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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幕就在眨眼间发生,梅锦还没反应过来,便看到朱昶无声无息倒在了血泊里,双目圆睁,嘴巴仿佛鱼一样地微微张翕,却发不出半点声音,他的四肢抽搐,暗红色的鲜血从他脖子破口处汩汩涌出,很快便一动不动了。
裴长青脸色僵冷着,把朱昶尸体拖进床底时,门外传来胡詹事和下人说话的声音,似乎在问朱昶去向,听对方说他进来了,又说裴长青也在里头,便叩了门。
裴长青迅速将墙角柜子挪了过来,遮挡住墙上和地上血迹,又脱去身上沾了血的外衣,擦了擦匕首和手,将匕首放回去,衣服团起来塞入床底。
他做这些时,梅锦心知自己万万不能被人看见,闪身躲藏到了内间。
裴长青看了眼四周,见无异,走过去开了门。
胡詹事进来,问道:“外头人说三王子在你这里。他人呢?”
裴长青若无其事道:“方才刚走。那人没留意吧。”
胡詹事忽然闻了闻,皱了皱眉头,道:“你屋里这是什么味道?”
梅锦心里咯噔一跳,心知他应是闻到了屋里那股浓重的血腥味。
裴长青顿了顿,道:“没什么。你闻到了什么?”
胡詹事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怀疑神色,目光四下打量着屋子,忽然,目光定在了床底。
一股暗红色的血迹,沿着床边柜子的一只脚,慢慢地从地上流淌了出来。
裴长青顺着他目光看过去,脸色微微一变,抢上去要遮挡,但已经迟了,胡詹事一个箭步赶上,俯身下去往里看了一眼,脸色顿时煞白,猛地直起身,扭头瞪着裴长青,厉声喝道:“裴长青,你是活腻了,竟敢……”
他忽然停了下来,疾步走到门口,命门外的人离去,非传不得靠近,这才关门上闩,脸色铁青地斥道:“裴长青,你得了什么失心疯,竟敢对三王子下这样的手?”
裴长青慢慢跪了下去,道:“詹事大人,这真怪不得下官。他方才进来便醉醺醺的,对下官一阵斥骂,下官不过略解释了几句,他便说下官对他不敬,拔剑要刺下官,下官被迫无奈挡了几下,不想一个失手竟将三王子……”
他停了下来,朝胡詹事磕头,“事已至此,恳请詹事大人看在下官往日忠心追随的份上,饶了下官这一回。”
胡詹事冷冷道:“裴长青,你当我是三岁小儿?三王子中途离席时,我见他意识分明清醒,如何醉醺醺来找你的事?他平日虽与你我不合,只是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他另有重任在身,再看你我不惯,也不至于挑这个时间向你发难。你在我面前还狡辩!你私自离开利州从云南到底带出了个什么人?方才他离席,我便猜到他应是对此起了疑心。你就老老实实给我说清楚吧!”
裴长青道:“没什么。只是一趟私事而已。”
胡詹事看了四周一眼,目光落到梅锦方才躲进去的内间,走过去要察看,裴长青迅速起身,一个箭步上前挡在了他面前道:“詹事大人,这里你不能进。”
胡詹事脸色铁青,冷哼道:“裴长青,你竟也敢如此与我说话?我若执意要进,莫非你也要杀了我不成?”
裴长青再次下跪,道:“下官有今日,全靠大人当日的赏识提拔,下官岂敢对大人有如此念头?只是恳求大人今日给下官一点薄面,止步于此,下官感激不尽,往后必定衔草结环相报。”
他口气虽谦恭,只是望着胡詹事时,目光闪动,面上神色僵硬无比,胡詹事愣了一愣,眯眼道:“裴长青,蒙老二说你带了个女人同行。莫非你把李东庭之妻给掳了?”
裴长青眼角跳了一跳,道:“同行的是个女子,故不方便让大人见到。只是绝非大人说的那样。詹事大人不必多想。”
胡詹事看了眼依旧跪地上的裴长青。
他已经猜出,与裴长青同行的女子应就是李东庭之妻。想必朱昶也是因为发现了这秘密而被裴长青给杀了。
胡詹事沉吟片刻,冷冷道:“裴长青,就算我这里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只是你杀了三王子,明后日世子就到。你叫我如何向世子交待?蜀王那里,又岂会放过你?”
裴长青从地上慢慢起来,道:“詹事大人,三王子一向与世子在蜀王面前争宠,起事以来,立功不少,蜀王对他青眼有加,世子早就十分忌惮,心里厌恶,这是你之前告诉我的话。此次奇袭昆州,胜算极大,蜀王命世子领兵,半道里三王子却自告领先锋,怕的就是功劳被世子独占,我料世子心中应很是不快,这才派了詹事大人与三王子同行。詹事大人,我看三王子平日也处处针对你,他掌权,大人想必也不愿看到。如今他死了,只要你肯圆一圆,世子一心想着进攻昆州,料也不会特意追查。”
胡詹事冷冷道:“一个大活人,进了你屋子就没出去,一地的血,叫我如何替你圆?”
裴长青目光落到桌上那盏烛火上,胡詹事循着他目光看了一眼,心里顿时明白过来,脸上肌肉跳了一跳。
方才裴长青的话,一句句都说到了他心坎上。
他是世子的亲信。世子日后若被朱昶□□,即便蜀王打下了这天下,自己也是白忙一场,说不定还要烹狗藏弓。朱昶被裴长青杀了,正合他心意。且裴长青是他的人,平日对他唯命是从,悍勇无人能敌,每战奋不顾身攻城拔地立下大功,在蜀王面前必会带上他,云是用了他的计谋。
他之所以在这么短时间便从典军升到今日地位,多少也沾了点裴长青的光。倘若把裴长青交出去,自己便少了一个得力干将。
最最要紧的,倘若裴长青杀了朱昶的消息泄露出去,他固然要遭惩处,自己铁定也会受到牵连,非但不能撇清干系,反而要惹一身骚。
所谓富贵险中求,胡詹事深谙其中道理,踌躇了片刻,咬牙低声道:“裴长青,我从前倒是小看了你。”
“无毒不丈夫。下官承蒙大人一路教诲,受益良多。我裴长青也一向恩怨分明,有仇必报,有恩长记心头。大人今日帮我一回,下官永世铭记在心!”
胡詹事点了点头,低声道:“我等下叫人再送些酒菜进来,你把他搬床上,等到深夜便放火烧了这片屋子,明日世子到此,我就说我与他在此吃酒议事,他醉了酒睡去,不慎引出火灾没能逃过。你去,把同行里他的几个亲信给杀了,做的干净点,然后速速离开此地。我让蒙老二把嘴巴收紧点,不许说出你今日也到了此地的消息。他是世子的人,料也不敢对外人胡说八道什么。”
裴长青应下。胡詹事看了眼内房,冷着脸道:“长青,你既挟了这妇人,依我说,便该用她引李东庭。只我料你不会听的,我也不想过多为难你。所幸只是区区一妇人,应也掀不起什么风浪。等起火后,你就趁乱给我动身离开,尽快回利州待命,路上看紧她,不许再出任何岔子!”
裴长青再次应声。
胡詹事与他二人再次搬动柜子挡住地上血迹,开门出去。
……
深夜时分,陷入了黑暗里的蒙氏土司府里突然火光冲天,与此同时,梅锦已经被裴长青带着离开了这里,连夜朝着利州方向而去。
马车在月光下的旷野里疾驰前行。
或许是受了胡詹事叮嘱的影响,重新上路后,裴长青又将她手脚捆住。
越往前走一步路,她离云南就远了一分,想逃脱回去的希望也渺茫一分。
想到蜀王人马此刻可能正星夜赶往昆州,而自己却这样被裴长青困在一辆马车里,离云南越来越远,什么也做不了,梅锦胸中愤懑万分,抬起被绳索缚住的双脚,用力踹着车厢厢壁,发出蓬蓬的声音。
她踹了很久,用尽全力,到了最后,脚底板慢慢变得肿胀疼痛起来,但依然没有停止。终于,马车停了下来,裴长青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沉着脸道:“锦娘,你到底要干什么?”
梅锦大口大口喘息,怒道:“裴长青,你把我这样捆着强行要我跟你走,你还问我干什么……”话说一半,胸口忽然一阵血气翻涌,接着便是闷涨恶心,忍不住开始呕吐。
裴长青一愣,急忙拍她后背。
梅锦趴在车厢口呕了一阵,渐渐缓了过来,闭上眼睛低声道:“我很难受。我受不了了。我要休息。”
裴长青借着月光看了她一眼,见她一动不动地闭着眼睛趴在那里,只露出半张脸,神情憔悴无比,踌躇了下,四面看了一眼,发现野地深处似乎有间庙,便解开她身上绳索,道:“那边好像有间庙。你既难受,我们先去那里歇一歇,等天亮了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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