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还是我赵明山的主意。他对妻子说,赵杰的事就别办了,合不合法先不说,欠着人家的情,自己腰杆子就硬不起来,说话头就抬不起来,拿私情作交易更不行。你别急,有机会我们自己去想些法子。徐海瑛想想丈夫有脾气,容不得她参政议政,知道说多了也没有用,就思忖着在经济上给唐天宝一些补赏,心理上才能平衡些。
这时,雷国泰打来电话,说老赵啊!你就让我再安稳干几年,不要让我再出洋相了。赵明山说一颗红心两种准备,一切听从党安排,你忙你的工作,考察归考察,耐心等着去吧!雷国泰说我下去指挥海塘坝二期工程,考察组不走我就不回来了。
赵明山说放心吧,不能为考察滨海的干部而放弃滨海的事业,干部干部是干出来的,不是考察出来的。仅仅凭三两天的考察,既出不了政绩也出不了干部。赵明山想想自己当一把手也是管干部的,哪些干部行,哪些干部不行,心中都有一本账。就是在工作实践中,培养、锻炼。考察干部,才有说服力,各乡镇、各部门正职的人选亲自与党群书记和组织部长排定方案,副职人选则放权给党群书记和组织部长,再开书记办公会议议一议,常委会讨论通过就行了。考察来的材料不能全听,也不能不听。一是考察者自身素质不是很高,不具备全方位考察、科学评定领导干部的能力;二是考察材料多多少少有关系疏密和个人好恶的成分。从这次盛地组织部门对滨海市领导的考察来看,赵明山感到有一些不对劲,很难做到实事求事的反映每位干部的德才。这时,丁一打来电话,说考察组同志活动已经结束,问赵明山吃夜宵陪不陪。赵明山胸中正有一股气,他对着话筒叫道,以后这非组织安排的活动不要自作主张去搞,影响不好的事情不要自作一二张去办。丁一没有听赵明山说完,就把手机关了。赵明山手握话筒半天没有放下,这丁一是有些稳不住了。
第二天早上上班,秘书皇甫松为他泡的茶没有呷上一口,手中的中华烟还没来得及点着,电话就一个接一个地打进来。说的都是同一件事情,就是市里各套班子成员和各部门、各乡镇的领导都收到了印有赵明山十大罪状的小字报,东港大酒店门口两边各贴了一张,那是贴给考察组看的。连雷国泰在海塘坝上也听说了。赵明山感到最近身体确实一日不如一日,一生气胸就痛,胸一痛人就会进入一种昏迷状态,头脑无法清醒,但他没有告诉徐海瑛。现在赵明山就有些支持不住了,先是胸闷透不过气来,胸中像塞着一团棉花的感觉,接着是跟钉子钉在胸间一样痛。尽管天气很冷,他还是痛出了一身汗。他把纪委书记和公安局长叫到办公室,先通报了传单散发的情况。他很坦然地说,我提不提副专员无所谓,就是组织上说行,恐怕身体也说不行了。因此,个人名誉损失事小,但动不动就散发传单、写匿名信、打黑枪、告黑状,颠倒黑白,搬弄是非,混淆视听,惟恐天下不乱。这样搞把机关作风搞坏了,把干部人心搞乱了,把滨海事业耽误了就是大事。问题出在内部、出在少数人身上,但一定要查,查它个水落石出。要依据事实,严肃处理。关于怎么查,请你们两位去落实。公安局长说先从源头查起,这几百份传单总得有个地方打印出来,把全市大街小巷打字复印店摸一遍,搞清楚后再调查具体经办的人,再顺藤摸瓜,把幕后人请到前台来亮亮相。这时,刘琳打过来电话,也说了十大罪状的事,希望赵明山能挺祝尔后说有几家企业要上千万元以上技改项目,请赵明山一起去把鼓励政策决定了,一起给企业家鼓鼓劲。赵明山说有个把月没有到企业去调查研究了,正想去走走,就答应刘琳了。
丁一打电话到章启明办公室,让他把党代会工作报告送去审阅,章启明说迟两天行不行。丁一说不行,并说最迟今天下午下班前要看到报告。章启明含含糊糊答应了。其实章启明的思想,一是报告由市委书记作,理应由市委书记本人审阅或者组织常委讨论,征求各方意见。丁一眼前还是副书记,书记赵明山人还在,丁一不该急于伸这个手,二是由于时间短促,报告起草得还很粗糙,有点拿不出手,影响到章启明的声誉。丁一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是田青的主意。市委办是各乡镇书记和部委办局领导的娘家,他们要找书记得先到办公室坐一坐,秘书们安排汇报时间。
主任和副主任办公室又是各级领导登门的焦点。近日,各单位领导们一到办公室,问两位主任忙不忙,章启明就会说写党代会的报告,是市委五年一遇的大报告,忙得吃饭上厕所都没有时间了。相比之下坐在章启明对面的田青却无所事事了,为登门者倒杯茶什么的。各单位领导们还会说写完主报告,章主任也该人主任室了。大家都这样说,章启明心里感觉很好,嘴上却说那是组织上的事,八字还没一撇呐,不指望了。田青心里想当办公室主任得首先把党代会主报告的主笔抓到手,从而取代章启明。只要主报告由田青起草,她的外交才能才能尽情发挥,可以找所有市委常委、市府正副市长、人大正副主任、政协正副主席及重点部门、重点乡镇领导,征求报告写作意见,借以联络感情,提高自己知名度。丁一怜香惜玉,离不开田青的石榴裙,就把章启明辛苦了半个多月的报告初稿全盘否定,并在报告首页左上角批了一句话:此报告与市委要求相距甚大,建议唐主任换主笔另起。言外之意就是要田青搞。由于唐天宝不在,丁一秘书就把有丁一批示的党代会报告初稿送到章启明和田青办公室。章启明看了叹了声气,脸色很难看。田青看了,说丁书记也真是的,这不是存心要出我洋相么!章启明无奈地摇摇头说,报告我是不能再写了,还是田主任你来吧!这些天我没有休息过,我请几天假,好好补一觉。田青说你该休息休息,办公室有我顶着,放心吧!随后,她把章启明起草的报告精心地修改了一遍,重新进行包装。比如报告题目,她参考其他市的市委书记在党代会上的报告,改为“高举邓小平理论伟大旗帜,把滨海事业全面推向二十一世纪”,内容也从原稿六大部分合并为三大部分。即过去五年工作的回顾;新的形势任务与目标;今后五年工作。并在报告的最后一面写上:请将修改意见告知市委办田青。她让办公室打字员尽快打印,要亲自送给市四大班子全体成员,并说这是一项政治任务,不吃饭不睡觉也要把报告打好。中专毕业刚分配来的女打字员一个劲地点着头,脸上充满神圣。当田青将打印好的报告征求意见稿报送给丁一时,丁一办公室坐满等候盛地委考察组谈话的重点乡镇和重点部门的领导。丁一说田主任的水平就是高,不愧是滨海的女秀才。田青说比起丁书记高瞻远瞩、雄才大略,这只是雕虫小技,请在座各位多提宝贵意见。田青回到办公室,就让综合科长左建国给丁一办公室送去六七份报告。丁一跟大家说,我原以为滨海市委办走了唐天宝接班人难找,现在看来,市委办真正是藏龙卧虎之地。论笔力,田青还在唐天宝之上。局长、书记们连报告翻都没有翻,就附和道是这样是这样,田青这女秀才好生了得。
赵明山和刘琳转了两家企业后,最后转到通讯设备有限公司。谢权领着他们察看了厂房、设备和规划中的高达十八层夏威夷大厦。谢权说目前已到资3800万元,两万平方米钢质结构组装式厂房筹建结束,设备安装还要一个月,力争在春节前投产。先生产手机零配件包括电池板、充电器,整机生产线计划在六个月完成安装并试产;集办公、科研、餐饮、宾馆于一体的夏威夷大厦两年内盖成。到时候与市府大楼遥相对应,耸立于海滨。赵明山一直高兴地点着头,仿佛胸中的疼痛也减轻了许多。谢权说通讯设备有限公司投资要比原计划翻一翻,接近一个亿人民币,需要市里拍板的有这样几件事。一是再征30亩土地,地价和税费问题要给予优惠;二是市里曾发过文,15层以上建筑,每增加一层,奖励土地一亩,夏威夷大厦要求享受高层建筑激励政策;三是投资方向调节税请予减免。赵明山说征地地价按正常工业用地划拨,建议把眼光放远一些,再征50亩;高层建筑激励政策应该享受;投资方向调节税其他县市都不收了,我们滨海再收就要影响招商引资,建议市政府发文废除。刘琳说市长办公会议已经议过。赵明山最后说,市党代会和人代会召开在即,由于市主要领导变动较大,党员干部人心不是很稳,组织意图能否真正得到体现还是个问号。请谢权把主要精力用于抓通讯设备有限公司的同时,也要关注一下代表动向。谢权说既然书记提到了这一问题,我不妨把自己的担心说一下。唐天宝在没有明确去文山县之前,千方百计在人民代表中拉票,农村代表和企业界代表他几乎一一走访,也为代表办了一些实事,解决了一些困难,赢得了不少人心。乡镇和市级机关代表,他利用市委办主任这一职位,通过乡镇长、书记和局长、书记作工作,掌握了不少选票。按唐主任自己的话说,参选副市长,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东风就是组织上的意图。我是四十出头的人了,也不想与年轻人较这个劲,一心一意办企业,为市里经济发展作些贡献。现在,组织上留我在天宝走,天宝是不会甘心的。估计在人代会期间,搞十人联名竞选副市长的可能性很大,并且成功的可能性也很大。赵明山说无论如何得再找唐天宝谈谈,组织意图要确保体现,又说晚上欢送考察组,你也去陪一陪,出出头露露面,让领导加深加深印象。谢权说听书记、市长的。
唐天宝从劳改农场回到滨海,就去了市医院找徐海瑛。他知道现在能改变他前途命运的只有赵明山。现在能劝赵明山为自己到地委疏通说情,只有徐海瑛,而现在最能牵动徐海瑛灵魂的就是其儿子赵杰。从滨海市到劳改农场有400里路,一去一回就是近千里,日夜兼程辛苦不说,到了那边还得求爷爷告乃乃当孙子做小人。但这是唐天宝的最后一搏,他想想韩信也有钻人胯下的时候,有心成事者,就得宠辱不惊,能曲能伸。出乎唐天宝意料的是,徐海瑛见到他没有了往日的热情劲儿,没等他把赵杰的事儿说完,徐海瑛就让他在办公室等一下,说自己去去就来。这一去她办两件事,一件是到医院财务处借了5000元钱;另一件是给赵明山打了个电话。
唐天宝向徐海瑛拍胸脯。说赵杰的事全包在他身上,有可能让赵杰出来办公司,为监狱搞创收。徐海瑛疑惑地问,这政策能允许吗?唐天宝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一切事在人为。不过,要是我离开滨海到文山县,有些事就难办了。徐海瑛拿出装满百元大钞的信封说冒风险的事就别办了,老赵他还不一定同意,这5000元钱还你,不够你说。唐天宝说徐大夫,你把我人格看轻了,不要说5000元,就是花了五百万元我也不会要你一分的。这时,皇甫松走了进来。他说唐主任,赵书记请你马上去他的办公室,一号车在外面等了。唐天宝知道是徐海瑛报的信,就对皇甫松说你告诉赵书记,我下午没空。徐海瑛说工作事大,个人事小,唐主任还是先走吧!唐天宝说那这5000元钱你先收回去。徐海瑛说好吧!以后再说。
赵明山见到唐天宝,却表现出了少有的热情,亲自为他泡了茶。他详细地询问了赵杰的情况,一再说来来去去千里迢迢太辛苦了,让唐天宝摸不着头脑。尔后话锋一转,说离开办公室怎么连个招呼也不打,无影无踪的,考察组同志急于找你谈话,市里没法交代。
唐天宝说:“我不是跟徐大夫说过吗?”
赵明山一下子火起来,他说:“你是中共滨海市委办公室主任,不是市人民医院办公室主任。”
唐天宝心里思忖着我这是何苦呢?还不是为你赵家办事。赵明山又话锋一转,说:“过去的就不提了,到文山县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没考虑。”唐天宝很干脆地说。
“那去还是不去?”
“不去。”唐天宝说得十分坚决。
赵明山说:“你说话要对组织负责。”
“那组织对我负责吗?”唐天宝说:“我哪一点比不上谢权。论年龄他比我大,论学历我比他高,论职位我比他重耍,论影响我比他好。”
赵明山说:“正因为如此,才让你到文山县。”
“你这话应该跟托儿所小朋友说。”
赵明山还是耐着性子说:“组织上一定让你去呢?”
“那要先问问滨海市人民代表答应不答应。”“你会后悔的,小唐。”赵明山很少称唐天宝为小唐。
唐天宝不说话。
“组织上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地委组织部长要再找你谈一次。”
唐天宝说:“不必了,我主意已定。”
“那就别怪我赵明山不近人情了。”
“我等着。”
“为了给你一个体面的台阶,你给市委打份辞职报告吧!”
“不打。”
赵明山再没有话说。唐天宝就一声不吭地走了。
唐天宝回到办公室,发现秘书和科长们都在三三两两地议论着什么,一见到他的脚走声,都作鸟兽状散了。他想,这年头世态炎凉,人与人之间难见真情,上下级之间尤为如此。田青春风满面地来到唐天宝办公室,递给他党代会报告征求意见稿,说:“市四套班子成员已经送去了。”
“这是谁的决定?”唐天宝正找不着发泄的地方。
田青犹豫了一下说:“这是丁书记的意见。”
唐天宝说:“我好歹还是主任,还是市委办一把手,我要对办公室负责,丁书记的意见我怎么不知道?”
田青也不软不硬地说:“这你自己去问丁书记吧!”
唐天宝把报告从头到尾粗略翻了一遍,抬头责问田青:“这哪是市委工作报告,要理论没理论,要思路没思路,要措施没措施,要特色没特色,要气势没气势,换下滨海两个字,拿到哪个县市都可以用,这是倒市委办牌子。”
田青说:“你不是让章主任主笔吗,我只不过是跑跑腿,当当差。”
唐天宝说:“他人呐?”
田青摇摇头说:“章主任归你管,又不归我管。”
唐天宝说:“田主任,要不你把报告接过去搞吧。”
“章主任那头得你跟他说,否则他以为我田青抢他的风头。”田青表现出很无奈的心情。
唐天宝说:“这也许是我对你,或者说对办公室交代的最后一件工作了,也是关系到今后五年滨海发展的大局。党代会能否圆满成功,关键两条:一是有个好的报告,二是选举好新一届市委领导。能否有个好报告就看办公室的水平,具体地说也是你田主任的水平。”
田青非常关切地问:“唐主任,你升迁了何时请客?”
唐天宝说:“我不是升迁,而是引退,也许是今天,也许是明天。”
田青说什么时候唐主任也变得这么幽默了。
晚上,赵明山、刘琳、丁一、谢权在东港大酒店为盛地委考察组饯行,原定三天的考察时间提前了一天。赵明山给海塘坝上的雷国泰打过电话,说一起来送一送,雷国泰说自己不习惯这种场合,为他找个理由免了。席间,地委组织部长说,唐天宝同志不把地委的决定放在眼里,在全地区干部队伍中造成不好的影响,滨海市委得有个鲜明的态度,跟地委也有个交代,也不要把难题留给下一届。赵明山说代表滨海市委的都在这里了,大家看看吧!先拿个初步意见。
丁一说唐天宝作为共产党员,目无组织,凌驾于常委之上,个人主义极度膨胀,不讲党性、不顾大局,唯我独尊,一意孤行,丧失了一个共产党员的起码条件,够上开除党籍;唐天宝作为公务员,根据《国家公务员管理条例》规定,够上除名的条件,市委可以考察双开。刘琳说唐天宝同志的错误是存在的,但没有严重到双开的程度,应该以教育为主,处理为辅。赵明山说鉴于唐天宝同志所犯的错误和所造成的影响,在党内给予一定处分,同时撤销市委办主任职务另作安排。地委组织部长说请你们把处理结果报告地委,地委将向各县市作一通报。丁一就一个劲地劝大家喝酒,言谈举止中无不显露出滨海主人的气息。地委组织部长私下里跟丁一透了一点风,说滨海班子成员中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扶正只是时间问题。丁一狭窄的心胸实在装不下这梦寐以求的天大喜事,脸上就时不时地表现了出来。背地里,丁一给考察组每人送了一只价格上千元的金利来真皮大哥大包,大家都说丁书记就是大方。
吃好了饭,谢权说通讯设备有限公司有急事首先告辞了。在大厅里,刘琳慎重地告诉赵明山,她要给盛地委书记写信,请求留在滨海,她要对滨海的人民负责。
赵明山说恐怕没那么简单。
第十六章 东窗事发
盛地委考察组一走,滨海市委就召开常委会对唐天宝事件进行了处理:党内警告处分,撤销市委办主任职务,调任市环保局任副局长。这一处理在滨海市党政干部中造成了强烈的反响,说轻说重的都有。结论只有一个,就是真理永远在组织一边,组织上怎么处理都有组织的道理。在研究章启明任市委办主任时,出现了两种不同的意见,丁一始终坚持要启用田青,理由有三:一是从重视女干部培养上看,田青任市委办主任,等于向上输送了一位副处级女干部;二是田青年轻、文凭高,符合干部年轻化、知识化的要求;三是田青文笔好,已成为市委办主笔,这次党代会工作报告就是她起草的。还有一点理由丁一不能说,就是章启明当主任他无脸见田青,无法向田青交代。田青那天使般的容貌魔鬼般的身材丁一以后还碰不碰?再往坏处想、田青这女人绝不会善罢干休。在常委会之前,田青的命运捏在丁一手里,会后,若田青当主任无望,丁一的命运就捏在田青手里了。他知道田青是比天使还美丽比魔鬼还可恶的女人,是女性中最风情最刺激也最危险的一类。赵明山说不是我观念保守陈旧,也并不是我歧视女性,田青当市委办主任有三点不妥,一是女性当主任工作上不便,知道的是书记出差带主任,不知道的以为是书记出差带女秘书,这是当领导的大忌;二是田青只符合干部“四化”中的两化,革命化和专业化尚不具备;据我所知,在各位领导手中的党代会报告征求意见稿并非田青所为,主笔是章启明;三是组织使用干部的根本要求是德才兼备,不能有德无才,更不能有才无德。丁书记,我看有些情况就不便在这里说了。丁一哑然,他搞不清赵明山所指是否包括与田青的不正当关系,颇有些心惊r跳。想到赵明山可能在敲山震虎,丁一就有些心虚了。赵明山说大家都发表发表意见,唯有刘琳、雷国泰都说定章启明吧,其他常委都说你书记拍板吧!但没有鲜明的态度。赵明山对此非常理解,因为将来的主宰他们命运的人可能就是丁一,在丁一面前,谁都希望留条后路。赵明山说大家如果没有意见,就这么定了,请丁副书记和组织部长找唐天宝和章启明谈一谈,若有必要再找田青也谈一谈。丁一没表态,没表态就是默认。赵明山就宣布会议结束。
谢权是在市府大院门口遇到唐天宝的,谢权要躲避也来不及了。两人就站在大门口聊起来。唐天宝说祝贺你啊,谢市长。谢权说世界上最珍贵的就是没有得到和永远无法得到的东西,比如天上的月亮,水中的太阳。当你一旦得到了,也就那么回事,我的心态很平衡。唐天宝说谢老师是大器晚成,前途无边。谢权说听说你要到环保局,换个环境也好,环保局上管天、下管地,中间还要管空气,什么都管又什么都不管,乐得清闲。做人做官,想开了也就那么回事,平平常常才是真。唐天宝递给谢权一支烟,谢权说我是不抽的。唐大宝说我也是不抽的,心情不好的时候抽支烟,还真能排解排解闷气,就陪我抽一支吧!恩恩怨怨就算了结了。谢权说开开杀戒抽一支就抽一支,两人就都点上烟。唐天宝说你下海在前、下海是假,我下海在后,但我下海是真,我要走了。谢权忙问,打算去哪儿?唐天宝说去海南,那边的天空也许辽阔一些,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因为唐天宝的表兄在海南搞了个颇具规模的跨国旅行社,国外国内飞来飞去也很风光,让唐天宝去做内当家,大家都发一发。唐天宝又说,谢老师,你对我是了解的,离开官场,离开滨海,不是我的本意,发财也轮不上我这样的儒雅之人。在滨海我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生活的舞台在滨海,人生的价值在滨海。当我决定要离开这片土地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一切都要从头开始的时候,真的流了不少泪。谢权也被唐天宝的情绪所感染,一个劲地吸着烟,心情十分y暗。风从东海岸边刮过来,有一种刺骨的寒意,天空是灰朦朦的,云层压得很低,唐天宝突然感到往日那明媚的阳光在自己的心空里不会再有了。谢权最后诚恳地劝道,不要辞职断了后路,先留职停薪一两年,等在海南站稳了脚跟再辞职不迟。唐天宝摇摇头,他说一个人要是想着退路他就不会披棘斩荆、勇往直前了,一定要置死地而后生。谢权握着唐天宝的手说,但愿上帝保佑你平安顺利,日后有什么难处来找我谢老师,我毕竟是你的老师么!唐天宝就抓住谢权的手直摇晃。
公安局单局长向赵明山报告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小字报告赵明山十大罪状系市委办副主任田青所为。赵明山反复问了两遍,公安局有没有搞错。单局长说经过周密侦查,据东港大酒店门口的天天打印店男老板说,送来打印赵明山十大罪状的是位很漂亮的姑娘。由于过于漂亮,他就多看了几眼,印象也就特别深刻。
调查人员找了一张市委办合影照让男老板辩认,他一眼就认出了田青。事实清楚,确系田青所为。赵明山说知道了,其他就与公安局无关了。他突然感到浑身无力,乏味极了。这世界上最可恶的人不是对手也不是敌人,而是亲近者给以你的意想不到的伤害。田青当初调动是超常规的。滨海市有个死规定,就是企业职工不能调到事业,事业编制人员不能调到行政岗位,跨越鸿沟的唯一桥梁就是参加一年一度的公务员考试。而田青从企业普通职工调到市委,市长办公会议议了两次均未通过,刘琳一直不愿签字。赵明山几次接触已借用到市委办的田青后,认为人才难得可以破格录用,请市长办公会议适当时候再研究一次,刘琳这才说别研究了,进就进吧!但机关里对田青非正常调动议论还是很多,甚至相当难听。田青调到市委做了秘书,后来当了科长提了副主任,声名雀起,不负众望,赵明山才感心中的一块石头落地,相信闲话也会烟消云散。他让皇甫松把田青请到办公室来。当时田青正在综合科与科长、秘书们闲聊,实际上她无论如何写不下去报告了,在等待党代会消息。唐天宝一走,章启明告假,田青就是市委办最高统治者。楼上在开常委会,楼下的秘书在议论,一致认为这市委办主任位置就非田青莫属了,下属们就田主任长田主任短地叫开了。她自己也说今后还要请大家多多帮衬。她甚至对综合科长左建国说,待她扶正后,力荐左建国为副主任,分管文字一摊,说得左建国和全科人士都信心百倍。因为左建国提升,副科长就可以提科长,科员就可以提副科长,绳子上的蚂蚱一提就是一串。其他各科室的科长、秘书也都嚷嚷着要田青请客。田青指指楼上说慌什么,政治局还在开常委会呐!脸上都是喜气洋洋。当皇甫松过来找田青,说赵书记要找你说话时,大家都嘻嘻哈哈拿她打趣,田主任要到东港大酒店摆两桌慰劳慰劳兄弟姐妹们。田青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按滨海历年惯例,各部门、各乡镇正职任免都由市委书记亲自谈,体现一把手抓一把手,各部门、各乡镇副职任免由市委副书记丁一或组织部长谈,现在赵明山要找她谈话,说明大功告成了。她心中由然想起那些举手之劳、皮r之乐的付出是值得的,这种优势在漫长的官道上还可以发挥。从二楼到三楼,田青的脚步从未有这般轻盈。当初荣升副主任她是从二楼西边自己办公室到二楼东边丁一办公室谈的话,没有体会出今天向上攀登的快感。只要丁一当书记,自己抱住了一这棵根深叶茂的大树,就会一步步地爬上树顶。她一进门,就喜不自禁地说赵书记你找我。赵明山淡淡地说你坐吧,就自顾抽烟,连看也没有看田青一眼,就像办公室里没有她的存在。田青的心就凉了三分。过了约一支烟的功夫,赵明山才慢悠悠地说:“小田,你除了党代会报告写得不得心应手,其他写得还可以。”
田青说:“请书记放心,我以后会和章主任一道把报告修改好的。”
赵明山又问:“你是党员吧!”
田青点点头。心想不是共产党员怎么能当共产党的市委办主任。
赵明山又换了个话题:“你大学里学的什么专业?”
田青说:“政治系。”
赵明山又问:“学政治的应该懂得诬告也是一种犯罪行为。”
田青心虚了,额角开始渗出细密的冷汗。
赵明山从抽屉里拿出小字报,放在桌子上推到田青面前,说:“你干工作这么粗心不行,一张小字报就有十多个错别字,我都给你改过来了。”
田青的泪水一下子流下来,但也不敢哭出声,恨不能化作一阵清风飘走。房间里静静的,只有田青低低的抽泣声。看到田青痛不欲生的样子,赵明山的心软了三分,她还毕竟是个女孩子。他低沉地说你告我跟刘市长有不正当两性关系,我们思路上很合拍、工作上很默契,但我们至今还没有握过一次手,刘市长家的门朝南朝北我都不清楚;你告我拍卖老市府接受了日方客商巨额贿赂,我只是决策者,从头到尾没有与大道光夫和大道贺子单独会过面甚至没有通过一次电话,全权委托给丁书记办理;你告我以权谋私,把女儿赵媛安排到银行,你不知道赵媛是招考进去的,笔试成绩还是第一名;至于我儿子赵杰判了12年刑,不算重但也不算轻。我如果以权谋私,赵杰日思夜想都想进公安局,作为市委书记的父亲不是办不到的。要是办到了也许他就不会去烧摩托车,不会走上犯罪道路,不会在劳改农场度过他最好的一段生命年华。田青呵,我们既无公仇又无私怨,你……赵明山说着说着竟老泪纵横。田青终于哭出声,说:“别说了赵书记,是我一时鬼迷心窍,听了丁书记的话去打印散发的”。
赵明山要点烟的手停止了动作,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眼睛盯住田青的脸,要她再说一遍。
田青抽泣着说:“是丁书记起草好让我去打印散发的。”
赵明山说:‘你说这话,要对组织负责,对丁书记负责,也要对自己负责。“
田青说:“我说的都是实话。”
赵明山拍案而起,说:“这哪像一个堂堂正正的共产党人,有意见有问题大小会议上可以提,面对面也可以交流,就是向组织上反映问题,也要实事求是、客观公正。无中生有,造谣陷害,蛊惑人心,惟恐滨海天下不乱,这哪像共产党的书记。”
田青目光呆滞,神情麻木。愁云覆盖着往日的美丽,她无颜以对一身正气的赵明山。赵明山竭力压制住怒火,冷静地问她十大罪状底稿在哪里?
田青说:“丁书记要回去烧了。”
“你回去把前后经过写一个情况给我,必须实事求是。”而后又说:“这件事就到你这里为止,不得向外界透露一个字,这关系到市委形象。”
田青点点头。
赵明山又说:“你让市委办主任章启明来一下。”
田青又点点头,而后无声无息地离开。事情发生的如此突然,她一时还很难梳理纷乱的思绪,但有一点她非常清楚,自己在漫漫官道上已经触礁了。
田青走后,地委胡书记打来电话,他告诉赵明山,地委根据盛地委考察组的考察意见,为了稳定滨海工作大局,减弱换届负面效应,决定推荐丁一为滨海市委书记、雷国泰为滨海市市长,同时地委决定调文山县常务副县长和地委办公室副主任任滨海市委副书记。赵明山说对丁一同志的职务安排能否推迟几天上报。地委胡书记说有充分的理由吗?赵明山说可能会有的,三天之内向地委报告。胡书记说最多给你两天时间。没有十分特殊的情况,地委照此意见上报省委组织部了。
丁一坐在办公室电话边犯愁了。从组织部长到党群书记,他做的都是干部人事工作,大部分时间用在与干部谈话上。而这次谈话却很伤脑筋,他给唐天宝打手机,唐天宝说没什么好谈的。丁一说这是干部管理的程序,你不当市委办主任当环保局副局长,还是市管干部,还戴乌纱帽嘛!唐天宝说我辞职了,乌纱帽和党员没有用了,还给你丁书记吧!丁一说我是受市委委托或者说受赵明山同志委托找你谈话的,你不要对我个人有看法。唐天宝说没有没有,我知道丁书记你在帮我保我。丁一说帮你保你谈不上,组织上对你的处理是重了些。看问题的角度不同,不当县委常委当主任,不伸手向党要官要权,也是一种美德。据说刘琳同志向省委。地委也打了报告,说当检察长不一定称职,应让合适的同志干,要求留在滨海不走,她的意图是想当书记进地委常委。省委、地委也没有处理她,反而说她品德高尚。唐天宝说我现在是寻常百姓家,不问官道事了,就关了手机。丁一捉摸不透,像唐天宝官欲这么强的人也能背离宫道辞职为民。婚姻好比城堡,官场就好比婚姻,在里面的人想出来,在外面的人想进去,这一进一出就演绎了人生许多悲剧和喜剧。丁一找章启明谈话时,每一句语言每一层意思都是反复推敲过的。他让章启明站在办公桌前,连请坐都没有说一声。丁一说在新老班子换届之际,市委决定任命你为市委办公室主任,这是超常规的。一般说来,市委办主任任命,应该是新班子的事情,组织上考虑换届是多事之秋,作为指挥中心的市委办缺主任不行,就让你来试一试。行就留下,不行将由新班子再调整,你本人在思想上得有两手准备。丁一心里想,我早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到时行不行还不是自己一句话。让你上就上,让你下就下,这叫能上能下。这些官道上最起码的游戏规则,章启明当然懂得。但他感到最难对付的还是田青,他知道田青虎视主任位置已久,不会对他俯首就从的。丁一说田青当常务副主任兼市委办总支书记,你管行政,她管党务。尽管常委会上没有说,但内部分工丁一还是有权的,他要把田青的位置抬到与章启明平起平坐的水平,章启明让位。不料章启明直截了当地说,这主任干脆让田青干算了,她德才兼备,我现在就让位。丁一说市委决定非同儿戏,唐天宝的教训大家都要深刻接受,组织意图大家都要深刻领悟。章启明一直到离开丁一也没有领悟组织究竟是什么意图。
丁一找田青说话时就谈出了问题。丁一一见田青进来,就跟往常一样关上门,顺手把田青拉进怀里,却被田青一把推开。丁一抱住田青就要吻,他知道娇柔而多情的女人一吻就会变成一堆水,就会像羊羔一样让男人牵着走。而素来娇媚可人的田青却声色俱厉地警告丁一,再碰她一下就喊人了,吓得丁一一本正经地回到座位上,没趣地说你吃错药了田青。
田青冷冷地说:“你找我谈什么?”
丁一这才注意到田青反常的情绪,但他故作轻松地说:“本来不想在办公室里找你谈的。”
田青仍旧冷冷地说:“应该到东港大酒店开个房间两人赤身l体躺在床上谈。”
丁一说:“英雄所见略同。”
“我这应招女郎服务得还让丁书记满意吧!”
“话不能说得那么难听。”
“难听的还在后面呐!”田青眯着眼睛,满脸嘲讽地,“你找我谈,是不是刚才常委会决定让我当主任了?”
丁一说:“你知道就好,做官这东西不到火候就不能急,你看我就是明天要当书记,今天还是平静如水,甘居人下,这叫城府,做官不能没有城府。”
田青说:“我告诉你丁书记,你当不了市委书记,我也当不了市委办主任。”
丁一又站起来绕到田青身后,笑嘻嘻地双手围绕在田青丰满的胸脯上,田青拿起桌上的玻璃茶杯使劲往墙上一扔,发出“哗”地一声问响,玻璃、茶叶和水飞溅一地。丁一惊呆了,双手像触到毒蛇一般迅速从田青胸脯上移开,嘴上说你这是干什么,就去拿拖把拖地,田青又拿起一只空玻璃杯扔到墙上,发出刺耳的响声。丁一的秘书从办公室里跑过来敲门,说出什么事啦丁书记。丁一说没你的事。丁一恼怒地责问田青:“你疯啦!”
“你有胆有识,紧张什么。”田青说,“你害了我,也害了你自己。你享受了快乐,上帝又让你经历痛苦,有得有失,这是永恒的真理。”
丁一越来越感到事态的严重性。为了试图控制局面,不让田青在办公室里闹腾起来,他尽量和颜悦色。他知道越是风情万种的的女人越是充满杀气。有一次与田青作爱的时候,他摸到田青后脑勺有反骨,断定田青迟早要背叛自己,但他总以为田青背叛的是r体不会是精神。田青也曾说过,如果丁一以玩弄为目的而欺骗自己,就会杀了他。丁一说除非全世界都是杀人犯。现在面对既是天使又是魔鬼的田青,丁一束手无策,他告饶说:“不要闹了,姑乃乃,你说的我都答应,还不行吗?”
田青一字一顿地说:“此话当真。”
丁一说:“当真。”
“我要让你去坐牢。”
丁一笑笑说:“那地方我知道你是舍不得我去的。”
田青说:“我今天非要让你去。”
丁一说:“你一定要折腾,我丁一奉陪,不过谁进监狱也很难说。你我之事,天知地知我知你知,法院不是你家里开的,我一句可以顶你一万句,最后倒霉的还是你。”
田青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本红色结婚证书,推到丁一面前,说:“请你好好看一看。”
结婚证书上是田青与一位武警军官的结婚照片,结婚登记是1998年元旦。丁一脑子里闪过第一个字眼便是军婚,接下想便是破坏军婚罪,再接下想便是审判与坐牢。直觉告诉他,苦心经营的前半生已很可能就栽倒在这女人的脚下。丁一软了下来,心却跳得很快,嘴上说这样做,你本人也没有好处。况且好好的,你平白无故发什么脾气呢?
田青说:“我是屈服于权势威的受害者,相信社会会理解我的,我已用书面形式向组织上作了汇报。我们的游戏也该结束了。”说罢便昂首走出了门外。
丁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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