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染色体一起成长
很难想象,一本像《女人》这样的书会径直地摆到超市里,鼻子里闻着不远处传来的洗衣粉味儿,耳朵里是周杰伦口齿不清的噪音,在众多流行读物里《女人》显得孤单而决绝。但它在一瞬间给了我心灵的安宁,书架上只有一本,我拎着它去收费处。
如果你是女人,你是否真正了解自己?《女人》用诗一般的语言剖析着女性生理心理成长的特质。从一个细胞到女孩的胚胎,到她成为真正的女人,为人父母,一个生命的全貌被勾勒出来了。打开书,你无法回避作为女人任何细微的揭示,“女性”染色体给我们带来马赛克似的想象,沿着文字的线索,我找到了自己形成的秘密。
娜塔利。安吉尔的《女人》和《第二性》、《茹房的历史》一样在用严肃的态度解释一半人群的形成。如果需要分类,这本书应该是归于女性生活类书籍的。它描述着女性对生活的感受。没有年龄层次的局限性是它最出色的特点。通常,女性文学被我们的局限性思维固定于年轻女性在爱情的中表现的痛苦、脆弱、幸福、娇羞;或是从中年女性身上看到的母性、对生活的焦虑等等。而这本书却在提醒我们注意生活中更为重要的价值,这就是生命本身。用平淡的笔调谈论着生命,它的启示远远超越了年龄、民族的差异。我们能从中感受到所有女性对生命的渴求和呐喊。
作为一名女性,我同样曾在情感中徘徊,不明所以地忧伤,深深陷在一种自怜自惜自艾自怨的情绪中无法自拔。我如此渴望关注生命,为无法触及生命的本质而无助彷徨。而在翻阅此书的过程中,我不断地被感动,不断地被启示,不断地觉得自己越来越接近早就在盼望的视角。
《女人》轻挑起一帘幽梦,我们一下子就能窥视到通向生命尽头的风景,它是一次关于女人私人空间的展现,因为每一个段落都有个体对于身体最真实的感受,这是女人在彼此分享彼此的生活。她们有着无误的直觉,她们在感受自己的直接性,从第一次性愉悦的孤独探索到外科医生在她们的下tc入导管时睁大的眼睛,所有文字都在用诗歌的表情娓娓述说生活。
书中我们读到失去zg的痛楚、激素的简史、成长的欲望、茹房的故事以及死亡、偏见、爱情、婚姻、传统、亲情,我们与主人公们共同感受悲剧来临的苦痛,共同用女性特有的柔韧坚强面对生命的挑战。我终于明白原来生命是可以设计的,设计成最悠扬的旋律,最温馨的篇章,无论将要来临的是如何绝望的苦难。
我无法让自己不被这些生活在不同文化中的女性们打动。她们同样遭遇着身体的变化、情感的困惑、对男性优越论的质疑和妥协、社会家庭责任的模式化标准与个性的冲突、死亡与疾病的困扰。也许,因为我们的古老传统,身为现代女性,我们不得不面对比男性更多的挣扎。这些都给我们带来压迫感,我们无法做到想象中的优雅流畅,我们向文明社会妥协。
但是我们应该活得丰盈,以一种女性特有的敏锐和温情。我们应该积极地与生命接触并对它做出回应。我们应该热爱被赋予的身体和生命,因为它独一无二的坚韧和美丽。
我们跟着母亲体内的染色体成长为我们注定的样子,微笑或者哭泣,直到长大,在我们的身体里又有了新的染色体出现。也许因为身为女性,于是对于生命有了更多真切的体验。成长的过程是多么神秘,像一个即定的公式让你无法打破。
就为了反胃
很久没看过这么让人“反胃”的书了,很久没这么不释手地把一本书全部看完还百般回味了。说这些话的时候我自己都觉得脸红,因为莫言一再告诫:过于优雅的女士请不要读。
这是莫言花了5年时间完成的一部长篇小说《檀香刑》。翻开贾平凹并不怎么样的题字,你的眼睛就能被莫言用糙话一字一句得心生冷战。它打着历史小说的幌子,让几个主人公全部在行刑场所出现,一点不斯文,让我在公共汽车上着实吓了一跳。
这是“一场可歌可泣的运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酷刑、一段惊心动魄的爱情”,他讲了关于杀戮、关于血、关于情感的故事。小说以1900年德国人在山东修建胶济铁路,袁世凯镇压义和团运动,八国联军攻陷北京,慈禧仓皇出逃北京为历史背景,以大喜大悲的激情,讲述了一个戏班的班主和德国人对抗的过程,但它讲述的残酷方式却惊心动魄到令人着迷的地步。他讲了“凌迟”酷刑的每一个细节,讲了“檀香刑”的全过程,它讲得那么有条不紊和触目惊心;他讲了施展酷刑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那里面有百姓的善良和德行,以及为这种善良和德行所付出的屈辱的代价,还有一场颇现代的爱情故事,连那些带有土腥味儿的山东高密地方戏“猫腔”,也会让你在阅读的时候心慢慢地缩紧。在小说不停切换的镜头中,你会读得既放不下手又透不过气。
前些时候很多地方说王家卫看上了《檀香刑》希望把它搬上银幕,后来又说传说有误,而莫言自己对这本书的评价是“《檀香刑》大概是一本不合时尚的书”。
可是我们都不曾想到,我们一边骂着这本书恶心,一边迫不及待地把它读完,而另外一些优雅的人则把《檀香刑》和“瑞丽”一起放进了名牌手袋里。大概是铺天盖地的爱情故事再也无法打动我们早已看透了一切的心,所以,《檀香刑》来得正是时候。
曾在故宫外看过一个展览,叫“中国古代酷刑展”,里面从车裂到腰斩到凌迟全都图文并茂得令人胆战心惊,莫言说他从没看过这些关于古代酷刑的史料,甚至“檀香刑”也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居然写得字字生风刀刀见血,实在让人佩服,幸亏莫言是个活在现在的文人。
我是在去单位的公共汽车上看的《檀香刑》。有一天中午刚吃完r片炒苦瓜,就看到了刑场上“凌迟”那段,我的想像力又强,丝丝入扣的情景让我不得不中途下车到药店买藿香正气水压压胃酸。我以为我不会再看了,可我还是强烈地关心着人物们的命运。这让我想起了眉娘为治自己对“钱大老爷”的单相思去找当地的心理医生,那个吕大娘等眉娘喝完药才说:“实话告诉你,你刚才喝下的是用你心上人的屎研成粉末再加上巴豆大黄,全是去心火的烈药。吃这味药就是让你明白,即使钱大老爷,拉出来的屎也是臭的……”天底下哪有这么治相思的呀,真难为莫言,居然想得出。可是眉娘把胆汁吐净最终也没断了相思,我喝了藿香正气水还是没拦住我世俗的目光。好在夏天,权当减肥。
给一条路逃生
这是一个无限郁闷的故事,这是一次无法停顿的阅读,从开始到结束。
没有快乐没有希望没有结局甚至也看不出任何可以改变这一切的理由。作者在所有的文字以外冷静地讲述两个孩子20岁以前的命运,而我们也只能跟在小意的身后,面对苦难。这种面对让人痛苦不堪,就像你拿着一面镜子,然后你看到的不仅仅是一个假设。
故事的开端更像一部恐怖小说,一个孩子目睹了父母争执后母亲从阳台上一跃而下,另一个孩子则亲眼看见厕所里被哥哥剁成几块的女尸。她们的命运在所有人特殊目光的注视下偏离了本应顺畅的航道,也许那就是本该属于她们的命运,谁知道呢,大概连小意自己也不知道。
生命,由爱而生,随爱飘零。若干年后,两个女孩在不同的路上分开,再相遇的时候已经无法摆脱命运的y影,一个人18岁毫不设防地落入自以为深爱男人的圈套,另一个人16岁被拐卖到农村,成为男人的发泄工具。她们是相同的,在很多方面都是,她们应该在一起,因为她们的孤立是如此相近,但她们又不可能在一起,因为她们彼此怀着强烈的恐惧,她们都知道了解就是一种恐惧。故事的最后她们还是分开了,作者也就此掐断了她们跟未来的联系。
小意是个追求真实的人,虚构的小说也很难摆脱真实的影子,这种真实的痕迹遍布我们的生活,两个女孩细腻的心思,直接而又真切,就连李竟被拐卖到农村后的一次次出逃都显得那么惊心动魄,我知道这些情节一定来自类似于法制报刊的东西,但是却让你在揪心之外看不出任何破绽。
记得很多年前我去河北农村采访被拐妇女现状,她们的生活跟小意的故事别无二致,花4700元就能买到一个四川的女孩,春节过后是降价时段。被拐妇女像牲口一样被人贩子报出根本不知真假的姓名、年龄,然后就成了村里穷得娶不起媳妇的男人的特殊工具。我见到的一个女孩16岁却生了两个孩子,跟小说里的李竟境况差不多,双脚开始被铁链栓着,生了孩子链子松开后跑过一次,一条腿就被打断了。她一跛一跛的样子我至今还能记起,与李竟不同的是我见到的那些妇女在非人的凌辱中已经向命运妥协了,她们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有怎样的生活。最后那里的人有的被解救了,后来又被家里人卖到更远的地方,有的丢下孩子自己逃跑了,孩子的命运跟母亲一样,如果是女孩又不知道被卖到了哪里。她们的明天依然像小说的结局一样无法揣测,而我曾经颤抖着手记录这一切的村庄至今依然在上演人类最可悲的一幕。
小意的书让我记起了我最害怕回想的往事,当记忆回潮的时候,我无处可逃。那些李竟的命运到底会怎样,她们已经连最起码的报复心理都没有了,她们向一切能妥协的东西妥协,这是惟一通往逃生的路。
这是一部社会题材小说,与爱情无关。
我很庆幸有这样一本书能跳开浮躁滥情的文学洪流关注社会,关注那些本应该被我们关注的人物命运。张抗抗写《作女》大概很爽,池莉似乎也在新作《有了快感就要喊》中找到了真正的兴奋根源,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些曾经在我们心里纯净高尚的名字今天也要用“刺激”来取悦读者,这是为什么呢?
好在我没有在小意的《眼儿媚》中看到任何粗糙的东西,我们只是一次又一次在人物的痛楚中畅快地悲凉着,给苦难以最大的谅解,那是一条可以逃生的路。
如果说小说还有什么不足,就是这个莫名其妙与主题无关的名字《眼儿媚》,这也不能怪作者,编辑大概觉得这样的名字很惹眼吧,其实一个作家面对市场,能做的只有最底线的坚持,而小意坚持住了一种叫“真实”的东西。
是谁的城市
很多时候我们在微笑,尽管很多时候我们的笑是极没有意义的。尤其我们带着满脸的僵笑走在另外一个更发达的城市,笑容里似乎有了更多的忐忑和心虚。
《21大厦》里的主人公就是这样,他从农村来,在一个叫21大厦的商住两用楼里当保安,大厦的4层、58层、地下2层、32层、43层曾经是他呆过的地方,那里来来往往的白领对保安来说无疑都是一种刺激。他没什么朋友,能买得起这里房子的人在他眼里全都不地道,这些人衣着光鲜、虚张声势、漠然,满脸流露着对外地人特有的俯瞰感,21大厦的房客们有贪官、j商、变态者、卖y女、怨妇,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人,他们直言不讳的鄙夷让保安觉得自己好像是来犯事儿的而不是来工作的。他最后实在受不了了,尽管他也跟一个看上去挺惹眼的“姑娘”有了一夜情,但还是受不了大厦里的人,最后很神经地从43层跳了下去。故事就完了。
听说作者为此还哭了一场,因为这部小说是他对自己在北京生活近10年的一个总结。
似乎从我们一出生,在户口上就已经有了区别,于是城市也好像成了一部分人的城市。我记得有一次坐公共汽车,车上只剩一个座位了,但新上车的人都站着,后来我看见空位旁边坐了一个不太干净的农村人,他身上还流露着一股怪味。所有人脸上的鄙视都好像在说“就这人还配占个座”,尽管那个民工的双腿总是紧张地绷着,他的焦灼还是泄露了身体的期待,可依然没有人走过去和他坐。直到那个民工下车了,原先站着的人还站着,似乎坐下去p股就烂了似的。
在自己的城市我们是自己,在别人的城市,也许我们就是农民。我最初去北京的时候,一个早去几年的朋友让我给他捎点东西,约好在枫林广场的星巴克见面,我当时没听清,出了地铁给他打了个电话,那个朋友夸张地惊讶着“你连星巴克都不知道,真是农民!”我当时就有一种想抄酒瓶子的冲动。后来我在北京认识了很多这样的人,他们以为自己挺“纯种儿”,其实全都是没转好基因的“串儿”,他们特爱臭显摆,而我每一次的心情其实和21大厦里的保安没什么区别。
城市到底是谁的,我也说不清楚。
保安最后很唯美地跳了楼,临死前还很抒情地念叨“飞吧,飞呀……”。我想这不是我们必然的命运,也不是作者真正希望的结局,可保安不死故事就很难收场,好在我们都在故事之外。
因为北京,一个作家愤怒了,他把积压在心里多年的愤怒全都集中在《21大厦》里。因为北京,好多人向往着,他们把所有的期待全都拴在那里。而在繁华的都市后面等待我们的将是什么,似乎那些陌生的目光在告诉我们,谁是这个城市的主人。
撕一块破布堵住爱情的嘴
我倒在被垛上,手里举着《七月与安生》,眼睛里都是漫画,书里的人物尖鼻子尖脸一点儿不憨厚,好像画出来的卡通男女都长一个样。这本书是我为了缓解眼睛疲劳翻开的,注意了一下时间,差8分钟半个小时我就看到了最后。这是一个俗得不用百~万小!说就能编出来的爱情故事,a和b是好朋友,b爱上了a的男友,a最后顺利结婚,b却有了a丈夫的孩子,好在b在生产的时候死了,剩下的三口人幸福地继续生活在一起。
这个俗套的路数连我自己说起来都觉得乏味,可喜欢整天套在白棉布裙里,经常光脚穿球鞋的安妮宝贝却写了个小说——《七月与安生》,她的众多追求者甚至把庸俗的小说打造成了漫画,以至于在书的封面上,安妮宝贝这几个字要远远大于漫画作者的名字。喧宾夺主的目的只有一个,打着安美眉的旗号给书卖个好价钱,好像《告别薇安》的漫画版也即将出版,安迷们,上当的机会来了。
我没完整地看过她的书,安妮宝贝这几个字却早就如雷灌耳,像时尚的标志。她对文字华丽的编排成了现在文学青年竟相效仿的模版,爱情在她的故事里就是块橡皮泥,怎么捏怎么有。也许因为捏得太多没来得及洗手,橡皮泥都成了一个颜色,混淆着安妮所有的爱情故事。
漫画版《七月与安生》、《告别薇安》,让安妮的偶像值再次上扬。安妮没时间掀自己的石榴裙看,只顾在她假想中雷同的爱情里埋头,可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正仰着脸呢,腮边一定还挂着让人心疼的小泪珠。
我知道文字存在永恒的缺陷,就像它把爱情美化或者颓废得不再真实。
爱情是什么呢?我们曾经为爱情弹过吉他,曾经为爱情写过诗,曾经为爱情串着宿舍推销袜子,曾经在沙锅摊儿上细声细气地告诉老板“别放香菜”……这些爱情在安妮宝贝的故事里是看不见的,在她自己的生活里大概也没有。或者是安妮觉得一切的真实都太庸俗,才把什么都打扮得花里胡哨忧伤无比,她用一块破布条堵住了爱情的嘴,然后,听她说。
幸亏我已经过了青春期,要不顺着安妮宝贝指的方向我会一直走进爱情的疼痛里,我也会在身上套件白色棉布长裙,把没穿袜子的脚放在球鞋里,哪怕捂,也很诗意地坐在窗台上或者酒吧里,把自己打扮得直指人心。可我的青春期早在十几年前就过了,现在的我连和别人拥抱都要下意识地收一下腹,没办法,爱情让一个少女变成了少妇。以前对美没什么感觉,现在觉得满大街到处都是美女,后来想想原因,也许是自己老了,对美的标准也放宽了。上个月看见刘若英,我说,你现在都快成美女作家了,她着笑问“我美吗?”。
当美女已经成为一个很通俗的称谓,爱情又是什么呢?也许有一天我们偷偷拔掉塞在嘴里的破布,透一口气,将能盘点出我们曾经年轻过的爱情,那才是真正的绚丽。
旗袍下的狐步
怀旧是一种传染病。
我们喜欢把自己扔在这种情绪里,任怀旧的底色在心底蔓延。美丽而无辜。
就像我们愿意跟随陈丹燕浏览上海,去细心阅读一个远离我们的城市故事。《上海的风花雪月》、《上海的红颜遗事》、《上海的金枝玉叶》、《上海色拉》直到我们又跟着她一路走到欧洲,走到《木已成舟》。城市细节成了一个剪影,铺垫在想象的天空,独自绽放。
细读陈丹燕,时间的缝隙吱哑一声拉开了,三十年代舞厅流行的爵士乐瞬间倾泻出来,我们在她的文字里旋转,无法停顿。新鲜出炉的法式面包散发着诱惑气息,所有不曾经历过的时尚生活泉涌而出,那些或长或短的旗袍包裹着昨天的花样年华,风情的大波浪一颤一颤,摇曳出只属于上个世纪的万种风情。沉淀在时光尽头的城市被陈丹燕诗意地描绘着,像一幅油画,轻盈而生动。无轨电车、狐步舞、月份牌上细眉红唇的女子,那么单纯宁静,文字已经变成一双翅膀,它不停抖动着一个人对于过去的怀念。
我对陈丹燕的熟悉还在初中,大概很多跟我年龄相仿的人都看过她写的《女中学生之死》、《一个女孩》、《独生子女宣言》,它们曾经是我们青春期读物的坐标,静静地摆在那,惶恐纯净。她说“不在年轻的时候临摹成熟,也不在成熟之时假装年轻”,我记住了,这句话跟好多格言抄在一起。
等到再次看见陈丹燕的名字已经是很多年以后,我不再往小本上抄喜欢的话,她也不再写属于少年的故事。我跟出版社的人说我是陈丹燕的fans,人家大笑,然后给了我所有陈丹燕的书,还有她的电话。
我沿着她指的方向一路走到翡冷翠,《木已成舟》用陈丹燕的目光注视着欧洲的艺术殿堂,精致而诗意。她到了莫扎特写《费加罗的葬礼》的故居,站在波提切利画的妩媚茫然的维纳斯对面,看到了他当年用刮刀留下来的痕迹,她在但丁的故居听人用意大利语朗诵《神曲》,她在柏林墙博物馆流泪……陈丹燕用十年的时间收集着欧洲的碎片,她像蚂蚁一样走着,在心里一点一点修补。
感受这些东西,十年不算长。
当木已成舟,当上海和欧洲成为叠影,陈丹燕在自己的文字和油画中,成就了她的精神故乡。
由远而近,陈丹燕始终有节奏地滑出她旗袍下的狐步,自如优雅。书里不断出现一句话:突然,就被击中了。陈丹燕被什么击中了呢?那些艺术的震撼,还是精致的繁荣。她说,因为去了欧洲,才有了“陈丹燕的上海”,是欧洲打开了她心中的一扇门。门外是绚丽,门里是动听。
怀旧是一种传染病。我们听见旗袍下的狐步发出恰恰声,那是一种怀旧的节奏,踏碎了昨日的时光。
找得着北 找不到路
自从有了卡拉ok那东西,在很多人内心就衍生出了自恋情绪,你看他们站在电视前面举着话筒摇头摆尾的劲儿,晃若一树梨花压海棠,那一刻,满脸麻子的人都会以为自己就是黎明。他们永远在抱怨哪哪哪的音响太不好,从来就没怀疑过打自己嗓子眼儿里冒出来的音准。自恋的力量就像魔法石,有了它能要嘛有嘛。号称艺术家的人胆子更大,一出手就惊天地泣鬼神。我参加过一个生命主题的先锋画展,满墙乱七八糟的颜色直接刺激人的生理反映,想吐。后来问了,才知道,那些画是放大了的很多绝症病理切片图,艺术家们心理素质特别好,中午吃盒饭的时候还闲虾仁少。你说,要不是有自恋这个精神支柱撑着谁能那么气灌长虹啊。他们自作自受着他们的乐趣。
我还认识一个人,固执地认为自己天生就是美女,无论她妈妈怎么日渐憔悴苦口婆心,她还期待着“一个真正的王子”,我不知道拾到圆口布鞋的王子除了沾一手土以外,还有心思去找随便在他途经的路上使绊的人吗,反正至今我的朋友仍每晚读一安妮宝贝的文字,然后腮边挂着温暖、自恋的眼泪睡去。
这是一个自恋时段,就像于是的小说。
那些孤芳自赏顾影自怜的人一个一个地出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赏识自己。我一直在猜测她笔下人物生活的环境,是上海,是北京,还是广州呢?于是用温和的叙述方式告诉我们貌似熟悉的城市里一些自恋故事,他们的自恋更多来自内心,更多的与情感有关。
“他不停地在说——每次路过那个地铁口,都会见到一个乞丐,他浑身烧伤得让人恐惧,他每次都给一分钱,不多给。他说同情和爱情一样,得有计划,当然也谈不上吝啬,因为还有很多人根本不施舍。”多自恋的一段话啊,看的时候我心里就有气,给一分钱还值得说,也不闲寒碜,可自恋的人不,他们觉得自己就算醒鼻涕也是在做对社会有意义的事。
从《自恋时段》里你就能看出于是的含蓄,至少比我含蓄。她不动声色地让她小说里所有的人都不幸福,作为对他们自恋的惩罚,可她又用华丽的文字迷惑着我们这些喜欢隔岸观火者气人有笑人无的心思,最终我们跟着也自恋了一把,开放得如同镜子里的花。
我从来不承认自己自恋,但从她的小说里我看到了自己,仿佛也站在电视机前扯着脖子“一树梨花压海棠”。蓝调的都市情绪是我们无法逃脱的劫难,聪明的于是顺着我们脆弱的缝隙溜进心里,然后把它掏空。
我们能找到北,可我们找不到路,就让我们和于是一起孤芳自赏吧,等秋天过去。
我们要瘦瘦溜溜地活着
很多人把自己当驴一样驯养,就是为了瘦溜,现在塑造魔鬼身材成了人们的终极目标,还没想清楚魔鬼到底什么样,大家呼啦一下子就被招了安,也不知道谁灌输给大伙的魔鬼都有好身材,反正我们就冲着那目标去了。吃的、喝的、用的、锻炼的全买,只要能蒸发多余脂肪,能让自己脱胎换骨怎么着都行。所以在我看来,那些平日里累得肥腰欲断头发凌乱的人都像中了魔一样,最终能练就一副什么样的小身段儿可就没准儿了。
其实把人们这么往绝路上的就是那些美丽衣服,还有骨感模特,后者是诱惑,前者简直就是折磨,好端端的衣服拿出最大号儿,你生生还就系不上扣,在众目睽睽之下有两回,再没自尊的人也受不了这打击,不下决心减肥才怪!
《清晨8分钟》是一本和你一起锻炼的书,每天的食谱和锻炼计划都明摆着,只要你按方抓药,它就能印证你在28天里肥r蒸发的全过程。我在书的前几页看见与肥胖有关的疾病,第一眼居然是“早死”,这两个字吓得我毛骨悚然,赶快跳过那页接着往下看。这本书是实用图书,因为人们能按图索骥照猫画虎,所以它一出现一直荣登全国各书店图书排行榜榜首,它的火爆一来是因为很实用,二来,生活里的胖子实在太多了。
有氧运动一直很流行,尽管大多数人根本不明白什么是“有氧”,要是没氧,别说运动,就是什么都不干,躺床上都能活活把人憋死。炒作概念成了我们的通病。
《清晨8分钟》的好处在于颠覆了所有我们熟知的概念,你只要每天早上抽出8分钟时间,一副哑铃、一把椅子,再完成两组简单的规定动作就足够了。能瘦吗?这是我们所有人的疑问。我身边的朋友说能,这倒让我对这本书的功效产生了好奇。
这是本非常有意思的书,与其说是锻炼手册,不如说是私人日记,因为每天的变化需要你自己记录,在第一天的页码上我看见一句特温馨的话“称一下你的体重,要面对现实。”第二天是“你一直把自己当胖子,现在要用瘦子的思维方式想问题。”这多好玩啊,于是你对每一天的锻炼都有了一种新的期待。
写书的老外叫乔治,是全美健身教练大哥大,他的减肥计划简单得令人难以置信,不需要体育馆,不用教练,也不必有特殊的饮食和专门设备,在家里你就能由人变“鬼”,哈哈,不是都想得到魔鬼身材吗?这个老外的训练方法据说已经被300多万人使用过了,反正如果你减肥减得前功尽弃走投无路,不如试试“清晨8分钟”锻炼法,要是你一天连8分钟的时间都抽不出来关爱自己,实在懒得已经无可救药了。
瘦溜,在今天就是时尚概念,用我们邻居大娘的话说“现在兴瘦,要是胖了连对象都难找”。我们都觉得这句话简直就是真理,因为她家闺女工作好、为人好、心灵手巧无可挑剔,就因为胖,只能在家里闭月羞花。我兴冲冲地送了这本书给她,我们像观察小白鼠一样隔三差五地关注一下她身体的变化,我们渴望看到“脱脂”后的轻盈。
“专门为没有时间进行锻炼的人设计的瘦身计划”,多具有诱惑性的一个方案,其实不管怎样,如果能养成一个锻炼的好习惯就是最大的收获,健康比身材更重要。
有的人天生骨骼就大,再要把自己练成小鸟依人状怎么可能,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所以每天抽出8分钟进行锻炼是必要的,但千万别把塑造魔鬼身材当终极目标,否则走火入魔,半人半鬼岂不更可怕?
握你那冰凉的小手
《左手握右手》的书名实在平淡无奇,甚至觉得跟陈彤以往的风格都不一样了,那么清爽的封面透着一股小女人的妩媚。好在翻开书,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还是那么古惑麻辣,让人看着解气,或者被气得半死。
我忘了我们第一次在他们报社时见面是否特郑重地握过手,那天她正缩在办公桌底下不知道翻腾什么,看着她憋了一脑门子汗才钻出来,觉得这人特别亲切,像个朴实的民工。惨白的小脸,一副圆眼镜颤微微地架在鼻子尖上,她当时正火得如日中天,手里攥着刚出版的书问我“出版社给你书了吗?”我点了点头,她说:“那我就自己留着了。”我当时也注意到她的手了,白白细细上面还挂着土。
电影里说“握着老婆的手,就像左手握右手”——整个儿没感觉。握手是一个人与人最初相识的动作,这种透着神秘色彩的触觉让人对彼此有了某种心理暗示,我最害怕那种只把手伸过来半只,没有握的动作,就那么生硬地往你手心里一戳,等着你攥她,要是小手冰凉再沾点儿湿汗什么的,能让你恶心半个月。你说如今连饭馆里的芥末鸭掌都给整只了,凭什么你只给半只呀?对那样的人我总是心存疑惑,很少把他们当成朋友。要碰上那心眼儿实成,抓住你的手捏鼓没完没了也够腻味人的,这些手无论是左手握右手还是右手握右手让人心里都不怎么舒坦,还不如自己握自己呢。
可是陈彤不同,她的小手温热,经常冒出来的新闻责任感让她像女侠一样到处为弱势群体打抱不平,前些日子陈彤搬家,几个民工对她家的东西带着仇恨连摔带打,家俱坏了很多。她当时特委屈,觉得自己写了很多文章维护外来务工青年的权利,维护农民的利益,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对待自己,难道只因为她住的房子用的家俱比民工强吗?可是事情过去她还是要用自己的小笔杆子为需要帮助的人吆喝,声音不高但偶尔管用。
年轻的时候,她像舞弄兵器一般,把自己才华的锋芒转得上下翻飞,机敏尖刻,经常把社会现象骂得狗血喷头,大快人心。现在的陈彤已经离开了她当初的许多尖锐,而多了一些柔顺机智。
陈彤是个很真诚的人,说话没遮没拦,她的文章跟人一样,很少有过多的修饰。《左手握右手》里的一些文章我是熟悉的,她爱“骂人”,但人家那是俏骂,嘴角带点儿笑意,得谁骂谁,得谁拍谁,劈头盖脸,铺天盖地,让你根本躲闪不及。我不惹她,因为我心里清楚我的反映没她快。陈彤骂得智慧,没粗话,不伤人,斜刺里冷不丁扎你一刀,总是致命的,让人很疼。大概很多个夜晚,她开着昏暗的台灯左手右手一起挠键盘解构我们的生活,小智慧就在指尖和电脑的摩擦中冒出了火花,她躲在暗处自己美。
陈彤将女人的友谊比成冰激凌,虽然让人觉得非常脆弱,但吃进去感觉良好。男人的友谊就不然,她把男人的友谊比成烈酒,喝顺了的时候倍爽,喝不顺的时候就惨了,她说:“我不是不相信友谊,我是不喜欢以友谊的名义来要求朋友为生意无条件买单。我讨厌被考验的友谊。”
其实陈彤这个人比她的文章哏儿多了,认识她先从她的书开始吧。
一招鲜 吃遍天
我的耳朵已经死去了。
今天,我们对于音乐的梦想不会幼稚地出现在音乐排行榜里,没人需要那些所谓原创音乐的启蒙,曾经疯狂地用双卡录音机翻录出的tdk还在抽屉里,但因为太长时间没有去听,里面的音乐已经成了呻吟。我庆幸自己在最青春的时候没能成为一名摇滚青年,我的耳朵就已经死去了。现在的人习惯把垃圾的东西叫成“商业”,于是美丽包装下的音乐成了棒棒糖,很多人用自己单纯的唾y摩擦着舌头以及一些泛着甜味的色素,以为那就叫甜蜜。
因为对摇滚乐和中国原创音乐并不感兴趣,所以我不知道王小峰是谁,看了一本被很多媒体把马p拍得哒哒响的《不是我点的火》,才知道那人原来是写乐评的,大概很有名,因为在书的作者介绍里说王小峰“十多年来,凡是叫媒体的地方都做过”,这牛吹得难免有些弱智,不过想想凡是敢大着胆子放言者都能被一些人推崇,那叫个性,所谓“一招鲜,吃遍天”,要的就是虚张声势的劲儿。
这是一本乐评的合集,其中收录了作者多年来对音乐的感触,《不是我点的火》改自比利。乔尔1989年的一首歌曲《不是我们点的火》,王小峰说这首歌是从事新闻行业的人必听之作,“因为他把从1949年到1989年这40年间世界发生的大事串在一起,共涉及到102个时间,60多个人物,像一本微缩的历史书。”当然,就在王小峰自己的乐评集里也出现了不少人物、事件和历史背景,从中不难看出他确实一直在关注耳畔的音乐世界。
也许是因为写作时间不同,他的观点也经常自相矛盾,上一篇文章刚把格莱美贬得一无是处,下两篇提到一个音乐人的成就,标准就是得了几个格莱美提名;刚刚因为音乐逐渐依附在视觉上而悲哀,在谈到mtv的风行一文时却说“mtv使我们看到了音乐的声音”……什么才是音乐的审美标准,是王小峰?是格莱美?还是我们自己?
如今我们的胃里充满了太多的欲望,而所有的欲望都还来不及消化,于是我们不得不让自己臃肿的身体在等待发酵中获取简单的麻醉,这样的麻醉让我们更加迷恋一个自我的空间,在这个空间里我们自以为无所不能。无论是摇滚乐还是王小峰都犯了同样的错误。
王小峰在文字里并不掩饰自己的好恶,他绝不吝啬溢美之词,正如他找准时机也会毫不客气地冷嘲热讽一下,他说“摇滚明星用酷、时髦的东西来包装他们的虚伪、欺骗和贫乏,用音乐上的才华来为他们不良言行作辩解,掩饰他们的虚伪,他们知道弱智的歌迷最吃这一套。”这是我认为书中非常爽的一句话。
《不是我点的火》的作者王小峰据说早年有一个绰号“愤怒乐评人”,他确实与一般的乐评人不同,至少他有自己的观点,哪怕偏激哪怕r麻,他想到的就一定会说,我想他一定不是那种拿了音像公司宣传费就手软的人。“一招鲜,吃遍天”,如果真能这么坚持着就算虚张声势一点又有什么呢。
我最欣赏王小峰在后记中的一段话:“我喜欢音乐带给我的那份自由,尽管这种自由在片刻间就远去,但我还是期待它的再一次出现。”我想,曾经埋藏在年轻时光里的岁月就是这样被音乐包裹着,让心飞翔,只是随着我们逐渐长大,那些听歌的人开始远离音乐,其实,无论是今天王小峰的文字还是昨天抽屉里满满的tdk磁带,都让我们觉得,在音乐里,我们都一样,孤寂且自由。
一只不快乐的萤火虫
草地里很暗,你一直在哭。
我不喜欢你哭的样子,你的嘴一扁一扁像人一样,而我最讨厌人了。
它们总喜欢把我们装在瓶子里,上个月,我一个人躺在蜂树叶子上乘凉,刚和r虫子说几句掏心的话,我就被一只湿乎乎的手从树叶上提起来,我都没怎么挣扎,就被扔进一个玻璃瓶里,我知道,又成了别人的照明物。
那里闷热而且嘈杂,我的身体总是要和别人的挤在一起,而那种姿势,让我恶心。
可有什么办法呢,在快要窒息的时候,一些脏西西的手会拧开瓶子盖,把我们全都到在地上。我们再各自回家,后来我听见那些人说起一些名字:男人、女人、大人孩子什么的。
我就得了忧郁症,你一直在抱怨我晚上不亮了,我去看过心理医生,他们说,不快乐的萤火虫是不发光的。
所以,你哭的时候我比较恨你,你让我害怕夜晚。
“我真想扇你俩大嘴巴子!”你抓着我的毛巾抽过来。
我的翅膀抬了一下:“别伤着自己。”
窗帘一鼓一鼓,有风。我走近你身边,你身上很香,让我想打喷嚏。
“我们还是睡吧”,我用暧昧的动作不停摩擦你的翅膀,连旁边的草都在唰唰响。在你暴怒的时候我只能这样安慰你,你越失态我就越窝囊,你就慢慢崩溃,我就逐渐胜利。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总要求我要发光,你以为那些发光的萤火虫很牛吗,秋天的风铃会拿他们给往事无言照亮,他们的命运会跟我一样。
影子很黑的萤火虫都是被它们糟蹋过的,你觉得我丢脸,可谁最后的命运不是这样?
你突然哈哈大笑,声音大得有些吓人。
我从摇床上掉到地上,脸都脏了。
那么巨大的声音就在我们头顶上——“你还闲暗啊,那我再给你逮几只。”
我听出来了,是秋天的风铃在说话。
我也认识那只鞋,是女人的,她的鞋带儿永远跟迷宫似的,可我还是要拼命地往上爬。
“这虫子挺多的,我裤腿上也有,真恶心。”
晃动。
我在黑暗里拼命想抓住什么,但还是被重重摔在地上。我又看见了那个肮脏的瓶子。
那是漫长的一分钟,我看见你的亮光在男人手里一闪。你张着嘴,我从口型上分辨不出来你在喊“救命”、“混蛋”、“c”还是“我爱你”。我还是拼命往上爬,想去你要去的地方。
这时候我才愤恨自己为什么不会发光!
“我也是一只萤火虫!我也是一只萤火虫!”
连r虫子都听见了,我看见她正往这边爬。
可是女人没有听见。
“怎么草里这么多虫子,差不多了,咱们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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