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情再一次睁开眼的时候,是在酒店的大床上。
她身上严严实实地盖着被子,连被角都被人仔细的掖好了,像是生怕她会着凉。
房间的一角放着一个不高的酒柜。酒柜边有一盏落地灯和一张单人沙发。落地灯没有关,尽职尽责的在深夜的黑暗中散发出一点温暖的光晕。空气里有高级香薰的味道,不冲人,很舒服清爽。
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但是她知道这是程拙砚的房间。
这床上有他身上的气息,卧室外头的会客厅里有他和不知道什么人谈话的声音。
谢情歪过头望向窗外,那是个很大的露台,通往露台的落地门没有拉上窗帘,她躺在床上能够看得见外头的无数高楼大厦的霓虹灯。
于是她认出来这是市中心的顶级酒店,看这个规格,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总统套房吧。
她死到临头爱胡思乱想的毛病又开始发作了。
她躺在被子里,想着自己跟了他这么些年,为什么都没见过总统套房呢?哦,那是因为她不乐意跟他出去,觉得不自在。她接着又想,原来总统套房这么素雅的吗?怎么没有什么大红波斯地毯,也没有镶金砌玉、金碧辉煌的装修?一会儿要不要去洗手间看看,有没有金马桶和金浴缸?
她躺在那里,天马行空漫无目的的乱想,终于想起来,贺远唐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会不会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他到家的时候还跟自己打了电话,两人说了很久的废话。可之后就没有再联系了。他是不是已经下矿里去了?有没有好好做好准备?
她越想越难过,心口沉沉地发痛,又忍不住无声地流下泪来。
要不是认识她,要不是她催他回去,要不是…
她突然有一阵无来由地心慌,一把掀开了被子坐了起来,举起袖子擦了擦脸,这时才注意到自己穿着一身深蓝色的男士真丝睡衣。
也许是程拙砚给她换的,算了,这时候她没心情,管不了这么多。
程拙砚还在外头跟人谈事情,好像是很顺利,时不时地一群人爆发出愉悦的笑声,估计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结束。
谢情心慌得很厉害,心脏咚咚跳得很快,脑子里头乱作一团。她用力咬住了手指,靠疼痛让自己镇定下来。
她还不知道程拙砚的布置,不能就这样走了。
可是他说的也对,自己什么都没有,拿什么跟他抗衡?
季家…帮不了自己,至少能让贺远唐平安无事吧。
她又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依旧没什么头绪,只能见一步走一步,于是环视了一下房间,发现自己的衣服都不见了,包倒是扔在正对着露台的长沙发上。
她翻身下了床,赤脚踩在柔软的长绒地毯上,没有一点声响。
外头说话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听起来似乎是事情谈妥了,宾主双方在互相道别。
谢情背上起了一点冷汗,快手快脚的翻出了手机,给季杭发了条信息:“快去平县找贺远唐!他哥知道他在哪里。照顾好他,别主动联系我。”然后又飞速把这条信息在微信里删了,把手机塞回包里,赤着脚走到酒柜边去,坐在地上,装作是在挑酒的样子。
她不想再回到那张床上去,而且她也不能装睡,她得套他的话。
不一会儿整个套房都安静了下来,卧房的门把手发出了声响,程拙砚走了进来。
谢情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皱着眉问:“我睡了多久?你连衣服都换了一套。真够夸张的。”
“什么场合穿什么衣服,是一个绅士最基本的礼仪。”
“是么?你们绅士的礼仪也教你看见人晕倒了不送医院送酒店?”
程拙砚对她的阴阳怪气完全不以为意,甚至还愉快地笑了起来,“小情,你这样对我讲话,我可真是怀念。现在我是确信,你真的回来了。”
他径直走过去,坐在酒柜旁的单人沙发上,想摸一摸谢情的头发,却立刻被她躲开了。
没有关系,他有的是时间。
“你醒了不好好躺着,居然又开始琢磨喝酒?”他问。
“我没办法面对生活的困境,需要一点酒精麻痹一下自己。”
“嗯,我看看…“程拙砚完全不在意她的挑衅,低下头仔细看了看酒柜,“这些都不怎么样,你随便拿一瓶就是。要喝好的,等回了海德堡,你去酒窖里自己拿吧。林管家还记得你爱喝哪一种,每次酒庄的人来,他都替你定着呢。哦,你还记得周医生吗?他以前还说过,叫我劝你少喝一点,对皮肤不好。我看看你脸上的伤是不是都好了?自你那回受了伤,我都没有机会再见到你。小情,我真的不该走那么久的,居然走了那一趟,就要隔这么久才能再见到你,我可真的是后悔。”
他每提一个名字,谢情的喉咙就不自主的紧一分,像是被无形的网又一次俘获了,再不得挣脱。
是真的再不得挣脱了吧,她想,可至少有季杭在,贺远唐会好好的,好好的毕业,好好的回家去,好好的生活在她也许再看不见的地方,做他的机器人。
“小情,你是不是又在想要怎么摆脱我?”程拙砚看破了她的心思,“可惜你也知道,再没有可能了,是不是?”
谢情没有答话,定定地看着酒柜的玻璃门,看见门上倒映着自己的脸,眼角又有汹涌的泪滚落下来,一滴滴掉在衣服上,洇出一片水迹。
程拙砚这一次没有再逼她,“你晕倒在积水里,衣服都脏了,方才送去干洗,也许要明天才能送回来。我知道你此时只怕并不想见我,不过夜已深了,还是该睡一觉。你放心吧,我去别处,不会来打扰你。”
他说完就起身就要走。
“慢着,你先别走。”谢情说。
“哦?你竟要我留下来?”程拙砚就又重新坐在了她身边的沙发上。
“你明知道我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了再走。”
她在地上坐得久了,腿有点儿麻,活动了一下脚踝。
程拙砚顺着她的动作看了眼她的脚踝,赤裸的脚在深蓝色衣料的对比下,显得异常白皙。他像是被那一抹白刺痛了,挪开了目光,望向窗外的霓虹灯,“你想知道什么?”
“他在哪?”
“可真是直接。小情,你听过薛定谔的猫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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