾绾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我怜爱地摩挲着绾绾白皙的仿佛吹弹得破的小脸,道:“为什么想长大啊?”绾绾仰起小脸看着我,眼睛兴奋地发亮,道:“蒙迦哥哥说骑马可好玩了,说等绾绾长大了才能教绾绾骑马。蒙迦哥哥说他家有好多马呢。”我轻轻叹口气,道:“等你长到你温仪姐姐那么大,母妃就给你一匹小红马,让你蒙迦哥哥教你骑马,好么?”绾绾兴奋地点头,我心中却酸楚起来,绾绾终究是要长大的。我抬头看看蒙迦,蒙迦正带着明朗的笑容看着绾绾。
绾绾倚在我怀里,小声道:“母妃,绾绾今天去霁月轩,那边可冷了,让蒙迦哥哥住到咱们这边来吧,反正空那么多屋子呢。”我不觉好笑起来,看着蒙迦道:“蒙迦愿意过来住么?”蒙迦汉话已说得极好,站起来大声道:“母妃,蒙迦不冷。不过绾绾说予漓哥哥不喜欢和她玩,要蒙迦住过来陪她。蒙迦听绾绾的。”
正说着,小宫女翠雨掀起大红毡帘子,予漓进来了。予漓请了安,便向着蒙迦兴奋道:“你要搬过来住吗?那以后可以一同去上书房了。”蒙迦说:“母妃还没有应允。”我若有所思地看着蒙迦,这孩子性子明朗热情,却不急不躁。又肯迁就绾绾任性的小性子,倒真是难得。进宫没多久就和宫里的几位皇子帝姬都相处甚好,连予漓这个内向的孩子跟他也有说不完的话,别看予漓大他四岁,却总是围着他转。
正在沉思,绾绾撒着娇摇我的胳膊,说:“好不好嘛,母妃,让蒙迦哥哥住在这边吧。”我回过神来,看看绾绾满是期待的大眼睛正看着我,心头一软,便笑道:“明儿就让蒙迦住过来吧,母妃一会命人给蒙迦收拾一间屋子,可好?”绾绾使劲地点头。我便道:“这会子母妃还有正经事情,你和哥哥们出去玩吧。”绾绾答应着拉了予漓蒙迦的手,心满意足地跑了。
去年的除夕家宴因太后大丧一切从简,今年满了丧期。又因为这一年诸事顺遂,宫中又连逢喜事。玄凌心情大好,吩咐了要好好热闹一番。尚未到小年,便为这家宴已经忙了好几日了。筵席上献艺的歌舞,杂耍俱已预备妥当,只剩这筵席上的菜品尚需我过目。我看了看没什么不妥,便吩咐小林子自去安排备料了。
这一年宫中当真喜事连连,除了婉愔诞下皇子外,娴贵人、柔贵人先后有孕晋了嫔位,便是失宠已久的恬容华竟也偶然承幸怀了龙种,便又晋了婕妤。玄凌除了颁诏追封了薨逝的几位嫔妃外,又在婉愔生下皇子后晋她为夫人。愉常在娇憨可人也得了几分宠爱,晋了贵人。熙贵人虽性子尖刻些,却极会殷勤讨好,又擅歌舞,玄凌也颇宠她,晋了良媛。只有那宁常在一味的端庄矜持,虽容颜姣好,却显得木讷了些,只封了美人。
后宫中虽仍有争风吃醋之事,只不过是几位新入宫的宫嫔斗得热闹些。入宫多年又早失了宠爱的嫔妃们大多是冷眼看着,至多说几句不咸不淡的风凉话罢了。玄凌仍是在朱雀宫中留宿的日子居多,婉愔的长宁宫每月也要去个三五日。别人尚可,那熙良媛渐渐便有些怨言了。虽不敢对我有丝毫不敬,却在旁人处时常指桑骂槐,奚落婉愔怀孕生子也不肯保重身子,犹自缠着皇上。
这话很快便传入了婉愔耳中,婉愔气冲冲来朱雀宫,向我道:“姐姐,这新晋的宫嫔不过是个良媛便要欺到头上来了,本不想与她计较,可她偏偏欺人太甚。”我正在窗下百~万小!说,便搁下书,笑道:“婉儿沉不住气了,这样行事不知深浅的人自有她受苦的时候。何须你自己去做什么?哪犯得着和她一般见识?”
婉愔嘟了嘴,道:“婉儿就是要给她点颜色看看,如今敢这样对婉儿,日后只怕连姐姐也不放在眼里了。”我摇摇头,笑道:“略施小惩倒也无妨,给点教训便罢了。”
没两日玄凌便吩咐,熙良媛言语无状降为选侍。我心知有异,便笑道:“熙妹妹做错了什么,一下降了好几级?”玄凌摇头道:“这吴氏刻薄得很,朕昨日去延禧宫,亲耳听到她在宫里抱怨,嫌朕冷落了她,说朕每日被你缠在朱雀宫里。最可恨的是她竟说只要有你在,宫中所有的嫔妃都永无出头之日。”
我不禁失笑,道:“熙妹妹莫不是疯了,怎么如此言语无状。”玄凌蹙眉道:“这样的性子竟然入了宫,真不晓得吴廉是怎么教女儿的。”我想了想,问道:“皇上做什么去延禧宫?”玄凌道:“紫嫣病了,祺婕妤请朕过去看看。谁知道朕竟然生着一肚子气回来了。早知道紫嫣只是受了点凉,朕便不去了。也是祺婕妤多事,劝朕去看看这吴氏,偏走到窗下便听到她胡言乱语。朕训斥了她一顿便回来了。”这样一说,我便明白了这来龙去脉,便笑道:“皇上消消气,这吴氏年少轻狂,让她自去反省吧。何必跟她生气。”
隔了一日,我便唤了婉愔来,婉愔不等我问,便笑道:“这下子那吴氏可是要长记性了。”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你整治那吴氏作什么扯上我。你做了什么手脚?”婉愔笑道:“也没什么,皇上这几日夜夜宿在朱雀宫。婉儿只是放个假消息给她,说皇上翻了她的牌子。她每日欢欢喜喜地梳妆了等着鸾凤春恩车来接她,日日落空,等了几天自然怨气冲天了,以她的性子能说出什么好话来?姐姐可要饶我这一回,婉儿知道,只有她对姐姐出言不逊,才能惹怒皇上。”我哭笑不得,道:“真是好计策,祺婕妤必定是以紫嫣病了为名哄皇上去延禧宫的,只是怎么那么巧,偏偏在她胡言乱语的时候皇上便过去了?”婉愔眨眨眼睛,笑道:“这样的刻薄之人,你当她的贴身侍女肯忠于她么?只是在恰当的时候挑唆几句罢了,又不是什么难事。如今宫里头都知道这吴氏是因为背地里对淑妃出言不逊,才被降级的。这也是帮姐姐立威啊。”
我低了头看着手上几根黄金护甲上的祖母绿宝石发出的幽幽的绿荧荧的光芒,轻笑道:“婉儿心思缜密,下手又狠又准,滴水不漏。姐姐真是佩服你,小小年纪便这般厉害。”婉愔上前拉了我的手,笑道:“好姐姐,婉儿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我笑笑道:“并没有什么错,婉儿想多了呢。” 婉愔却是心下不安,再三告罪,见我并无不悦,方才告退去了。
转眼便是除夕了,家宴设在重华殿。各位王爷皆携了家眷前来赴宴。清和玉隐也来了。清身体早已复原,依旧是那样温润如玉,俊朗丰神。玉隐坐在身侧亲自把酒布菜,浅笑盈盈。后宫嫔妃不论是否得宠,也不论位份尊卑纷纷奉诏而来。宽敞的重华殿彩灯高悬,灿如白昼。席间丝竹悠扬,歌舞杂耍精彩纷呈。各位王爷纷纷敬酒,无不开怀畅饮。有猜拳行令的,有高声谈笑的,热闹无比。众皇子、帝姬和各位王爷的公子、千金坐在一处,叽叽喳喳嬉笑玩闹。妃嫔们也是莺声燕语,娇滴滴的上前轮番敬酒。满眼晃的都是华服霓裳、金玉珠翠。衣袂过处,香风阵阵,我并不曾饮几杯酒,却被闹得头晕起来。便向玄凌道:“嬛嬛越发吃不得酒了,只几杯就头晕起来。出去透透气便回来。”玄凌嘱我披了紫貂大氅再出去,不要受了凉。我答应着扶了槿汐去了。
出了大殿,顿觉得心里清爽起来。我扶了槿汐慢慢地走着,回廊上、树上悬着各式宫灯,处处是过年的气氛。槿汐笑道:“这家宴到底是娘娘筹划得好些,往年真不及今年热闹呢。”我淡淡一笑,道:“不说真是忘了那思过轩中还关着一位皇后呢。一会你吩咐他们给皇后送些酒菜过去,到底是过年呢。还有那去锦宫也送些过去。”槿汐答应着,随我沿着小径慢慢走着。不远处便是太y池,便向着太y池边的亭子去了。太y池上积着雪,虽没有月色,借着岸上的灯火犹可看到湖面上一片银光。我凭栏而立,望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四下一片寂静,唯有重华殿中远远地传出喧哗笑闹声。一队值夜的羽林军挑着灯笼从太y池边的细石子路上走过,脚步声伴着那一串灯火渐行渐远。风很大,吹在脸上冰凉刺骨。我向槿汐道:“这里太冷,你的衣裳单薄些,不要站在风口子上了。”槿汐答应着向后退了些,捡了个避风的地方站着。我怔怔出了半日神,裹紧大氅轻轻叹了口气。却听身后一个声音说:“天这样冷,娘娘立在这里仔细着了风。”我心头一跳,却笑道:“六王又逃席出来了。”说着回过身来,正是玄清。
第四十章、大结局(下)
清静静地看着我,暗夜里那对墨玉般的眸子跳动着异样的光彩,那熟悉的轮廓在这清冷的夜色里越发显得柔和起来。我默默望着他,心里一片恍惚。依稀是那个雪夜,更深人静,只为着我的一句戏言,他携了我的手去寻那山中的野腊梅。天那样冷,他紧紧握着我的手,一步步小心地走过那些积了雪的石阶……
恍惚间,却听他轻唤:“嬛儿……”低回缠绵如呓语。我的心由不得乱跳起来,忙侧头去看槿汐,槿汐竟不知去了哪里。
清深深地看着我,低语:“谢谢你保全涵儿和岚儿。只是为什么瞒了我这么久?我只道是你待他余情未了……你可知我这些日子熬得多苦?”
我深深吸了口气,道:“王爷的身子可大安了?”清怔了怔,炽热的眼神渐渐黯淡下来,看着我道:“嬛儿,私下里说句话也要如此生分吗?”我幽幽叹了口气,回身望着泛着银光的湖面,道:“少些牵挂岂不更好?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清静默良久,叹道:“他待你好么?”我轻轻一笑,道:“很好。”清笑了,笑容带着几分凄凉,道:“失去了才晓得珍惜。他到底是皇帝,便是失去了,也可失而复得。我恨不能掏了心肝给你,却要眼睁睁地看着你回到他的身边。便是想就这样看着你,和你说上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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