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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正华同志:你的小说《祸楼》我已认真拜读,似有耳目一新之感。该部作品抓住了当前反腐败斗争的这一重大题材,写出了广大党员和人民群众的心里话,不愧是我市近年来文学创作中的又一部好作品和精品。小说结构严谨,语言朴实无华,将故事娓娓道来,吸引了读者的关注,引发了读者的思考,实乃一部上乘之作。望能早日付印,以馈读者。
江正华从宣传部取回书稿,特别是看到李部长的批文后,心里真比得到大奖还要高兴:兰天和李部长是《祸楼》最早的读者,这两个文学造诣都比较高的读者对此书都很满意,那么这部作品发表后,一定能引起广大社会读者的共鸣并赢得大家的良好反应。江正华离开李部长办公室没有忘记感谢和谦虚:“谢谢部长的鼓励。浅作,你过奖了一点。我打心眼里真诚地希望你能提出一点批评意见呢。”李部长“嘿嘿”一笑说:“老江头的大作,哪敢有什么批评意见。我只是觉得书中有的人物好像和泰平太近了一点,是不是?你自己斟酌。拿到稿费别忘了请客哟。”“哈哈……那还用说,到时候我要好好灌灌你!”江正华乐颠颠地拿起书稿走了出去。
江正华走进送进了《西子江文学》编辑部,向那位职称最高的老编审递交了《祸楼》。
“老江头,大作难产啊!”老编审诙谐地笑了。
“浅作,请斧正!”
江正华站起来分别向老编审和其他的编辑打了一声招呼,就告辞出了门。作协这几天正忙,他无暇坐下来长谈。
“‘路见不平一声吼’!嗯……好书!好书!真是一本难得的好书!老江头,你这个老怪物,真有你的一套!”老编审打开《祸楼》,只翻了十多页,就禁不住心情的喜悦,痛快地拍着桌子大声叫喊着,弄得那副老光眼镜差一点儿摔碎在地上。编辑部的几个正在审稿的年轻编辑,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并用惊异的眼睛盯着他。老编审自感有点失态,忙笑着对大家说:“你们都过来看看,江主席又写了一部好书!”大家放下了手头的活儿,一起围在了老编审的办公桌边,争相翻看着《祸楼》。
老编审见状又觉得不太合适,赶忙劝阻道:“你们都不要抢了,都去忙自己手头的活儿去吧。江主席的《祸楼》还是让我先审完稿,然后依桌子次序排队,一个个地看。但不准带走,就在编辑部里看,两天看完就送印刷厂,我还要写个编者按语。我们要争取用最好的质量,办好这期《西子江文学》,争取提前出刊,让读者早一点看到《祸楼》。另外,我建议这九期的《西子江文学》可以多印它几千册,保证销路不错。还可以通知印刷厂,暂时保存这一期的印刷胶片,以备后用。”老编审说得喜气洋洋、摇头晃脑,还没待几个年轻的编辑发言,又乐呵呵说道:“《祸楼》的稿酬可以按最高的标准支付,但我们必须要老江头请客。”一个年轻的编辑c了一句:“如果老江头不请我们怎么办?”老编审笑了:“那很好办!我们先把丑话跟他挑明,不请客就在他下次的稿费中扣,一次不够,就扣他两次三次,至少也得扣够一顿火锅钱。大家觉得怎么样?”“好!好!这办法实在妙!”几个年轻人鼓起掌来。
第045章 自动对号
《西子江文学》第九期杂志以醒目的板面位置刊载了中篇小说《祸楼》,并以编辑部的名义在封底刊出了专评。随即《林城文学》和《林城晚报》相继进行了转载。期刊刚出,互联网站一夜间就如雨后春笋纷纷进行了转贴,一时间《祸楼》成了各大网站论坛的一大主题。这部小说在读者中引起了很大的反响,许多热心的书友给《西子江文学》编辑部来函来电,称赞《祸楼》说出了老百姓的心里话,鼓励编辑部多登这样的作品。正不出老编审的预料,多印的几千册第九期《西子江文学》被一抢而空,一些没有买到杂志的读者,打电话问编辑部还能不能增印,或在第十期杂志重登这部小说。老江领到一次最高的稿费,正当他高兴地准备请宣传部李部长和编辑部几位编辑嗟一顿时,却没有想到,《祸楼》在泰平引起了一次不小的地震。
这部以反腐败为题材的中篇小说,描写了一个中等城市里的旧货批发市场发生了一场火灾和垮楼,造成三十多人伤亡的特大事故。市政府在调查时,发现事故原因有两个:一是消防通道问题;二是建筑物存在严重的质量问题。在追查和处理事故相关责任人时,市纪委根据群众举报和提供的线索,进行了立案侦察,发现市建委主任和主管城市建设的副市长,在建筑商承建该旧货批发大楼中,存在重大经济受贿问题。结果可想而知,相关的责任人相应地受到了应得的惩处。
老江没有想到,就这么一个简单的故事情节,构成的一部短短五万字的中篇小说,竟惹来一场大祸。也不应该说他完全没有预料,李部长在审读《祸楼》时曾当面提醒过他。但他绝没有想到,市委一把手史树友,会专门为这么一个小小的文学作品,作了个旗帜鲜明的批示,李部长又专门找他谈了一次话,甚至连市纪委的同志也来找他进行调查。
首先跳出来掀起这场风波的,就是那个在夏天夜啤酒摊和他吵架的贺长生。
这个颇有点文学爱好的市建委副主任,那天下午正坐在办公室里闲得无事,顺手翻起了当天刚到的《西子江文学》,突然看到了《祸楼》,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小说里描写的那个市建委主任,不但性格像自己,就连模样都像自己;故事里描写的那个受贿的副市长,也与泰平市主管城建和重点工程的罗林森副市长模样儿相近;还扯进了一个市委书记跟着一起受贿。刚好前不久市区的一个网吧发生了一场火灾烧死烧伤了几个人,而《祸楼》的情节也有多处相似。这不是故意影s中伤是什么?贺长生咬牙切齿地骂道:“老江头啊老江头,我看你是吃饱了饭撑着的,没事自找麻烦!”
贺长生狠狠地吸着中华烟,怒气冲冲地一个电话打到市作协。
“喂!请找江主席。”
“我就是。请问哪一位?哦,贺主任。你好,有事吗?”
贺长生忍着怒气,口气平缓地说:“江主席,没什么大不了的事。《西子江文学》第九期上,刊载了你的大作《祸楼》,我看了,文笔很优美,真不愧是大作家,作协主席。”
“哪里,不要见笑。还望贺主任多指教。”
“岂敢?谁敢在你江主席头上动刀?你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不就是想写那场火灾吗?你就直接了当地写,干脆再把市上的领导多写出几个腐败的来,不就更痛快了?”
老江一头的雾水,突然楞住了。
“江主席,你有板眼,有能耐,佩服!”
“贺长生,你懂不懂文学?你懂不懂现在已经到了什么时代?我愿写什么就写什么,关你个p事!”老江火了,一张黝黑的马脸气得紫红。
贺长生气不打一处来,语言极尽讽刺:是不关我p事。江正华,如果有本事,就把你看不惯的人,看不惯的事统统写出来,你有本事就去当个反腐败的英雄得了。到时候,泰平人民敲锣打鼓放鞭炮,送你一面大锦旗,市委、市政府再给你戴个大红花,发个大奖杯。你又何苦整天整夜绞尽脑汁地落光了头发,含沙s影,捕风捉影地中伤人呢?
老江气得脸上暴出了青筋,“贺长生!我掉不掉头发又关你什么p事?你今天得给我说清楚,我的《祸楼》影s了谁?中伤了谁?你是不是闷得慌,找碴儿来了?”
贺长生凶相毕露,“江正华,你才真正是没事找事,自找麻烦。不怕你现在像一条疯狗一样叫得欢,到时候会有你的好看!你在泰平想干什么?你还想翻了天不成?我今天正式奉劝你一句:这事没有完,你好自为之吧。”
老江不停敲打着桌子,“贺长生,你是要把我吃了?还是把我杀了?你是个什么混帐东西,竟敢来威胁我?我就是写的你,你又能怎么样?我也奉劝你两句:乌云遮不住天。你不要狗仗人势像个跳梁小丑一样闹得欢,还是及早收场吧。”
“你是老混球。这事没完,你等着吧!”
老江愤怒地摔下电话,“你狗日的东西,滚你妈的蛋!”
本来十分安静的办公室突然闹哄哄起来。听到老江的大声吼叫,作协的职工们关心地跑过来。办公室主任小心翼翼地问他和谁打电话?老江余怒未消说是建委的贺长生那个混帐东西找碴子来了。他硬要说《祸楼》是影s他的,还把市上的领导也硬扯进来。他竟敢用威胁的口吻说话,简直气死人。
“《祸楼》谁跟谁呀?不搭界的事。简直莫名其妙。”
“如果都像贺长生这样,硬要把文艺作品里的人和事,和现实生活中的人和事扯在一起纠缠不休,那谁敢搞创作呀?”
“贺长生像一条疯狗,没事就到处咬。江头,懒得理他。”
大家愤愤不平,议论不休。
“怕他个球!看他把我怎么的?没什么,都去忙吧。”
大家愤愤不平地议论着走出办公室,老江继续伏案工作。
贺长生放下电话仍气愤不已,再也无法冷静下来:你老狗日的江正华,这事设有完,你等着有好戏看。他装上第九期《西子江文学》夹着文件包,嘭的一声关上办公室的门,坐上小车飞快地跑进市政府大院。
“罗哥,我有急事要找你汇报。”
罗林森一抬天见是怒气冲冲的贺长生,“小贺,怎么啦?谁惹你生这么大的气了?”顺手递了一支软装中华烟,面带微笑,语调不急不燥。
贺长生没有急于点燃香烟,转身将套间门关上,拖了一把椅子坐在桌边,这才从文件包里掏出第九期《西子江文学》翻了翻,指着《祸楼》气愤地说:“罗哥,你说那个作协的江正华是不是吃了饭无事干?借小说指桑骂槐,含沙s影地攻击人。”
罗林森看了标题笑了笑,“哎呀呀,我当什么了不起的事。不就是一部破小说嘛,也竟会把你气成这样?文学作品毕竟是个文学作品,欣赏消遣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罗哥,你最好仔细地看看。这不是一般的文学作品,完全是一部暗箭伤人的作品,江正华居心不良,非常恶毒。刚才我和他大吵了一架。”
罗林森仍是一付很有涵养的样子,“小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人家又没有指名道姓,你倒自己找上门自动对号,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你也太冲动,太缺乏耐心了。”
贺长生建议罗林森先抽空看看就自然明白,说小说里的反面人物不但有他的影子,有罗林森的影子,还扯进了史书记,他实在吞不进这口恶气。“江正华是个什么东西?他是泰平文坛上一个十足的无赖和老混球!吃了闲饭无事干,像疯狗一样到处乱咬,像他这种唯恐天下不乱,严重影响安定团结的人,该不该严肃处理?”贺长生掏出火机点燃香烟。
“啊?还有那一挡子事?小贺,这本杂志你拿走,我有一本,等我抽空看看再说吧。”
门外响起敲门声,秘书拿着文件夹推门进来,见贺长生在场,马上笑脸相迎,“贺主任,你好。找罗市长有事哪?”贺长生勉强挤出一点笑容,“一点小事汇报一下。”
罗林森看了文件标题,“小贺,你先回去。我这手头还有点急事。刚才的事,等我与王书记通个气,他是管组织和宣传工作的,先听他的意见,再向史书记汇报,究竟怎么处理好,口径要一致。小贺,凡事要冷静点,大度点,大人大量,忧伤肺怒伤肝嘛。”
“好。那你们忙吧,我走了。”贺长生就像一条刚挨了一顿痛打的落水狗,急着寻找主子去报复,这会儿却垂头丧气地走出了罗林森的办公室。
晚饭后,罗林森走进书房找到了刚刚发行的第九期《西子江文学》。这个从不看文学作品的副市长,满脑海里装着贺长生下午递来的“框框”,非常仔细地阅读着《祸楼》。他越看越像贺长生所说,越看越气,那肠胃里就像打翻了一桶五味调料品,直感到闹心。“江正华这个混帐想搅混水啊?真是没事找事,吃着被撑着了。”罗林森合上《西子江文学》,冲动地拿起了电话,正准备拨号时又停顿了一下,想了大约半分钟又放下电话,拿起第九期《西子江文学》急匆匆地直奔史树友书记的家。
第046章 欲加之罪
窗外下着雨,空气依然沉闷。作协正在召开职工大会,讨论大院改造和个人集资建房问题。李部长打来电话让老江马上过去一趟。老江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他妈的贺长生,这么快就打击报复了。老江对鲁副主席耳语了几句,然后对大家说,对不起各位,有点急事,请鲁主席主持会议。说完匆匆下楼直奔市委宣传部。
李部长正焦急地望着门口,见老江来了,起身泡水打烟,然后苦笑了一下,递给他一本第九期《西子江文学》,“你先看看,要冷静。”老江翻开封面,里面夹着一张市委办公室稿签,上面不但有王名烈副书记的批示,还竟然有史树友书记亲笔批示:
市委宣传部:江正华的中篇小说《祸楼》我已看过。该小说以反腐败为题材,出发点和主观愿望是好的。但《祸楼》付刊后,有不少同志认为该小说有含沙s影和造谣中伤之嫌。我读后也似有此意。此文值得探讨。当前稳定压倒一切。不应发生不利安定团结的事,更不能无事生非,无端人为地制造一些麻烦,文艺界也不能例外。利用文学作品造谣、诽谤、中伤同志,此类事件今后不允许再发生。文学作品应唱响时代的主旋律,多反映时代和社会的主流,多宣扬正面和先进典型。今后我市凡拟公开发表涉及安定团结的作品,应严格审查把关,以免造成不良社会影响。此事由宣传部斟酌并慎重处理。
李部长说:“怎么样?老江,有何感想?”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老江,惹麻烦了吧?我曾当面提醒过不能太近了,可能没有引起你的注意。”
“李部长,我不懂,我招惹了谁了?”
“老江,先不要激动。《祸楼》发表后,什么人反应最强烈?”
“还会有谁?贺长生嘛,他像条疯狗一样,和我大吵了一顿。不是他还有谁?”
李部长陈述了自己的看法。很显然有人去罗副市长、王副书记和史书记那里告了状,问题是现在王副书记和史书记基本上接受了他的观点,罗副市长来电话直言不讳地说《祸楼》恶意诽谤中伤人,史书记的批示也明确地表达了这个意见,这事确实有点复杂。《祸楼》作为一部反腐败为主题的中篇小说,写的相当成功。就是书中的人和事离身边太近,如果是歌功颂德可能还没什么。如果带有批判的观点,那就犯了忌。关起门来说吧,《祸楼》中有两个批判人物,确实有点像贺长生和罗林森,难怪贺长生要跳呢。说句心里话,你这个爱说直话的毛病也该改改了。在文学的创作上,今后应尽量避开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老江苦笑着摇摇头,青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个毛病一辈子也改不了啦。李部长用商量的口气问如何抹平?老江说,你看着办吧,怎样处理都行。《祸楼》招惹谁啦?既没提他的名又没提他的姓,他贺长生凭什么发难?凭什么认定我中伤了他?而且还居然认定影s了罗副市长和史书记。部长大人,你是我们的头,你也应该有点原则和公正的立场啊。
李部长劝他要高风亮节,高姿态,不要和贺长生一般见识,先下个矮桩,给他解释一下,就说《祸楼》全无中伤、影s之意,如果文中某个人物刻画似曾相似,那完全是一种偶然的巧合,请他包涵和谅解。另外,再给罗副市长、王副书记和史书记写个说明解释一下。这件事最好的处理办法,还是先缓解下来,免得把事情搞大。大丈夫嘛,以和为贵,能屈能伸。
老江直问李部长,是不是让他写个检讨,先来个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承认这个无中生有的所谓诽谤?他激动地说:“我的部长大人!你是管宣传工作的,是我们作协的领导,你应该站稳立场,应该主持正义,公正说话才对。一个作家的责任是什么?作家的责任就是路见不平一声吼,说出老百姓的心里话。且不说《祸楼》没有写他贺长生,如果他确实有问题,我写了他,他又能把我怎么着?”
李部长劝他先冷静一下,贺长生已将你的“诽谤”之名告到了市纪委,准备揪住此事不放了,加上罗市长、王副书记和史书记也基本上接受了他的观点,再闹下去对你个人很不利,还是谨慎点好。
“让他告吧,告到中央也不怕。他想把事情闹大,那就让他闹个够!即使走上法庭,我也奉陪到底。部长,要么你就别管这件事,要么你就说句公道话。没其它事,我就回去了,作协还在开会呢。”老江情绪激动,狠狠甩掉烟头,抬腿欲走。
“老江,我的建议还是认真考虑一下,你总得让我对史书记有个交待。”李部长见无法说服老江,拍着他的肩膀说。
“李部长,你看着办吧!”老江大步走出办公室。
这个老江头,真犟!唉……望着江正华离去的背影,李部长苦笑着摇摇头叹息着。
晚上,江正华正在看新闻联播,兰天来了,还提着一瓶酒,几盒卤菜。老江关了电视伸手来接,责怪他带了酒菜。兰天说这瓶茅台是十多年的老陈酿。老江说那么好的酒喝了可惜。兰天说是最后一瓶,老兄弟不受用,留给谁受用?又大喊赵茗拿酒杯。老江说去看儿子和媳妇去了。然后摇摇头,走进厨房拿来酒杯和碗筷,又端出一盘花生米和一盘辣椒炒虾。兰天搓搓手掌,打了两个响手指头,连夸都是下酒的好菜。
“消息真灵通啊。”
“不瞒你老兄说,李部长确实给我打了个招呼。
呵!兰天真的当说客来了。老江露出一丝苦笑,“大不了下课。都什么时代了,他们还要来个秦始皇焚书坑儒?或者来一场‘反右’斗争和‘文革’的文字狱?”
“万事和为贵,平静点好。你我一生图什么?就图个平安。”
“想图平安?只是主观意志。找碴儿竟找上门了。”
“老江,只怪小说名字没取好。祸楼,祸搂,搂个祸。”
“祸楼怕什么?又吃不了人!”两人哈哈大笑。
“笑什么?什么事值得你们那么高兴?”赵茗推门进来,和兰天聊了一会。老江说连酒和菜都是他带来的。赵茗嗔怪兰天带酒菜,好像没有人做似的。兰天马上夸奖赵茗烹调手艺一流,时间有点晚不敢劳驾,顺便捎了一点,不足挂齿。赵茗转身想去厨房做菜被兰天拉住,让她坐下来喝几杯。赵茗说不弄菜就落个清闲,说完泡了两杯浓茶。
又聊了几句,赵茗直奔主题,“你知不知道《祸楼》的事?”
“这么大的事,怎么会不知道?整个市直机关都知道,大家都愤愤鸣不平呢……”
赵茗气愤地说:“他们是吃饱了没事干,找碴子耍威风。”
老江说:“就是。”
赵茗啐道:“你也是吃饱了没事干。你一个字不写,就当这个破主席,工资又不少一分,人倒落个自在。整天就是写呀写的,又劳神又伤财不说,还有人找麻烦,何苦呢?”
老江嘿嘿地憨笑着。
兰天说:“赵姐说的是个实理儿。但如果让老江不写作,那比不让他吃饭还难受。”
赵茗叹了一口气,看看挂钟已经十一点,让兰天好好替她修理老倔头。走进洗漱间。
兰天力劝老江下矮桩。老江摇摇头说他绝没想到兰天也会有这个观点。兰天说既然史书记明确批示,宣传部也不好办,对这件事总该有个态度。老江说他态度非常端正,一没犯法,二没违纪,看他们能怎么样?
兰天提出了一个消灾的办法:既然省报都转载了,说明作品本身没有多大问题。贺长生对《祸楼》有意见,可以将这种争论朝学术争鸣上引。石维民市长年轻,而且正派,可可以先听听他的意见,他肯定会表明自己的观点。同时要抓紧时间给省作协和省委宣传部写个报告,先看上面对这件事态度如何,然后再视情况拿出应对措施。估计省上肯定会有一个明确的答复,而且不太可能是史书记的那种态度。只要省上干与了这件事,市上就没办法。老江觉得他的分析有道理,愿意采纳以上压下的这个建议。史书记的批示偏信了贺长生等人的一面之词,是片面的也是不准确的,要我下矮桩,低头认错,绝对办不到。说好汉不吃眼前亏,眼下还是慎重一点好,应该冷静地权衡一下。
老江感谢兰天的看望和开导,又敬了一杯酒,然后摇摇酒瓶每人滴了两滴,碰杯互致晚安。
送走兰夫,江正华马上与石维民通了一个电话,汇报了《祸楼》事件的始末。果然不出兰天所料,石维民态度鲜明,而且与史书记看法大相径庭。石维民说,他不但看了《祸楼》的传统媒体版,而且看了网络版,他对这部小说首先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和高度赞扬,但他绝不会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一部文学作品只要与法律、党纪没有向背,就不能一g子打死。一部作品的好与坏不能以长官的个人意志来恒量,而是取决于最广大的读者的检验。对《祸楼》有不同的看法正常,应该争论,但这最多只是个学术讨论的问题。石维民电话中安慰江正华,该他说话时他决不会逃避,而且要说心里话,公道话。
听了石维民的一席话,江正华心里顿时轻松多了。收完残席,洗了一把脸,开始拟写向省作协、省委宣传部提起的申诉材料。
第047章 恐吓电话
今天星期天,兰天一大早就应朋友之约跑到市郊刘家镇钓鱼去了。风大不好看浮漂,钓了半天几个钓友的渔篓里还是空空如也,只有几条小鲫鱼半死不活地躺在里面睡大觉。时晌午,几个钓友跑到镇上一家小餐炒了几个菜喝了两盅,餐馆隔壁有家小型歌舞厅,大家看看时间还早又跑进去潇洒了一回。兰天刚唱完两首歌,跳了一曲舞,江正华就一个电话让他马上赶回市区。兰天喜欢唱歌跳舞,这个电话确实让他感到有点扫兴,但朋友之事紧急,也只好忍痛割爱,背起钓包,拧起鱼篓往回跑。
兰天骑着摩托车急匆匆赶到作协大院时已是下午三点,江正华正焦急地等着他。见面泡茶打烟,江正华开始诈他:“老兰,你一大半天干什么去了,连个人影儿都找不到?”兰天掏出火机正准备点烟,闻此言突然涨红了脸,那欲按火机的手抖了一下,随后又停了下来。然后故作镇静,但语气木讷:“师大的两个老师约我去王家镇钓了半天鱼,那儿……那里的手机信号特别弱,无法进行通话……幸亏今天我带了个寻呼机,不然这阵子……我恐怕还在还在钓鱼呢。”
江正华为兰天点了烟,诡诈地一笑:“钓鱼?……你怕不是去钓什么红嘴鲤鱼吧?”江正华问得突然,兰天一时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什么红嘴鲤鱼?那里哪有什么红嘴鲤鱼……只有一些鲫鱼,也不怎么好钓。”
江正华又补充了一句俏皮话:“那你不是钓红嘴鲤鱼,就是去‘吃香菇’去了。”兰天一怔,总算醒悟过来,心里嘀咕着:这老江头真鬼。难道他会闻到了什么风声,知道我去唱歌了?这个时候了他竟然还有心肠开玩笑,一定是石维民让他吃了一颗定心丸。转而一笑:“真的是钓鱼去了。难道你老兄还不相信我?你给石市长打电话了?”
“哈哈……哈哈……开句玩笑。瞧你紧张的那个样子!我写一个《祸楼》已经够麻烦的了,你老弟可千万不要再去写个什么《祸女》,那麻烦可就更大了哟,到时恐怕就要‘内外交困’了。”江正华爽朗地大笑起来。“石市长电话我也打了。”江正华又补充了一句。
“身正不怕影子斜……何惧半夜鬼敲门。”
江正华收起笑容,喝了两口茶,开始说正事。“石市长答应该他出面时一定有句公道话。”江正华说眼前有两件事很急,需要商量一下:一是《祸楼》的事。今天上午,市纪委真的来了两位同志进行了一次调查,他们认真听取了申辩意见并作了笔录。江正华要求市纪委认真搞清事情的真相,还自己一个清白。两位同志说,组织上并未给《祸楼》定个什么性,也没有立个什么案,不存在什么清白不清白的问题。他们只所以要来核实情况,是因为领导们有指示,只好来履行一下职责。看他们的态度倒是非常客观公正的。江正华说他心里也明白,贺长生他们不会就此罢休,也决不会轻易放过。他前后仔细想了一下,兰天所提的建议很有道理。第一,他准备当面向史书记作个思想汇报,说明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好让宣传部有个交待,给李部长一个台阶下。但他决不会认错,因为他觉得写这部《祸楼》本身并没有什么过错。第二,他准备向省作协和省委宣传部汇报一下这件事的经过,以寻求他们的客观公正。情况反映材料已基本写好了,请兰天来的目的就是把把材料的关。
听了江正华的一番陈述,兰天笑了,“老江天,你也是一个几十年的机关老油子了。你写的东西绝难挑剔,还需要我把个什么关?”
江正华一本正经:“不!老兰,你一定要好好看看,仔细推敲一下,看看材料里还有没有什么疏漏的地方。”
兰天接过材料,随便翻了一下然后装进了手提包。“这没什么问题,明天早上交帐。”“你最好今天下午就帮我斧正一下。”“好,那我们干脆当面切蹉吧。”
江正华向兰天通告了第二事:上午省文联牛副主席,提前通了个信息:兰天的散文集《悠悠西子江》和江正华的小说《祸楼》,已被省作协和省委宣传部初步审定通过,参加黄山的全国优秀作品评选,正式通知近日很快下发。江正华分折兰天去黄山参会肯定没有什么问题,但他却难说了。《祸楼》在泰平惹得麻烦还没有结论,即使该书最后定为参赛作品,估计市上也不会让他参会。所以,假如《祸楼》最终能参赛,江正华想请兰天一并代他参会。而且他也不愿意这个时候离开泰平外出。只有彻底地把问题澄清了,他才能安下心来。
“这件事也不成问题。不过我还是希望我们俩能够一起去黄山。材料我马上就看,但我建议你亲自去一趟省上。”
“我要随时准备接受调查,不宜离开。我准备安排办公室主任明天送材料到林城。哦……等会儿我再给省作协的牛副主席打个电话,了解一下开会报到的确切时间。国庆节只有十来天了,你可以提前出发先去上海看望一下曾琴,开完会你再和她一起回泰平。黄山离上海不远,很方便。再说国庆节七天长假,她一个人呆在那里也没有多大意思,不如回来大家一起过国庆热闹些。”江正华关心地嘱咐着兰天。
“这个建议,我可以考虑一下。……至于去林城送材料的事,我认为,最好还是你和办公室主任俩人都去好,有些话你要当面汇报会更清楚些。”
江正华沉思了片刻,说道:“那……我马上给李部长打个电话请两天假,争取去一趟,当面汇报。”江正华马上拨通了李部长的电话。李部长同意他去林城,江正华非常高兴。
兰天已当场看完了江正华那份《关于小说〈祸楼〉写作的有关情况汇报》,并认真地提出一些修改意见。随后俩人又对汇报的措辞和语气进行了反复的研究、斟酌和推敲,直到满意才最后定了稿。江正华给办公室主任打了个电话,让他安排作协的打字员连夜加班,共打印四份,明天上午他们俩人一起到林城送材料。
晚上,江正华留兰天在家吃了一顿便饭。送走兰天后,他又进了办公室,再次看了看那份准备送省上的申诉材料,然后又开始写作。
壁上的挂钟已指向十二点,市作协大院寂静无声。窗外突然刮起了风,院内的树叶在秋风的摩擦下发出阵阵的沙沙声。真是“山雨未来风满楼”啊!恐怕又要下雨了。江正华正想着,那雨点随即就飘落下来,而且越来越大,越来越急……雨点猛烈地敲击着封闭窗子上的铝合金档雨板,发出一片刺耳的“嘭嘭”声。江正华突然感到有了一丝寒意,明天要去林城,干脆早点回家休息吧。正当江正华关好窗户准备出门时……办公桌上的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
江正华拿起话筒,电话里传来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喂!你是泰平市作协的江主席……江正华吗?”声音低沉并充满凶气。
“是啊,我就是。请问你是谁?有什么事吗?”江正华很耐心地询问着对方。
“你不要管我是谁。我只想奉劝你两句。你在听吗?”陌生男人恶狠狠地说。
“我在听,你说吧!”江正华耐着性子说。
“我奉劝你,‘悬崖勒马,回头是岸!’”陌生男人说。
江正华一下子火了起来:“你什么意思?是想威胁我还是要勒索我?简直莫名其妙!你到底是谁?有本事就当面来!”
“江正华,你不要发火,还不到你发火的时候。我要警告你,凡事适可而止。否则你会后悔莫及。你要小心点!”对方恶狠狠说完即挂了电话。
“你他妈的简直莫名其妙!什么小心?想杀人哪?冲着我来吧!老子当过兵打过仗,难道还害怕你这个见不得人的暗鬼不成?!”江正华对着话筒愤怒地吼叫着,“啪”的一声放下了话筒。
江正华真是气坏了,再也无法静下心来。他又走到窗边,将两扇已经关上了的老式窗子全部推开并套上了拉勾。
雨下得更大了,风推着雨滴飘进了屋内,江正华本来有点凉意,这会儿却让那个匿名恐吓电话弄得满腔怒火陡起。站在窗前几分钟想了想,江正华拿起电话给宣传部李部长汇报了这个匿名电话恐吓的事。李部长安慰过后又提醒他,在最近一段时间里,凡事还是多个心眼,夜晚尽量不要外出,注意加强和搞好作协大院安全保卫工作,注意人身安全,并让他给市纪委和公安“110”报个案。
江正华报案不久,“110”的两位干警很快地冒雨赶到了办公室。两位干警认真听取了发生恐吓电话案的经过并作了记录,其中一位干警在江正华办公桌上的电话机听筒里,安装了一个微型窃听器,并嘱咐他:如果再接到类似电话,立即拨打“110”。另外,最近几天要提高警惕,出门时,要注意留点神多个心眼儿,尽量不与陌生人接触。今晚的事在破案前不要告诉任何人。
夜已经很深了,秋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两位干警走了很久,江正华仍不能平静下来。他又走到窗边望了望作协大院,大院的铁门早已紧闭,对面的职工宿舍楼,除了两个单元楼梯中的路灯仍发出灰暗的灯光外,已是漆黑一团。江正华真想对着黑夜高吼:“你他妈的究竟是个什么鬼?你有本事就大胆地来吧!我江正华正在等着你!”
江正华坐在桌前点燃了一支香烟,心情稍稍平静了一点,脑海里却不停地翻腾着:什么事值得请人来威胁我?难道真是那部《祸楼》惹的祸?即便是,也用不着安排人来打匿名恐吓电话,干这种下烂三的事吧?!
究竟是谁指使?谁在安排?难道会是史书记?罗林森副市长?他们恐怕用不着。那会是谁……贺长生?对,有可能是他!
第048章 常委定调
晚上,市委临时召开了常委会。通常情况下市委常委晚上开会,一是白天工作太多,必须利用晚上时间;二是议题十分紧急重要。但今天晚上这个会议题却是专门研究泰平市文化体制改革问题,而且漫无边际,没有预定的方案,这令大多数常委有点迷惑不解。会议由市委一把手史树友书记主持,尽管没有预案,但讨论中大家发言依然踊跃。
随后常委们就市文化局和文艺团体班子成员调整问题进行了讨论。在对文化局长的拟任人选进行初议时,宣传部李部长提出了由兰天接任,理由是兰天主持工作近一年,表现突出,能胜任文化局一把手的任职,没有形成统一的意见;石维民提出由江正华接任,王名烈和罗林森以江正华年龄偏大为由首先予以否定,此事暂时被搁置下来。本来会议可以到此结束,史树友看看挂钟见时间还早,对市委副书记王名烈耳语了几句,然后清清嗓子,提出将《祸楼》的问题议一下,并提出由王名烈副书记主持这个讨论,他要到江天大酒店拜访一下省委政研室的同志。话刚说完,他端起茶杯就走。
大多数常委面面相觑,一头雾水,不可思议,不得要领。一部反腐败的中篇小说也值得拿到常委会上进行讨论?既要讨论,史书记就应该继续主持会议,为什么又要自动迥避?史书记是忌讳什么?还是要留后路,进可攻退可守?大家实在琢磨不透。
“好。现在继续开会。首先请市委宣传部李部长介绍一下基本情况,然后请各位畅所欲言,发表自己的看法。”王名烈开始正式履行临时一把手的职责。
李部长首先将《祸楼》发表的情况作了一个客观的介绍。然后就其发表后所引起的不同看法以及与老江谈话的情况作了一个扼要的汇报。但他在汇报中,只字未提江正华深夜遭遇匿名恐吓电话的事,并且隐瞒了与他谈话时其“态度极不端正”的重要情节。李部长汇报完毕,会议室出现了一片寂静。
王名烈见大家缄口不言,首先谈了自己的看法:江正华的中篇小说《祸楼》,在座大多数同志可能都已看过。作为一部以反腐败为题材的文学作品本来也无以厚非,但该小说以牵强附会的恶劣手法,无中生有,无事生非,影s和中伤了一些好同志,严重地影响了我市的稳定和安定团结,这就很不应该了。许多同志反映了这个问题,宣传部和纪委的同志进行了调查,但江正华的态度不好。他本人到市委汇报了一次,也是避重就轻,躲躲闪闪,根本没有认识到问题性质的严重性,态度很不端正。市纪委要继续进行调查,宣传部再找他谈一次。如果诽谤错误成立,本人态度又不好,是不是可以考虑给他一个纪律处分。当然处理人不是目的,目的是帮助他吸取教训,引以为戒。大家都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最好要把自己的看法统一到史书记对《祸楼》的重要批示精神上来。
会场仍一片寂静,无人发言。王名烈见状催促说:“大家都发个言,谈谈自己的看法。”
还是一片寂静。
“可以各抒己见。谁先谈?”王名烈用手敲击着会议桌。
罗林森咳嗽了一声,然后端起那把二龙戏珠的玉石茶杯抿了一口,开始发言:我完全拥护史书记的重要批示精神,也完全赞同王书记的看法和建议。江正华的《祸楼》以消极的态度,灰色的笔调,对主流视而不见,采取故意夸大社会y暗面的手法,歪曲客观实际,以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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