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伊人

第 2 部分

何葭脸一红,说:“唔,写了。他怎么知道我的班级?是不是你告诉他的?”说着在饭桌底下狠命地踢他。
沈远征一边笑着躲,一边很感兴趣地问:“他说些啥?”停了停他又说,“他打电话过来硬跟我要,你说我怎么办?”
何葭说:“讨厌呗,还能说啥。说喜欢我,要跟我做朋友。”接着她鄙夷地说,“你这个人真没用!要是回到旧社会,你就是一个甫志高,人家还没上刑呢,你先招供!”
沈远征忍住笑问:“那你怎么回答他?”
何葭答道:“我说我年纪小,不考虑这事儿。还有,我爸爸不许我离开上海。”
沈远征笑道:“别看你人小,可是道行挺老。”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正说得热闹,何葭看见一个女生端着饭走过来,跟沈远征打招呼,然后问:“这位是——”
沈远征连忙介绍:“这是何葭,我表妹。这是陆小雅,我同班同学。”
何葭看那陆小雅皮肤雪白,大眼睛,直鼻梁,童花头,一身棉布碎花连衣裙,显得美丽、甜美,不由心生敌意。
陆小雅自然而然地在沈远征边上坐下,很熟络地对沈远征说:“我记得你说你妈妈是上海人,那么你表妹也是上海人啰。”
沈远征点头:“是,她是百分百的上海人。”
何葭突然问:“那么陆姐姐你呢?你是哪里人?”
陆小雅说:“我是西安人。”
何葭一怔,脱口而出:“看不出。”
这回轮到陆小雅不解:“为什么?”
何葭没说话,低头把自己碗里的r丝炒芹菜里的肥r丝尽数都夹到沈远征碗里。
沈远征对陆小雅解释:“她大约觉得你太漂亮,不像北方人。葭葭,这你就不了解了。西安跟一般的北方城市不一样,古时候有八水绕长安之说,水质很好。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西安很是出美女呢。”
其实陆小雅看见何葭皮肤黑黑的,也觉得她不像上海人——她自然不知道她在暑假里玩得疯狂,特别是在青岛晒太y才晒得这么黑。
陆小雅眼睛随着何葭的筷子来来回回地走了几圈,感到很好笑,说:“哪个jia字?我也有个表妹叫jia jia,是人字加双土,‘佳人‘的‘佳‘。这个名字很可爱。”
何葭不答,碗里的肥r已经g净彻底,她开始吃饭。
沈远征代她回答:“《诗经》里《蒹葭》的葭。”
陆小雅噢了一声说:“很诗情画意嘛。”接着她转头对沈远征说:“那个英文辩论赛,我们得赶快准备起来。几个辩论题已经下来了,今天晚上咱们得开个会,大家好把任务布置下去,分头找资料。”
然后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起那个团委组织的辩论赛。何葭c不上嘴,一赌气站起来说:“我先走了,我下午还有课。”说着她把自己吃剩的碗推给表哥,“我来不及了,你帮我洗碗。”
脸上的表情天经地义,好像太y从东边出来一样自然,把陆小雅看得眼珠子差点掉在饭桌上。
而那边沈远征居然也回答得习以为常:“好吧。有事儿就来找我。”
陆小雅的震惊已经不是语言可以形容——人人都说上海女孩会作,但是作到这种程度的,那真是闻所未闻。这个女孩是怎么被宠大的?x格已经是骄横,而不是可爱了。
何葭回到宿舍,她的同班同学兼舍友张帆拿了一把信进来。看见她就说:“咳!北京来信!好像还蛮频繁嘛。”
何葭心想:怎么这么烦呢!不是都跟他说清楚了么,有完没完?随手打开,就看李春明洋洋洒洒地写了三大张纸,说什么就算我们不做恋人,也可以做普通朋友等等。然后把北京的名胜介绍了一大篇,还寄来几张自己所描述景点的风景明信片。
何葭无可奈何,心想你爱写就写好了,我又不能绑着你的手。随手把信就往抽屉里一扔了事,跟张帆一起去上课去。。 书包网最好的网
5 小雅(下)
李春明的信源源不断,定点准时,让人怀疑他是否有自动写信机,一到时刻,机器自动运行,写出一定内容一定长度的信来,自动装入信封,贴上邮票寄出。
张帆看她读完后往抽屉一扔,好像从来不回,好奇地问:“你为啥不回?”
何葭说:“我回过一封,叫他不要再写了。他要写,我有什么办法?”
张帆说:“噢,看来还挺痴情的。你为什么不考虑考虑?”
何葭说:“你感兴趣的话,我把他介绍给你好不好?”
张帆说:“君子不夺人所好。我看你不当一回事儿,打打抱不平而已。不过你将来肯定要留在上海的,他在北京,也是麻烦。”
何葭严肃地指正她:“第一,他不是我的‘所好’;第二我是跟他这么说我不可能离开上海,他硬要说距离不是问题,他可以想办法分到上海来,实在不行,就考研考过来。他说到这个份儿上,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了,只好随他去。”
张帆说:“啊?还挺执著的。你们怎么认识的?”
何葭说:“他是我表哥的高中同学。”
张帆调侃她说:“原来如此。一见钟情,惊为天人!”看见何葭白她一眼,忙说:“不过,你表哥不错。你们要不是表兄妹,倒挺般配。”
何葭脸一红说:“你胡说什么?你要是喜欢我表哥,我给你们拉拉线如何?”
张帆赶紧举手:“饶了我吧!你表哥可是英语系的才子,红人,后面的女孩子一串一串,我就不凑热闹了。”
何葭不解:“真的假的?他一不是运动明星,二不是社团积极分子,怎么是红人了?”
张帆说:“骗你是黄埔江里的臭鱼。说起来我也纳闷,据说你表哥这个人不爱出风头,属于闷声不响的类型,怎么会有这么多女孩喜欢呢!后来我听人家说,那是因为你表哥读书多,肚子里装的东西多,才华横溢,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而且,你看过谭咏麟和张国荣的《沉默是金》的音乐带没有?据说你表哥里的风度就给那个音乐带里穿长衫的人物一样,很有些儒雅的派头。他很会下棋,几乎什么棋都会,据说,据说啊,他盘腿坐着一边下棋,一边抽烟的姿势就够令女生发狂的。“
何葭半信半疑:“下棋——令女生发狂?我从小看他下棋,没觉得这些姿势怎么样啊!”
张帆一副有理说不清的表情,解释说:“你是看习惯了,不觉得。人家英语系的其他女生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一下子入迷也是可以理解的。”
何葭问:“那你为什么不入迷?你要是喜欢我表哥,我给你创造条件,肯定比别的女生机会多。”
张帆连忙摆手说:“我这个人与众不同。我可不愿意找个大众情人,整天提心吊胆地过r子。人家都喜欢的东西,我偏要离得远点,要多远就多远。你想想,都不知道这个东西是不是你的,你扑上去抢啊争啊,累不累啊?有这力气,我还不如做点别的有意义的事。人生在世才多少年啊,自己不善待自己,谁来善待你?切!”
这么老道新鲜的理论,说得何葭笑倒在床上。
张帆接着又说:“据说那个陆小雅追得最紧,有望脱颖而出。真是奇怪,陆小雅是他们班的班花,在全年级也数一数二,据说身后的追求者如同孔子的门徒,足足七十有二,可是人家正眼都不看,就是看上你表哥了。你说这世界是不是很奇怪?俗话说得好,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纸。我劝你算算八字,看看如果她做了你嫂子,你们犯不犯冲。”
何葭至此有些相信了。今天在食堂里看见陆小雅那么自然地坐在表哥身边,想必以前他们就是像那样经常坐在一起吃饭。那个该死的沈远征还说什么“西安跟一般的北方城市不一样,古时候有八水绕长安之说,水质很好。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西安很是出美女呢”。
美什么美?!何葭心想,长得白一点,眼睛大一点就美吗?什么叫美啊?那叫俗艳,像狐狸精一样的俗艳!
这么看来,沈远征也不过是俗男一个,居然喜欢这么俗艳的女孩,真没品味。
6 秋装(上)
辩论赛之前,何葭再也没见到过沈远征,即使是周末。听同学们传言,说他们辩论队跟系里要了间房子,借了电视和录像机,夜以继r地看一些大专辩论赛的录像,观摩取经。观摩讨论完毕后的放松节目是播放当时被禁掉的电视记录片《》。
年轻,体力好,精力充沛,据说看累了宿舍已经关门,他们男男女女横七竖八地躺在那间房里过一夜。
张帆说:“其实你表哥是内秀,口才并不特别好。”
何葭也同意她的说法。
张帆说:“英文辩论赛咱们是没法参加,过段时间的中文辩论赛你报名不?胜出的要跟复旦去辩。”
何葭答道:“哪里就轮到咱们一年级新生了?还是省省力气吧。”
转眼间辩论赛就到了。何葭和张帆老早就赶到大礼堂去占前排座位。辩论的都是热门话题,比如禁止香烟进口的利与弊,校园恋情的利与弊,参加社团活动的利与弊等等。刚好沈远征他们组抽到的是校园恋情的利与弊。听到题目,下面就是哄堂大笑。
张帆说:“要死!出题的人有神经病!”
何葭说:“才糟,沈远征他们要说利。”
就见台上众人,除了主持人是粉s连衣裙外,其他的人都是一s的黑s西装。用张帆的话说起来就是八只乌鸦。何葭看见沈远征的拿着卡片的手在抖。张帆说不可能,这么远你怎么知道他在抖。后面一个同学嘘了一声,两个人一齐闭嘴听台上说话。
沈远征他们是正方,显然处于不利地位。他们找到的理由和论据都有些奇奇怪怪,自然生理的必然x涉及的多些。尽管何葭也认为表哥的长项是思维和观点,口才并不强,还是觉得表哥比其他男选手要出s很多。他声音不徐不疾,低沉有力。可是这次辩论,陆小雅的风采显然盖过了表哥。她本来就天生丽质,再画上淡妆,一身合体的套装裙,半高跟鞋愈发衬得身材亭亭玉立。并且她的声音圆润悦耳,英语也流利,抑扬顿挫,赢得了阵阵掌声。尤其她别出心裁地说,恋爱中的男生女生,都希望给对方留下好印象,都会注意自己的举止和打扮,这样,无形中起到了美化校园的作用,比上美育课都管用。听众爆发出一阵笑声,掌声亦如潮水般地涌来。
张帆说:“这个女的真是伶牙俐齿。如果她真的成了你嫂子,我敢保证,你表哥绝对不是她的对手。”
何葭绝大多数时候跟张帆意见一致,这次也不例外。
结果,沈远征和陆小雅的一组,以十分不利的地位居然胜出,进入了下一轮的决赛。
何葭迫不及待地跑到后面找沈远征,想给他祝贺,却看见沈远征和他们小组里的人一起出去吃庆功宴去了。陆小雅被一群人众星捧月,显得神采飞扬,是大家瞩目的焦点。
何葭气得跺脚。
陆小雅被选到校辩论队去参加市里的比赛,而沈远征没有。何葭既失望又高兴。失望的是表哥失去了一次大好的机会,高兴的是从此可以不必再看陆小雅那张狐媚的脸。
何葭怕表哥不开心,拉着他到四川北路去吃小吃,逛街。
沈远征心里并没有什么不平衡,他说:“我本来就口才不好,这次是被赶鸭子上架的。”
何葭问道:“陆小雅口才好么?”
沈远征说:“我们班第一嘴,你说好不好?”
何葭撇嘴说:“那她为什么喜欢你?”
沈远征正在喝赤豆汤,忽然被呛了一口,说:“别瞎说!”
店里不断有人进来,也不断有人出去。何葭用筷子夹起一只小笼包,狠狠地咬一口,仿佛那只小笼包是阶级敌人。她说:“这是很明显的事实——全校人民都知道。”
沈远征微笑着说:“你口才也不错,明年可以考虑参加辩论赛。”
此时正值金秋季节,天气渐冷。四川北路上有很多专卖外贸剩货的小店,物美价廉,深受附近学校学生的喜爱。何葭着沈远征陪自己逛店,挑挑拣拣,给自己买些秋装。
也有些大型的百货公司,名牌公司的门店。在一个特s鞋店里,何葭拿着一长筒靴捏捏,又放在鼻子下嗅嗅,想看看是否真皮,皮质是不是很柔软。
店里人来人往年轻人居多,很拥挤。沈远征站在何葭外围,用身体给她隔出一点空间,鼓励她说:“喜欢就穿上试试。”
黑s的靴子,坡跟,皮质柔软,散发着皮革特有的幽暗的光泽,手指揿下去,一道细微的皱褶——证明那是货真价实的真皮。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6 秋装(下)
何葭抬眼看表哥,微微一笑,问:“黑s,百搭,什么颜s的裙子裤子都能配,是不是?”
沈远征说:“是。”回答得简洁。
何葭又低下头,整齐的童花发型垂下脸庞,睫毛覆盖住眼睛。她看看靴子,又看看表哥,坐下来,把靴子穿上,走一走。
“稍微紧一点,”她低声说,“不过刚刚好——真皮的鞋会越走越松,如果现在买的不紧,以后会很松,不合脚。”
沈远征说:“刚刚好就买吧。”
何葭把靴子脱下来,看看鞋底贴的价格标签,再看看表哥,小声说:“唔,钱不够了。”
她刚刚买了一条黑红格子的羊毛裙子,攒下的零花钱花得七七八八,再买靴子心有余而力不足。可是不买靴子,天一天比一天冷,这裙子穿着也太“美丽动(冻)人”。
沈远征掏出自己的皮夹,把里面的钱尽数拿出来数,还差五块。他问:“你五块钱有没有?没有我们只好去银行取。”
何葭大喜:“有啊有啊。可是——远征哥,给我买了这靴子,你还有钱吃饭吗?”
沈远征拍她的头:“傻丫头,当然有钱吃饭啦。这钱是我们辩论队胜出发的奖金。买下吧,为了好看冻出老寒腿就麻烦了。”
y光暖暖地晒进来,洒在坐在皮凳上试鞋的何葭身上。沈远征站在她的一侧,数着自己手上的钞票,又看着她从自己的包里拿出小钱夹,从里面往外掏硬币,一元,两元,三元,四元,最后一元是两个五角凑起来的。
他从她手里接过那五块钱,跟自己的钱凑在一起,让她坐在原地慢腾腾地穿鞋,自己拿着靴子到收银台去付款。
拿了靴子回来,他把她拉起来出门,耸耸肩说:“彻底无产阶级了,你是接着用眼睛过g瘾,还是回家?”
何葭沉浸在跃跃欲试试新衣的兴奋中,建议:“回家的车钱也没有了,我们走回学校吧。”
于是他们步行回校,途中路过一家银行,沈远征进去取了些钱出来。何葭本地人,都是现金出入,反而没有银行户口。
回到宿舍,何葭迫不及待地换上羊毛裙,厚型连裤袜,穿上靴子转个圈给张帆看。那裙子是喇叭裙,一转裙摆飞扬起来。
张帆说:“臭美!真罪过,买了这身行头,你大约要吃一个月青菜了吧?我要跟你分开吃,免得你来吃我的r,喝我的血。”
何葭上前踢她:“你这个小气鬼!靴子是我表哥给我买的,是他参加辩论赛发的津贴。”
张帆怪叫:“何葭你自觉点!我不是你表哥,专门给你踢的!原来不是你要吃青菜,是你表哥要吃青菜,真可怜啊!”
何葭抄起桌上一本书扔过去:“你嫉妒!”
入秋以后,很多女同学买来绒线开始织围巾,使女生宿舍的气氛更加具有闺阁气息。小女生们下了课,嘻嘻哈哈闲聊的同时,就一寸光y一寸金地抓紧编织,织进岁月,织进光y,织进小女子款款柔情。看得何葭也心痒起来,买来针线,央及张帆教她。
张帆说:“让我看看你的线。”看了以后又说:“啊哈,是藏青s的。说吧,织给谁?”
陈珊在结婚前就给何葭织了一条大红s的。
何葭道:“难道我就不能用藏青s的?”
张帆看通世事地总结说:“你看吧,现在每个宿舍,没有人不织毛线的。凡是颜s鲜艳的,都是给自己。凡是颜s深的,都是给男朋友的。你要想知道谁跟谁谈恋爱了,就留心看几天后,这个女孩子的毛线活到了谁的身上。不过话又说回来,有几个人的男朋友大家都知道。还有些人暗恋谁谁的话,也会借这个好机会,织条围巾表表衷情。”
张帆织的是粉红s,显然不是用来表衷情的。
何葭捂着耳朵说:“受不了你,哪里听来这么多奇谈怪论?我这条围巾是织给我表哥的。他给我买双靴子,我当然要还他一份礼——来而不往非礼也。再说,谁让我是他在上海唯一的妹妹呢!”
张帆奇怪:“你姑妈不会织吗?她难道不给自己的儿子织围巾吗?”
何葭一边留神看张帆给自己示范一边回答:“我姑妈是老革命,工作狂,不会做手工。我住她家的时候,我和表哥的衣服鞋帽全是买的。”
7 围巾(上)
有位著名的女侠有句著名的诗叫“秋风秋雨愁煞人”。
何葭不知道她有什么好愁的。即使是一场秋雨过后,落叶纷纷,气温要骤降,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可是她有羊毛裙,长统靴,羊毛衫外面披件中长的风衣,踩着落叶,走起路来自己都感觉自己很潇洒很派头。
室外活动减少,夏天晒黑的皮肤渐渐变白,身后开始有男孩子跟着献殷勤。
“何葭,那堂王教授的大课我替你抢位置。”
“何葭,你去哪里自习?图书馆的阅览室好不好?那里一排窗朝南,很暖和。”
张帆知道何葭很骄傲,看不上这帮豆芽菜,故意煞风景地c进去:“何葭没有空,本姑娘有空,拜托你帮我占个位置。”
何葭转身大乐。
周末下着雨,跟沈远征一起乘公j车回家,沈远征撑着伞,他们走在一顶伞下,自然大半部分的伞都遮在她这边。她推着他的手,嘻嘻地笑着:“远征哥,你手歪一歪,歪一歪,你看你肩膀都淋湿了。”
沈远征笑着说:“下次换把拐g伞,这种三折伞又小又不结实,风一吹就往天上跑。”
这样雨伞在两个人头顶上歪过来歪过去。沈远征训斥她:“好好走,别调皮。”
何葭嘻嘻哈哈,走得没正经,一会儿发梢上,肩膀上也落上雨点。
在校门口碰到跟同学拎着购物袋往里走的陆小雅和几个女同学。陆小雅停住打招呼:“沈远征,出去?晚上我们几个同学在我们宿舍聚餐吃火锅,你来不来?”
何葭看看陆小雅,再看看沈远征。陆小雅补充说:“把你表妹也带来吧。”
沈远征笑着说:“我们回我舅舅家吃饭,要明天晚上再回来。你们吃吧,替我多吃点。”
陆小雅的失望很明显地写在脸上,何葭心里忍不住地幸灾乐祸。陆小雅再优秀也是个外人,她跟表哥才是一家人。
远处刚好一辆公共汽车在缓缓靠站,何葭拉起表哥的手说:“快走,要不还要等很长时间。”说着跑起来。
沈远征冲女同学们点点头,撵上表妹,护着她避开人群,冲上公共汽车。
那天晚上何葭心情格外地好,吃完饭坚持要给大家煮正宗的咖啡,而不是泡速溶咖啡。
这“正宗的咖啡”的煮法,自然是陈珊首创,何葭在旁边看着学会的——把磨好的咖啡末放进纱布用线扎紧,放进玻璃咖啡壶里,兑上一定比例的水,烧开,再用小火煮一段时间,拿出来配上n和糖,顿时香飘一室。
何致远和陈珊齐齐摇手:“别煮我们俩的份,晚上喝咖啡等下睡不着。”
还好何青和沈远征很捧场,没有打击她的积极x。
那杯咖啡,让表兄妹三人打牌打到下半夜三点,才东倒西歪地睡床的睡床,睡沙发的睡沙发。
何葭在家里不织毛线。她悄悄地在宿舍里织,很有些奋不顾身的意思。学的时候兴冲冲的,如何起头,怎样织上针,怎样织下针,什么是正反下针,什么是平针,什么是松紧针。平针容易卷边,正反下针太难看,何葭织松紧针。
刚开始非常兴奋,早上起来在热乎乎的被窝里织几针,到了实在不能不起的时候,收好毛线起来刷牙洗脸去上课。中午买了饭回宿舍吃,吃一口织几针,下午下了课,不去逛街不去运动,坐在宿舍里勤奋地织。起步的时候很慢,渐渐织入佳境,越来越快,可以一边百~万小!说,一边盲织。但是每晚看看似乎织了一大截,在脖子上比划比划,总觉得是“路漫漫而修远”,“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的样子,不免焦躁起来。再加上她选的是松紧针,同样的长度,要比正反下针多织三分之一。
原来看似简单有趣的劳动,真的做起来并不容易。
张帆在用钩针钩一条粉红s的披肩,悠闲自得,不急不躁。何葭问她:“要织多长才成?”
张帆说:“你不说你阿姨给你织了一条红s的?就那么长就成。”
何葭连忙把那条红s的取出来比了比,发现居然还差三分之二,不免灰心。张帆冷嘲热讽:“你以为针线活那么好做?”
何葭叹气:“我姑妈的邻居,有三个孩子,个个都要戴围巾,那他们妈妈不是要累死的?”
张帆撇撇嘴说:“织几条围巾哪里就累死了?你才织几天?”
何葭说:“头昏眼花,手指酸痛。你说老了会不会得白内障,关节炎?”
7 围巾(下)
张帆笑:“唔,估计能发展成视网膜脱落,骨癌。” 又说:“你真给你姑妈惯得不像样,娇小姐一个。”
何葭赠她白没商量。
张帆看她愁眉苦脸,饶她一命:“织男式的不要那么长,有你那条的三分之二就可以啦。”
经过十多个rr夜夜的辛勤劳动,何葭还是把那条藏青s的围巾织得跟自己的大红s的围巾完全重叠。她兴奋地大叫一声:“张帆张帆,快来快来!”
张帆连忙从上铺伸过头来问:“什么?”
何葭说:“帮我收针,我不会。”
张帆说:“我也不会。”
何葭诧异:“你不是说你会?”
张帆忍住笑说:“说那话的时候我肚子是饱的。现在肚子饿了,就忘了。大概是脑供血不足的缘故。”
何葭气急:“你,你这个小人,你趁火打劫!。”
张帆靠在墙上,一边钩自己的披肩,一边说:“你可以选择不吃这一套,自力更生,丰衣足食。”
何葭急着收尾,无可奈何,只好答应她请她吃晚饭。张帆这才不紧不慢地把围巾拿上去,用钩针给她漂漂亮亮地收了口。
何葭好人做到底,自己去食堂买了饭回来跟张帆一起吃。吃完就带着围巾急急忙忙地跑到男生宿舍去找沈恒。恰好沈远征一个人在宿舍里,其他的人都花前月下去了。
据说爱情能发光发热,抵抗寒冷,比羽绒服效率都高。
何葭迫不及待地把围巾拿出来说:“远征哥,看我给你织了条围巾,怎么样?漂亮吧?”
沈远征诧异:“你会织毛线?”
何葭皱着鼻子,歪着脑袋,笑道:“怎么样?小看人了吧?”
沈远征拿在手里左看右看,笑眯眯地说:“不错不错。”然后挂在脖子上比划一下,说:“嗯,真暖和。费了你不少时间吧?其实我这里还有去年从家里带来的。”
何葭晃晃脑袋说:“那条是买的,这条是织的,能一样么?再说那条是晴纶的,这条是马海毛的。”
沈远征说:“噢,大姑娘,能g起来了。”
何葭眼睛笑成了月亮,习惯x地在沈恒的书堆里翻来翻去,看见沈远征要把围巾摘下来,连忙按住,撒娇说:“不许摘下来,就这么戴着。”
沈远征无奈地说:“好,好,那就戴着——睡觉的时候可以不可以拿下来?”
何葭笑出声。
过了一会儿沈远征觉得热,还是把围巾拿下来折好,放在床前的书桌上。
这时有人敲门,一个何葭刻骨铭心,至死不忘的声音问:“沈远征在吗?”
是一种温柔得令何葭浑身不舒服的声音。
沈远征赶紧去开门。陆小雅提着一个背心袋站在门口。
看见何葭,陆小雅微笑着点头致意。何葭坐下来,冲她点点头。
陆小雅说:“远征,天冷了,我给你织了条围巾,你看看好不好?”
嘎,称呼的时候把姓都去掉了?
张帆说什么来着?谁对谁有意思,就会织条围巾相送。这样看来,陆小雅之心,虽然不知道是否路人皆知,但是在何葭面前昭然若揭。
沈远征连忙客气:“怎么敢当?你还是留着自己围吧。我有呢。”
陆小雅说:“我去年就自己织了一条。这条是黑s的,我不能围。”眼睛老早瞥见何葭织的,拿在手里细细地看,然后说:“葭葭你是第一次织吧?第一次织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像她家人一样叫她‘葭葭‘?葭葭是她叫的吗?她还评价她织的围巾?谁给她的权力?
何葭刷的一下红了脸。想发作,却又不知如何发作,只是把头别到一边。沈远征连忙说:“不是不错,是相当不错。”
8 约定(上)
转眼间已经是复习期末考,放假过年。何葭考得不错。姑父姑妈,借着儿子在上海的机会,来上海过年,就住在何致远家,原因是所有的亲戚中,何致远家还算大的。沈远征把沙发让给父母,自己在地上打地铺。
两家中无论谁家过年,都没有这么热闹过。何葭个人认为,过年还是在北方好。姑父姑妈住在单位大院,年三十晚上,鞭炮放个通宵。年初一早上五点就起床,在大院里跟一帮孩子挨家挨户地拜年。大人也派一个出去(通常是男人,女的留在家里招待),挨家挨户地道新年好。上海不同,市中心不许放鞭炮。不是亲戚之间,不会拜年,故此大家都是睡到太y老高才起床,确实缺了点年节的气氛。
北方年三十和大年初一吃饺子,饺子里面要放枣,花生,糖和硬币。吃着了钱就是来年发财,吃着了糖就是甜甜蜜蜜,吃着了枣和花生就是早生贵子。包的时候家庭成员围在一起,擀皮的擀皮,包的包,大家一起动手,既团圆,又不会苦着一个人。姑父擀皮,姑妈,沈远征和何葭一起包,一会儿工夫就包好了两顿的饺子。
上海不同。上海人讲究吃年夜饭,有蔬菜,有r有j有鱼还要有八宝饭。姑妈和陈珊两个人在厨房忙,何致远和姐夫在厅里聊天,何青,何葭和沈远征就在饭桌前打牌。
何葭在姑妈家住的时候,跟院里的小孩子打牌,就跟沈远征通同作弊,在这里更加联手,把何青输得快要哭出来了。沈远征看看不好,连忙给何葭使眼s,故意输了几把,何青才慢慢y转多云。
何青年纪太小,不经逗。
这时候姑妈在厨房里喊沈远征放桌子,他们才连忙收起扑克。
吃饭的时候照例客套。姑妈说沈远征在上海,仰仗舅舅和舅妈的地方很多,多谢照顾了。陈珊连忙说外甥在这里,对他们姐弟俩尤其是弟弟的学习帮忙不少。接着她夸姑妈目光远大,现在中国处于改革开放的时代,外语人才紧缺,他们毕业不愁出路。谈着谈着扯到他们毕业后的去向问题。沈远征说上海市政策的,外地学生轻易不能留上海,要是三好学生,班g部才成。陈珊说你哪有问题。姑妈叹了口气说:“支边的,下乡的,都有子女可以回上海的政策。我这种大学毕业分配在外地的反而两不靠。”
这个时候姑父有点不耐烦,说:“外地怎么了?外地就一定是荒凉不毛之地?就不能活人?你们上海人有一句口号说‘宁要上海一张床,不要外地一间房’,这不是有点神经错乱吗?”
姑妈一边看看弟媳,一边给自己老公挟口菜,一边说:“你胡说什么?你才神经错乱!”
接着就转移话题,说起英语系毕业都能去哪些单位。陈珊显然了解得多,说道:“多着呢!外贸公司,外经贸厅,现在各个大学都有外事办公室,还有外国银行和外资公司。能留在上海的话,找个工作不在话下。”
姑父说:“什么?国家培养了他们那么多年,去给外国人卖命?”
何致远说:“姐夫你不能这么说。改革开放就是要外国人到中国投资。中国人如果都不给外国人做事,他们不就不来了?”
姑父说:“谁让他们来的?我又没让他们来!”
他老人家参加过抗美援朝,想不通为什么当初跟美帝国主义打,为了把他们撵出中国,为什么现在要欢迎他们到中国来赚中国人的钱。
姑妈一看自己老公又犯了倔病,你跟他辩论下去能让他拍桌子,这个年就没法过了。她赶紧又岔开话题,说:“葭葭将来到大学里去好了。女孩子还是在学校里轻松,妥当些。”
陈珊说:“学校里工资比外资差很多呢。”
姑父马上接过来说:“穷死也不能当汉j。”
沈远征看见老爷子又跟人家抬杠,就冲何葭使了个眼s。于是两个人一前一后,大叫吃饱了,跑到外面。街上既没有车也没有人。所有的店铺都关着门。
沈远征说:“我打算下个学期暑假的时候,组织一些同学骑车到苏州和杭州玩,你要不要去?”
何葭连忙说:“去,去,为什么不去?”
沈远征问:“你行吗?又热又累。”
何葭说:“我最吃苦耐劳了。”
沈远征取笑她:“真是大言不惭。”
过了一会儿又笑。何葭问:“你又笑什么?”书包网 。 想百~万小!说来书包网
8 约定(下)
沈远征笑得避过脸去。何葭见他支支吾吾,就抓住他的手,一边摇一边问:“你到底笑什么?!”
沈远征忍住笑说:“李春明也来,你还去不去?”
何葭说:“哼!腿长在他身上,要来就来呗!我怕他g啥?”
沈远征打住不提了。又讲起明天要到徐汇区的大伯伯——沈远征叫大舅舅——自然而然就说起大伯伯家的大哥何伟正在要去美国的事情。一片向往之情。
何伟拿到三个学校的入取通知书,得到优厚的奖学金,正在为选哪家学校发愁。
何葭问:“远征哥你将来要不要去美国?”
沈远征说:“大哥是学数学的,出国可以申请奖学金,容易。咱们学英语的还是在国内有优势。跑到国外,不就没专业了?”
何葭说:“不去国外转转,总觉得亏的。”
沈远征对出国并无兴趣。他开玩笑地说:“有句笑话你听说过没有?北京人什么都敢说,广州人什么都敢吃,上海人是什么国都敢出。”
何葭嘴一撇说:“为什么外地人都歧视上海人?嫉妒!”
沈远征逗她:“这才回来几天,就这么帮上海人?!”
何葭被得罪了,掉头往家里走。沈远征看她撅着嘴,拉着脸,好像真的生气了,着急起来,怕回家给爸爸妈妈看见又要骂他,于是赶紧拉住她的胳膊,说:“好好的怎么生气呢?你别板着脸回家,你这样子回家我肯定要挨骂。”
何葭听了心里更不舒服,原来他不是怕她生气,是怕她一生气他要挨骂!那么她偏要生气,她偏要姑父姑妈骂他。所以她使劲儿挣脱沈远征的手,疾步往前走。
沈远征追上几步又去拉她,不住地赔笑:“是我不好,我不该说上海人怎样怎样。我妈妈也是上海人,我是半个上海人,行不行?”
何葭不理他。
沈远征又找话转圜:“出国怎么了?面向世界有啥不好?咱们英语专业出国难也要出!我出不了的话,就拼命赚钱让你出!你看好不好?”
何葭噗哧一笑,站住脚,星眸在幽暗的灯光下闪烁:“咱们一起出国,好不好?你毕业了先工作,等着我。”
沈恒说:“好!好!我等你。”
何葭从外套口袋里抽出手,伸出小手指头:“拉钩。”
沈远征心想,跟这个小表妹在一起,真是越活越小了。不拉怕她再发小姐脾气,只好伸出手指头跟她拉拉。
何葭很快乐,把手伸进他的大手,跟他手拉手地走,脚下蹦蹦跳跳。
小手柔软温暖,沈远征握在手里,心底有一丝温柔的牵动,如春r池塘里有天鹅滑行在水面,身后是一圈圈的涟漪。
第二天到大伯伯家拜年,何葭跟沈远征躲在何伟的房间里,咭咭瓜瓜,问东问西。何葭说:“大哥,你先去打前站,帮我们看看有什么专业适合我跟远征哥读,又能拿到奖学金,帮我们联络一下,我们随后就到。我们三兄妹到美国去重聚。”
何伟笑笑问:“你想到美国学什么呢,自己有没有大致意向?”
何葭脑子里充满浪漫主义的理想。她闭上眼睛,慢声慢气地说:“其实啊,我不是太想拿什么文凭啊,学位啊,最好象能三毛一样,学学这个,再学学那个,不讲文凭,只求学问,走边千山万水,写写异域风情什么的。”
何伟与沈远征相视一笑。何伟敲堂妹的头,说:“白r梦!”
沈远征说:“人家三毛,结婚前有个有钱的律师老爸,结婚后有个养她的老外老公。你嘛,律师老爸是没指望了,唔,这个愿意养你的老外老公嘛,还能努力一把。”
何葭跳起来追着他打:“你胡说八道!”
沈远征笑着往外逃命。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9 苇林(上)
李春明一看见何葭就说:“你怎么就那么铁石心肠?我那么真切感人的长信都感动不了你?”
何葭绷着小脸,对沈远征发脾气:“我不吃了。”站起来就要走。
沈远征连忙拉住她:“别走别走,我让他闭嘴不就成了?”
这是沈远征拉着何葭在四川北路的一家小饭馆里为从北京来的李春明接风的一个场面。正值酷暑时节,店内没有空调,闷热异常,头顶上的风扇哗啦哗啦地响着,门外还是车水马龙的景象。这条街以卖外贸剩货而闻名,物美价廉,附近的学生都喜欢在这里淘东西。
何葭坐的位置刚好对着马路,眼看着张帆一手拿着冰淇淋,一手拎着购物袋从门外经过,连忙跑出来叫住,死活拖进来,说:“你不进来陪我,我就跟你翻脸,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张帆诧异:“你怎么这么紧张?陪老虎吃饭吗?我倒要见识见识。”进来一看,只见那老虎坐在沈远征旁边,长得又高又宽,粗眉细眼,咧着嘴在笑。
一只笑面虎让何葭同学紧张成这样?
沈远征连忙介绍:“这是我的高中同学李春明,从北京来,这位是何葭的舍友,同班同学张帆。”
李春明一听是何葭的舍友兼同班同学,立刻来了精神——一般这种身份的女孩都感情亲密,是死党,自然要重视有加。他不断献殷勤,嘘寒问暖。
有白吃的饭菜,不吃白不吃,张帆毫不客气地落座。四个人边吃边聊,总是男人叙旧,女人谈购物。为了避开李春明的言语s扰,何葭死命地翻张帆的购物袋,对着她买的东西品头论足。
听到沈远征跟李春明在谈自行车之旅,张帆一愣,忙问:“什么什么,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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