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贪局在行动

第 5 部分

的案子或许从这里就是一个突破口,但前两次的办案人到这里都空手而归。果然,接触后,女人除了大骂马包工头丧尽天良,不得好死,别的并不涉及。宁长也不勉强,只和风细雨地叙说熊、马二人继续逍遥法外的害处。如马包工头,据粗略统计,被他糟踏的女人不下百名,凡他看中的女人(多数为未婚女孩),极少幸免。别看他在原配女人及女儿身上不肯多花分文,在相中的女人身上一次抛撒几千至上万元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听说一次一个女人在他跟前撒娇,看中了金店里的一颗钻石,价值一万两千元,他兜里只揣了一万元,他一咬牙将身上穿的一件刚买半个月价值五千元的皮夹克两千元就当场甩卖了,三九天自己穿着毛衣颠儿颠地跑回工地……女人听着听着就呜呜地哭起来。
熊大炮是华丰镇的父母官,理应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他除了吃喝嫖赌,就是恶魔一样地霸道。华丰镇就是他的家,镇里大小官员及平民百姓就是他的奴隶,他说啥是啥,想干啥就干啥,稍有不顺,非训即骂,谁顶撞他或公开和你动手撕打,或动用黑社会把你打垮。
明显的一件事是,有一年春天植树,一位主管副镇长按县里要求准备组织机关干部上班后到镇郊植树。熊大炮说有一个朋友结婚,中午一喝酒下午啥也干不了了,要第二天再说。两人为此话不投机,说着说着熊大炮就动起手来,一拳将副镇长打掉一颗门牙。官司从县委打到县政府,最后竟不了了之。其根本原因,一是镇里很难有人出来公平作证,二是县里有人公开出面作梗,你说官司咋打。还有一次为点j毛蒜皮小事熊大炮和镇里一名电工破口吵骂,两人动手时这位电工先动了手,熊吃了亏。其实所谓吃亏也只是吃了一点小小的亏吧。可以想想,一镇之父母,即使火气再盛,谁敢拼死蛮打,旁边又有那么多做梦都想溜须又找不到机会的人,能让他吃亏么?结果不出三天,这个电工在一个晚上一出门被一伙蒙面人打瘫,至今瘫痪在床,拉n不能自理,妻子也为此离了婚,只有六十多岁的老母亲炕上桌下,屋里屋外侍候。就凭这,谁敢惹他。但这人的最大特点是出手大方,敢于下注。凡是上边领导,或哥们朋友,有求必应,一时手紧认可脱下自己的裤子也在所不惜。所以他一旦出事,上下左右总有一拨子人帮着维护,圆滑场面。用镇中学教师的话说就是有一层保护罩儿,而这层保护罩又都是用老百姓的血汗编织出来的,他自己哪来那么多钱(县里一位副书记有事他一次送礼八千元;侯县长孩子结婚一次送十头大肥猪;一位行管局长家里有事他连续将镇里的二号车给人家用了二十多天——这都是他的钱么)?老百姓说得好,他一分钱也不花,都是拿老百姓的血汗钱四处贴金,八面粘银。一次镇里一个哥门儿孩子的腿摔坏了,他一伸手扔下两千元,第二天一早在给汽车买配件时就让司机给多开了三千元的报销条子。用知情人的话说就是羊毛出在狗身上,还要剥下二两织手套的,你说这样的领导还能亏着?左右上下的哥们儿对他能不好么?多数群众都对他怕得、恨得什么似的,恨不能一棒子打死他,一口吞了他才解仇解恨。过年过节他家房前屋后总有给送花圈或烧纸的。弄得他晚上下班都要有人护送,重要节日门前还要有个站岗的。这样的官你说当得累不累,还干个啥劲吧。可他就是干得有劲,干得有意思,还扬言:要是天老爷关照,上边又没有退休规定,他要干到共产主义呢。所以上告信,上告电话连续不断。结果宁长他们前一段查了半个月查得那个水平,这下不搞点地下工作,或用熊大炮后来的话说叫“杀个回马枪”,也许真就成了摧不垮的铁炮了。
此后宁长他们骑自行车趁着黑夜又去华丰镇那女人的家里三四次。一次看着女孩管母亲要钱,母亲骂她追命鬼,翻遍了衣兜和抽屉,竟没翻出几分钱,女人就叹息掉泪,宁长将兜里的几十元钱一把塞在女孩子手里;一次女人家断了米面,宁长知道后连夜返回城里,又用自行车驮着半袋大米从城里返回华丰镇,把米送到女人家里。
女人并没有更多的感谢话,她只不停地抖着手,犹豫半天,一狠心从衣柜的尽里头拿出一盘磁带递给宁长,“当时我就预感到,弄不好迟早会有这一天,他每次给人送大礼都要带上录音机,以防对方反悔或空口无凭,我给他保留磁带时自己也偷偷录了一盘。兴他不仁,就兴我不义,你们也是为了大伙好,认为有用就拿去试试。”转身走回屋里,趴床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宁长激动地站了好久,临出门扔下一句话:“今后,有我吃的就有你们娘俩吃的!”便骑上车子向城里飞去。
磁带果然录下了马包工头一次送给熊志成两万元明白费的对话。据此,宁长他们和检察院联手收审了熊大炮。
一个月后此案告破,华丰镇又响起了鞭炮声。这回不光是镇政府,老百姓家里也鞭炮连天,先后持续了六天,还给县纪委送去一面大红锦旗,上书:缚恶魔不畏艰险,驱蛀虫为民除害。宁长也算一炮打响,很多人就对他刮目相看,连内部人有的都说,想不到寡言少语,性格古怪的宁长还有这等本事。县里却有人传出话说:宁长沽名钓誉,小题大作,比这大的案子他敢查么?也有的说他酱碟子扎猛子,不知深浅,迟早有一天要吃不了兜着走。
第八章 跟王老板进城
从此再无人见这女人在土路上收费,也没人见过她的影子。有人说她得了精神病,也有人说她整天泡在盆子里洗澡,还说她身上总有一种难闻的臭味儿。
在老百姓的眼里,匡宁长不仅是个“忠臣”,也是个孝子。尤其孝顺母亲。逛荡自从监狱出来,酒还是能喝,瘾头却明显减弱。一般地说,给喝照喝,不喝也能忍住,有时还想起一些正事,如铲几垄秋菜,放几锄秋垄,草房上也知道苫几把稻草,对老婆也想起了责任。
今天一早,老婆就吐字半清半混地对他嘟嚷:“宁长在城里事忙,回不来,现求人捎回一包蛋糕,三件衣服。你可好,二十几年了,哪怕拿回一块西瓜……”
逛荡揉揉眼睛,翻个身,又睡了一会儿,就爬起来说:“一会儿我就去整个西瓜,不信那个你就看着!”
“看也是白看,就你这样,活一百年也是那味儿!”老婆端起盆就去淘米,不再理他。
一个小时之后,逛荡从屋子里走出来,向天空望一望,就朝村西的小路走去。出门时走得匆忙,露脚趾的黄胶鞋带就没有系,两只脚再里外地拐着,鞋带就给踩住了,身体猛地前抢,就倒下去;起来再走,一会再倒下去。总共倒下去有四五次的光景,索性抽下鞋带,一撒手丢在路边,人不倒了,瓜地也到了。
这是一个平缓的山坡,黄黑色的土质,上边种了很大一片西瓜。时近中秋,西瓜又大又圆,都长到了成熟的日子,从远处望去,瓜背上还浮着淡淡的白霜儿,一看就让你增加口感。
逛荡正看得出奇,就见王臣从瓜棚里走出来,指挥着两个村民,往路边的28型拖斗车上装西瓜。他也许没看见逛荡,就没有作声。逛荡有些淡白,脸上就生出一片红晕,皱纹密布的眼角也显出想事情的样子。他揩了两下嘴角,走上几步,还是开口说道:“王老板(现在许多人都这样称呼王臣,他觉得自己也该改改口了),那个,给个西瓜呗……”脸上更红,像刚喝过酒似的。虽说王臣欠他的人情,还说有事尽管找他,终究不是件叫人爽口的事情。
王臣抬起头,犹豫一下,突然笑了,“匡大哥,看你说的,谁和谁呀,什么一个两个的,来来自己拿,挑大的拣!”
逛荡一阵惊喜,慌张张地向山坡走去,近瓜堆前,瞅着西瓜只是笑,却犹豫着不动手。王臣就哈腰帮他挑瓜,他连着搬动了几个西瓜,从中选出一个中等个的,挨地面的部位还让线蛇咬出一个小d,其实也不耽误吃的,“够不够,不够随便拿,挑大的拣!”逛荡赶紧躬腰陪笑:“够了,够了,那个这些就吃不了了。”
他抱着西瓜,猫着腰,吭哧哧地走出不远,王臣忽然撵上来:“匡大哥,在家呆着干啥,没事跟我去城里卖西瓜去呗。”
逛荡收住脚,把西瓜放在地上,愣怔着看王臣,好像没听懂他说什么。
“跟我进城卖瓜,开开眼界,供酒供饭,一天再给个三块两块的零花钱。”他觉得自己跟逛荡很有缘分,起码看个堆儿也顶一个人,雇别人一天少十元钱是没人干的,再说他儿子还在城里工作,遇上磕磕碰碰的事情兴许能起些作用呢。他是不会自用人的。
活这一把年纪,逛荡从不知道啥叫挣个“三块两块的”,就心里非常激动,赶紧整束一下,呈立正姿式,向王臣行个大礼,“把那个西瓜送回家就去!”抱着西瓜就往家里跑,两条腿还撒欢似的尥了几下,也掉了几个跟头,至于瓜摔得怎样,就不太清楚了。
反正他这一走,竟改变了他晚年的人生轨迹。
秋天的日头,后老婆的舌头,不出便罢,一露脸儿,就有几分毒辣。这一天又晴日当空,万里无云,炎热的程度可想而知。
逛荡坐在王臣那28型拖拉机的车斗里,起初感觉很好,拖拉机突突突一跑,车斗就一纵一纵地跟着奔跑,有时还一跳一跳的,很是好玩,不仅不热,还很风凉。他心里就很畅快。走着走着,像热锅里的活鱼,逐渐加温,越来越热,一会儿车身下带起来的空气都灼热扑脸,叫人难耐。逛荡起初戴一顶王臣丢在车斗里的破草帽还能抵挡一阵,后来草帽像一口闷锅,热得他喘不过气来,摘下草帽又像一下钻进了火炉里,汗水顺着脊梁,小河似的流下来,就一边张口喘气一边不停地伸着舌头。有一次给王臣回头看见,就笑他,“你好像是狗托生的。”这句话对逛荡竟产生了效力,就不住地伸起舌头来。也怪,渐渐的竟觉得天有些不热了呢。他就疑惑自己,也许真是狗托生的吧?
车拐上一条乡道,突然颠簸得十分厉害。咣当咣当,咣当咣当当,像醉汉在跳舞,好像随时都可能翻车似的。逛荡赶紧站起来把住车斗上的铁栏杆,心肝肺都快给颠出来了。
他没经过这种阵势又过分留心酷热,对颠簸可能造成的后果就心理准备不足,有一次颠起后身子突然后坠,手一松,一下倒在瓜堆上,有两个十多公斤重的大西瓜就给压碎了。王巨从倒车镜上发现逛荡摔倒,赶紧停车,同时发现压碎的西瓜,就埋怨逛荡无用,一个铁栏杆都把不住,咋能摔倒呢?再这样下去,就请他下去走人了。逛荡赶紧重新站好,死命抓住栏杆,两只手像焊在栏杆上一样,果然再就没有摔倒。
王臣很心疼压碎的西瓜,加起来能卖十多元钱呢,就后悔不该心血来潮,让逛荡跟车,要不是还有些过码,说不定会臭骂他一顿,或者让他赔个西瓜成本啥的,开起车就有些心不在焉,突突突里出外进,像画龙似的。有一个小伙子挑着黄瓜走在路边,车到近前才想起躲闪,车斗一抖差点从他身上开过去,小伙子跌倒了,黄瓜也撒在路边的水沟里,车还在突突突地向前飞跑,小伙子就骂王臣瞎了狗眼,早晚得翻壕沟里摔死!
王臣出了一把冷汗,不得不格外小心,仍改观不大,一会儿又想起压碎的西瓜,车就开得还是不成样子。此时车已行至城郊,车水马龙,行人剧增,正好有两名交警在路边检车查找毛病,见王臣把车开得像条游龙,就喝令他停车。
王巨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为时已晚,交警按部就班地将驾驶执照和年检等各种证件—一盘查,随后要王臣交出一百元钱的违章罚款。王巨哪受过这种损失,就磨磨叽叽不想交钱,不是这个交警是他三叔,就是那个监理是他二大爷。交警也不急不躁,一边将两只手放在胸前,一边斜着眼角慢慢看他,其中一个胖子交警还掏出烟来吸上,一副耐心十足,久战到底的样子。
逛荡在车上待得心烦,更热得闹心,就爬下来看个究竟。他穿着裤子背心,一步三晃地朝交警走来;裤子后边的一个兜子里还给一个东西塞得胀鼓鼓的像手术后只留下一只宝贝的女人茹房。凑到交警跟前,先用胳膊揩几把脸上的汗水,又伸了几下舌头,就结结巴巴地说:“那个,那个,老百姓开车真那个……”胖子身边的那位交警看着逛荡的样子很感奇怪,就歪着头问他:“你是哪路神仙,也跑过来凑热闹,真是一脚没踩住,又蹿出来一个。那好,你替交钱吧,瞅你这样,一看就像有钱的主儿。”说着就去拉逛荡那油渍麻花,大窟窿小眼子的背心。逛荡一把抓住交警的大手,连连告饶“我那个哪有钱,我那……”交警以为逛荡要交手的意思,右手一甩捉住他的脖子,用足力气捏起来。
逛荡忽然感到呼吸困难,就双手猛地抓住交警扼他脖子的大手,打起提溜。身旁的胖交警看这种形势,已来不及多想,对准逛荡的p股,狠命踢过去。
逛荡“哎哟”一声,松开手蹲下去,用手捂着p股半天一动不动。
胖交警听到叫声,知道自己出脚太重,赶紧走过去像检车似地查看,只见逛荡后p股哗哗地淌出水来,又见那痛苦的样子,以为膀胱给踢碎了,赶紧对那位交警使个眼色,便告诉王臣“看你也是初犯,又是农民,下不为例,赶紧扶那位大哥走吧。”
王臣也不知道逛荡给交警击中哪个部位,看看交警已经走开,就上前扶他,“咋样,给踢坏哪了?”
逛荡拍拍裤子后边的一个兜子:“‘夜来春’老板送给的半瓶大肚儿好酒,别这个兜子时,那个还没舍得喝呢!全,全那个给踢碎了……”逛荡不停地拍打脑袋,显出很痛苦的样子。
王臣见交警已经走远,赶紧拉起逛荡:“赶快上车,到街里卖完西瓜给你买两瓶酒补上。”
“说话算话,谁不算话,那个是这么大个的!”逛荡猛一下站起来,颠着p股朝车斗里爬去。车走出多远,还恋恋不舍地回头看着给交警踢碎酒瓶子的地方。
王臣带逛荡进城贩了十多次西瓜,效益很好。他干活虽不抵一个,却很揽生意。同样地卖西瓜,逛荡往那里一站,许多人就有意无意走过来看看,顺脚把瓜也买了。有人还东拉西扯地和逛荡扯起来没完没了。有调皮的小伙子故意朝逛荡那黄瞎瞎的头上摸一摸,他也不恼,还笑着说:“老了,年轻时那个可不这样。”小伙子就说:“我看年轻时也这得味。”逛荡就笑笑,“来个大的,保沙保甜呢。”小伙子就说:“像你脑袋这么大的就行。”随手挑个大西瓜过秤。有的今天买了又问逛荡的车明天还来不来了,和这哥们扯一扯心清清爽着呢。所以他跟着卖瓜回头客很多,一些常年卖瓜的人心里都忌妒了。
王臣就觉得和逛荡在一起合财,干不干活都在其次了。所以瓜罢园后,他又向城里送苞米、送木材啥的也都带着逛荡,干多干少也不跟他计较。逛荡也很高兴,天天进城,有吃有喝,还想啥呢。
这一天王臣他们进城送苞米卖了个好价钱。王巨高兴之余,就说要和逛荡好好喝一顿。一进餐馆还没有坐下,餐厅里的服务员就捏着鼻子跑出去,小声对老板说,来了个脏鬼,简直臭死人了。老板瞪服务员一眼,“不许胡说,顾客就是上帝,什么臭不臭的。”就亲自进来点菜。果然名不虚传,五十多岁,胡子拉茬,身上的汗泥横一道子,竖一条子,鼻子里不时有鼻涕流出来,也不换掉,只用胳膊一揩,整条胳膊斑斑疖疖,挂满了鼻涕嘎巴,一条灰白难辨的布衫搭在椅背上,上边的盐渍像一个个地图图案,脚上的黄胶鞋一抬,那股臭味,你就闻吧。老板就忍着恶心,一样样问他们都想吃点什么,好歹也是顾客,别让服务员给惹跑了,现在的买卖不好做呀!
王臣所说的好菜,无非是尖椒炒干豆腐,大豆腐拌葱,凉拌黄瓜,芹菜炒土豆丝之类的便宜菜,最后一个酸辣烫他犹豫了半天才决定点上。逛荡吃菜不挑,有酒就行。现在虽不像过去见酒像见了老爹,对酒还是极有感情,且喝一喝就有些失控。王臣却不会让他失控,喝有二两水酒,就说头晕,不行了,剩下的匡大哥包了吧,却不再添酒,这点酒搁逛荡身上算个啥吧,好在餐厅的窗台上还有两个半瓶白酒,服务员嫌他有味,很少进屋,逛荡就把那两个半瓶酒收在一起,一口气喝干净,又拣起一个空酒瓶子,塞进p股后边的兜子里,万一有散装白酒,就派上用场了。
两个人从饭店出来,里边喊喊喳喳热闹了好半天,也不知道说些个啥。王臣又去附近商店进了点食品和小百货两个人才上路回家。
深秋的昼夜温差很大,白天热得人喘不过气来,太阳一落就开始凉爽,九点钟后就有些冷风刺骨。逛荡的布衫白天无处搁放,一条裤子让汗水打得精湿。现在可好,全部披挂上身,仍冷得发抖,车一跑又带起嗖嗖的冷风,真是雪上加霜。他在食品堆里找了一块破塑料布披在身上,挤在烟箱和酒箱的空隙里避风。随着车斗有节奏的颠簸,加上白酒的帮助,不除半袋烟工夫,竟甜甜地睡着了。逛荡是个爱做梦的人,这次也不例外。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春天,他正在一座城市里行走。这是一座很大的城市,光高楼他就仰酸了脖子,也望不到顶尖儿。正疑惑从这里上去能否踩到天上的云彩,有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走到他身边,恭恭敬敬地行个大礼,极温和地对他说:“我是平等国的国民,专给国王做秘书工作,听说您在家乡受尽凌辱,国王想给您平反,还将重用。”逛荡十分感激,还有把他当人,还要重用他的国家?就认真地回了一个大礼,然后跟着青年人去见国王。国王对他十分热情,给他让坐让茶,还拿好酒好菜款待他。还说我们这里吃喝都是随意,只是不能误了工作。国王只吃一小碗米饭,喝了一小杯水,就放下筷子,平静地看着逛荡吃饭喝酒。逛荡碍于面子,也只吃了一小碗米饭,喝了一小杯水酒,竟感觉很好,不觉得饿,也不馋酒了,你说怪不?
此时的王臣却抖擞精神,瞪着眼睛,全力开车。尤其来到一个叫黑松岭的山坡,心里不由得打个寒战,这里树高坡陡,山险林密,晚上常有歹徒劫道,今天能不能点儿背遇上歹徒?他后悔为多挣钱在街里又拉了一趟短途,天晚了更不该喝酒,就向车后看了一眼,竟无声息,看不看都无用,那是个什么人呢?就加足马力,突突突拼命向坡上开去。中间的一个陡坡,上去后必须相应地缓下速度,不然很容易造成翻车。就在他将车慢下来时,突然有三个青年飞身跳上车来。有两个抓住他的双手,用匕首抵住他的后腰。他只好将车停下,一动不动,一切只有凭命由天,顺其自然了。
另一位跳上车斗,手持扎枪,上车后不用手拿,只用扎枪乱戳乱扎。逛荡睡得正香,他坐在国王面前正谈论着如何平等,如何把平等国建设得更好,他自己也很奇怪,平时说话结结巴巴,吞吞吐吐,这会儿咋这样畅快?这样奥妙高深呢?突然一块巨石,压在背上。他妈呀一声,那青年的扎枪正好刺中了他的背部。他负痛“嗷”地一声跳起来,后p股那只空酒瓶子不怎么还紧紧地握在手里。
那青年人本被他这突然的一跳已吓得一抖,又见他手中握着家伙,酒瓶子在黑暗中y森闪亮,酷似手榴弹或手雷一样的重杀伤武器,才知道遇见了强手。他二话不悦,丢下扎枪跳下车就跑,一直往树林的最深处,头也不回一下。那两名青年见同伴这般惊骇,也不敢怠慢,还是保命要紧,就丢下王臣,比赛似地向树林里逃去。
王臣忽然间缓过神来,猛一踩油门,拖拉机便突突突地爬上山岭,一直朝于村奔去。
逛荡最后一次跟车进城,是在初冬后的一天上午。那年秋天雨很多,这个节气一冻一化,道路显得很泥泞。这时的天气,和深秋也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晚上很冷,晚上织起的薄冰,太阳一晒,很快就四分五裂了。大车一过,泥水冰碴就稀溜溜地给挤上来,车速一快,就四处飞溅。此时的车辆,也分成了三六九等,车速快的机动车,行人一见就远远地避开,生怕飞起的泥水溅到身上,王臣的28型拖斗车就突突突快不快慢不慢,行人见了就若即若离地瞄着,你一使劲人家一撤,也带不起多大的泥水,就够不成威胁,你一慢人家挨上去也没啥危险。这种车和小车与大解放比起来就是三孙子,人家过来了,你只能减速或停车,人家嗖的一下飞过去了,稀泥污水就溅你一车一身。
王臣坐在驾驶室里还有些遮挡,逛荡站在车斗上纯属被袭击对象,溅起的泥污劲儿小还有车斗挡着,劲儿大了只能他一人享受,进几次城后又养成了看热闹的习惯,有事无事站在车斗的栏杆前看热闹,行人走过,男的、女的、大人、小孩,他都要看看,不认识的要瞧你都拿着什么,奔哪个方向走路,若遇见熟人,还要打一打招呼,“喂喂,干啥去,那个上来不,进城里玩去呀!”很多人只笑一笑,或不屑地瞥他一眼。有的就喊:“逛荡,干啥去,上火葬场么?”他还信以为真,“不上火葬场,那个拉趟酒糟。”有时听明白了,也会恼怒,大不了撤一撇嘴角,算做反击了。
此时他正看着行人和过往车辆,非常兴奋,十分得意。“哟哟,你看你,那么大年纪,车来了也不躲躲,看那个这一身哧的;那个花衣服小姑娘,快躲一躲,后边汽车又过来了……”小姑娘就迅速地躲开,还向他点一点头,半大小子就瞅他两眼,还做个鬼脸。有一个小伙子推着自行车在前边行走,后边一辆大解放贴着他们的28型拖斗车飞驰而过,他就对着小伙子大喊:“汽车过来了,那个小心!”小伙子还是躲慢了,溅了一裤子稀泥,瞪他两眼就骂:“老j巴登,孩子死了你下来奶了!”逛荡也不回嘴,继续向前观看。有时小手扶和大解放抢行,溅得手扶车和司机连泥带水,逛荡就笑,“小手扶和大解放比,扯呢!”
他就没看看自己,现在成了什么样子,身上脸上全是泥水,偶而用袖头子一揩,脸上就横一条子,竖一趟子,浑儿画的,还浑然不觉。行人就纷纷看他。“瞅那小子让稀泥炼了个王八犊子样儿,还有闲心乐呢。”“快来看哪,耍猴的过来了!”几个小孩子就撵着追看,还有的拨下p股挖起一块稀泥,朝逛荡撇去,他也满不在乎,还在看着、笑着,照样对别人议论着、指挥着,王臣却没有闲心看他,只顾突突突专心开车,他在后边愿咋的咋的,不出事就行了。
大约离县城还有七八里路的光景,前边的公路突然给拦腰挖开了,说是要修涵d,过往的车辆只好绕开公路从村边的一条便道走过去。村道本来不好,窄窄巴巴,坑坑洼洼,车又多,走起来就起起伏伏,像坐船似的。走一走前边的车辆又停下了,从前边传过来的消息说,那里有拦车收费的。不交钱一律不得通行。待王臣他们走到近前,见一中年妇女横在土路中间,手里拿着一把零钱、整钱,凡车辆过来,她就往中间一站,一摆手,停车收费。有不愿交的,她就高腔大调地和你理论:“这小桥你知道么,我和儿子花了半月时间才修好,光木头石料就花了一千多元,不收点费,谁给出钱,我也想学雷锋,可是肚子不让劲呀!”一般的车主都有急事,也不想多费口舌,交钱走人,起码图个吉利。遇到不想交钱的,后边的车就得跟着停下,等当事人交涉完了再走。王巨属不愿交钱的人物,停下车就和那妇女交涉,无非是收费太贵,垫几块木头几块石头顶多百儿八十的,一辆车收两元两天也收够了,干嘛收五元,有收费许可证么……那女人寸步不让,“按劳取酬,有偿服务,你看许可证,谁知道你是干啥的,信没信着你呢!”越说嗓门越高,唾沫星子四处飞溅,脸也胀得像个猴脱似的。后边的车都很着急,有人就骂那人没德性,还不如脱了裤子挣钱快;也有骂王臣抠门儿,几块钱的勾当,磨叽叽不够磨嘴皮子的。王臣心里一急,突突突发动28就想从女人身边开过去。那女人一见形势不妙,二话不说,两手一扑,突然倒在28的车轮前边。王臣狠命一刹车,车轱辘才离那妇女几公分前停下来。王臣脸色煞白,伏在方向盘上只顾喘粗气了。
逛荡在车上见那女人躺在泥湿的土路上,崭新的花布衫也沾满了稀泥,就十分同情,赶紧爬下车,凑到女人近前,想看个究竟,有啥大不了的,还值得这样,他真想帮她一把呢。
那女人正在气头上,就看看你开车的王八糕子敢从身上压过去不?这个刺头不掐住,以后费就没法收了!忽闻身后奇臭无比,一扭身,见了逛荡的样子:两只眼睛烂咕瞎的,挺长个鼻子像块木头塞子格外按上去的,嘴角还有些凹,又做着两颗焦黄的门牙,加上那一脸浑儿画的泥污,活活是个死鬼,就妈呀一声翻起身,扭头朝村里跑去。
从此再无人见这女人在土路上收费,也没人见过她的影子。有人说她得了精神病,也有人说她整天泡在盆子里洗澡,还说她身上总有一种难闻的臭味儿。
逛荡随王臣进城后,遇见一个叫于广福的同村人,从此他的生活又增添了新的内容。
第九章 “土包子”开眼
于广福还说要“谈工作”,让逛荡照样在外边守着。这女人照样传出杀猪般的嚎叫,且时间很长,叫得也最响。逛荡就越发感到奇怪:城里人真怪,都愿意“谈工作”,女人更怪,说哭就哭,说笑就笑;
于广福也真有本事,那个能叫你哭,也能叫你笑呢!
逛荡陪王臣进城最后一次跟车,顺路到于广福的工地看了看。于广福热情地接待了他们,还在工地附近的小吃部请他们喝顿酒。于广福本是于村的坐地户,近几年进城里当了包工头,据说挣了不少钱,家也搬进了城里。席间,于广福和两位老乡谈论了家乡的一些事情,后来谈起了生意。王臣一谈到近期的生意,就对逛荡大加赞扬,讲他如何如何会办事,甚至有些出神入化,不切实际。于广福就眉头一挑一挑的,微笑着不住地看逛荡。
结账时于广福对逛荡说:“你要愿意。我这里也有活,供吃供住,每月工资三百,每天睡觉前赏你一瓶红高粱,干啥活过来后咱们再定。但有一条,保证累不着你。”逛荡乐得直蹦高儿,世上还有这等好事,供吃、供住、供酒,还开工资;赶巧儿,还兴许能看见儿子,听说小二也快毕业回来了(他对儿子并无大的奢望,人虽糊涂,也知道儿子对他没多少感情。他对此也不很在乎),至于老婆子,他回不回去都是一样,要是能给捎回点工资,她该乐颠馅了。于广福对王臣是这样说的,“我明年的工程活量挺大,你要愿干,这一冬就往工地上拉沙石,保证天天有活。逛荡在你那我看没啥大劲。别看你把他吹得挺神,我看这人出力干不动活,出谋没脑子,干脆给我算了,起码有个家乡人也能解解闷儿。”王臣对于广福的前一半话乐颠了馅儿,冬天找活很难,这下不愁没活了,一听说他也要逛荡,心里就有些舍不得。他说得也在理,逛荡是不能干活,还看不出眼力件儿,可他俩就是合财,你说怪不。可于广福既然说了,还是要以大局为重,这一冬有活比什么都重要。就爽快地答应,“于老弟既然看中逛荡了,我再舍不得也得先尽老弟的,人不亲土还亲,好歹也是家乡人呀!现在起,逛荡就是你的人了!明天我就来拉沙子,行不?”“一言为定!”两位老乡紧紧地拉了拉手。
于广福收下逛荡,首先要对他进行包装。用他的话说就是,要给逛荡改头换面,脱胎换骨,要不太影响市容了。
第一件是领逛荡到浴池洗个澡儿。逛荡从未去过浴池,见里边热气腾腾,雾气沼沼,以为里头烧的是一口大锅,水说不定有多热,弄不好还不把人烫死蒸死才怪,就说啥也不往里进。于广福尽管刚洗过澡,也只好带头拽他走进更衣室。进更衣室又不肯脱衣服,说这么大人脱溜光多寒碜,太丢人了,就抱着脑袋说啥也不脱裤子。于广福好说歹说,又做了个示范,逛荡才勉强脱下裤子,就缩着脑袋蹲下去,用手捂着大腿里那点宝贝玩艺,生怕别人看着。于广福一使劲把他拖进淋浴喷头下边,又找了个搓澡的全权负责,自己在外间屋等着。逛荡身上的味可能太了,搓澡的不一会就推开门来找于广福:“你那客人身上,简直没法说,肋已缝里的泥垢至少有铜钱厚,不给两倍以上的价钱,我认可刚才白搓了……”于广福一摆手:“五倍!”一会儿那搓澡的又跑出来,捂着肚子弓着腰,钻进边门的卫生间哇哇地吐一大气。
一个小时后逛荡东倒西歪地从浴池里走出来,身子左晃一下,右摇一下,走几步就回头摸摸衣服,嘴里老问于广福,“我是不丢啥东西了,身上那个咋这么轻呢?”眼睛也不住地揉搓,“街里这人咋都这个样儿,不信那个你搁眼睛瞅瞅,咋都两个影儿,身上那个,也雾气沼沼的?”
接着是进服装店。一进店门,女服务员一见逛荡就捂着嘴笑,很快跑到办公桌前一位老者身边嘀咕。老者就嗔怪说:“不许胡说。小王,你帮这位顾客选选服装?”一位小伙子就很有礼貌地走到于广福跟前,问他的客人想选啥样款式的服装?“大众,耐看,结实,实用。”小伙子按照于广福的要求,开始为逛荡挑选衣服。西服、套装、中山、休闲……小伙子累得鬓角出汗,也没能给逛荡选出一套合适衣服。最后只得走到老者身边悄悄地说:“这个人简直就没见过,看那圆鼓鼓的肚子像个领导干部;看那瘦尖尖的肩头像个没进化好的猿猴;看那p股,多大,像个面盆;瞅那脚脖精细,像根麻杆,整个膝盖以下,像安着一副假肢。你再细看,整个人上身特长,下身特短,成套的衣服没一件能配得上去……”老者只得亲自出马,选了半个小时,手扶后腰仰天长叹:“我王某人经营服装五十多年,这样的顾客还是首见!”最后经于广福同意,只好选了一套不同颜色的衣服套在逛荡身上。
去理发店理发也很有意思,店里共摆着五张理发椅子,五位理发师都闲着没事儿。逛荡一进屋就给门口的一位小伙子截住了,“请坐,喜欢啥样头型?是高仓健式的还是成龙式的,句不句油?这是头型种类,恁您挑选,保您满意!”可是当小伙子手拿电推子,绕着逛荡的脑袋转了两周,马上抱歉地说:“对不起,我的推子短路了,得修一修,您看那几位师傅哪位给您理一理吧?”第二位是小姑娘,她满头秀发,一身飘香,于广福都有些嫉妒,瞧逛荡这熊样的,还真有点艳福呢。很快那姑娘已把白围布围在逛荡身上,拿着推子还在耳边试了试,嗡嗡直响,短路是不可能了,可她刚要上手,也像小伙子似地绕着逛荡的脑袋转了两周,很快捂着肚子呻吟:“哎哟,痛死我了,快找别人理吧,我得上医院去了……”第三个小伙子刚接手不到三分钟,突然去腰间摸bp机,说bp机有人传了,得马上出去接电话,要不然耽误大事情了。于广福看得明明白白,听得清清楚楚,屋里本来静悄悄的,根本就没有bp机响,怪事了?反正他已看出了其中的名堂,就想发火,“你们干什么呢,耍屯二迷糊呢?不给钱咋的,熊人也没这个熊法!”随手从衣兜里拉出一张百元票子拍在桌子上,“加倍,剪个头一百元行不行?”几位理发师面面相觑,不知说啥才好。倒是站在尽里边位子的一位老师傅站出来打了圆场:“师傅息怒,这位师傅的头是可以理的,钱也不必增加,但咱们丑话得说在前边,你看看他的脑袋,前额又长又窄,中间又宽又圆,后脑部位又平扁不一,整个头脑骨骼和头皮之间凹凸不平,四棱八角,但我将竭尽全力,有不尽如意之处还请多多包涵。”任务就落在了这位老师傅身上。经于广福同意,老师傅对逛荡的头部采取了分而治之的措施,即根据不同方位的不同形状,推子像大海里的小船那样不停地起伏修剪。理出的头发还算行吧,反正走到大街上并没有多少人注意,这里毕竟是县城啊。
接下来,于广福想领逛荡测览一下县城的大街小巷和名胜古迹,让他开开眼界。用领导上的话说,就是熟悉环境。
他们首先来到站前广场。这里是县城最热闹的地方,人流熙来攘往,各色人物,各种车辆,络绎不绝,煞是热闹。按常理,人们到一个景点或一个地方,首先看到的是那里最宏大最显眼的地方或物体,逛荡却很注意每人膝下那双脚。你看看,一个个大鞋、小鞋、黑鞋、白鞋、高跟鞋、平底鞋、直走的、旁走的,还有里出外进的……最可乐的是一个跛子,一只脚上穿着崭新的皮鞋,另一只脚上却扎满绷带,两支拐杖,一支头上扎着铜箍,另一支头上却绑着一块红布,像春节扭秧歌时老妖婆子头上扎的红头绳儿。他还要上前看看那头绳是咋个扎法,于广福突然喊他,“逛荡,干啥呢,看看这个县雕,带不带劲儿!”
逛荡顺着于广福的手指,这才看见广场中央有一个庞然大物,能有几十人高,全由水泥堆砌而成,头顶上还坐着一个像长了翅膀似的东西。“这是,那个,啥家伙呢?”
“县雕,完全由钢筋做骨架,水泥浇铸,外表是天然大理石镶嵌的,总价值三百五十多万,我还捐资五千元呢。”逛荡不住地乍舌,“白瞎钱了,你还花恁多钱,老早告诉我,那个还不如咱们买酒喝了。”
“你懂啥,这里边有政治意义,你没看看下边那四个大理石柱子么,象征着咱们县四通八达的公路,顶部那个带翅膀的是只雄鹰,象征着咱们县蒸蒸日上的政治、经济形势,民间传说,它还能镇妖呢。”
逛荡摸一模自己那刚刚理过的头发,又仔细地看一看,摇头说:“我看可不像,那个下边并起来的,你说是什么嵌的,那个四个柱子,根本不像公路,像一个人的裤裆。”又认真地到下边看看交叉处挂着的几根冰溜子,就像抓住了把柄,“你看像不像裤裆,那不刚n完n,才冻成冰g么?顶上趴的那个东西啥呀?雄鹰?竟瞎扯,我看就是个老乌鸦,那眼睛哪像个眼睛,纯粹是两个卵子子儿……”
于广福就笑得直捂肚子:“可别胡说了,人家县长还靠这玩艺招商引资,建设经济强县呢,你这话要让县长听见了,还不气冒眼珠子!”赶紧拉着逛荡走开了。
他们顺着大街信步走去,车辆穿梭,行人如织,逛荡紧紧抓住于广福的右手,一步也不敢离开,街里的车辆和行人像一群群游鱼,曲里拐弯,游刃自如,好像随时都会撞在他身上。于广福就边走边给他解释:“这是交电大厦,电视、冰箱、洗衣机、卡拉ok百式百样,贵贱都有;那是邮电大楼,打电话,邮寄包裹都在那里取;那是畜牧总局,咱们农村养牛养羊,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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