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材异等科?”
说一点不心动,那是不可能的,这玩意一旦考好了,不亚于科举中了一甲,但刘昌郝还是摇了摇头。
原来对制科刘昌郝也不大了解,因为去年冬天赵顼提了制科,他刻意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考它的难度比科举还要大。
首先由许多大臣推荐,皇帝批准,才能获得参试资格。不是特别优秀的人才,谁会推荐你?
其次是两次考试,特别是初试,又称秘阁考试,秘阁试六论,涉及到九经、兼经、正史,且旁及武经七书、国语与其他诸子六大类,反正记忆力指数低于16以下者,或书读得稍少者,别指望能通过。
如苏东坡的秘阁六论试,一为《王者不治夷狄》,出自《春秋公羊传》何休注;二为《刘恺丁鸿孰贤》,出自《后汉书丁鸿传》及《后汉书刘恺传》;三为《礼义信足以成德》,出自《论语子路篇》包咸注;四为《形势不如德》,出自《史记吴起列传》;五为《礼以养人为本》,出自《汉书礼乐志》;六为《既醉备万福》,出自《诗经大雅生民》郑玄笺。六题中,三经三史,三正文三注流。
即便刘昌郝大脑两次提档,也看了许多书,看着这些试题,头皮子仍发麻。
不但如此,应试者还要在文中指出论题的出处,并须全部引用论题的上下文,文章还要写得好,论点须有力,才能称为通。
不提文章了,涉及到六大类无数的书籍,谁能倒背如流?
然后是殿试,殿试也不简单,还如苏东坡,首先上《中庸论》、《秦始皇帝论》、《汉高帝论》等二十五篇文章,接着答《策问》,即《御试制科策一道》,举条而对,洋洋洒洒作了五千余字,这才获得第三等。
不要以为第三等是中等,一二等是虚设,四五等才是常例,整个宋朝只有苏东坡与吴育获得了制试第三等。一旦获得第三等,待遇相当于中了状元,立授大理评事,签书两使幕职官。
所以在宋朝制科试比科举还要贵,原因是太难了。
“谢过陛下垂青,然我阿娘病未愈,不敢求功名。我在刘梁村还有……”
刘昌郝准备说,我还在想一些不亚于棉花重要的东西,但想到了吴充,这几张也是重要的底牌,眼下不能说出来,于是改口道:“且我在刘梁村分心太多,即便现在去参加制科,也不会得中。我虽不求虚名,然落第了,也不乐也。麻烦大郎君转告陛下,臣母病一两年内必会康愈,且,若是想致仕,必先科举,此为正途也。”
“制科亦是正途,如富公,仅是制科……”富弼参加科举未中,将他文章拿给范仲淹看,范仲淹劝他参加制科试,加上他岳父是晏殊,获得了茂材异等试的资格,立授将作监丞,踏入仕途。
“先科举吧,制科以后再说。”
不提文章,有吴充在,躲在刘梁村反而会更安全。
隋大郎只好回去。
“儿,你回绝官家,会不会让官家不高兴?”谢四娘担心地问,实际她心里多少有些惋惜。
“阿娘,不会,另外我现在参加制科,确实不会中,”刘昌郝将制科试的一些情况说了说,谢四娘也不大懂,刘昌郝便又说:“阿娘,或这样说,能中制科试,科举必为三等以上进士。”
这话说的不完全正确,但也有七八分道理,宋神宗时的科举与宋仕宗初年的科举终是两样了,以经义策论为主,非是以诗赋骈文为主,或者这样说,将富弼换到现在来参加科举,必会高中。
“那就多读几年书,”谢四娘说。论结婚,儿子到了结婚的年龄,然论科举,儿子岁数却不大,能等得起。
“就是。”
朱三又来了,带来了一条不好的消息。
“京城已有人生产鞭炮?”刘昌郝诧异地问。自己交出配方,早晚会泄露出去,但这也太快了吧。
因为有人开始生产了,各个店铺皆要求降价。刘昌郝心里面琢磨,其实自家优势并不多,首先是工钱,实际上日工涨到了一百多文钱,尽管还会比京城的工钱低,但多了过税以及运费。京城同样要交税,然而现在便得到了配方,后台会是什么背景?这些人家会交税?折算起来,两边差不多。
另外一个优势,刘昌郝培养出许多熟工,但也有缺陷,刘昌郝用工心不黑,换成这些人家用人,必往死里用,且刘昌郝就着农活,一年只能做三次,人家则是有契单便可开工。
优势还是有一定优势的,只是不太明显。
“降吧,降半成。”
降半成,便是降5%的价格。
刘昌郝又说:“多者,降一成,三郎,恐怕只有今年了。”
降价肯定不是办法,再降下去,即便能拿到不菲的契单,利润跟不上来,风险性又大,刘昌郝也不愿意做了。朱三叹息道:“没想到如此早便到来。”
正说着,一大群燕子飞到院中,翩翩起舞。
谢四娘说:“它们要走了。”
刘昌郝摸着白头的脑袋:“你们去南方,莫要像我家一样,与人类太过亲近,特别是孩童。”
不知白头有没有听懂,站在刘昌郝手中不停地呢喃着。
朱三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然后拍自己的脑门,人家未来是大人物!鞭炮挣的这点钱又算什么。
谢四娘又说:“今年燕子飞的晚。”
“天气干燥,少雨,也不冷,故飞的晚。”但刘昌郝心中叫幸运,幸好是这时候飞走,若是早一早,隋高二人在此,看到这一幕,便有些说不清楚。
旱情还是有些重的,刘昌来来到刘家:“昌郝,乡亲恳求你家放点水。”
旱情从八月开始,八月还稍好一点,九月用水开始困难了,孙岭村不得不顾蓄养藨芦,若大的山塘放掉半塘水。刘梁村情况更惨,到处担水浇灌。
刘昌来与梁永正、刘四根不同,若说私心,人人都有私心,至少刘昌来不会有意去害别人。刘昌郝便说:“行。”
他将刘昌郝带到山塘上说:“分两次放,每次只能放半尺水,我会将它们放到蓄水沟里,供乡亲担水浇灌。大叔父,你看可乎?”
“行啊,行啊。”刘昌来说。
旱情对刘家山塘也有影响,并且种了红花草,种红花草就要放水灌溉各块大田,“新田”还好一点,种的早,“老田”等棉花下市了,将棉杆拨掉后才开始种,也就是才灌溉没多久,眼下山塘连半塘水都不足了。未来刘家还是要用水的,山上的苜蓿、地里的红花草、花木皆要浇灌,旱情在持续,即便不供应乡亲的水,刘家用水也会越来越紧张。一尺水,不少了。
刘昌郝安排人去放水,随后走进作坊。
十几个女工正在笨手笨脚地提花,提的也只是普通的彩绢,至复织纹更复杂的绫罗绸缎是绝对不敢碰的。
“它如何?”刘昌郝问俞三娘。
“好是好,太复杂。”面对这个大家伙,包括俞三娘因为才开始,都有些不习惯。
“与你以前所用的提花机相比,效率如何?”
“若熟练,必会快上好几倍。刘家小郎,你欲提花乎?”
“能不能提?”
俞三娘想了一会说:“刘家小郎,你欲提花,然提花非是普通纺织,它又复杂,最少需一年,才能让大伙熟悉。”
“一年才能上手?”
“上手?”
“正式生产。”
“若是用一年时间带,一年后能生产普通的提花,复杂精美的提花……”俞三娘摇了摇头。
普通提花价格也就那样了,只有复杂精美的高档提花才会值钱。
“好的提花需几年上手?”
“我们出去说。”
几人走出来,俞三娘说:“刘家小郎,提花非是普通织布,不仅需手巧,还需要一定悟性,你所请皆是妇女,虽正是能干活的时候,却不是学提花的年龄。”
“你是说需请十几岁的小娘子,她们才容易学。”
“我正是这个意思,不仅年龄,还需要手巧勤快。”
手巧勤快容易找,大不了多请一些小娘子过来让她们试做,几天后,合格的留下来,不合格地给一笔钱辞退,又不是想建设大型作坊,几十名女工还不容易找,问题是几年才能真正地上手,织造高档的提花。
“若此,三年差不多了。”
“三年……”刘昌郝有些沉吟。
俞三娘又说:“刘家小郎,虽京城工钱略高,然才开始对你家不利,放在京城,未学会之前,是不会给工钱的。”
古代的拜师学艺,前几年不但不会给工钱,逢年过节还要送礼物给师傅,并且师傅只让学徒做一些粗活,不会告诉你真本领。提花是一个样,不过徐氏夫妇来了一个多月,徐四郎也算是一个士子,在京城便听到刘昌郝一些传闻,知道刘家是善户,必会给工钱。
提花织品贵非是丝线、染料贵,贵是贵在费人工,第一年不但慢,多次返工是谓必然,又给工钱,必然会亏损。
俞三娘将难处说了出来,刘昌郝反而说道:“明年立夏,你们来吧。”
“咦?”
亏损不怕,怕的是徐氏夫妇不用心教,她能说出难处,说明心地不恶,难得可贵的是,通过这段时间相处,刘昌郝还得知这对夫妇,在印染方面,也是内行人。但想想也是,在这时代,徐氏夫妇扮演的是“大匠”角色,方各面必然得精通,原因,刘昌郝便不讲了:“薪酬,还按照今年的来,当然,明年时间会更长,你们愿意乎?”
“清明行不行,我家夫君喜花。”
刘昌郝让他们立夏来,七准备八准备,新丝就上来了,若是清明节便来,只好用旧丝,还要去京城买,浪费会更多,不过这个也无所谓了,刘昌郝说:“清明来也可以,你与四郎先行将它熟悉,此乃我凭空想象之物,必有不完美之处,你们清明来,可与庄叔父他们对它进行进一步完善。”
朱三问:“刘有宁,你真的要提花?”
刘昌郝未答。
当晚燕子飞走了,谢四娘轻声问:“昌郝,不知小乙什么时候能回来?”
刘昌郝真不知如何回答,吴充对他持着敌意,那么不是什么时候能回来,而是能不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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