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之一——认路。
遇到不知道怎么走的地方就找路人去问,磕磕绊绊,我花了半个多小时才走到了我们住的小区。
习惯性的去掏了掏楼下的信箱,没有,没有哥哥的来信,除了广告便还是广告了。
上楼去打开门一看,我顿时吓得变了脸色!
整个客厅里已经是水漫金山,早晨出门时,杜姨把冰箱里的猪r拿出来泡在水里解冻,结果水龙头没关好,水漫了出来,哗哗哗的流了一地!
我放下东西,c起拖把就开始清理地板上的积水。
若是给那个女人回来看到,明明不是我的错,她也会蛮不讲理的责骂我一通,这种事情,我已经领教过多次。
自从我跟着小胡住到这城市里近两个月以来,哥哥杳无音讯,连答应给我的信件都没有一封。
我已经开始慢慢的死心。
我知道哥哥没有给我来信一定有他自己的理由,也许他正跟着那个喇嘛师兄在渺无人迹的荒原上徒步旅行,也许他已经开始接受治疗不方便给我写信。
我望眼欲穿的等待着他的消息,哪怕是简简单单只言片语的问候也好。分开两个月了,我急切的想知道他怎么样,旧疾是不是很严重,他。。。是不是还活着。
尽管我一切都在尽力往好的方面想,可是噩梦却常常困扰着我。多少次从噩梦中醒来,浑身被冷汗浸透。但我依旧固执的相信,哥哥一定会平安无事的活下去,来找我。
我们约好的。
为了不再去想那些我最害怕的事,我渐渐的将生活的重心,从等待哥哥联系我而转变为拼尽一切努力也要适应这城市的步伐,我要在这里站稳脚跟,我要努力读书、赚钱、买房子,万一以后哥哥来找我,来投靠我,也能有个有屋顶的地方给他调养身体。
我不能再做那个没有哥哥就活不下去的懦弱小子。倘若在我之前十多年的人生中,全是因为哥哥为我撑出了一片天我才得以无忧无虑的活到现在。那么后半生,我想要报答他,想要为他安排好全部,让他过上不愁温饱的生活,让他能毫无后顾之忧的跟我在一起。
暗自下定了决心,我便开始学习察言观色,不再那么沉默呆板的接受杜姨的冷嘲热讽。
尽管心里不服气,我表面上还做出一副虚心接受教训的样子,勤勤恳恳的为这个家庭做免费的钟点工,洗衣买菜煮饭打扫,从来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即使是那个女人指着我向她的牌友说我是孬种的时候。
将那些积水全部清理干净的时候,我抬头一看墙上的挂钟,一拍大腿:不好!快要错过和杜姨约好的时间了!那女人要是等得急了就有得说了。
我飞快的冲出小区,跑到大街上的十字路口。
人行横道显示是绿灯的时候,我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一辆小巧玲珑的轿车突然从拐角处冲出,直直的朝我撞过来。
我给吓慌了神,愣愣的站在人行横道中央不知道怎么办了。
那辆靓丽的粉红色轿车左边的车轮擦着我的右腿而过,我被车子的惯性带的没能稳住身体,顺着车子前进的那个方向滚倒在地上,翻了好几翻,胳膊肘擦着路边绿化带的水泥围栏,这才停了下来。
出事的时候脑袋一片混乱,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也不知道痛不痛的。
等到稳住身体,我想要努力支撑个爬起来,却发现撞到水泥护栏的右胳膊一麻,然后便传来骨头错位的剧痛,我忍不住嘶嘶的抽着凉气,重新坐了回去,背靠着护栏直喘气。
粉红车一个急刹停了下来,一个女孩慌忙跑了出来,取下墨镜奔到我身边,焦急的问道:“你没事吧?”
我咬着唇,攥紧拳头,默默的摇了摇头,稍作休息,挣扎着就要爬起身,却一个趔趄又倒了下去,双腿软了,不住的在打颤,使不上劲——是被吓的。
这时,女孩看着周遭越来越多看热闹的群众,他们指指点点的说道:“哎呀!赶紧送他去医院吧!”
“你看人家都站不起来了!”
“铁定伤到腿了!”
“要不赶快报警叫警察来!”
那女孩长发披肩,妆容精致,一张看起来未经世事的年轻的脸上透着焦急,她关切的说:“对不起!我还是送你去医院吧?”
我正在考虑要不要去医院,这大过年的往医院跑,又要花不少的钱,我本来就已经是个寄人篱下吃白食的米虫,这样一来,不知道杜姨又该说出怎样难听的话了。
这时街道拐角又冲出来一辆黑色轿车,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急匆匆的拉开车门跑下来,一把拽住那女孩的手臂说:“媛媛,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那个叫媛媛的女孩瞪了他一眼,喝道:“你没看到我撞了人吗?哪有空听你解释?”
“都怪你!要不是你那样追过来我至于开车撞人吗?!我不管!我要你负责!”媛媛朝那个西装男一跺脚,嘟起嘴。
我深深的埋下头,扶着路边的电线杆站起身,闷闷的说了一句:“我没事。。。”立刻捂着胳膊一瘸一拐的拨开人群走出去。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看这两个人衣着不俗,定不会是什么好惹的人物。
“哎呀!你们这些富人撞了人不负责啦!”
“小弟!叫他们赔钱!”
“你爸是不是姓李?叫李刚?”(纯属恶搞)
“多老实的小弟!”
“小弟,你别怕,我们这么多人在给你撑腰呢!”
“你们至少也看看人伤得怎么样啊?!”
周围的群众又七嘴八舌的说开了。
西装男抬头看看围观的群众,目光落到我身上,他眼睛里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随即他立刻站起身,从兜里掏出钱包,刷刷的把里面的人民币全都倒了出来,一把甩给我,说:“看你伤得也不重,自己打车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我愣愣的看着他塞进我手里的一大叠钞票,有些为难了。
我伤得并不很重,想来也就是脱臼了,去医院找医生接一下关节就好,没想到这人出手阔绰,一下子就给了这么多。
“我。。。我不要这么多钱。。。只是一点小伤,不碍事。。。”我羞怯的红着脸低声说着,想要把那钱还给他。
西装男正忙着安慰他女朋友,不耐烦的瞪了我一眼,骂道:“给你钱你就拿着!遇到我们这样好的肇事者你哪儿找去?要是遇上个赖账的,你那是吃了哑巴亏!看你这样土里土气老实巴交的样子,真是可惜了这副好脸蛋!哪个山区里出来的?!”
我仍旧深深的埋着头,心里却把这个看似深沉实则说话毒辣的西装男狠狠的骂了一百遍。
“还愣在那里干什么?!拿了钱还不快滚?!死乡巴佬!你是不是嫌不够还要榨取更多的?看不出来啊?你这样斯文秀气的乡巴佬胃口还挺大的?”西装男又用嘲讽的口气狠狠的羞辱了我一番。
我已经气得脸都红了,吧嗒——眼睛里掉出两颗滚烫的眼泪,用力擦了一把,转身一瘸一拐的走了。
既然这样说我,那这些钱我也就不用客气照单全收了!
那些围观的群众还在指着那对在大街上拉拉扯扯的年轻男女,全都指指点点的说着闲话,有的则是在为我鸣不平。
“看什么看?没见过夫妻吵架的?!”西装男朝人群嚷嚷了一句,拖起那女孩就走。
“你这个不要脸的!谁跟你是夫妻?!”女孩气红了脸,质问他,无奈却被他一把拉住塞进车里。
我走出几步,实在是疼痛难忍,无奈只好打了一辆出租车去医院先看看。
确实没什么大碍,也就是手臂关节脱臼外加一两处软组织损伤。其实这种小伤根本就不算什么,小时候从山坡上滚下来,疼痛难忍以为手臂折了,呜呜的嚎哭着去找哥哥,哥哥一边给我说这不着边际的笑话,然后握住我的手臂一拉一拗,剧痛之后就这样给接上去了。
医生给我把关节给接了回去,又细心的给我包扎上,坐在长椅上等待拿药的时间里去公用电话亭投币打了个电话给小胡。
结账的时候,我从那个西装男给我的一叠钱里面数出几张交了医药费,还剩下很多,数了数,足足有千把块钱。
“轻扬!”刚出医院大门就看到小胡一脸焦急的从车上奔下来,拖出我就问:“怎么回事?出事了怎么不跟叔说一声!”
我勉强笑着答道:“没啥大事儿,就是给辆车碰了,脱了臼。”心里感觉到小胡还是很关心我的,不禁有些温暖。
小胡沉下脸来,仔仔细细的打量了我一番,确认我没事之后严肃的说道:“以后别到处乱跑,你要是出了事儿,我拿什么跟你爹,跟你哥交代!”
“回去吧,杜姨怕是要等急了。”
☆、毒舌男
38
当然,这件事没给杜姨少数落,但是当我把那笔可观的赔偿金捧到她面前时,那女人一张脸笑得像一朵绽开的杜鹃花。
过完一个完全没滋没味的农历新年,就到了开学的日子。
头一次接触四五十人的大班级,我又一次站在讲台上,对着下面四五十双眼睛,结结巴巴的做起了自我介绍。
回到座位上的时候,我手心里已经捏出冷汗。
我一直有意无意的回避着那些城市人向我投来的怀疑和不屑的目光。我尽量把自己的衣着弄得干干净净,使得自己看起来很清洁很文明,看起来不像那个西装男口中所说的乡巴佬。
可是,每天穿着校服,吃饭只能打一个素菜的我,如何能跟那些浑身上下都是名牌,上学放学都有专车接送的城市里有钱人家的孩子相比呢?
所以,我一直都没什么朋友。
时间久了,我开始习惯起这样的孤独来。
我有很多时间静静的坐在教室的角落里想我自己的心事,或者默默的认真的复习我的功课,城市里的课本比我在西藏读的那些要艰难也要深奥得多。我的内心世界,安静得连一片落叶掉下来擦着地面的声音都能听到。
唯一聒噪的,就是那个叫杜鹃的女人。
我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做牛做马的为她服务了这么久,自诩我已经对的起小胡对我的恩情了,没有哪个保姆能把这个家里里外外照顾得这样周到的,我却始终都没能换来她的好感。
她不时对我指手划脚,找到了我疏漏的地方如此,心情不好的时候亦是如此。也就是说,我各方面做得再完美也无济于事,没有人会夸奖我。
沉默木讷的性格、没什么显赫的家世背景、一般般的成绩、对我漠不关心的家长,这样低微的存在感使得整个高中里不曾有一个人留意到我。
我也心安理得的扮演着一个小丑的角色。
只是心中对哥哥的思念,跟随着几乎占据我整个青春的自卑感一起,不停的疯长。
又是一个跟往年一样潮湿闷热的夏季,这才五月末,整个城市像一座大蒸笼一样,知了隐藏在树荫里扯开嗓子没命的叫着。
来到这里已经快两年了,依旧没有哥哥的半点消息。
偶尔有接到阿兰的来信,告知我那个我成长的小山村里一些基本情况:无非就是老年人越来越少,青壮年都扛着行李到发达的东南地区谋生,剩下的就是一些老弱妇孺。
看着阿兰给我寄来的照片,这丫头长高了不少,脸蛋也越发的清秀水灵,她总是那样骄傲的笑着,嘴角边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一口雪白整齐的牙齿。藏民们都喝积雪融成的河水,清冽甘甜没有一丝污染,所以牙齿都很白。
背景是我幼年时熟悉的那些风景,一望无际的莽莽高原,白雪皑皑的山顶反s着夺目的朝阳,满山满破的野花,牛羊在草地里悠然踱步。。。
只是,再也没有了我熟悉的气味,再也没有了我熟悉的人。
不知道哥哥现在过得怎样?
不知道他的病,治好了没有?
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寒冷的夜里想起我们一起缩在帐篷里取暖的日子?
无数的猜想全部幻化成哥哥的背影。
提起笔,却不知道该从何写起。
哥哥,我已经很努力了,可是那些东西怎么都消化不了,我们镇上的中学里学的东西,没有那么难的。
哥哥,昨晚杜姨又骂我了,因为我昨晚被老师留下补课,没能及时回去,杜姨打麻将回来没有晚饭吃。
哥哥,班长劝我,像这样的成绩是没办法读下去的,劝我不要考大学了。
哥哥,今天有一家挺有名的艺术学校的人来招生,好多人跑去看呢!
哥哥,我什么时候能变成和同桌胖子的爸爸一样的有钱人?
哥哥,我有很多话想要对你说。。。
给哥哥的信,已经积了满满一抽屉,但是却没办法寄到他手里。
“师傅,给我二两米饭,外加一份菠菜。”我像往常一样,故意等到食堂快要没有人的时候,我才慢吞吞的跑到打菜的窗口前,冲里面的师傅喊道。
晚点来吃饭有很多好处:一来没有人能看见我那寒酸的饭菜,二来因为已经没什么人了,师傅有时候会把多余的菜全部送我,再来是那种免费的像白开水一样的清汤已经剩下不多了,往往有很多内容沉淀在最底下。这些是我摸索了好久才掌握的经验。
师傅了然的笑了笑,打了满满一盆菠菜给我,然后又顺手给我加了一勺红烧r。
“谢谢师傅!”
“嗨!谢啥?现在的娃,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要多吃点,不够再来找我,我不收你钱!”师傅一手拢到嘴边压低声音对我说。
我感激的冲他笑了笑,抱着我的午餐找到一个没人的角落默默的坐下。食堂里只剩下稀稀拉拉几个人,大多数是像我这样的穷学生,然后就是打扫卫生的阿姨了。
我正安静的用餐,眼角却瞥见从楼梯口走上来一大群人。
是校领导正带着一群某知名艺术学校的访客上去三楼的教师餐厅用餐,听班里同学说,这个艺术学校的招生办走遍了全市大大小小的高等学校,寻找一批艺术特长生吸纳进去,细心培养。不过这样的幸运儿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
艺术细胞特别出众而又有钱去这所学校念艺术的人,不是家里有后台,就是很有钱。
说白了,这就是有钱又有才学生的专利,与我无关。
我草草的扫视了他们一眼,继续埋头用餐。
一个高大的身影拦在我面前,在我对面坐下。
我困惑的抬头看着他,这人很面熟,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你好。”那男人扶了一下黑边眼镜双手合拢搁在餐桌上朝我友好的笑。
我细细的打量着这人,西装笔挺,暗红色的领带上别着一朵闪闪发亮的兰花。我搜肠刮肚愣是没想起来这人是谁,便擦了擦嘴角,礼貌的点头道:“你好。”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那男人脸上也是一副沉思的表情,敢情他也正在把自己的记忆翻箱倒柜。
“应该没有。”我肯定的说道。我来到这个城市还不到两年,要说跟我最熟络的人,除了小胡和杜姨,就是菜场那些菜贩子了,像他这样西装革履的大人物,还真没有。
眼镜男默然的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我说:“尚腾艺校的教导主任唐子谦,这是我的名片。”
我用充满怀疑的目光看着他,没有去接。
“喂喂喂,你还真是没礼貌,你不觉得也应该向我作一个自我介绍什么的?”这个自称叫唐子谦的眼镜男皱起了眉头。
“我、我叫洛轻扬。”我迟疑着答道,实在是弄不明白这人找我的目的。
“洛轻扬”,那人像是跟我很熟络似的把那张名片摆放在我面前,伸出一只手臂拍了拍我的肩,“我找你,是想问你,你有没有到艺术学院发展的想法?”
我定定的看着他。
他笑着朝我摆摆手:“我是说,以你的外貌条件,完全够资格去我们学校深造。”
“没有。”我很干脆的回答着,把他给我的名片推回给他,然后埋头匆匆的扒拉了几口米饭,抱起餐具就要起身离开。
“哎哎哎!别走啊!你这小子也太不礼貌了吧!”唐子谦从后面追了上来,c在我面前,挡住了我的去路,“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就这么着急着要走?好歹我也是你们学校的客人,你们校长都得给我几分薄面,这就是你们学校学生的待客之道?回头我得跟你们校长说说!”
我根本就不理会这人说的一大堆恐吓的话,绕开他径直往水池边走去,就快要开始午休时间了,下个月的高考近在咫尺,而我,连一点把握都没有,哪有心情去理会这些事情?
这唐子谦也真是够粘人的,居然跟着我一路走到了水池边,并且这一路都没有住嘴,不停的噼里啪啦朝我轰炸。
我一边清洗餐具,一边把脑海里这人原本给我的那种简洁干练的都市精英形象抹杀得一干二净。
“我说你小子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别以为你不说话我就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一定在想我这人很聒噪很烦人话很多对不对?实话告诉你我就是这样的人!喂喂!我刚刚跟你说的事情你有没有考虑一下就直接给一g子打死了?你对得起我吗。。。”
“你说完了没有?!”我一把摔下碗碟,瞪着他,我已经忍无可忍。
唐子谦愣了一下,喝道:“没有!我说你这小子怎么这样死心眼儿?我已经拉下脸来跟你说了这么多了,你说你除了一张脸蛋还能有什么呀?我不过就是看你很适合在艺术方面发展,相貌是天生的求都求不来的,天赋气质什么的都可以后天慢慢培养,看你土里土气的样子一看就是个民工的孩子吧?遇上我这样慧眼识英才的人物是你的幸运,你应该感激我才对!你这个乡巴佬!”
他似乎越说越兴奋,开始指手划脚,口沫横飞。
心念一动,这个眼镜男的脸似乎和记忆之中的某个人重叠在一起。他骂我乡巴佬的口气怎么那么像。。。一年前那个车祸肇事者的男友,给了我一大笔赔偿费并且把我狠狠羞辱了一番的那个西装男?
对了,就是他!
认出了他就是那个性格恶劣的毒舌西装男,我不再跟他客气,把抹布一摔,冷着脸打断他无休无止的纠缠,郑重其事的说道:“唐先生,我只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中学生,没有才能,没有钞票,没有身家背景,实在不适合你们学校,快上课了,告辞了!”
说完我就把他晾在一边,再也不理会他,径直朝教学楼走去。
“站住!”
我眼睛一跳,转过身。
唐子谦追上来,站在我面前,长长的叹了口气,朝我竖起一根手指,眼中有犀利的光一闪:“哪!我再退一步!开学前免去你的学费,你可以先进来读书,然后再慢慢打工分期付清学费,你说怎么样?喂喂喂!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别人求还求不来呢!你知道每年有多少高校毕业生挤破了头想尽一切办法挤进我们的招生名额,为此不惜花费好几十万的赞助费,我已经这样宽宏大量的给了你这么多优惠政策,别跟我说你还是想拒绝我。。。喂喂!别走啊!我话还没说完呢!”
我懒得再搭理他连珠炮似的轰炸,绕开他头也不回的返回教室。
“等等!”我听到唐子谦从后面追了上来,他一把扭过我的手臂,把我给拉了回去。
“放开我!再不放开我就叫人了!”我开始怀疑这个人真的是什么艺术学院的教导主任?怎么跟个流氓似的?光天化日之下欺负我一个穷学生,真是有病!
唐子谦他把那张名片塞进我的衬衫前襟的口袋里,朝我眨了眨右眼:“我唐子谦选中的人,不可能逃得掉的!你再好好考虑一下,两个月之内来找我!否则,我就会去找你!”
他放开我,转身就走,还不忘回头朝我竖起食指,提醒道:“哪!这话我只说一次!别忘记了!乡下小子!”
☆、命运多桀
39
高考过后,一天比一天酷热起来。
我躲在狭小闷热的房间里,任自己十八岁的青春开始慢慢变质、发霉。
每天唯一一次出门就是早晨去菜场买早点买菜,顺便习惯性的跑去掏一掏家里的信箱。然后就开始了一天的忙活:洗菜做饭清扫厨房,俨然一个辛勤的小保姆。
但是我的辛勤换来的却仍然是杜姨的冷嘲热讽。
杜姨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y阳怪气的对我说道:“哎!我说轻扬哪,你也别再巴望着哪个学校给你发来录取通知书了,你干脆就做我家的全职保姆吧!你杜姨也不是什么不开明的人,你以后把我们伺候好了我一高兴说不定就把这套房子作为遗产给你了,反正我和你叔也没有小孩,搞不好最后那些钱也归你,你看怎么样?”
我背对着她,默默的收拾完餐桌,也不理会她的问话,走进自己的房间,掩上门。
深夜,我隐隐约约听到客厅里有什么动静,我起初以为是老鼠,便c起一根扫把藏在身后,轻手轻脚的将房门打开一条缝。
我探头出去,却看到一个黑影,心中一惊:难道是贼?
那黑影摇摇晃晃的去摸索墙壁上的开光,啪的一下拧亮电灯。
我这才松了口气,原来是前几天去外省谈生意的小胡。
“叔,吃饭了没?”我系上围裙走进厨房,“我给你热两个菜。”
小胡冲我笑了笑,我这才看到他右手提着一个啤酒瓶子,左手夹了一根烟,脸上胡子拉碴的,满眼都是疲惫的表情。
感到有些不对劲,我走上前去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让他躺倒在沙发上,关切的问道:“怎么了,叔?”
“轻扬。。。”小胡坐起身,垂着头低低的叫了我一声。
“啥事儿啊,叔,你别吓我!”我看到小胡头发里隐隐约约有几根白丝,眼圈黑了一大片,满脸颓丧,直觉感到可能是出事了。
“叔的厂子,被卫生局给查封了,欠了债,还被人起诉。。。叔,可能要坐牢了。”
“什么?!”我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
“我说你们两个半夜三更的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睡了?!”杜姨打着哈欠从房间里走出来,埋怨道。
小胡抬起眼皮瞟了杜姨一眼。
“怎么会这样?!”我慌忙问道。
“他们化验出我们的加工的r类半成品里面有致癌物,已经上了晚报的头版头条。”小胡把啤酒瓶凑到嘴边,狠狠的闷了一口酒。
“什么?”清醒过来的杜姨似乎遭遇了晴天霹雳一般大喝起来,“你把我爸一手经营起来的食品加工厂给搞砸了?!”
小胡的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容,默默的点了点头。
“你这个。。。废物!败家子!我跟你没完!”杜姨气得差点背过气去,抡起胳膊就要冲上来。
我连忙一把抱住她,一边把她往卧室里拖,一边劝慰道:“杜姨你冷静一点!听叔把话说完!”
“你这个混蛋!你你你带着这个吃白食的给我滚出去!滚出这个家!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们!”杜姨两眼一翻,挣脱开我,趴伏在沙发的另一头,开始了歇斯底里的哀嚎:“我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哟!遇上你这个杀千刀的!这才几年哪!你就把我家的家产全都给败光了!啊!这叫我以后怎么活啊。。。”
我不再理会杜姨,在小胡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关切的问道:“叔,你到底欠了人家多少钱?”
“十来万吧。外面还有很多账目没收,怕是也收不回来了。”小胡沮丧的说。
我返身,走进自己的房间,翻出那张两年未动的银行卡,掏出一支记号笔,把密码给写在上面,然后拿到小胡面前,有些艰难的开口:“叔,这两年我吃你的住你的,现在你有难处,我也没什么办法帮你,这些钱你拿着,能用在哪里就用在哪里,也算我的一番心意。”
小胡赶忙推拒说:“不行!你的钱我不能收!这可是你读书的钱哪!”
“读书不要紧,钱我还可以再慢慢凑,我已经十八岁了,可以去外面打工赚学费。”我安慰着他,使劲把那张银行卡塞进他手里。
“胡青峰!这都火烧眉毛了你还在矫情什么?!先别管是谁的钱,这两年我们给这小子白吃白住的拿他点钱来救急怎么了?!”杜姨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来,一把夺走我手中的银行卡。
“杜姨,密码我写在上面了,你去把这钱取了,该拿去还债还是去疏通人脉你自己看着办,我只有这么多钱,还有要出力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还算你小子有良心!”杜姨匆匆走进房间。
“轻扬。。。”小胡站起身拍了拍我的肩,有些难于启齿的说:“叔对不住你,原本叔接你过来是想好好照顾你,没想到让你在这里受尽委屈。。。”他说不下去了,捂住脸失声痛哭。
“叔,你别这么说,显得我们生分。。。”我尽力的安慰着他,自己却红了眼眶。
未来的路,该怎样走下去?我找不到答案。刚刚来到这座城市时斗志满满的对哥哥许下的诺言被现实碾得粉碎。
杜姨换了衣服,踩着高跟鞋,提着个大挎包走了出来。她拢了拢头发说:“你们在家里呆着,我去派出所找老顾想想办法,他是我爸的老同学,兴许有点把握帮你把这事儿给压下去。”
小胡叹了口气,点点头。
杜姨一晚上都没有回来,我躺在房间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小胡喝得酩酊大醉倒在客厅沙发上不停的打呼噜,也许酒精对于现在陷入困境中的人是最好的麻醉剂。
天亮的时候,我终于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可是仅仅眯了一小会儿,就被一阵急促的门铃声吵醒。
我以为是杜姨回来了没带钥匙,连忙跑去开门,却见两个盖子站在门口,盖子是当年老大他们对警察的称呼。
“你们。。。找谁?”直觉感到事情不妙,我揉着惺忪的睡眼假装漫不经心。
“你好,我们是法院的,”其中一个盖子拿出法院的传唤单,客客气气的问道:“请问胡青峰在家吗?”
“在!”小胡红着眼睛,差点从沙发上滚了下来,他赤着脚跑过来。
那盖子严肃的对他说:“请问胡先生现在方便跟我们走一趟吗?”
“可以。”小胡唯唯诺诺的搓了搓手,道:“我换件衣服就来。”
“轻扬,要是你杜姨回来,跟她说一声,我去法院了。”小胡别有用意的对我说。
我沉重的点了点头。
小胡被他们带走后,我一个人在偌大的客厅里急得团团转,往杜姨的手机打了好几次电话都是关机,我想,可能杜姨正在和谁谈论着什么重要的事,便没有再打。
可是,杜姨这一去,就是一个礼拜,杳无音讯。
其间,小胡打了个电话给我,让我联系小海,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办法。打小海的电话打不通,我只好跑去小胡跟我说的他租来的屋子,无奈已经是人去楼空。
我心急如焚,到处找关系,打听小胡的现状,但是我没有钱,又不认识什么当官的大佬,求爷爷告乃乃都没能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半个月后,我才得知,小胡已经被判十五年监禁,剥夺政治权利两年。
我没能在小胡被判刑的那天被法院传召出席,想来是因为我和小胡非亲非故,没人注意到我。
直到小胡入狱快一个月,我才被允许去探监。
厚厚的防弹玻璃的另一头,小胡疲惫的坐着,他的腰弯成弓形,布满血丝的眼睛空落而迷茫,短短一个月,这个曾经在我的记忆中活蹦乱跳的小伙子就变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玩偶,毫无生气的坐在里面看着我。
“叔。。。”我感到喉咙干涩,想说的话却没能说出口。
小胡勉强的笑了一下,说:“是轻扬啊。。。”
“对不起,我真没用!”我惭愧的低下头。
“不怪你。。。这全是你叔的错。。。”他的声音疲惫而沙哑。
“杜姨。。。我找不到她。。。”杜姨仍旧没有半点消息,直觉感到她是已经拿了我的钱跑路了。
“叔不好,把你害成这样。。。”小胡伸出手抚摸着玻璃,泪水潸然而下。
我的喉咙立刻就哽住了:“叔,你别这么说。。。养育之恩,何以为报?”
小胡抹了一把眼泪,镇静的说道:“叔其实一直没告诉你,叔曾经做过一件违背良心的事。叔原本退伍之后回了老家,跟等了我两年的青梅竹马云云结了婚,还有了个儿子。可是叔该死啊!叔不该来这城里打工!叔是个混账东西!”小胡一边唾骂自己,一边狠狠的抽了自己两个耳光。
“我他妈的该死!我看上了杜鹃那个女人家的房子和产业,我。。。我把云云母子给抛弃了!你说说,我他妈的做的这叫什么事儿?!”
我湿了眼眶,默默的在底下拭泪。
“所以说,轻扬,你也别难过,叔会有今天就是我咎由自取!活该我娶了个这样心肠恶毒的女人!活该我生不出孩子!活该我坐牢!我对不起云云啊!”小胡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
“轻扬,别为了叔这样的人再浪费时间,你有自己的路,以后叔不在你身边你得自己走下去。。。”小胡说着站起身,猛吸了口气:“回去吧,好好过日子,叔那套房子给你,只要你肯努力,这日子还是过得下去的。”
说着,他就被两个狱警押着回了牢房。
我看着他有些消瘦的背影,猛然发现,小胡的头发已经白了一大把。
我拖着沉重的步伐慢慢往回走,脑子里一片空白。
十八岁,没有本事,没有职业,没有收入,就算有一套房子,我交得起物业税?
今后,该怎样生活?
只是我没想到,噩梦才刚刚开始。
☆、出卖
40
我回到家里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走到门口,猛然发现铁门被人给撬开了,锁头被挖了出来,歪七扭八的丢在一边,里面的木门半掩着,门上有几处敲凿的痕迹。
难不成是遭贼了?
我把东西一丢,慌忙奔进屋,却愣在那里,心跳加剧。
只见客厅里围满了人,目测有七八个,全是身强力壮的青年,看到我冒冒失失的闯了进去,全都把目光集中到我身上。
那一瞬间,我怀疑自己进错了门。
可看看这家里的陈列摆设,没错呀,的确是我住了两年的屋子,这帮人看起来来者不善,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我局促的站在那帮人面前,反绞这双手,不安的看着他们。
这时候,一个理着平头,嘴里叼了跟烟,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男人走到我跟前,围着我转了一圈,我被他那警察扫视犯人一般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
“你叫啥?”那人轻蔑的吐出一口卷舌音有点过分清晰的普通话问我,“干什么的?”
我暗想,这里是我家,这话该我问你才对吧?便没吱声,鼓足勇气用同样带着疑问的眼神看着他。
“臭小子!大华哥问你话呢?!”旁边一个稍微年长一点的光头男人指着我的鼻子喝道。
大华哥?不认识。
“哟,我看这小子是三g子打不出一个闷p来哪!大华哥,咋办?”光头充满威胁的靠近我,揪起我的耳朵。
“去去去!我来问!”叫大华哥的男人不耐烦的拍了拍光头揪着我耳朵的手,“老光,你他妈的对这个小家伙温柔一点!”
叫老光的光头悻悻的松开了我,坐到一边去了。
我捂着耳朵蹲□,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大华蹲下来,饶有趣味的看着我,笑着问道:“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认不认识一个叫杜鹃的女人?”
我怯怯的看着他一眼,慌忙低下头,这人说话的口音,颇有一番当年老大的味道,一种久违的熟悉感扑面而来。
“我叫、叫洛轻扬,杜鹃我认、认识。”
“她是你什么人?”
“我在这里读书,在他们家住。。。”
“这样啊。。。”大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紧接着问道:“那你知不知道她人去了哪里?”
我困惑的看着他,原来这帮人是来找杜姨的,便略微的放下心来。
“我不知道,我也正在找她。。。”我迟疑的扫视了一眼坐在沙发上以一脸y郁的表情看着我的青年,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们找她,有什么事吗?”
大华用食指横在鼻子下方擦了两下,漫不经心的说道:“是这样,杜鹃前阵子从我们公司借了200万,当初她是用她丈夫的公司和这套房子做抵押的,不过前几天我们得知他丈夫的公司被查封了,人也蹲了号子,我们老板不放心,差我们来看看。”
我一听,但是就犹如晴天霹雳,整个人几乎被吓傻了。
“两、两百万?!”
大华点点头:“她当初答应的是一年内还清,如果拖到明年,那你们就得连同5%的利息还210万。”
他把那个“你们”咬得很重,说完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在我面前展开。
我整个人瘫软在那里,瞪大了眼睛一脸不相信的看着那张标准规格的欠条,繁体手写的数字,下面还有杜姨的签名,那字眼刺痛了我的眼睛,大颗大颗滚烫的眼泪不住的往下掉。
两百万,那该是多大一笔钱?我这辈子想都没敢想过。
大华假惺惺的把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笑着安慰道:“小弟呀,你也不用急,这钱是两个月前借的,也就是说,你还有十个月的时间去凑钱,慢慢来嘛!”
十个月?两百万?谈何容易?
我默然的看了他一眼,一下子感觉到天塌地陷,整个人生一片灰暗。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又把食指横在鼻子下方擦了两下,嘿嘿一笑:“这两百万说难也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就看你要不要做了。你要是想做,我可以帮你介绍。”
“做什么?”我茫然的抬起头。
“男公关,不知道你听说过没,你要是有意,我今晚就带你去看看?”
我疲惫的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大华哥,我今天累了,想早点休息,另外,我想多点时间考虑一下,你们能不能先回去?我明天给你答复?”
大华居然点点头,朝手下人使了个眼色,等到那些人纷纷退了出去,他柔声对我说:“小洛,那你好好想想,别弄到最后没房子住。”他说着又重重的拍了两下我的肩,这才收起那张欠条,起身离去。
这群人一走,我立刻收起刚刚装出来的倍受打击的样子,整个人跳了起来,赶紧奔回自己的房间去,我得收拾东西赶紧逃离这个地方!
男公关?我怎么可能不懂!我不是傻瓜,要我去做那样的工作替那个女人偿还这笔巨债,别说以后哥哥回来他会看不起我,就连我自己都看不起我自己。
没什么钱了,我只从各个角落里翻出了一些七零八落的小面额票子,统统揣进背包里。课本不要了,反正我也是没什么机会再去念书了。
目前的计划是,先去临近的小城市打工,避开这帮人,顺便赚一点路费,然后坐火车回西藏去。在那个我长大的小村庄里,阿兰他们都在,总有人会帮助我,现在那里安顿下来,然后出发去寻找哥哥。
只是带上了一些换洗的衣物,背上不算太沉的背包,探头从阳台上往下观望了好一会儿。街上已经华灯初上,街边林立的商铺里,霓虹灯闪花了眼。
一个一如既往繁华热闹的周末之夜,那群小混混已经不见了踪影。
我没有坐电梯,而是选择了爬楼梯,噔噔噔,飞快的跑下楼去。
我对这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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