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皇帝

第二百三十四章非人
“六道轮回，天、人、阿修罗、畜生、饿鬼、地狱，其五皆是非人。”枯瘦喇嘛合十，恭恭敬敬地说道。说到佛法，他的汉文却是流畅的。
“佛陀也是非人么？菩萨也是非人么？”
“佛陀是人，菩萨也是人，俱是得解脱之人。”枯瘦喇嘛道。
中年人笑了笑：“婆竭罗龙王之女闻得《法华经》而顿悟，发菩提心，赴灵鸠山礼佛而以龙身成佛，可有此典故？”
喇嘛愣了一下，忽地喜笑颜开。他知道这个统领博学睿智，却从未和他讨论过佛理，今天一席话，顿觉对方也是大有慧根的人，不禁心生亲近之感。他合十行礼：“原来长老竟通佛典。”
“那么非人之类，一朝顿悟变成得了解脱之人，亦即是说非人可以变为人，人也可以变为非人么？那又何苦区分什么人与非人，六道众生皆可得佛法，难道六道众生不都是人？”中年人紧紧地跟上。
喇嘛愣了一下，仿佛头顶青空响起一声巨雷，震得他头皮发麻。他毕生研究佛理，兼修显秘两教，自以为对于菩提已有心得，谁知道这个中年人所提的问题却是他从未想到的。一时间人与非人，人与佛陀，非人与佛陀，在他脑海里仿佛发怒的野马撞来撞去，几乎动摇了他几十年来的信心。
中年人忽地背手大笑起来。笑声在两山间回荡，一群喇嘛面面相觑。
稍顷，他收了笑，神色漠然：“大师不要介怀，我无意于诋毁释教，也无意于调笑大师。不过舞不易小的时候总是问我这些，方才的问题便是他八岁上问我的，忽然想起，只觉得年月匆匆，转眼大家都长大了。他一直都相信这个世上很多事情是我们所不能理解的，我一向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直到昨夜看见那个女人戴着面具，才明白自己真是井底之蛙。”
他沉默地站在那里，片刻，猛地一挥长箭：“不惜代价！决不能让他们离开！”
钟会和喇嘛们惊了一下，同声回应：“是！”
钟会犹豫了一下，凑近了中年人的耳边：“若是再发生昨夜的事情，再多的人手也是枉然。”
中年人缓缓摇头：“不！她不敢！那种力量是反噬自身的，你看见她脸上那时的神情了么？痛苦无比，仿佛破茧。要是真的按照舞不易所说的天衍皇帝的故事，别说我们七位上师没本事护我们全身而退，便是我们带着三千高手，也不过是留下一地焦炭。”
“要想获得非人的力量，便要付出非人的代价！”他低沉地补充，“谁也不能例外，即使是天衍皇帝！”
山后忽然传来沉雄的铜号声。中年人微微惊了一下，侧耳细听，铜号声声紧似一声，仿佛催促。
“是营地的号。”钟会道。
“是急催我们回去么？难道是堂主派人来了？”中年人沉吟。
“不会是那些人……”
“回去看看！”中年人喝令。
他下令的瞬间，山后的号声哑了，像是一声被掐息在喉咙里的呼喊。中年人神色肃然，面部绷紧，如斧劈刀削。
枯瘦喇嘛一步踏入营地，双手持杵戒备。他真气灌注全身，身体仿佛机关，一触即发，六个喇嘛紧跟在他背后，摆成“降魔阵”，进退如同一体。
营中空无一人。
他们离开营地不过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前这，这里尚有陆续支援而来的将近一百人，虽然纪律森严，依然人声不绝。可现在这里忽然间就变成了一座空营地，放眼看去，只有一座座临时扎下的帐篷，营地正中的火堆上架着铁镬，镬中的水已经沸腾，铁镬边一刀刀切好的牛羊鱼肉等着下锅，一柄厨刀还插在一条鱼上，似乎烧煮食物的厨师不过离开了一刻，一会就要回来。
枯瘦喇嘛神色不安，心里如同打鼓。他强行镇定下来，回头看了看背后，微微摇头。
中年人和钟会疾步跟进，钟会也是心里一沉。转眼看了看中年人，微微摇头。
中年人面色铁青，握着金纰令箭的手上青筋暴跳，这是他从未料想过的诡异情景。他沉思了片刻，挥箭指向前方的一座帐篷。钟会拉开手中乌沉沉的长弓，箭出带着一股沉雄的呼啸，隔着五十步一箭射落了帐篷帘子。
帐篷里空无一人，钟会的箭劲太强，箭扎在帐篷中央的支杆上嗡嗡急震。一呼一吸间的功夫，帐篷倾倒，里面空荡荡的了无一人。
“莫非堂主知道了一些事……下令撤退？”钟会压低了声音。
“他们是你的手下，你该清楚。纵然是堂主来，他们也是宁死不撤的。”
钟会语结，中年人所说的话他也明白，可是眼前的景象，实在匪夷所思到了极点。
“我们离开，只怕有埋伏。”枯瘦喇嘛道。
中年人微微摇头，反而缓步迈了出去，金纰长箭指点着周围：“要是有人埋伏在这里，势必会留下痕迹，纵然对方动手高明，一瞬间就压制了我们全部的人，可是他们自己的脚印却是无法避免的。可是这里并没有多余的脚印。”
喇嘛迟疑了一刻，还是点了点头，中年人所说，实在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眼前景象偏偏像是近百人在瞬间就被妖物摄走了似的。
中年人继续前进，降魔阵紧跟他身后，钟会一弓三箭。即使这个时候他对自己的弓箭还有绝对的信心，两百步内是他的天下，偷袭者无人可以幸免。
中年人站住了，仰望半空中呼啦啦飘卷的大旗。
他仰望着，沉默不语。
他的瞳仁忽地放大，惊悚地退了一步，低喝：“你们看那旗子！”
全部人都抬头看向半空中的旗帜，钟会第一个发现了异状，禁不住喊了起来：“这里……没有风！”
全部喇嘛都在一瞬间明白了，从他们踏入营地的一刻，这里就静静的没有一丝风。可是就在他们头顶三丈的高处，山风锐烈！
全体人心神分散的瞬间，背后传来了缓慢的脚步声，那个脚步声就像是在两山间回荡一样，层层叠叠地没有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