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皇帝

第二百三十章 雪落教义

第二百三十章雪落教义
老人换了一只碗给绿珠,碗里盛着温水。绿珠艰难地咽了几口,尝试着回复气息,压下手臂上的重伤。老人并不说话,只是看着绿珠的手臂,脸上有些许担心。
“圣火熊熊,焚我残躯,以耀真灵。”绿珠以这句教众常用的切口为礼。
老人却没有回答,只是合十行礼,而后不停地摆手。
绿珠忽然明白过来,这个老人是个哑巴。
老人回头在门上敲了敲。门外似乎早就候着人,一一列队进来,都是白色的破蔽布衣,葛布染黑的帽子,看来这是一个极贫脊的村子,远不如在东陆的教团那样气派威严。进来的每一个人都不说话,只是合十行礼后指着自己的嘴巴摆手。
这竟是一个完全没有人声的哑巴村子。
绿珠回礼,又急切地问:“这里有没有路可以离开?我们被人追杀。”
村人们互相看了看,说不出来,仍是摆手。最后还是端水给绿珠的老人拍了拍绿珠的肩膀,出门而去。不久,他带回一个揉着惺忪睡眼的七八岁男孩。
“爷爷,我困啊。”男孩嘟哝着。
他想必是这里惟一一个会说话的人,老人才出去把他从睡梦中拉起来。老人指了指男孩,意思是说有话可以问他。
“弟弟,”绿珠凑近男孩,“这里有没有路可以离开?”
“只有进山的路了。”男孩摇头,“别处没有路,而且现在天黑,山路很难走。”
老人冲着孩子比了几个手势,男孩点了点头:“爷爷说,刚才他们出去给阿母采草药回来,路上还遇到了狼。说你不必担心,先在这里住一个晚上,明天爷爷再带村里人出去采药给你治伤。”
绿珠脸色苍白,他们竟然走入了死路。
老人却没有注意到她的神色,冲着绿珠咧开嘴笑了,露出满嘴残缺的黄牙,可是他笑起来的样子,却让人觉得温暖。他又比了几个手势给孩子。
孩子看了转向绿珠:“爷爷说没有料到在这里能够遇见教友。我们这个村子里都是教友,可惜山太深,只是听过一个外来的教友传道,都皈依了雪落山庄,可是后来再也没有人来传教了。要是你可以住几天,我们想听你说说更多的教义。”
老人似乎是赞美孩子表述得清晰,使劲竖起了大拇指。他看着绿珠,有些不好意思地搓着手,再看到绿珠胳膊上的伤,又露出忧心忡忡的神情,再次比了几个手势给孩子看。
孩子听话地点点头:“爷爷说你伤得很重,现在不要挪动,多住几天,村里还剩得有粮食呢。”
绿珠摇了摇头,面向老人和其他村人:“多谢众位教友,可是有人在追我,我现在一定要离开,不然一定会牵累你们。”
可是老人和其他人却不约而同地摇着头。
还是那个男孩道:“爷爷他们都听不见的,这个村里只有我能听见和说话。爷爷他们生下来就听不见,所以学不会说话。”
他坐在绿珠所躺的破草席上,玩着自己胸前的衣钮。
“难怪他们聚居在这里,他们不能听说,自然也不便和外人沟通,只能在这里开垦荒地生活。”海蝶凑在舞木耳边说。
绿珠焦急,挣扎着要站起来。她的衣领挣开,亵衣的领口上绣着一朵鲜红的徽记,如雪花又如火焰。村人们看见了那徽记,每个人眼里都像是有火燃烧起来,他们脸上露出了绝大的激动和喜乐,围在绿珠身边跪下膜拜她。他们抬起头的时候无不凝视着那朵火焰般的雪花,像是终生生活在黑暗里的人第一次看见了光。
“你们……认识这个徽记?”绿珠大惊。
那个老人战战兢兢地伸出手,尝试要拉绿珠。绿珠没有拒绝,被他如同朽木的手拉住。老人放松下来,拉着绿珠要绿珠跟他来。绿珠勉强起身,老人从身边的人手里接过一只火把,带她来到南墙边。
火把照耀下,海蝶从人群的缝隙中看去,看见墙上以朱砂绘制着一幅幅简单的图画。第一张是光明中降下的神明,周身围绕着雪花状的熊熊烈火;第二张是持刀的人、殴打的人、衣着锦绣的人、一男数女媾和的人,全部绘制在一起,仿佛地狱百态;第三张还是那些人,而熊熊烈火已经从天上降下,他们在火里极度痛苦地叫跳,却苦无出路;第四张却是另外一组人物,有的是耕种的农人,有的是躬背的樵夫,也有的是相互搀扶的路人,便如日常的贫苦生活;第五张里,这些人膜拜在那个光辉里的神明脚下,而他们每个人背后都倒下一具黑色炭笔绘画的骷髅;第六张还是这些人,他们生活在仿佛宫殿般的巨大屋宇中,许多许多的人聚集在一起,女人纺织和编织,男人读书和雕刻,孩子们跑来跑去的嬉戏,每个人脸上都是至为幸福的神情,屋宇上有光明,下有流云。
六张画的最后,标记着一朵火焰雪花,正如绿珠领口上的徽记。
“原来他的传道是如此的……”绿珠伸手轻轻摸着墙壁。
那些只是简单的画面,却每一张都惟妙惟肖,有佛教本生经的笔法,不以繁复动人。
“这是教义?”舞木低声问海蝶。
“无非是天地必将毁灭,善人得拯救,恶人遭报应。西陆诸多教派都有这样的教义,说末日之时有大审判,就像一个大官衙一样,所有人的灵魂都被拘去,有一本大书上面记载每个人的功过,一一判罚。”海蝶博学多闻,也比舞木聪慧得多,一看则明了。
“可是这帮人虽急着解释教义,五海堂的人可是马不停蹄。”她也挣扎着想站起来,可是穴道被制住,气海空荡荡的,全身没有力量,腿一软又倒下了。
像是回应她的话,绿珠脸色大变。
舞木的脸色也在同时变得惨白。他们两人的耳力远非海蝶可比,几乎在同时听见了马嘶声。那是雄壮的战马嘶吼,顺风而来!
“来得这么快!”舞木低声道。
“你解开我身上的禁制,我可以再帮你一次!”他放大了声音。
绿珠却摇头:“这一次不同上一次,上一次我解开你的禁制,可我拼死还有杀你的力量。这一次我解开禁制,我和我的教友便仿佛俎上鱼肉,任人宰割。”
“你不相信我?”舞木直视她的眼睛。
“我们被欺骗得已经太多,所以不能相信你,即便是错怪了,舞木公子也不要埋怨我。他们追的是我和我身上的东西,我走了,这里的所有人便得平安。两位好自为之,我已经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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