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红尘梦未醒之三生石 全

第 72 部分

杜长卿叹息道:“此人倒是个角色,只可惜———”萧宁远凤眼微眯,笑容和煦,声音却斩钉截铁,带着出鞘的锐利,徐徐道:“非我族类,此心必诛。”
那战神中指轻轻一弹,风沙骤起。半空中已有雷霆隐隐在云间鸣响,他端坐在那里,真有如一位神砥,俯瞰众生,轻笑道:“年轻人,月宫中,你是见识过我和葆曼的超能力的,居然还敢c手我和她之间,简直有些令我佩服。不过,你的能力,我很赏识,你的胆量,我也很赞叹。年轻人,你的过往我都明白,故园虽好,已非你能归之处,而我寒霜王朝,却从来不拘一格,量才启用。本尊座下魔君之位,至今空悬,本来是不可能授予一个凡人的,但我欣赏你的才干,愿意破格。葆曼虽然是天人,但可惜她懵懂不知应用,就算你跟她再怎般y阳调和,也无法从中得惠。但只要你跟随于我,便可与他们一样,窥得天地大义,永享长生,你看如何?”
红娘使劲眨了眨眼睛,向那容华多看了好几眼。杜长卿执白的手猛地抖了下。楚天行座椅,蓦地剧烈一颤,随即段段碎裂。他咬牙切齿,低低骂了声:“禽兽!”起身欲走,又是不舍,踌躇半晌,气鼓鼓将下摆一掀,席地便坐。萧宁远面色丝毫未动,看那容华微微欠身,朗声道:“多谢抬爱,然则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容华从来看得极淡,也不欲强求。久仰寒霜王朝的战神神通恢阔,法力无边,容华乃井底之蛙,极愿借尊主霹雳之威,一识风雷地狱,若能借此移鼎换炉,倒省却数载修炼之功,不知尊主意下如何?”
一道紫色闪电哗啦一声,直击在容华身前,贴着他的乌履,在地上划下深达数尺的长长一条沟壑。此人手中的油布伞稳稳当当,笼在自己顶上,淡红色的唇几乎是有些轻蔑地微微一抿。红娘叹息道:“若不是他着我说那番话,我简直想鼓掌了。”
却听欧阳霏大声喝彩道:“好个富贵不能y,威武不能屈!既然是我大唐好男儿,为何不能化干戈为玉帛,将前尘往事通通搁下,携手抗敌呢!”
单君逸漠然坐在那里,头也未抬,轻轻吐了两个字:“做梦!”已听容华轻笑道:“天上地下,容华只认一个主宰,那就是容华自己,大唐于我何干?飞将军,你在大唐,从来所向披靡,堪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女帝,谁都不能叫你折节,雷霆手段,铁石心肠,据说惟独有个例外,那便是你的妻主,慕容家这位楚楚姑娘,果然是天香国色,我见犹怜。所谓以德报德,以直报怨,我梁家固然是满门葬送,你却一样要赔了夫人又折兵,从此只能与你最珍视的人天人永隔,纵然昼夜更替,亦无重逢之日。却不知将军府,还容不容得下你这样的正夫?”
杜长卿手中白子,化作一堆齑粉,从他指缝间簌簌掉落下来。单君逸冷冷道:“尝将冷眼观螃蟹,看尔横行到几时?!此人冥顽不灵,大哥,爱才也要看是什么时候,像这种余孽,沽恶不浚,死不足惜!”
作者有话要说:虫子先捉了
天雷震(三)
风越发凌厉得紧了。乌云堆满了整个天际,黄沙犹如一浪高过一浪,呼吸之间,都是满满的沙尘。然则四面飞舞的沙土,到了杜长卿几人前面,便犹如撞到了一堵无形的墙,怎么都穿透不过去。萧宁远看似极闲散地端坐在那里,斟茶自饮,宽袖大袍,别有一番潇洒,但自他的足际,慢慢扩散来开一圈涟漪般的纹路,欧阳霏伸长脖子看了看,嘶了口冷气。
那声音沉沉响起,犹如利刃在石面上反复磨刮,听得人觉得毛骨悚然,语调倒是平平的,冷冷道:“你以为我顾忌什么?无非这里也曾是我的城池,原不想就这么毁了……………………但是,如果真有这么一天,我也不会在乎!”黑袍慢慢涨了起来,鼓成一个圆球大小,顶面有很多细小的凹凸不时更替着,隐隐觉得其上有什么如波浪般涌动着,一阵快过一阵。
本来半空中不时闪过的紫色闪电,犹如慢慢张开的千年枯藤,狰狞地在空中伸展开去,其上密密伸出很多细小的须触,迎风便长。不多时,空中已被纵横交错的电痕完全分割包围,望去犹如一个被蜘蛛网紧紧捆缚住的巨人,还在不断扑腾着,试图从中挣脱出来。飞沙走石间,不时响过一道道电光,整个天空支离破碎,仿佛随时都要坍塌下来一般。纵然是烈风骑,都不免头皮发麻。
本来在那战神手下盘旋的漩涡,猛然扩大开来,犹如一条巨m般,倏地钻入地下。几乎就在同一刹那,所有在地上的城堡,都犹如不堪重负的老人般,发出沙哑的颤呼声,一座连着一座,犹如骨牌般倒坍了了开去,扬起漫天的尘埃。然则什么,都沾染不上那个人的素袍半分。他本来就苍白的面孔,看上去宛如透明,犹如最精美的琉璃,最剔透的美玉,执伞站在一大片正在迅速坍塌的废墟前,末世般的景象,反倒更衬托了他风姿的优美,白皙的修长脖颈天鹅般微曲着,整个人犹如冉冉盛开的菡萏,临水照影,说不出的淡雅,嘴角还带点若有若无的嘲弄,轻笑道:“果然有趣。”
艮卜眼风已将他凌迟了数遍,那战神的黄金面具,亦微微颤栗了下,显然是怒到了极点,金属的手腕猛地一转,但听地下轰然发出一声巨响,不过须臾工夫,地面上已形成了两条巨大的土柱,不住向底下高速旋转。四周的砂土都被飞速抛洒下去,已经能看到土柱数十丈底下渐渐有石板显露出来。地面都不住震颤着,只听得无数细碎的咯吱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分明是是底下的岩石承受不了这巨大的压力,一线线碎裂开来。
杜少华满面惶急之色,连楚天行都紧张地弹跳了起来。容华水墨画般的修长眉宇微微跳了跳,浅浅的笑容便在他清冷的面上舒展了开来,纵然是笑,却毫无温度,犹如寒冬里结出的霜花,只冷得人发颤。红娘生生打了个寒噤,突听得底下猛地霹雳般数声炸响,吓得她花容变色,急急道:“欧阳姑娘,你眼神好,你且看看,小姐出来没有?”
就在这时,两条土柱中间,猛然飞起了无数块巨大的岩石,借着高速的风力,犹如一把把硕大的利刃,轰然直击在西北面的高台之上。粗壮的台柱轰隆一声,从中便折,眼看要坍倒下去,却不知为何,颤巍巍一截接在另一截上,似乎一线风便能将它吹倒,但偏偏就是不倒。艮卜面上都有点变色,战神伸出的金属手掌在空中顿了下,淡淡道:“我倒是小看你了。能反借我的风力,本尊实在好奇,你待怎生抗我的天雷?”
一声惊天动地的惊雷,蓦地在半空中响了起来,开始还是闷闷的,后来越来越重,犹如远古神兽的嘶吼,响彻天地,只震得所有人耳皮发麻。半空中的电光明了又暗,暗了又明,重重交叠起来,仿佛只在一刹那,便有一个巨大的火球蓦地在空中形成,轰隆一声,直直从土柱形成的孔d间钻了下去。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只见火光一闪而没,整个地面都强烈地抖动了下。杜长卿腰际鱼佩剧烈颤动了下,红娘刚要哭喊,忽然想起了什么,擦了擦眼角,向容华望去,却见他瘦仞的身躯亦跟着震动了下,苍白的面上泛起了些许潮红,使他多了几分生气,举袖掩着嘴角,声音有些沙哑,更多的却是嘲讽,道:“不过如此!”
艮卜方待开口,却见巨雷犹如泥牛入海,地下渐渐平静,不见半点异像,不觉呆了呆。那战神亦侧了侧面具,已听容华徐徐道:“虽说这房子破了点,补补还是能用。反正此地多的是金子,我就在四角都铺了些,其他没什么用,些许雷电,还是不成问题。不过,战神,你没有能量之源,不过是吸取了些她流窜而出的能量,有出无进,刚才又耗费了这般气力,只怕还没这破房子支撑得下去。这里底下虽然是你要的东西,但没有媒介,你是得不到的。而她既然已经放弃,我就不会允许你再s扰她。你捡回这条残命,能够做个常人,已算得运气,何必还要强求?”
萧宁远眼角微微跳了跳,战神面上的黄金面具无风抖了几抖,突然仰天大笑道:“原来你知道些东西,怪不得这般有恃无恐。既然如此,你应该知道,为何我对这里誓在必得。不过,果然是很聪明的人,竟弄出了这么精巧的机关。一时之间,我倒确实没有什么法子了。”
欧阳霏啧啧赞叹道:“不错不错,确实是个人才。”只听那战神淡淡道:“我一直在奇怪,举凡机关,都有枢纽所在,转动必有规律。然则在这里,我居然完全无法探知其运行轨迹,真是叫我疑惑。”
欧阳霏点头道:“那忘机子正是这么说来着。”突听那战神话风一转,声音陡然变得y侧侧的,一字一顿道:“不过刚才,我似乎明白了。”手向上斜斜一挥,面具向着艮卜倾了倾。
以容华为中心,猛然旋起了一团巨大的风斗,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其中。但见得一条人影从高台直扑而下,却是艮卜手执了一双似剑非剑,似刀非刀的三面开刃的兵器,满面凶恶之色,向他冲了过去。
红娘惊呼了声,被碧落怒瞪了眼,才醒觉过来,讪讪按了唇角。欧阳霏拍着自己额头,皱眉道:“到底明白了什么…………………难道?”猛地抬起头,向萧宁远望去。后者已面色凝重站了起来,对杜长卿徐徐施了个礼,声音清朗,道:“大哥,宁远已有方法能够打开地宫,不过,未免有些不仁。”
杜少华奇道:“不仁?”杜长卿朗朗一笑,道:“金刚怒目,菩萨低眉,俱为苍生。此人太过偏执,将来必为祸患,不如就此剪除。”
红娘身形抖了抖,用细如蚊蚋的声音低低道:“可惜四姑爷支持不住,先下去了。” 碧落不满地哼了声,展颜道:“六姑爷,你最能干了。只要能把小姐救出来,阿狗阿猫的,多杀几个没关系。将军与八爷都已经按捺不住了,已遣了珏少爷前来,不日就将赶到这里。若再拖延下去,可怎生向府里交待?”
在容华的四周,狂风裹起重重沙尘,形成一堵高耸入云的风墙。风在怒吼,推动风墙不住移动,但凡所经之处,植物都连根拔起,飞沙走石,威势无比,眼看就要从容华身上碾压而过。艮卜手下狠辣无比,这兵刃也刁钻得很,将他上下路完全封紧。红娘不觉啊了一声,却见容华的下摆宛如微风吹动涟漪,轻轻拂动着,不见他足下如何动作,看去似乎是他的人在顺风飘摇,鬓发轻扬,美妙至极,每一下都恰到好处,堪堪避开险境。欧阳霏倒吸了口冷气,喃喃道:“怎么可能?常人练个数十载,都不能习得这天蚕魔功的御风之法,他这般年纪,为何反能做到?若是此人当真已经练到了天蚕魔功第九重,则谁能抵挡他的毁天逆地之术?看来楚楚,是无论如何难以救出了。”
楚天行冷笑道:“今日就算解尽我一身修为,也不能叫这小人得志。宁远,你要讲什么仁义道德,不方便出手,我修罗堂却没那个规矩。待我前去,助那艮卜一臂之力。”方要起身,突觉右肩一重,低头一看,分明是一把白羽扇搁在上面,回头一看,果然是忘机子不知何时已坐在了他身后,眉眼含笑,道:“若我猜得没错,此人定是将这地宫中的枢纽安在了自己体内,人若不灭,地宫永闭。这寒霜王朝的战神明知我们在侧,还急着对他出手,便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时不待人,稍瞬即逝,若不能得到地下的楚楚,这战神迟早便要变成一个草包。想必那容华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如此从容。故此,我们一定要有耐心,等待最好的时机,坐收渔翁之利。”
单君逸漠然扫了他一眼,楚天行已冷哼道:“你算什么,我为何要听你的?”萧宁远刚待开口,忘机子已将白羽扇收了回去,极仔细地拍了拍,叹息道:“我看将军府还不如叫竹苞堂算了,楚楚姑娘啊,就算你是圣女,奈何不长眼,竟娶了这般蠢笨的夫婿,怪不得宁可认贼作夫,躲在地下不出来了。”
连杜长卿嘴角都抖动了下,楚天行怒道:“你!”右手一挥,一股劲气直冲而起,饶是忘机子将袖一拂,化解了七七八八,他宽袍仍然是击穿了一个不小的d口。萧宁远c入两者之间,笑容满面,道:“天行,忘机长老年长得多了,就算言语有些放诞无礼,作小辈的,也总得让他三分。不过,那容华向来y狠,我就怕他还有后着,还是等形势分明,再行动手不迟。只要阵破城开,楚楚能够安全上来,也不是非要他的性命不可。”
楚天行本来面带笑意,听到后来,面色顿变,气乎乎剜了萧宁远一眼,在他面上一顿,突然眼睛连闪了几闪,慢吞吞道:“是啊,还是宁远老练些,我便不跟你抢了。”转头对欧阳霏翻了个白眼过去,哼道:“连个缩头乌龟之法,也值得你这般大呼小叫。南海门就出你这种眼神?”
欧阳霏摸了摸鼻子,含笑不语。突听场中猛地响起了一阵接一阵的奇怪声音,什么乐器都不像,仿佛是钝刀子在石头上一下下的敲击,刺耳无比。红娘听了数声,只觉得头晕乎乎的,眼前明明是沙海残院,望去却似乎有无数幽幽的火把从各处点燃了起来,一座座刀山亦破地而出,森然矗立起来,她全身都想跟着那节奏晃动起来,口中迷迷糊糊脱口而出:“火!火!”
旁地里猛然伸过来一双雪白的手腕,却是欧阳霏将她双耳双眼都紧紧捂住,往她背后输了些真气,看她好受了些,放开手来,沉了声对萧宁远道:“久闻寒霜王朝战神的九魔均有擅长之术,但现在都在修炼,出关的只有三人,其中血魔与色魔的功夫,我们都已领教了,而这狂魔,据说一身所学相当了得,号为九死魔功,这魔音魔像,果然有几分刀山火狱的味道。”
萧宁远点头道:“我已见识过了此人的功夫,确实不俗。”突听得碧落哆嗦道:“天呐,他的兵器!………………怎么跟烧红的炭似的!”
众人定睛望去,果见得艮卜手中的那三刃兵器竟已呈通红之色,有几根草被风吹向他这边,还没近得其身,已毕毕剥剥燃烧起来。萧宁远轻叹道:“看来这火海炼狱的名头也是不假。”猛听艮卜大喝一声,双手挥舞着那灼热的红通通的兵器,红光如墙,向容华身上打去。看起来,竟好似他手上缠着两头喷火的凶兽,左右扑腾,已将容华退路都封了一干二净!
眼见他那炙热的兵器几次险险招呼上容华清霜般的面孔,红娘心里直呼可惜,但转来转去,看到的都是姑爷们冷峻的面容,也不敢露出半分心思,索性低下头不敢再看。突听欧阳霏惊呼了声道:“这功夫!…………………宁远,你瞧瞧,怎么像是楚楚的手法?”
红娘猛然张大眼睛,却见得那艮卜本来近容华面上的三刃兵器,里面还是红通通的,外面却裹上了层极厚的玄冰。艮卜大概是从未遇到这等景象,不觉呆了呆,就这当儿,容华那青葱般的手指缓缓伸过来,不轻不重,在那兵器上敲了几下。只听得咔嚓数声,那兵刃应声而裂,艮卜手中,便只剩下了两个光秃秃的把头。红娘忍不住扑哧一笑,碧落本来板了面孔,也不由得弯了眼睛。
那艮卜面上一阵青一阵红,掷了手下兵器,手向腰间一伸,蓦地解下条九节鞭来,在地上狠狠一击,身形飞转起来。但只见空中到处都是他翻飞的人影和鞭影,将容华重重困住。后者眉尖微蹙,脚下不复刚才那般轻灵,看去竟有几分笨拙,在那里左右躲避,分明极为吃力,眼睛直直盯着前方,似乎是悲喜交加,不能置信的模样。本来清冷的面上,已泛起了阵阵潮红,额头上更是不住渗出汗来。欧阳霏看红娘大惑不解之样,拍了拍她头顶,叹息道:“这九死魔功,本来就是极霸道的武功。容华化冰之术,如此高超,那艮卜自然不好意思再施展绝寒冰狱。这必然是疯噬幻狱,人在阵中,不知要看到多少幻像,心志不坚之人,只恐怕坚持不了多久,尤其他这样心怀怨气之人…………………所以,你看起来平常,对他来说,却是极难度过的关卡。”言罢,深深叹息了一声。
猛听得容华颤声呼道:“母亲!真的是你?”那漆黑的眼睛直愣愣定在半空中,双手张开,呈了个拥抱的姿势,声音抖索得几乎不能分辨,凄声道:“娘,我是鸿儿,你不认得了吗?鸿儿不孝,鸿儿有过!………………娘,娘,你不要离开鸿儿,不要!”
战神冷笑了一声,将右手五指慢慢握紧,低低道:“早知你这般不济,我也无需用此番阵仗。”忽觉身侧有些s动,向旁一看,竟是那个满身血污的女子眼睛直勾勾望着交战两人,眼中俱是噬血的光芒,状似疯狂,急切地望着下面,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他刚要伸出手去,蓦地变了主意,淡淡道:“怎么,你很想他死吗?”话音刚落,那疯女人已重重点头在地上,引得那高台面都震颤了好几下。
战神低笑道:“有意思………………”抬头往下看去,但见那素衣少年满面苍惶,双手在空中猛抓着。而那艮卜已将长鞭往他心口往前一送,隐隐见得中央有雪亮的刀锋露出来,寒意森森,眼看就要将他心口穿透!
突听一女子高叫道:“他母亲不是死在沙漠里了吗?怎么会在这里!”话音刚落,那刀锋已倏地欺近了他前胸,扎穿了他的素袍,贯入了他的前胸!素袍顷刻便被血染红了一大片,血珠如滴,点点坠落下来。
红娘啊地惊呼了声,还没来得及叹息,突听铿锵一声,那刀身犹如撞上了铜墙铁壁,啪地从中折断,只留下一个尖端在里面,与此同时,容华本来有些呆滞的面孔上,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猛然闪亮了起来。
这样的眼睛,怎么看都不像是被迷失了心志之人?!红娘还没从疑惑中惊醒过来,已见得那双修长白皙的手,本来淡粉色的指甲突然暴涨,长达三寸,颜色亦变得青白无比,诡异非常。
她又忍不住惊呼了声,只见得无数透明的丝线,就在此时,突然从他手中伸了出来,看上去犹如蜘蛛吐丝一般,顷刻间便绕上了艮卜探过来的身体。她还没反应过来,只见那看似柔韧的丝线几番开合,空中纷纷扬扬,落下了一大片。
跟着小姐也有经年,不是没有见到过阿鼻地狱,然则眼看着一个人在眼前被一下子肢解得支离破碎,就算是红娘,也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自己就要当场呕吐出声。碧落面上已褪尽了血色,身子都不觉哆嗦了下。
猛听得空中惊雷轰响,众人抬头一看,但见高台之上,那战神已离地而起,金色的手指向半空展开,黄金面具亦朝天仰起,一连串奇怪的音调从他口中发出。九雷轰鸣,汇成巨大的光柱,哗啦一声,从上而下,往容华头顶直击而去。电花四溅,整个地底下都开始摇晃起来。那人身形都几乎笼在了火光中,却偏偏有一句话轻飘飘飞了出来,淡淡道:“日中已至。”
此声刚落,但听得轰隆数声,竟是那寒霜王朝的高台就此坍塌下来,无数的石块木料碎落下来,将台上的人重重埋入其中,只见尘土纷飞,不见得站起的人影。
红娘几乎惊呆在那里,突听忘机子的声音蓦地c了进来,冷冷道:“萧盟主,千载难逢,就是此时!”
红娘听得真切,心中一急,一挥,便要绕上萧宁远的左手。谁知旁里突然飞出一条银鞭,哗啦一下,便缠上了她的长袖。就这么一下,萧宁远身如鹰隼,眨眼已飞了过去。红娘还待再唤,那银鞭已紧紧绞住了她的身躯,向旁一看,鞭子那头还握在碧落手里,蛾眉倒竖,已然是怒了。
红娘自来懒散且爱多管闲事,没有碧落那么心无旁骛,身手从来逊色她很多,见状哪里敢再出手,忙陪笑低低道:“碧落,其实你瞧着这人也还是不错的,更况且…………………”碧落挑了下眉,截口便道:“更况且此人面孔生得也不错,是也不是?!红娘,你这好色的脾气,就不兴改改?他将小姐和姑爷害成这样,本来就死有余辜,可怨不得我们在此时落井下石。此人不死,小姐就出不来,刚才你已经多事开口了,还要死性不改,可别怪我将你打晕了带回家去!”
红娘连连点头,眼睛却循着前方而去。已见得那团光柱,结结实实击中了容华的头顶。他身子哪里经得起这般强烈的雷击,在炸开的电光中急剧地抽搐着,满头乌润的鬓发,连同身上的锦袍,都嗤地一下燃烧起来,那张梨花般的脸,熏黑了大半边,双目都不能睁开,眉宇焦了大片,面孔扭曲到了极点,看上去可怖无比。萧宁远已站在他前方一丈开外,袖中青锋寒气森森,见了此状,却不由得停滞在那里,无法向前刺去。
忘机子冷笑数声,楚天行跳脚道:“良机易失,宁远到底还在犹豫什么?”话音刚落,只觉脚下突然开始上下起伏,底下响起了无数细碎的声音,似乎有什么正在撕裂开来。在这庞杂的声响中,偏偏让他极清晰地听到了一个最熟悉不过的脚步声,开始还怀疑是幻听,但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最后简直是飞一般掠了上来。多日来的期望陡然成真,他竟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整个身体都已僵硬在那里,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就恐影响了自己的听觉。
石d门轰隆一声,向两旁分启。一个娉娉婷婷的人影出现在光影中。她似乎还不能适应骤然增强的光线,微蹙了却月眉,云袖半偏,挡在自己明艳不胜的面上,本来亦笑亦嗔的面容,望去竟带着一种似曾相识的清冷味道。
他的心似乎被人狠狠揉成一团,又猛地放开,周而复始,忽而酸涩难耐,忽而欢欣鼓舞,纠结成一片,使他根本无法挪动半步。只听得四周都是急促的呼吸声,想必别人比自己也好不了多少。
他呆呆看着她,生怕错过了每一瞬,一点点将目光往下移。头上,依然是青丝如墨,面色如玉,淡淡透着霞光,从来宝光四s的眼中满是痛惜之意,定定凝在一处,不用看,也知道她望在谁人身上。宝蓝色的宽袖中,露出一双皓腕,他仔细瞧了又瞧,确实没有半点伤痕。纤腰浓束,款款行走如行云流水,应该已是无碍。欢喜便如岩石缝中涌出的泉水,一点点激荡而出,越积越多,渐渐要将他没顶。
只听耳畔杜少华极轻柔地叹息了声,犹如花瓣悠悠从枝头坠落下来,低低唤道:“楚楚!”隔了那么远,四周如此嘈杂,她竟似乎听得真切,娇躯便剧烈地颤动了下,优美的下颔眼看要调转过来,猛然定住,眼睛直直瞪着前方,厉声呼道:“住手!”
他木楞楞跟着她的眼光看去,只见萧宁远手中清泓,粼粼闪着寒光,剑气如虹,向着面前之人,直s而去,听了她的呼喊,竟亦未偏移分毫,噗嗤一声,直直扎穿了那人前胸。他由衷钦佩不已,抬眼一瞥,却见萧宁远那双凤目,极惊愕地圆瞪着,远非往常那种沉静如水、深不见底的眼神。
只听楚楚狂呼一声,声音凄厉无比,宛如鸳鸯失侣后的哀鸣,震得他耳膜都隐隐作响。她身形踉踉跄跄,向前扑来,一把接住那人向后倒去的身躯,手颤巍巍去探他的鼻端,突然不能置信般愣了愣,面上悲喜交加,又仔细在他前胸探了探,又哭又笑,将他轻放在自己臂弯。
他只听得自己牙齿咯咯作响,手已在袖下紧握成拳,足跟已轻轻离了地面。突见她面色一凛,便将她下颔高傲地抬了起来,眼中满是恨意,紧紧盯着萧宁远,一字一句,冷冷道:“萧盟主果然好手法,从来例无虚发。难道非要赶尽杀绝,才称得你一片心意?”
萧宁远面色霎时苍白如纸,薄唇抖了几抖,终究没有吐出半句。突听杜长卿沉声道:“宁远,她还糊涂着,别管她,快再补一剑!”
萧宁远持剑的右手陡然一颤,容华胸前的血花便扩了开来。楚楚面上泪痕未干,还空着的左手猛地伸了过来,倒握在他的剑锋上,一任那寒刃割开了自己的手指,左手几乎是血淋淋的,铿锵一声,将那剑身拗断夺了过来。这一下似乎用尽了她的气力,她喘息了良久,突然一反手,便将那血红的剑身,敲在了萧宁远的百汇x上。后者定定望着她,一动不动,凤目中无限悲凉,空空落落,漠然凝望着她。
四下里都响起了惊呼之声。楚天行猛一顿足,刚要向前扑去,旁边伸过来一角青衫,却是张涵真不知从哪里冒出头来,拉住了他,苦笑道:“连萧大哥都无计可施,你去,岂不是乱上添乱?”
突听得杜长卿厉声喝道:“少华,箭来!”将弦拉成满月,一箭穿空,准确无比,直刺容华的咽喉所在。红娘惊呼一声,却见楚楚冷笑声未绝,身形轻轻一扭,那箭便直直没入了她的左肩,痛得她浑身都剧烈颤动了下。
单君逸凄声唤道:“楚楚!”猛然离座而起。他这些日子思虑过重,三餐不继,早就虚弱不堪,这番起得急了,脚下一软,向前便倒。碧落高呼道:“小姐,姑爷都是为你好。那个人骗了你呀,那些话,都是他我们说的,你看,这便是他留下的十色笺!”向旁拎过一个盒子,啪地启开,十色笺便露了出来。楚楚若有所思,将头缓缓扭转过来。谁知就在这时,盒中猛然腾起一片火花,碧落只来得及惊呼了声,便见得所有的纸片,顷刻间自燃焚尽,犹如黑色的蝴蝶,四下飘散,落入沙尘中。
她呆在那里,感觉楚楚冰寒的眼光,缓缓从她身上划了过去,冷笑道:“是啊,他都是濒死之人,自然什么脏水都可以往他身上扑了。我竟不知你们回来干什么,难道是我母亲,发现我还有利用价值?岂不知,破镜虽可重圆,覆水却是难收!”
杜长卿咬牙道:“甭管她!天行,欧阳姑娘,无论你们使用何种方法,都必须给我将人抓回来。半死都能将她迷惑成这样,若是养虎为患,这还了得?”
楚天行和欧阳霏都应了声,身形展动,向前掠去。红娘又惊又惧,呆呆看着前方,只见楚楚将鬓发轻轻一掠,朗声道:“愚夫妇多谢杜太傅赐箭之恩,来而不往,诚非礼也!”脚下轻轻一跺,四面便s出无数暗器,阻住了两人的行程。
杜长卿气得浑身发颤,点了她道:“红娘,你且瞧瞧,她……………………她………………………她竟为了他,要和我们动手?!娶了几夫,订了什么白首盟的人,还好意思跟不相干的男人勾勾搭搭,竟自称什么愚夫妇?!”
红娘心里叫苦不迭,应他也不是,不应他也不是,正在发愁间,突听楚楚冷冷道:“确实萧盟主心思缜密,步步为营。但就算你们不仁,我却不能不义,你们虽然背弃于我,我却依然不会娶夫。”
杜长卿面色稍缓,冷哼了声。却听楚楚语气转柔,低低道:“我从此便嫁给此人,嫁j随j,嫁狗随狗,随他同居于地宫。人间富贵,由得你们去争,我们只求这一方净土,与世无争,也便是了。”
杜长卿额头青筋暴跳,怒骂道:“你简直形同禽兽,黑白不分!”楚楚冷笑道:“世间黑白,不过是一支笔画上画下,由得你们,我只求问心无愧!”
但听得轰隆数声,地面上渐渐裂开一个巨大的石d。楚楚将容华托在怀中,小心翼翼,生恐碰着他的伤口,头也不回,一步步走了下去。石室在她身后慢慢合上,眼看就要成为一条细缝。
突见得一点黑色,倏地钻入了那条缝隙之中,再也不见。众人惊讶回首,却只见那寒霜王朝的战神,竟从废墟中站了起来,一手还拉着个血r模糊的女人,另一手已连掌折断,只露出中间金属的孔d。那点黑色正是从他孔管中s出,他狞笑着举到眼前去看,低低道:“褒曼,你若熬过此役,我们就再战几千年罢。”话音刚落,地面上已失去了他的人影。
楚天行拂落了暗器,来到萧宁远身畔,一指弹开他的x道,急急道:“宁远,这不怪楚楚的,她只是没明白过来。”欧阳霏随后赶至,皱眉道:“我怎么觉得其中有些蹊跷。宁远,你这一剑的方位,应该是使不上力的。”
萧宁远紧紧盯着地面,许久没有作声。楚天行看他呆若木j,急道:“宁远,楚楚并没有伤你呀,你别这个样子!”伸手便去拉他。
后者将他反手猛力一推,害他差点趔趄了下,垂下头去,漠然道:“我累了,谁也莫来吵我。”脚步蹒跚,一步步转开身去。
作者有话要说:虫子先捉一捉。
好久没有这种昏睡的感觉了。纵然身上每一寸皮肤都犹如在油锅中生生煎熬,在火上生生烘烤,一下下扯动着每一根脉络,引得每一处内脏都被牵引着撕裂开来。然则即便是这样的痛苦,都止不住他昏睡的感觉,虽然他已尽力睁开了眼睛,但眼前还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四面八方。都响起了各种各样狰狞不怀好意地暗笑声,从黑色最浓的地方,伸出无数的触角,瞬间缠绕上他的躯体,要将他拖下不可见底的深渊,任凭他怎么挣扎,都是枉然。一个声音在他耳边不住低笑道:“来吧,本来就属于这里,生生死死,都将归于这里,这里,才是的归宿。”
他的神志开始慢慢涣散,四肢亦渐渐停止了动作。然而另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低声道:“不,我不甘心,我不能就这么走了。她,她呢?”
本来已静寂下去的心,猛然一阵抽紧,先头那个声音有些恼怒,大声道:“她自然是跟着她的家人去了,睁眼看看,他们哪一个不是人中龙凤,哪一个不是芝兰玉树,不比这个残废好千百倍?更何况们之间,本来就靠谎言维系,犹如海市蜃楼,终究只是一场虚幻!更何况,只不过比死人多了半口气,难道还巴望着别人放弃一切,陪伴一个必死之人?”
后来那个声音顿时哑了下去,沉默了许久,虚弱不堪地道:“也许她是个例外……………………”
先头那个声音冷笑道:“怎知她不是到了绝境,故意装得毫不知情,好反过来利用对抗反对她的力量,眼下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不过是废了的良弓,难道她是傻子,不乘机将一把推开,还要反过来抱这段沉木不成?哼,机关算尽,赔上一切,无非是为他人作嫁衣而已!如今,还有什么值得她留恋?就连这副皮囊,都已经毁了,如今一个乞丐,都比强上十倍!”
后来那个声音犹如困兽,狂叫道:“不许说!”
先头那个声音冷笑道:“我只是说出事实而已,总之,梁家人怎么都要输,他们斗不过命,也不行!”
左胸口一下下跳动的痛感,就在此时猛然腾开,仿佛是那颗心生生被从中剥落出来,连筋带骨,只痛得不可遏制。四周的景象渐渐模糊,一点点的光都黯淡下去,腐烂的味道铺天盖地,眼看就要将他重重覆盖。
突然手上传来阵刺痛,十指连心,纵然他已麻木,都不免抽搐了下。一个永不会忘的声音直直传入耳际,惊呼了声,又啊啊叫了几声,随后沮丧地道:“哎呀,我真是什么都做不好。”
本来绵软的四肢,瞬间都有热血滚涌上来,在心脏里剧烈回旋,心一下下恢复了跳动的频率,每一声都伴随着剧痛,却叫他忍不住想笑出声来。先头那个声音深深叹息了一声,低低道:“这次又赢了,但是…………………”
然则所有的声响都变成了可有可无的背景,他贪婪地捕捉她每一下温暖的呼吸,感觉眼前的黑暗慢慢散去,虽然依然不能视物,但却变成白茫茫的一片,仿佛能将他灵魂照成剔透。有什么温热的y体滴在他受损的肌肤上,每一滴简直就是酷刑,却令他五脏六肺,都犹如沐浴在春光里,止不住的温暖。他奋力地伸出手,一触及东西,便引得他撕裂般的剧痛,然则就是在这样一阵接一阵的痛中,他死死抓住她圆润的手指,感觉心慢慢沉到了原处,一下下和缓地跳动着,听起来犹如天籁,奇迹般舒缓了无处不在的痛觉。他就在这样的乐章中沉沉睡去,还不忘咬着唇,犹如一个依傍在母亲身边的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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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霜王朝的军队,在一夜间,走得干干净净。艮卜的生死,似乎没有被任何人放在心上,他带来的美姬,摇身一变,立即取得了军队的控制权,面罩寒霜,指挥军队有条不紊撤退。杜长卿并没有下令追击,虽然他满腹的怒气,一直没找到宣泄口。他麾下的烈风骑,个个眼睛血红,看着一众人渐渐远去。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赢家却是谁也料不到的一方。
一连数日,所有人的心情都是沉重的,但唯独不包括忘机长老。此刻他正斜躺在狐裘中,听清源一五一十,将外间情形一一道来。后者讲得口干舌燥,最后道:“慕容府的姑爷们,还真是有本事,该干什么还干什么,现在三军已开始寻找石料木材,似乎准备动手搭建房屋,竟是要在这里定居下来。那萧宁远还画了若干图纸,这个人可真是人才,我凑过去看了眼,画得还真不赖!”
忘机子嘴角撇了撇,淡淡道:“怎么?他还没伤心够吗,居然还没死心?”
清源摇头道:“他倒没有什么伤心的样子,我只看到那个穿珊瑚红料子的女孩子…………………”
忘机子眼角一斜,似笑非笑看了后者一眼,后者面上便是无端的一红,忙垂首道:“萧宁远本来要下去歇息,结果她死扯着他,大声嚎啕,哭天抢地,说既然小姐这般糊涂,竟然加害姑爷,也怨不得她命苦了。既然大家都斗那人不过,无计可施,她只好先以身殉主,拿根结实的绳子就地挂了算了。”
忘忧低低一笑,忘机子已莞尔道:“这慕容家的丫头,没有一个省心的,都是刁钻的主。”清源接口道:“谁说不是,结果,反倒是众人纷纷来劝她,连萧宁远都不敢松开她手,还跟她保证,无论如何,都一定能想出法子,将慕容姑娘救出来。那丫头得了便宜,还一副哭哭啼啼的样子,极委屈的安歇去了。”
忘机子哼了声,其中带着几分笑意。忘忧子一下下给他摇了扇子,见他眼睛转过来,讨好地浮现出了一丝笑意,刚要开口,后者已截口道:“再殷勤也没用,我难道不想借此立点威风?奈何这小子……………………”颇有几分狰狞,爬上了他清朗的面容,半晌才舒展了开去,以手指敲了塌沿道:“确实也是个人才,若是西突厥能有慕容府那样的美女……………………”
清源骇然瞪大了眼睛,后者却没发觉自己的异常,长长叹息了一声,斜眯了眼道:“其实根本是个刺儿头,扎手得很,就那张脸还能看几下,但跟她那脾气一混上,简直是一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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