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

杨芳出事的那天，旱了两月之久的a市暴雨倾盆。
接到医院通知电话的时候，柳甜甜一阵头晕目眩，险些晕倒在办公室。
“怎么了？”沈戈见她异样，忙问道。
“我妈突然脑梗塞，怎么办，怎么办……”柳甜甜一个劲地重复着，越哭越绝望。
“快点，我带你过去。”沈戈火速地拉着柳甜甜走了，天上暴雨，飞机是不能坐了，好在还有高铁。
在列车上时，柳甜甜止不住发抖，一个劲自责：“都怪我，都怪我不在她身边，如果妈妈有什么万一的话，我该怎么办啊……如果我听她的话，她是不是就不会……”
列车内温度有些低，沈戈脱下外套罩在瑟缩的柳甜甜身上，安慰道：“一定会没事的，你不要担心，这跟你无关。”
“唔……我好不容易毕业，一直都是她含辛茹苦拉扯我，还没有给过妈妈一分钱，如果她走了，我真的不想活了……”
“不许说傻话。”沈戈拿纸巾给柳甜甜擦眼泪，怎么擦都擦不干净，柳甜甜的泪止不住似的流淌，沈戈头一回儿看到她这么绝望和无助，心里说不出的疼。
“我真的不是一个好女儿，她想让我留在她身边，我却非要来这里，她出事了我也不是第一个发现的，如果妈妈醒不过来了，我真是个罪人……”柳甜甜自责地抓着头发，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你别这么自责，这不是你造成的。”沈戈拉过柳甜甜的手，防止她伤害自己。
“你说，我们是不是不适合在一起。”
“说你爱我，刚才那句话我就当没听见。”沈戈最怕柳甜甜会发散思维，然后和自己提出分手。
“我爱你，我也爱我妈妈，她只有我。”
“不管怎样，我们一起承担，不要放弃我们之间的感情。”沈戈吻去她眼角的泪，哀声道：“求你。”
两人匆匆赶到医院时，杨芳刚刚经过一轮生死抢救，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里，情况不是很好，要看这两天能不能醒过来了。
柳甜甜的爸爸柳山坐在医院的长凳上，看见女儿和一男人过来，尴尬地站起身，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柳甜甜叫了一声“爸”，而后不再和父亲多做言语，直接进了监护室，沈戈对着柳父点了一下头，跟着柳甜甜进了病房。
杨芳躺在病床上，神情安详，大病大灾后整个人的气神都去了十之七八，一夕之间老了十岁。
她鼻子里插着气管，心脏记录仪上的红线每一次波动都紧紧地抓着人心。
柳甜甜哭着跪倒在床边，拉着妈妈插着点滴针头的手放在脸上轻轻摩挲。
“妈，我回来了，你一定要醒过来，求求你了，你要是醒过来，我什么都听你的……”柳甜甜泣不成声。
沈戈给柳甜甜搬来一个板凳，“你放心，肯定能醒过来的，我已经联系了a市脑科最好的医生，明天应该能到，阿姨一定会没事的。”
“谢谢你。”
“跟我还用道谢吗，别这么见外。”
柳甜甜扑在沈戈怀中，“我害怕，我真的好害怕。”
“别怕，你和她多说说话，医疗上不是出过很多种家属唤醒病患的事情吗？”
柳甜甜也只能如此了，她浮在床前说着母女俩之间的点点滴滴，爱也好，怨也罢，在死亡的面前一切可以归零。
杨芳醒来时已经是两天后了，柳甜甜好久没合上的眼终于能安心闭上了。
在睡梦里，她好像又回到了孩童之时，回到了父慈母爱的过往岁月，那时她还是个爱玩芭比公主的女娃娃，整天想着多看几集皮卡丘和期末要考双百。朦胧昏眩中她仿佛看见母亲对她温柔地笑着，父亲在一旁为她加油打气。
真好啊，最好的年纪，最无忧无虑的单纯，她有些不愿醒过来，知道梦中浮出了沈戈的脸，他冲她龇牙咧嘴求抱抱：“别把我排除在外。”
柳甜甜转醒，看见沈戈正在阳台削苹果，妈妈倚靠在病床上，他们已经被换到了普通病房。
“妈……”柳甜甜艰难地开口，发觉嗓子有些疼痛。
“甜甜，睡醒了？”杨芳看见柳甜甜后，眼里有盛放不下的爱意流转。
“妈你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柳甜甜直接掀开被子下床，去检查杨芳的情况。
“好多了。”杨芳说着眼泪就流了出来。
柳甜甜的眼睛也跟着酸涩泛红，她扑倒在杨芳手边，颤抖着声音道：“妈，吓死人了，我要怕死了你知道吗？以后你不准再吓我了。”
“好孩子，妈不对。”杨芳摸着柳甜甜柔顺的黑发，轻声问：“阳台那个男人是你男朋友吗？”
“嗯。”柳甜甜有些羞也有些忐忑，这还是她头一回和母亲交流情感一事。
“你喜欢她吗？”柳甜甜小心翼翼地打探着杨芳的意思。
“你喜欢就好，妈累了，不想操心那么多了。”
“他挺好的，我跟他在一起挺开心的。”柳甜甜一脸羞赫地朝阳台上的沈戈看过去。
“开心才是最重要的，要不然很有可能落得个我和你爸的那个结局。”
“妈，你手术的那天爸来的。”
“算他有点良心，不过他也知道他没脸来见我啊。”
沈戈削好苹果进病房后，看见已经醒了的柳甜甜，过去摸摸头，“睡了多久你知道吗，二十个小时，小猪。”
沈戈把苹果递给杨芳，“阿姨，您吃苹果，我再给甜甜削一个。”
“我不吃。”柳甜甜拒绝吃苹果。
“我给你削你还敢不吃？不行。吃过一句话没，'an apple a day keeps the doctor away！'”
“你英语这么烂居然还会这句。”柳甜甜一脸惊奇地盯着沈戈。
“皮痒了是不是？”
“哈哈哈，我错了，你别恼羞成怒。”
柳甜甜和沈戈斗起嘴来，沉闷的病房里顿时吹进来轻松的空气，杨芳也忍不住跟着乐呵起来。
几天后，杨芳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可以出院了。柳甜甜想要把妈妈接到a市，方便照顾，可惜杨芳拒绝了这个请求，一方面是住惯了这里不想再适应新的居所，一方面也不想打扰两个年轻人。
“放心，我给阿姨安排了保姆，很有经验的，肯定比你照顾得好。”
“你太有心了，阿姨承受不住这些。”
“没啥，您是甜甜的妈妈，吃穿住行不能委屈，我肯定给你安排好。”
“妈，没事的，沈戈有钱。”
“你这小孩……”
杨芳出院的那天，柳甜甜爸爸也来了，只不过在医院花坛后头远远看着他们三人，没有上前来搭话。
沈戈和柳甜甜飞回a市，暴雨的冲刷后城市焕然一新。
一如他们之间的情感，最有隐患的部分悄然落幕，新的篇章徐徐揭开。
柳甜甜有时会忘了什么时候喜欢上的沈戈，什么时候爱上的沈戈，可她总能记住沈戈求婚成功时的笑着流泪，她前半生里唯一一次看见沈戈落泪。
婚礼于柳甜甜而言很是隆重，但于沈戈这样的家境而言就很是低调了，那天杨芳和柳山十年来头一次坐在一桌上吃饭。那天有很多甜蜜而难以忘却的瞬间，比如交换戒指，比如宣读誓言，比如亲吻；当然也有一些让人手忙脚乱的小闹剧，比如头纱找不到了，比如捧花砸到了水池里，比如宾客喝多了直闹腾。
一切的顺与不顺都随着晚霞缓缓落幕，深洞房花烛夜之际，并没有什么颠鸾倒凤的情欲纷纷，那时柳甜甜已经查出了身孕，不宜房事。
生产与术后修复都很顺利，金钱堆起来的强大医疗资源和月子服务实在是没让柳甜甜受多少苦。
第一胎是个可爱的公主，嗜糖，小名就叫糖糖。喜欢很多甜甜的东西，当然也最爱麻麻这个甜甜。
沈戈羽翼已丰，开始掌权昌盛，沈氏夫妇老两口退居幕后，时不时来逗弄外孙女。
点点滴滴，细细碎碎，汇集成烟火气息。
日子就是这么不断的重复，重复中又有带着不一样的欣喜与感动，不经意间溜得没影，捉也捉不住。
大约饭后，你会看见一对夫妻，领着一个牙牙学语的小萝卜头，和一条活蹦乱跳的白色京巴，踩着黄昏的尾巴，徐徐归家。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