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平则鸣

分卷阅读366


罗砚走后,徐三再一深思,唯恐宋祁又造谣生非,让周文棠背上恶名。她正欲寻来徐玑,吩咐她如何应对京中流言,可周文棠却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眼睑低垂,沉沉说道:“阿囡莫急,此事或可一用。”
徐三睫羽微颤,抬眼看他,却是没忍住落下泪来,既为狸奴所哭,亦为二人之处境泪落。
当日她之所以前去探狱,便是忧心狸奴,怕他因家中变故,自寻短见。哪知她劝了半晌,狸奴却仍是走上了这不归之路。
是了,他昔日养尊处优,自小到大,更是阿母的掌上明珠,可如今家败了,婚事落了空,母亲姊妹,全被斩首,族中男儿,亦都沦为贱奴。原本簇锦团花的人生,如今柳折花残,满眼凄苦,他尚且未满十八,如何受得起这般打击?
可徐三,到底是救他不得。
周文棠见她泪落,低低一叹,抬手将她勾入怀中,一边拍着她后背,轻哄着她,一边附在她耳畔,将他心中大计,缓缓道来。
这日过后,二人虽仍是恩爱如初,但当着人前,却是故作疏离,每次相会,几如偷情一般。宋祁不知底细,以为是自己那一出离间计奏效,心中大为得意,而徐三对他,虽是忌惮,虽是厌弃,却仍不得不与他亲近起来,为其出谋划策,排忧解难。
二人相处之时,山大王有时故作漫不经心,出言试探,问她近来和周文棠可有往来。徐三自是与周文棠多有往来,偷情无数,可她闻得此言,却是淡淡答道:
“如你所言,他乃是阉人,我与他如何‘往来’?原还对他有几分念想,可狸奴这事,我实在有愧,对周内侍的那几分念想,便也烟消云散,不敢,也不当再想了。”
山大王如今春风得意,气骄志满,自以为无往而不胜,如何还顾得上怀疑此事,只当徐周二人,当真从此生分。而他眼瞧着徐三重又为自己做事,对此大为满意,暗中又动了心思,只打算日后登基,成了天下之主,便对她下手,想来她半推半就,自也不会抵拒。
这徐三娘,早晚是他的人,如今也不必多心思了。眼下急务,还是要尽早立储,以日后夜长梦多,节外生枝。但若说急,倒也没那么急,反正官家就他一个子嗣,若想改立旁人,又能立下何人呢?
宋祁心得意满,目空一世,殊不知自己恍若燕处焚巢,鱼游釜底,早已是祸在旦夕。便连徐三和周文棠都不曾料到,官家本该在炎天暑日的八月生女,可谁知五月中旬,便有变故忽生。
人都说狡兔三窟,徐三被周文棠唤作兔儿,在开封府中,也置办了不少家院。宋祁只知她有三处别院,岂料徐三名下院落,早已有七八处之多。
五月鸣蜩,榴花艳烘。这夜里徐三避开宋祁眼目,去了京郊一处别院,为的不过是与周文棠偷会。她穿花拂柳而来,抬眼望去,只见那心上之人,已在院中久候,敞露着结实上身,只虚虚搭了件黑色缎袍。
月色如玉,榴花似火,倒衬得他更为诱人。
徐三心上微动,悄悄近前一看,却见周文棠正手持绢帕,轻轻拭着两把长剑。她靠在男人肩上,听着他徐徐道来,却原来这两柄长剑,乃是他求了名工巧匠,特地铸成。
从前那人血淬成的剑,其后所藏,乃是他年少之时的隐忍与悲恸。而如今这剑断了,他的隐忍,他的悲恸,自也都随着岁月远去,无须回首。
古有干将莫邪,夫妻合铸双剑,造就千古绝唱,今朝便有他与徐三,也佩上阴阳双剑,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徐三轻抚剑身,含笑说道:“干将莫邪,生离死别,我不许你提了。从今日起,你我这两支长剑,我的叫‘挽棠’,你的唤作‘文澜’,相辅相成,相交相融,你看可好?”
周文棠对她所言,自是毫无异议。二人试剑之后,因此处院落地处京郊,甚为偏僻,四下无人,便也无所顾忌。周文棠将她抱上石桌,二人幕天席地,巫山云雨,及至夜半,春风渐凉,方才转入销金暖帐。
翻覆云雨过后,徐三倚在他的臂弯之中,正与他低语近日之事,忽地听见西窗传来些微响动,不似人声,倒好似有甚么鸟儿振翅飞来。
周文棠微微蹙眉,揭开纱帐,与她一同朝着西窗望去,却见夜色之中,有只白鸽独立窗楹。那鸽子生得红眸,好似两抹血滴,周文棠一见,目光一沉,立时赤膊起身,大步上前,将那鸽子足上所系的密信解下。
徐三心觉不对,也跟着下榻。她借着月色,依在他身侧望去,只见那密信之中,潦草至极,既非汉文,亦非金语,写的全是徐三看不懂的文字。
她略感疑惑,抬头看向周文棠,却见男人眉头紧蹙,沉沉说道:“此信乃是由大理白族的白文写成,是那巫医特来通报,说官家身在京郊别苑,忽有早产之兆,更还说宋祁隐隐得了风声,似是要赶来别苑。”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结局啦,喜滋滋
第248章写尽雌雄双凤鸣(四)
写尽雌雄双凤鸣(四)
那白鸽生得一双血眸,足上所系之信,被人解下之后,复又被系回原处。那两滴血珠儿似的圆眼,微微一闪,便转身而去,倏然不见,惟余夜半霜寒,明月清光。
徐三穿好衣衫,立于檐下,忍不住回身,望向身侧的男人。
她心知,多年以来,二人枰棋布子,蛰伏隐忍,韬晦待时,周文棠一为改制,二为复仇,而她又何尝不是?
今夜宫苑生变,风声外泄,二人若不能临危制变,只怕多年苦心,必是一朝零落终成空,甚至便连他们自己,都将生死永别,难诉情衷。
思及此处,她心上一沉,一把将他袖子扯住,仰头对他平声说道:“我不要在外头等你,我必须随你,一同入宫。”
徐三欲要跟去,自不会是仅仅为了周文棠。她想要见官家一面,甚或是最后一面。而若是宋祁薄情无义,对母亲、姊妹狠下杀手,她眼见为实,日后亦可见机而行,在此横生枝节,大做文章。
而周文棠对她的每个决定,自然是深信无疑。他再清楚不过,徐三绝不是为了儿女私情,便恣意妄为之人。
二人趁夜骑马,奔赴京郊别苑,而今夜此时,开封西南,宫苑之中,月影深重,霜满朱檐,四下黑沉沉的,唯有一处偏殿,悬着两行绛纱灯笼,内外通明如昼,二三宫人,皆形色匆匆,出入不绝。
那年迈妇人,仰面卧于榻上,早已是面色苍白,汗如雨下,神志不清。而在御榻下侧,柴荆身着染血青衣,秀眉蹙起,双膝跪地,正抓着官家枯老的手,紧紧盯着她甚为浮肿的下腹。
殿中那大理巫医,倒是面色从容,也不知在低头鼓捣何物,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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