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如烟爱如烟

第 20 部分

我不语,坐下来大吃特吃起来,不管怎么都得先把肚子弄饱了,省得一会有了变故影响了胃口。
不一会,东风的一坛酒还未喝完,我已将一堆菜肴吃得七七八八,满意地放下筷子,笑看着东风。
东风呷了口酒道:“吃饱了么?”
我不语,仍看着他。
他笑道:“怎这般看着我?我问你可是吃饱了?”
我喝了口茶,淡淡道:“说吧!”
他愣,惊诧道:“说甚?”
我冷笑道:“你于此地落脚的意图,说吧!”
他嬉笑道:“意图?还不是看你饿了?”
我冷哼道:“那便是无他意图了?那甚好,我已吃饱,上路吧!”说罢起身欲走。
他急忙拉住我,支吾道:“莫急……嗯……”
我冷笑道:“还不快说!”
他见我生气,低声道:“有一人想见你!”
我呵斥道:“大声说,你几时也变得如此吞吐?”
他叹气,一手紧紧拉住我,生怕我跑掉般:“有人想见你一面!”
我冷冷看着他:“不见。”
他道:“烟儿!这其中有诸多误会,你还是听他解释一番再做决定,何如?”
我笑道:“解释?我如今懒得听那些不着边的话,省得脏了耳朵!”
他看我,眼中俱是急切,道:“烟儿,你连我也信不过么?我几时害过你!”
我笑笑道:“我不是不信你,而是谁也不愿信,这世上除了自个还有可信之人么?”
他眼中甚是苦痛,叹气道:“曾几何时,我也不愿信任何人,可自见了你之后便也开始相信世间仍有‘情’字在……烟儿,你便听他说说又如何?你一贯是洒脱之人,今日怎也如此固执?”
我叹气道:“东风,你的苦我不能全知,而我的痛,你又知多少?若我是你,今日断不会提这非分之要求。”
他看着我沉默半晌,才缓缓道:“烟儿,我替他求情,你见他一面可好?”
我惨笑道:“哈哈,罢了!谁让我欠你一条命呢?见便见吧!东风,只是我不知你为何非要如此为难我?”
他黯然道:“我不为他,只为你,我怕你今日错过,他日知晓真相后定会后悔。”
我沉默,以东风的性子断没有玩弄我的道理,他如此苦苦相求,应是真有原由才是,便点头道:“也罢!见便见吧!唉!东风,谁人与你相交便应是那人天大的福气,我亦然!”
东风释然,笑着握握我的手,白白的牙齿,灿烂的笑容,暖暖如春风。不知真相的旁人见他如此开心,定以为他自身得了甚好处,却不知是在为旁人穿针引线,那人或许还是他的仇家之后。呵呵,东风……旁人笑我傻,笑我痴,却不知东风要比我更痴几分……
我叹气,道:“如何见?”
他拉我站起来,有些讨好地笑道:“他在楼上客房已等候多时!”
听闻此言,我身子没来由地哆嗦了一下——他竟然也在这客栈?看来应是花花为他们传递信息才是。
我默然起身,叹道:“那还不快快带路。”
他赶忙起身拉我向楼上客房走去。我跟随其后,心中思绪万千,才隔了短短三日,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我以何种心态见他?我又该以何种方式与他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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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才能有动力嘛,要不感觉像是鬼楼。。。。。寂寥寥只有楼主一个人穿着红衣服在楼里飘来飘去是不是很恐怖的事情???哈哈。。。
醉东风行至一上房门口,敲门,门应声而开,刘恒憔悴的面容出现在了门后,痴痴望着我……
他衣杉虽整洁,但面容落魄,未带任何随从,应是独自偷偷出府才是。难道他今日的落魄是为了我吗?今日出府也是为了我吗?
我心中苦笑,才刚刚死里逃生却又开始胡思乱想,而且还是幻想……
正在我与刘恒均发呆之时,醉东风笑道:“大哥难道不想请我等入内么?”
刘恒仿佛才反应过来,让到一边,哑声道:“快快进来!”
他虽让到一旁,但目光并未离开我,我躲开他的视线,低头走了进去。
刘恒慌忙弯腰在榻上摩挲了几下,仿佛要摩挲掉上面的灰尘与污物一般,可是那榻却干净异常,并未见有任何不洁之处。
他直起腰来,似乎不知说些什么,手在衣襟上蹭了两下,才道:“二弟、烟儿,快请坐,客栈简陋实是委屈了二位。”
他一贯整洁得体,今日这蹭衣襟之举我从未见过,想来他因异常尴尬才有了这有失雅观的举动。我心下冷笑,客栈简陋?客栈再简陋也比那y曹地府温暖、明媚……
我不语,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轻轻坐于下首,本是死囚一个,今日能活着有这下首坐便也算不错了。
醉东风见我自行挑选了卑贱之座,愣了一下,拉拉我,悄声道:“你怎能坐于此?”
我固执地甩开他的手,这迂腐的古人,一个座位难道如此重要吗?女人的性命都如此轻贱,怎还在乎这座位?今日我偏要坐在这里,既然我已是“死”去之人,自应顺着自己性子,难不成做了行尸走r还要继续听旁人摆布吗?
醉东风拿我无可奈何,又怕动作太大引起刘恒的注意,也就只好作罢,草草落座于右席。
刘恒抿着嘴,坐于左席,空出了上席。我心中不由一酸,曾几何时,我、刘恒、师兄也曾如此坐在一起,空出了上席……那应是我与刘恒相遇之初的事,而今日竟然也嘲讽般地又惟独空出了上席。今日,我在,刘恒在,师兄却已不在了,而换成了东风。如今这三人虽又如同数年前一般,但却各自怀着各自的想法与心事,而我与刘恒也断没有了最初时的坦诚与互赏……造化弄人,谁能料到隔了这许多年,我仍会与他在客栈中相见,我竟会与他相离至此,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不见,便也会少了今日这许多恩怨。
我心下叹息之时,屋内一片沉默,静得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我尽量不使自己有任何动作,省得发出声响而破坏了这份宁静……
过了半晌,刘恒清清嗓子干涩地道:“烟儿,我知今日见你实属唐突,我本无颜再见你,但有些事只怕你今日仍不知,说了兴许能消除你心中些许怨恨。”
我淡淡一笑,道:“如烟如今乃是一落魄女子,连自身生死都难把控,怎还会怨恨他人?”
刘恒叹气,哑声道:“你在府中数年,实是受了甚多委屈,也怪不得你有怨言。但幕后之事重大,我一直不忍告知于你,省得乱了你的心性。如今事已至此,二弟也是知情之人,今日便尽数说与你听吧!”
我淡淡看了一眼醉东风,难道这小子还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刘恒伸了伸手,似乎想握我的手,但碰到我淡淡的目光,手停在了半空中,片刻,仍收了回去,低声道:“烟儿,你可知令尊乃为何人?”
我惊!抬眼看他,再看东风,二人皆有难言之色。我不由想到那日在吕后寝宫中爹爹与吕后之间的暧昧气息,又想到曾不止一次在吕后寝宫见过爹爹,难道爹爹果真是吕后的入幕之宾不成?不对,爹爹年事已高,自不会有那份心气,何况吕后要寻男宠自会找寻些年轻漂亮的少年……那爹爹究竟是何人?我苦笑,身为他的爱女,却连自己父亲的身份也不知,似乎也太悲惨了些。
他二人见我沉默,表情瞬间变幻几多,均长长叹气。
东风道:“你可还记得刘友为何被饿死么?”
我叹道:“乃因吕王后诬陷其新婚夫君刘友意图谋反,实因吕王后并不得宠于刘友。”
东风颔首,又问:“你可还记得刘恢因何而自尽么?”
我叹道:“因其吕王后争宠而杀了其爱姬。”
刘恒叹道:“你可知我八弟刘建也娶了吕氏为王后?”
我的脑子一下转不过弯,目光痴呆,转向刘恒,低声道:“不知。”
刘恒黯然道:“八弟这吕王后倒比其他兄弟的王后要好一些,只可惜八弟与她并无感情可言,反倒与其他美人生了一子。太后听闻甚是愤怒,长子竟然不是王后所生,竟然流的不是吕家的血脉,而不得宠的吕王后居然并未受孕。八弟因这许多年受尽太后压迫,前不久也已过世。太后怒其冷落吕氏王后,派人杀了八弟刘建唯一的儿子,使我八弟后继无人。如今吕通被封为新燕王,只怕已在去往封地的路上。我兄弟八人中,大哥刘肥受尽欺凌已病逝;二哥因如意之事而被活活气死;三哥如意被毒死;五弟刘恢不堪悲愤自尽身亡;六弟刘友被活活饿死;八弟因备受压迫早逝,却连唯一的儿子也不能保全……如今……如今我兄弟八人中仅我与七弟淮南王刘长两人苟且于人世……若不是为了母亲,我真个也不想活了,如此担惊受怕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啊……”刘恒说至此,已潸然泪下,泣不成声。
东风似乎也受了刘恒的影响,愤然道:“吕雉自掌权以来对刘家子嗣大开杀戒,如此歹毒之女子世间少有。”
我叹气,轻声道:“此事又与我父何干?”
东风正色看着我,一字一句道:“那你可知你乃何人么?”
我猛的一惊,浑身哆嗦一下,抬头怔忡地看着东风。东风目光凛然,定定地看着我。那目光让我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无处躲藏。
我无助地发出一声呻吟,他非要如此迫我吗?方才他们举了那些有关吕氏王后的事,定是在暗示着什么。但这些问题我从未想过,我的身体虽然来自柳家,但我自认我的灵魂是独立而又超脱的,来自于两千多年之后。我似乎从未将自己看作是这西汉柳家的人,心灵深处更愿意将我看作是与这个世界、这里的人都无关系的自由个体。可此刻他的目光却在明确地暗示我:我是柳家的女儿,是这西汉的人,是与这些血腥政治有着密切关联的人物。我,究竟是谁?
刘恒此刻似乎已平静了下来,低声道:“二弟莫要如此迫烟儿,她与家人失散多年,自是不清楚家族往事。更何况她一贯清淡,从不与旁人结怨,这许多年忍气吞声也受了不少委屈。”
醉东风叹息,不语。
刘恒感激地看看他,道:“此番倒是有劳二弟了。”他转眼看我,带着些许心疼、些许不忍,更多的却是无奈,慢慢道:“烟儿,原本我打算将此事瞒你一生,却不曾想母亲断难容你,落得今日光景。无奈之下,我也只能说与你听了。”
我手指冰凉,手心却隐隐冒着冷汗。我将听到怎样的故事?又将听到怎样的荒唐事?而我又将被冠以怎样的身世?我瞪大眼睛,紧紧地盯着刘恒的嘴,生怕漏掉一个字,但又有些害怕,生怕那嘴里说出的是我今生难以承受之痛……
刘恒看看我,似是不忍见我如此惶恐之相,欲伸手拥我,却又停在了半空,叹息着收回了手,低声道:“当初你被岳父送到中都成亲之时……”
我喘息着,打断他道:“他已不再是你岳父!”
刘恒苦笑着摇摇头,眼中尽是受伤之容,停了一会,又慢慢说道:“是,我错了!那日令尊将你送至中都之时,我心中便已有了疑惑。因在一月前我接到太后加急懿旨,说要将你许配于我,并令令尊柳公亲自送你至中都。我好生纳闷。先父在世时,我与母亲便很不得志,更何况如今在太后的强权之下过得更是落魄、委屈,怎还会承蒙太后亲自指婚?而王后却是你?明明上次入宫时太后拒绝了母亲的请婚,如今怎会有这等好事?我思索间却发觉多了个人,那便是令尊。我知你早与家人失散,如今找回家人也不算稀奇,可稀奇的却是太后竟如此厚待令尊。于是我便一边派遣密探去查访令尊身份,一边准备迎接你的到来。见到你后,我心下的疑惑被喜悦冲去不少,便也忘记与令尊深谈一番,心想应是你在宫中深得皇兄与太后喜爱,而得了今日恩赐,心下嘲笑自己真是太过谨慎了,便也少了诸多顾虑。”
我颔首,那日爹爹走得甚急,自是没有与刘恒交谈多少。
他看看我又道:“当晚,我见到你脸上被太后刺青,这才大惊了起来。太后既然会对你施这耻辱刑罚,自应甚是看轻于你,而你在宫中应过得甚为艰难,断没有因得宠而得了这般恩赐之说。若如此说来,只怕这赐婚的背后因有大隐情才是。而最奇怪之处却是皇上并不知将你赐婚,反而偷偷赏赐扳指于我,因此,你此番出宫成亲应是太后在仓促间一手完成。我越想越生疑,只是怕你多虑,便未告知于你,自行琢磨了许久。”
刘恒停了停,脸微红了些,尴尬地笑道:“后见你不愿与我圆房,我又不好强求,便顺了你意……”
“咳——咳……”我也尴尬地轻咳一声,做了这几年假夫妻,却连说这些往事都要脸红,真是太失败了。
刘恒顿了顿,道:“成亲次日,母亲将我唤了去,她顾虑你面容已毁,万难做得了这王后,有……有些许见弃之意……”
我惊!这话本来我偷偷听到过,不想他今日竟然如此坦然地说出来,心下震撼,便也有些佩服他的磊落。
他看我,笑道:“想你应能理解,一个母亲或许会容忍这般面容的小妾,却断不能接受如此的正妻。她一切皆是为了我的声誉考虑,生怕因有了你这般王后而影响了我的前程……不过,烟儿,我指天发誓,此生刘恒从未嫌弃过你,反而因娶了你感到万分欣慰。”
我低头,如今我不知该说些什么,这许多事,我一时还理不出头绪来。
他看我无反应,叹气继续说道:“当日,母亲要我答应莫要太宠幸于你,更不能让你生了嫡子……唉!她是怕你生了嫡子而坐稳王后的位置,会影响我一生。母亲要挟我,若我不同意,则要亲自与你谈论这其中厉害。我不想你再受伤害,便勉强同意母亲不与你亲近,而顺着母亲的旨意努力去宠幸窦姬!”
他低头,长长叹气,似乎有诸多无奈,我静侯,此时此刻我一个字也不想说。半晌,他才平息下来,抬头看着我继续说:“母亲一贯与窦姬亲近。那日在园中见到你与窦姬时,我为了不使母亲见疑,便也只能忍痛那般对你加以斥责,间接向母亲明示并未宠爱你之意,实则心中为此难过了几日。我身为男子却连自己的妻子都不能保护,实是失败啊!也正是此时,我却听到了甚为震惊的消息:密探来报,说令尊与太后关系甚为不一般,交往密切,应是心腹之人……”
他陷入了长长的沉默……
醉东风叹息道:“那时,正好我去了府上,大哥便甚是信任东风,将这诸多疑惑说于我听。我忽然想起你曾对我说过,太后与令尊关系甚是可疑,我还曾劝你莫要多心。如今想来应果有甚勾当才是。但这许多往事我当日并未告诉大哥,而是自行思索了许久。离开王府之时,我答应大哥,定会帮大哥探察一番。谁知,等我探察清楚后再到府上时却已是两年后,而大哥也早已知晓了真相。”
刘恒叹道:“二弟走后,我实是难以释怀,便也派出了得力密探再去详加探察,一年后便得知了这个重大的秘密……”
我紧张地看着他俩,似乎他们谁也不愿意说出真相一般,而这真相似乎甚是隐秘。我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淡淡道:“这真相究竟是甚?难不成我父亲是太后的入幕之宾?”
东风笑笑:“若如此,还需这般难说么?”
刘恒看着我,似乎下了很大决心般抬头,道:“我先与你说个故事吧!太后的父亲吕公曾乃是一方富豪,甚是风光,年轻时也曾风流过些日子。当年他云游到燕蓟时,曾与一柳姓女子私好并使其受孕……”
“啊——”我猛的站起来,发出一声惊叫,惶恐地看向醉东风,试图看到不同的答案,却见醉东风冲我凝重地点点头。我瞬间象泄了气的皮球般瘫坐回榻上。
屋中一片宁静,过了半晌,我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问道:“那女子可是我的祖母?”
刘恒面带不忍,却仍是冲我认真地点点头,我心下一片冰凉……
醉东风沉默半晌,叹道:“柳家本是燕蓟一败落家族,吕公嫌弃柳氏出身贫寒,而正妻也定不能容这美貌小妾进家门。吕公权衡再三,便给了柳家些许钱财,留下信物,并未将柳氏带了去。不想,吕公从此后杳无音信,再也未登柳家门。柳氏在族人的唾骂声中产下一子。这……便是令尊。因柳氏并未成亲,令尊也只能随了母姓。柳氏未婚生子本就甚为艰难,再加上柳家家道败落,着实受了不少罪,只盼得儿子长大后寻得父亲能过几日安生日子,可谁知儿子还未成年柳氏便抑郁而亡。从此后,令尊一人勉强活下一条命,成年后带着信物寻到吕公。”说到这里,醉东风脸色有些异样,却不再说下去,我心中一动……
刘恒却未觉察,只是接着说道:“此时却也正是太后与我父皇闯天下之时。太后年轻时也是一厉害人物,便留下了这一后手,并未将令尊的身份公诸于世,也未告知我父皇,而是偷偷隐瞒下来,并在私下里将诸多财宝转入令尊处!只怕当时太后便想着今日能高高在上……”
醉东风冷笑道:“只怕当日她敛财想要对付的并非大哥兄弟,而是另有其人……只是她运气甚好,并未用到令尊及这些财宝……因此令尊便成了太后今日的杀手锏。只怕论起财产来,如今就连皇上也不是令尊的对手……不过,令尊也的确是厉害之人,这许多年一直与太后秘密联络并未让旁人生疑,而且还经商有道,为太后敛了这许多钱财。自太后当上皇后那日起,当日这个私生子便成了今日柳家的摇钱树。令尊因是私生虽做不成族长,但在族中却也成了说一不二的重要人物。而族中的老人自然心照不宣地替令尊与太后保守着这个秘密,因此,你们这些小辈不知真相也就再自然不过了!”
我眼睛看着刘恒与醉东风东一句西一句地说着,那两张嘴巴一张一合,我的脑袋却在嗡嗡叫着:我竟然是吕雉的亲侄女,而那吕雉却是我的亲姑姑?难怪临出宫那日吕雉对我那般暧昧与亲切,并一口一个“我门中人”,原来我果真是她的门中人,不对,应是家中人才是!我喘息着,打死也不想相信这个事实,更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虽是炎炎夏日,但我仍感觉到了彻骨的寒冷,这寒冷从心中一直弥漫到全身,手心里全是冷汗……
刘恒怔怔地看着我,嘴唇紧抿,伸出颤抖的手,似乎想将我拉到怀中,我却胆怯地躲开了,挺直腰板,冷冷地等待着他们继续说下去……我不要旁人的怜悯,也不要他的关心,既然我是吕雉的侄女,有着这样的血脉根源,自是曾给他带来过甚多烦恼,那此刻我更不能承受他如此慷慨的施舍。呵呵,我的姑母,我的亲姑母毁了我的容,又险些要了我的命,难怪当日她曾叹息我的容颜,难怪她当日不假思索地将我指给了刘邦已剩不多的皇子之一,难怪她会以那样厚重的彩礼将我娶了过去,原来我又是她安c在刘氏子嗣中的一枚棋子……哈哈,是该可笑还是该可叹?是该感到幸运还是该感到悲哀?我曾经的富贵要感谢这位姑母,但我今日的处境只怕也要拜这位权高一切的姑母所赐……有何用?不如没有!
醉东风此刻看我的眼神竟然也带着痛苦与矛盾,他缓缓将手伸给我,哑着嗓子道:“如烟姑娘,我知你与平常女子不同,自是不会在乎这些,你姑母所做的一切原与你无关,你若难过便哭出来吧!”
我强忍着心中的剧烈震撼,纹丝不动,对醉东风伸出的手也同样恍若未见,淡淡道:“莫要将如烟想得那般脆弱,身体发肤虽受之父母,但如烟仍是自命清高之人,旁人……旁人的一切与我无关!”
东风牵动着嘴角,干涩地收回手,道:“好!算我并未错看你。你本是与旁人不同的,否则又怎受得王府那诸多冷落?”
我淡淡笑笑,暗暗捏了捏满是汗水的手,即使我有柔弱的一面,也只会与自己分享。王府?冷落?哼,原是我并无那争宠之心,若我有半分,便也受不得那许多怠慢,只可惜,我的心自始至终并不属于王府,也不属于刘恒,而在那遥不可及的山上,在那清冷但却不寒冷的青衫人身上……
“王府?”刘恒低头喃喃回味着东风的话,他似乎也有些触动,自嘲地笑道:“烟儿果非常人,那府中女子的争宠丑态又怎会入得了烟儿的眼?只可惜……我却一贯轻看了烟儿……”
我笑笑,不语。
刘恒抬头,静静道:“自我知晓这些秘密后,心态却不如烟儿这般坦然,心下着实难过了几日。说实话,我也曾怀疑过烟儿……”
我专注地凝视他,怀疑我?
他尴尬地笑笑道:“我曾怀疑你当初与家人走散是假,刻意接近我是真!”
我冷冷笑笑。
他又道:“可想到你脸上的刺青便又释然了,世间没有哪个女子会拿自己的容颜开这玩笑,我便耻笑自己的狭隘与多疑。我虽不再疑你,但那时我已得了启儿,便有了新的牵挂。启儿乃我长子,我甚是喜爱,想来你也应甚是喜爱他吧?”
我笑笑,刘启虽仍在襁褓,但一直深得我喜欢,莫说他日后会是难得的贤良君主,就今日这憨态却也时常让我对他宠爱至极。
刘恒笑着,眼中满是父亲所特有的温柔,仿佛刘启就在眼前一般,慢慢道:“启儿自出生以来,便得去了府中上下的万千宠爱,你也对他甚是上心,原本这应是一派合欢景象,只可惜他并非你所生,而是窦姬之子。我一直担心太后会因此盛怒而牵连了启儿,时常夜不能寐。好在你当时并未行成人礼,太后那里应不会有太大不满。我一边小心应对着上上下下,一边期盼你尽快成人,好与我生得一男半女以保府上安宁……”他顿了顿,长叹,缓缓揉着脑门道:“莫要再说这些了,均已过去,说他也无用!”
东风叹道:“大哥,你今日不说,只怕就此错过便再无机会了,来日大哥定会遗憾!”
刘恒摇摇头道:“烟儿在府上受这恁多委屈原是因我而起,便就是我的不是,怎还需得解释什么?男子汉呵护家眷理所应当,我未照顾好烟儿便是失职,还有甚好说的?”
东风气道:“大哥不说,那由我来说!大哥今日见如烟姑娘不就为消除彼此的误解么?”
刘恒道:“误解?何来误解?我本就愧对烟儿,今日见烟儿平安无事便已安心。”
东风叹道:“大哥与如烟姑娘都是痴人!唉!如烟姑娘,大哥日日盼着你成人,那时夫妻美满,儿女成群,应是最惬意的景象。可谁知你成人后仍不愿与大哥圆房。大哥虽心中焦虑,但又甚是看重于你,自是不会强来而伤你心……偏偏不巧得很,窦姬再次有孕,可你仍是处子之身,只怕太后知晓后定会迁怒于大哥对你的冷落,不仅会伤及大哥,也会牵连到无辜的孩子……”
刘恒听至此仰天长叹,幽幽道:“二弟,莫再说了!”
东风深深看着我,低声道:“薄姬娘娘一直不愿大哥宠幸你,生怕你得了子嗣而坐稳王后之位,你也一直坚持不与大哥同房……那日窦姬不经意间说出你曾深夜与男子在花园私会……”他顿了顿,目光带着些许坏坏的笑意,如同孩童偷喝了父亲的酒而未被发觉一般。
我假装未见,只是等着下文。他咽口唾沫,继续道:“大哥甚是愤怒,误解你不愿圆房是因有了旁人。”
刘恒尴尬地接话道:“二弟怎讲起了这尴尬往事?呵呵,我当日那许多愤怒之举,实因心下嫉妒,呵呵,如今想来,以你磊落之女子怎会做苟且之事?更何况你刚入府之时,我便已承诺过你:若有了他人定会还你自由……事后想了几日,便觉出自己竟如此狭隘。”
他指指胸膛,黯然,又道:“你早就占满了我这心,可惜我却总觉得你的心不在我这里。那日,我饮了些酒,便想借着酒劲与你圆房……我不仅想要你有儿子,更想要得到你那颗心,可惜,我却错了,伤害你过深……烟儿,你如今可能原谅我那日的粗鲁?”
我干涩地笑笑,丈夫想与妻子圆房原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怎还需要说原谅?即使是在现代,这婚内qg都很难界定,更何况在这以男人为尊的西汉?
东风看看我道:“如烟姑娘,这些恩怨真是无从说是非,你怨恨大哥便也罢了,却去向薄姬娘娘与窦姬诉说想出府之意,却不知薄姬娘娘早就不想你做那王后,如此不是让大哥更加为难么?那日,我也在府上,薄姬娘娘曾唤大哥探讨你的去留,实是说服大哥放你出府……呵呵,薄姬娘娘的意思大哥又怎会不知?只是这几年勉强周旋罢了。那日,薄姬娘娘声泪俱下,说得动情,以为大哥是因惧怕她而愿意放你出府。过后,大哥才说,当时他心下却在想你的身世,你既为太后亲属,迟早会有被旁人知晓的那天,那时,只怕你想出府也不能了,大哥都曾疑过你,更何况旁人?只怕旁人定会疑你乃是太后眼线,偷偷灭了口也说不准。更何况大哥甚是担忧启儿,莫要因了你的一无所出而牵连到他的性命……”
东风说得虽平淡,但一旁的刘恒却听得潸然泪下,甚是动情,牵起了我的手,这次我并未躲闪,任凭他牵着道:“烟儿,请原谅一个父亲对儿子的爱护之心,也请你原谅一个儿子对寡母的孝敬之情!”
我黯然颔首,我又怎能怪他呢?若我不走又不与他同房,只怕他的府中也要遭受那灭顶之灾了。他不仅是一个男人,还是一个父亲、一个儿子,他不仅要保护他的女人,还要保护他身边的老老小小。
他抹着眼角,哽咽道:“我与二弟探讨半日,二弟也同意将你送出府暂避几日,如此一来不仅可保全你的性命,也能保全府上安宁。窦姬腹中胎儿过继于你实是为了平息太后的愤怒,省得再因我的子嗣中未有吕氏血脉而大开杀戒……烟儿,你可能理解?”
我正色颔首,若换作我是刘恒,只怕也会如此做,舍掉一个喜欢的女人换得一家安宁也不算是过错。
醉东风黯然说道:“当日我与大哥探讨时,大哥曾委托我要照看好你的安宁,日后若你愿再回府自会接你回去,却不曾想到薄姬娘娘不知何故竟欲杀你灭口。大哥得知此消息后,甚是着急。原定我安顿好一些事务后再去追赶你,不想却出了这纰漏。当日清晨天未明,我便赶去救你。大哥也忍痛授意:在场不留一个活口。要知道那些随从可是大哥苦心培养多年的得力干将,如今却都要杀死,甚是可惜……”
我也轻叹,那日血腥的一幕又在我脑中浮现,呼吸间那浓浓的血味与死亡的气息异常清晰……
因我一人,却伤及这许多无辜,罪过!我听了这半日,眼中已有些温热,原是我误解了刘恒,而且误会竟是那样深。若今日乃是刘恒一人对我谈起,只怕我断难相信,只是醉东风却是今日会面的主谋与主谈,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断不会为了刘恒而背弃、戏弄于我。可见,我果真如同那些吕氏王后一般,是刘家皇子的克星。放眼望去,但凡娶了吕氏女子的皇子,有哪个能安生活下来?或许,刘恒将会是唯一一个,还是借了我这个“吕”王后假死之举!
我暗暗冷笑着嘲讽自己,若是旁的女子听闻自己是吕家之女,只怕立刻会欣喜若狂、飞扬跋扈起来,而我偏偏难过得紧。我怎会是那吕雉的亲属?我怎又会是吕雉的棋子?想着想着,便也想明白了在王府中的诸多往事,实在是受了刘恒太多恩惠与庇佑,若换作是在旁人府上,我这个不明不白的“吕氏”只怕早已命丧九泉。我原本是无辜的,但我的r体却是要拜吕家所赐,所以我即使被旁人折磨死了也是活该,吕家欠了刘家那许多孽债理应有人来偿还才是,可我偏偏得到刘恒的垂怜,拣了一条小命。但一想起王府中的种种,我虽然可以理解他的难处,但我却难以坦然面对他。今日听他说这许多,我承认他是个难得的磊落之人,相比之下,我除了小女人的心思外,却远远没有他那宽广的胸襟……
刘恒怔忡地望着我,道:“烟儿,母亲是做得过分,对此我无话可说,你知我一贯听母亲的话……唉!只请你莫要再怨恨我!”
我冷冷道:“代王,您如此厚待烟儿,烟儿怎会再恨您?只要代王不怨如烟姓‘吕’。如烟便已知足了。”
刘恒轻轻握着我的手道:“烟儿,你应知我的心,今日我也把话说明白了。我已在这附近为你准备了一所别院,你先安生住下来,莫要再去受那流离之苦。我隔几日会来看你,陪你几日。若你不愿再回那王府,便在这里任意逍遥,你我安生过那小夫妻日子何如?”
我淡淡笑笑,道:“代王,只怕如烟每见您一次,便会想起您那些个因吕家而丧命的兄弟来,我怎能安生?”
刘恒正色道:“你一贯与旁人不同,怎还会有这许多顾虑?你要知,太后是太后,令尊是令尊,而你便只是你,乃是原先那个可人的烟儿!”
我低头,笑道:“代王如此宽宏大量,只是如烟今日已是‘亡故’之人,断难释怀。”
刘恒道:“烟儿可是还在怨恨出府之事?要知,在我心中,这王后永远是你,旁人断难夺去我这颗心。你可知我为何独独宠爱窦姬么?全因我头一眼便认出了那只耳环。吹灯闭眼时,她便成了你……”
我心中震撼,起身,行大礼道:“多谢代王厚爱,如烟今生难忘,只是如烟此后断难再伺候代王。何况……如烟今日也将真话说了,如烟这颗心并不在代王身上,也从未在过,就如同代王的心在耳环上一般,旁人断难强求……错过了便错过了,还是莫要回头为好,你我仍可为知己!”
刘恒愕然,面带受伤之色,看向醉东风。
东风尴尬地笑道:“如烟姑娘,我也认为你此去寻找先生甚为不妥,这许多年先生均未露面,只怕已有他事所牵。你还是先在此安顿下来再从长计议,即使你与大哥仅为知己,暂时安置几日也不为过。”
我笑笑,道:“如烟仍难从命。”
刘恒苦笑道:“烟儿好生固执。”
我抬头,定定看向刘恒,正色道:“代王可还记得当初应过如烟的事?”
刘恒苦笑,淡淡道:“记得,我曾允你随时可离开我而去寻找自由。”
我低头,正色道:“代王,如烟还是那句话,代王是想要一个行尸走r般的姬妾,还是想要一个鲜活的,可以与代王惺惺相惜的知己?”
刘恒沉默,定定看着我,似乎要穿透我的身体,看破我的心思一般。我感觉周身的衣服、r体全部变得透明,不复存在,难以抗拒他d察的目光任意探索着我的本意与我的灵魂……
半晌,如同过了一个漫漫长夜,他才幽幽吐出一口气,淡淡道:“罢了,你走吧,我过去不曾想过要难为你,今日便也不会强留你,你愿走则走,愿留则留。你可以选择做不做王后,但我却不能选择不做这代王,呵呵,我的牵挂甚多……否则,我定会带你远走高飞……如今,你只须记得:我这颗心永是你的,你随时都可以再回来。无论你伤了、残了、病了、老了、丑了,随时都可以回来,还是我的烟儿,我心中唯一的妻。”
我眼睛潮湿,好一个“伤了、残了、病了、老了、丑了”……
刘恒伸手抚摩着我的脸,细细,轻轻,目光凄楚而认真,仿佛要将我的容颜尽数刻在心中一般,突然,他放开我,站了起来,对东风行礼道:“有劳二弟再送烟儿一程。”
东风也忙站起来,回礼道:“大哥莫要多礼,东风与如烟姑娘也算是难得之投缘,自会尽力照看于她!大哥请放心。”
刘恒大笑一声,那笑声如同破空利剑般刺耳又悲凉,他仰天长叹道:“我贵为皇子又有何用,连最心爱的女子也不能保护,使她受尽委屈后又要流落江湖……哈哈!可笑!可笑!可笑啊!”说罢转身就走。
我望着他落寞的背影,挺拔而消瘦,带着沧桑和决绝……儿时的一幕幕如同放电影般浮现在我脑海中,有欢乐有悲伤,有痛苦也有欣慰……
“恒哥哥——”我泪水涟涟,不知不觉中竟然脱口喊出儿时的称呼。
刘恒停步,背影萧瑟,浑身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我扑上前去,从背后抱住他,颤声道:“恒哥哥……你要保重!”
他并未回头,双手盖在我的手上,身子微微颤抖着,似乎压抑着强烈的情感,痛苦、无奈、诀别、伤痛……
我感觉到湿热的y体滴落在我的手背上,心中隐隐想到一句词——从此终天别!
我哽咽:“烟儿日后来看你时,若敢少一根头发,断不轻饶你!”
他哑声道:“你也要珍重!好好享受这逍遥日子……记得,随时都可以再回来!”
“嗯!”我使劲在他背后点着头,心中却有种永诀的毅然……
“将我那份自由也一同享受了。”他淡淡说着缓缓掰开我的手指,用力握握,松开,大步走了出去。他那消瘦、落魄、无奈的背影消失了,自始至终都未回头,似乎不愿让我见到他的泪水……
儿时的、府中的、曾经的、如今的悲欢记忆全都冲撞着我的感情防线,他的背影,他的泪,他的笑,他的温情……他的一切的一切全都是那样深刻,如同印在我的生命里一般,如今都要过去了,我得到了我一直梦寐以求的自由,可他呢?不管他愿意不愿意都要做刘邦的儿子,都要做薄姬的儿子,都要做他的代王……难道他不想要自由吗?难道他不想与我一起云游四方吗?不是他不想,而是他想又有何用?他是钉在那里的代王,他的命、他的名、他的人全都早已不再属于他了……
“哦!可怜的烟儿!”醉东风走过来将我拥在怀中,抚摩着我的头发,轻轻叹息着。
我伏在他的肩头任凭泪水打湿了他的衣杉,哭得昏天黑地,却总也抹不去他那个萧瑟的背影……
东风笑叹道:“吕家的女子都坚强彪悍,可你怎会有如此多的泪水?”
我离开他肩头,恶狠狠地看着他,道:“我还是姓柳,莫要再将那个血腥、残忍的姓氏挂在我的名字前头。”
“扑哧——”他看看我,笑出了声:“好!好!好!你不是吕如烟,还是柳如烟可好?”
我瞪他一眼,拉过他的衣襟擤了擤鼻涕,道:“日后若再提这事有你好瞧的!”
“哎吆!我的大小姐!怎如此不雅?拿我的衣襟擤鼻涕?”他大叫着。
我懒得理他,谁让他先惹我的,又隐瞒了我这许多事,拿他衣襟擤鼻涕已算便宜他了。我见天色已有些发白,竟然与刘恒聊了一夜,反正也没了睡意,便收拾包袱打算上路。
东风讨好地上来帮我收拾东西,一边嬉笑着道:“方才我真怕你会答应大哥留下来呢!”
我顺嘴说道:“你以为我是那般贪图享乐之人么?”一想,不对!便冷笑着停了手,向东风看去。
他正一脸坏笑地看着我,我气不过,一把拧住他的耳朵道:“敢打趣我?妄刘恒将你当作真兄弟而托妻于你,想不到你竟是如此想法!龌龊!”
他龇牙咧嘴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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