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脑袋里又一次闪现出赵公街108号院这个地址,他产生了一个强烈的念头——去看看!
他立即找到本市地图,在上面寻找这个地址,竟然远在市郊。
他出了门,坐出租车就去了。
天已经黑了,街上刮着冷风,行人很少。一片片枯叶在半空中翻卷。
他来到了远离闹市的赵公街,发现这是一个很偏僻的街道,两旁的房舍低矮、破旧,门都紧紧关闭着。
他下了出租车之后,看见一个亮着灯光的杂货店,走进去,有一个女人在织毛衣。
“大姐,问一下,108号院在附近吗?”
那女人抬头长长地看了他一眼,说:“不知道。”
李灯退出来,眯着眼挨家挨户看。
他顺着门牌的引导走了一段路,又拐进了一条胡同。
这条胡同更显荒凉,连一条狗都没有。路上的尘土积了很厚。最晦气的是,他看见路上撒着很多冥钱。
他好像走进了哪个朝代的一个胡同,有点犹豫了,但是他还是想把事情搞清楚,咬咬牙,继续前行,寻找108号院。
终于他在暗淡的夜s中找到了这个门牌号。
这个院落的墙很高,墙头长着长长的草。大门上的油漆已经剥落,好像很久没有人居住了。
他试探地敲了敲,没有人。
他轻轻推了推,竟然开了,他看见一个还算整洁的院落,迎面有一个青砖房,房门虚掩。他把院门开得很大,然后,慢慢地走过去,闯进了那间青砖房。
房子里没有亮灯。
他划了一根火柴,看见这是一个废弃的房子,空空荡荡,正中间有一张电脑桌,桌上放着一台已经破损的电脑,落满了灰土,一看就不能用了,主机已经被砸瘪了,键盘上的按键残缺不全……一派凄凉。
李灯打了个冷战。
他的脑海里出现了这样一个设想——十万八千里真是一个痴情的女子,她搞网恋,爱上了一个男人,却被人欺骗了,后来,她自尽身亡……
他一步步退出来,到了院门外,一路小跑,逃之夭夭。
回到家,他吓得一夜都没有睡着。
第二天,他没有去上班,一直蒙头大睡,他总是梦见那台被损坏的电脑。
晚上,他又上了网,想看看那个十万八千里还出不出现。
她出现了!
火头对她说:我去了你家。
这次,他是在大厅里对她说的话。
尽管其他的网友都在网络的一个个看不见的终端,但是他还是觉得在公开场合跟她说话更壮胆。
她说:什么时候?
火头:昨天。
十万八千里:我们不是约好今天见吗?
火头:我昨天正巧从那里路过。
十万八千里:我怎么没看到你?
火头:你那房子没有人住啊。
十万八千里:那院子里有两座房子,我住在后面。
火头努力回想,怎么都想不出那房子后面还有房子。
十万八千里:现在你来吧,我们在树妖酒吧见面。
火头糊里糊涂地说:好吧。
他下了网,关了电脑,出门坐车朝树妖酒吧驶去了。
他不是s胆包天,他必须弄清这是怎么回事。
这一天晚上风更大,好像急切地预告着什么。
他走在路上,忽然有一种预感——这个十万八千里不是绝顶的漂亮就是绝顶的丑陋。
结果,他错了。
她在树妖酒吧里等她。这里离她家更近一些。李灯见她长得不漂亮也不丑陋,她长得有点怪。
怎么怪呢?
她的眼睛很大,眼珠不是黑s,也不是蓝s,有点绿,半透明。
你无法确定她是不是在看你。
她看你眼睛的时候,你会感觉她看的是你眼睛后的大脑。
她看你的胸口的时候,你会觉得她看的是你肌r后面的心脏。
“我是一个预言家。”李灯坐下后,她透过李灯的眼珠看着他的大脑,开门见山。
李灯一下就有点反感。
尽管他经历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事,但是他仍然是一个很理x的人。他反对邪教,嘲笑迷信,他看得出任何骗子的嘴脸。
因此,他的态度一下就冷淡下来。
“你不相信。”她看出李灯的神态在转变,淡淡地说。
“是的,我不相信任何预言。”李灯毫不掩饰。
“其实,我不是一个职业预言家,我的工作是售楼员。这是我的名片。”她又亮出第二个身份。
“预言家比较好混。而且比算卦的高一个档次。”李灯说。
“什么意思?”
“算卦的必须要算出从前,说准了,在此基础上,他才能获得信任,人家才相信他算的未来。而预言家可以只预见未发生的,杜绝了露出破绽的机会。算卦走街串巷,很辛苦,属于江湖上的下九流。而预言家,我感到和艺术家、慈善家什么的差不多,再朝前走就是大师了。”
她没有笑,认真地说:“相信我,也许,我会让你避开灾祸。”
李灯觉得,他跟她没有网络男女见面的那种感觉,好像在他俩之间没有x别,而她似乎是怀揣什么使命来的。
“你叫什么名字?”李灯问。
“我的名片上有。”
“抱歉。”李灯急忙从口袋里拿出那张名片,上面写着——十万八千里,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售楼主管。
他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到现在我还是弄不懂,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呢?”
这一次她笑了,说:“这世上有多少窗帘就有多少秘密。你的名字是一个秘密,你不说出来,没有人知道。但是,为什么我知道呢?这是另一个秘密。”
这时候,李灯注意到这个酒吧挡着窗帘,很严。
“正因为有了这些秘密,才显示出预言这种职业的神圣。”
她是预言家,这个名义把什么不可解释的事情都解释了。
李灯突然问:“你平时在家上网吗?”
“是啊。”
“你的电脑在哪儿?”
“就在前面那座房子里。”
“你就用那台电脑?”李灯全身发冷。
“怎么了?”
“那台电脑……都瘪了呀!”
她似乎有点不好意思:“还能用。不过,真的该换一台了。”
“你为什么想见我?”李灯又问。
“因为……”她左右看看,低声说:“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李灯敏感地观察着她,现在,他怀疑她是一个精神病。
“秘密?”
“对。除了我,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即使有,也不会告诉你。”
“你说。”
“有人想害你!”
“谁?”李灯马上紧张起来。
她显得有点迷茫:“我也不知道是谁……”
这不是逗人玩吗?
李灯这时候已经断定她是一个精神病了。
“你为什么这样说?”
“你的名字在网上一出现,我的电脑显示屏就流下血水……”
说到这里,十万八千里的眼睛突然不说了,她的眼睛越过李灯的肩头,直直地盯着李灯的背后。
李灯情不自禁地回头看了看——是一个男服务生,他送来了咖啡。
那个服务生离开后,十万八千里还是直直地看着李灯的后面。
李灯又回头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
“你看什么?”
她显得很紧张,低低地说:“对不起,我得走了……”
“你看见什么了?”
她的声音更低了:“对不起,我只能告诉你这些。我得走了……”一边说,一边拿起包匆匆走出去,连一声再见都不说。
“哎!”
“网上见吧!”她很快就没了影。
李灯更诧异了。
他换到对面十万八千里刚才坐过的那个位子上,看着刚才自己的背后,心里也有点y虚虚。
萍水相逢,这个女人怎么说出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呢?难道暗处真有一个人c纵这一切,要害他?
后来,他自己给自己吃宽心丸:预言家为什么能蒙住人?一是他要么惊叫一声说你即将洪福将至,发财呀,升官呀,出名呀;要么惊叫一声说你要大难临头,车祸呀,绝症呀,破财呀什么的。
每个人都梦想洪福,惧怕灾难,于是都宁可信其有而不信其无。
李灯一个人坐了一会儿,站起来,走了。
他发誓再不和这个十万八千里j往了。
他怀疑她就是那个报告新闻线索的人。
尽管不信,他回到家中,用钥匙打开门,进去后,关门时,还是不自信地回头瞟了好几眼。
楼道里一片漆黑。
天惶惶地惶惶 … 诡秘电话
天惶惶地惶惶 … 诡秘电话 这个周末的晚上,李灯在街上散步。
路过一家快餐店门口,突然,耳边传来“啪”的一声响。
他吓得一缩脖子,转头一看,原来是一家快餐店门口那个戴着面罩的“大力水手”拿的气球碎了。
“大力水手”朝李灯摆了摆手,他的眼睛透过面罩的眼睛好像还挤了挤。
李灯赶紧离开。
最近,他感到自己的神经都出问题了,一个突然的声响、一个突然出现的人影都会把他吓一跳。
像这种躲在一个壳子内的人,这种他能看见你你看不见他的人,李灯更加不放心,谁知道他的壳子内是男人的脸还是女人的脸,谁知道那壳子内有没有脑袋!
街上的人川流不息,灯光五彩缤纷。
李灯想,这次不会有危险了。总不会有一个无头人突然在大庭广众前与他面对面吧?
他信马由缰地走着,想着那个神秘预言家的话——你的名字在网上一出现,我的电脑显示屏就流下血水……不由毛骨悚然。
突然,他听见有电话铃声。
转头一看,见路边有一个大帽子电话亭,孤孤单单地立在那里。人若是站在那大帽子底下打电话,看不见脑袋,只能看见身子。
正是那个电话在响,很急促。
他愣住了,好奇地看了一会儿,又东张西望。
他以为又是电视台搞的游戏,检验行人的反应,最后播放给大家看,取个乐。可是,他扫视一圈,没有嗅到电视台的味道。
李灯是一个很敏感的人,假如有人在附近关注他,哪怕他的脸没有朝着他,他也能感觉到他的注意力系在自己身上。
真的没有。
联想自己这些天的遭遇,他意识到那电话可能是冲他来的。
三十六计走为上,他快步走开了。大街上,隔一段路就设立一个电话亭。李灯走到另一个电话亭的时候,那电话铃又响起来。
这次,李灯肯定这电话是找他的了。
他像发现自己生了尾巴一样惊恐,又快步逃离了这个电话亭,横穿马路,从路的另一侧朝回返。
路的另一侧也有电话亭,李灯走过的时候,那电话又响起来。
李灯知道,既然那个人时刻知道他的方位,一尺一寸都不差,说明他就在背后跟着他,或者说在就在半空中俯瞰他。
抬头看看,空中连一只蝙蝠都没有。
他又看看身后,只有一个爸爸领着孩子在蹒跚学步。
他觉得,他不接电话是没有用的,他反而应该听听他(她)是谁,他(她)到底要g什么。电话是安全的,他(她)总不至于从电话里跳出来,抓住他的喉管。
他停在那个电话亭前,想了想,终于拿起了电话。
“喂?”
里面没有声音。
“喂?”
还是没有声音。
“喂?”
一个女人的声音慢吞吞地出现了:“是我。”
李灯感到那声音有点熟悉:“你是谁?”
“你说我是谁?”那女人好像有点生气。
“我不知道……”李灯又胆怯了。
“你说啊,我是谁!”她的声音一下大起来。
“我确实不知道。”
那女人像面对她追了八百辈子的仇人,声嘶力竭地嚎叫起来,那声音里饱含愤怒和冤屈:“你~~~说~~~我~~~是~~~谁~~~!!!”
李灯的神经实在受不了那歇斯底里的声音的刺激,“啪”地把电话摔了。
他傻傻地在路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他傻傻地想,这个声音为什么很熟悉。
他记忆的土壤下又有什么拱动了一下。
他立即扑过去,用思维在那里使劲挖,却一无所获。
离开那里之后,他感觉那里有什么东西又拱动了一下。
他再次扑过去,那地方又平静了,他挖了半天,还是一无所获。
他在记忆的平原上转悠,过了半天,那个地方又拱动了一下……
不知道那下面是什么,但是,他感觉那应该是一只长相古怪、浑身y湿的东西。
他努力地想。
他一遍一遍把那声音在大脑里重放——你说我是谁!你说我是谁!你说我是谁!……
一个女人的脸从深远的黑暗中一点点向他移过来,移过来……
随着那张脸的五官一点点显形,李灯的心跳得越来越厉害,可是,那张脸就在清晰得快能够看清是谁的时候,突然又消隐在茫茫黑暗中……
李灯又努力地想。
你说我是谁!你说我是谁!你说我是谁!……
他像拔河一样把那张脸从黑暗的深处拉出来,那张脸却一直朝后退。
终于,他快成功了,那脸快成脸了,突然又消失了,就是不让李灯看清。
李灯闭上眼睛,抱元守一,全神贯注,继续想她是谁。
最后,他失败了。
他心神不宁,身心疲惫,趔趔趄趄地走回家。
上楼。那楼梯似乎比平时更黑,更长。
进了屋,他把床头灯打开,那灯光显得很诡秘。
他想打开所有的灯,却似乎没了力气。
他就这样躺在那诡秘的灯光中,闭上眼睛。
明天就要j稿子了,可是,他一篇稿子都没有。他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就在他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半梦半醒中,忽然,有个声音跳进了他的脑海——那个报告新闻线索的女人……
是她!
是她。
这公共电话里的声音正是她,李灯想起来了,是她把他牵到了昌明镇,把他牵到了那个十字路口,把他牵到了那个荒郊野外的孤零零的房子里……
李灯的心被恐惧攫紧了。
把这两个声音联系在一起,并没有解决问题。
现在,李灯要搞清楚的是——她是谁?
她的声音如此熟悉,好像在一个很遥远的时空,李灯曾经和她有过什么关系,或者他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或者他是她最紧密的亲人,再或者,他和她就是同一个人……
可是,这次,李灯实实在在想不起来了。
李灯把灯一关,在黑暗中把被子蒙在了头上。
去他妈的,管她是谁!
次r,李灯忽然想到,应该找预言家谈谈。
即使她是一个精神病,他也要刨根问底,看看她那精神病的眼睛到底看到了什么。
这些天,他一直在想,那个预言家也许是一个重要的线索,却被自己忽略了。她说的难道不对吗?
他鬼使神差地按照名片上的电话给她打电话,她单位的人说她有一个星期没来上班了,原因不详。
他打她手机,一直没有人接。
李灯觉得有两种可能,一是她出事了,二是她在躲避他!
李灯想去找她,他非要弄个究竟不可。
没等他出发,她就打来电话了。
她的口气似乎很消沉,她说:“李灯,今天我看见我家窗子上出现了很多剪纸,不知怎么回事。”
李灯蓦然一惊——自从小错疯掉和孟长次死后,他对剪纸更害怕了。
“剪的是什么?”他问。
“看不出来,好像是刺猬。”
“不,那是猩猩。”
“对了,像猩猩。”
“你要小心了。”
“不会有什么事吧?”
“你今天最好不要在家住。”
“有那么严重?”
“听我的!”
“……好吧。”
就在这一天半夜12点,李灯被电话惊醒了。
他爬起来一看显示,竟是预言家的家里电话号码!可是,他接起来,却没有声音。
尽管他没听见喘息声,也没有听见咳嗽声,但是他感到里面有人,他仿佛看见她静静躲在电话那一端,看不清眼睛,只看见一张嘴,那嘴是红s的,还流着血水。
他陡然想起今天是9月8号!
又是8号!
李灯感到一种不祥,立即出门朝她家赶去。
他来到了赵公街108号,看见那座诡秘的青砖房里闪烁着暗红的光。
他一步步走过去。
那窗子上果然贴着很多剪纸,都是猩猩!
透过窗子,他看见那台电脑竟然打开了,桌面血红,十分骇人。他好像看见一个人已经四分五裂,千疮百孔,几乎腐烂了,却突然跳起来工作了。
他小心地一步一桩地走进去,看见里面依然空荡荡,没有灯,只有电脑屏幕的一点光亮。
他感到一种y森之气。扫视了一圈,他吓得目瞪口呆——
十万八千里平平地躺在屋内地上,她身上的r被吃得精光,只剩下骷髅。而她的脑袋完好,她瞪大双眼,惊恐定格,直直地看着李灯。
李灯后退几步,撒腿就跑。
他一边跑一边打电话报了警。
以后的一周,李灯没有上班,他在记忆中一个个过滤接触过的人。
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四分之一世纪了,和无数的人打过j道,朋友、亲戚、同学、同事,见过一两面的人,三四面的人,五六面的人,七八面的人……
把每一个人都回想一遍,这是一个大工程。
最后,他还是没有想起这个熟悉的人是谁。
这天,他翻影集的时候,看到一张小学时的照片,那是六一儿童节他们班到礼堂汇演时留下的纪念。
那是一张黑白照片,已经很旧了,都已经发黄。
李灯的眼睛直了,他的眼睛聚焦在后排左起第二个人。
那张永远拉不近的脸终于以黑白的影像定格了。
是她,是她,是她!……
一个学习成绩一直名列榜首的女生,一个说话脸都红的女生,一个担任班级品德课代表的女生,一个所有的老师都经常夸奖的女生!
她的眼睛是那样的单纯,白嫩的小脸蛋含着娇羞……
那次,她含恨离开学校,再也没来上学。
直到后来,她家搬到一个很遥远的地方,估计是她父母考虑到她的自尊心,带她到了一个新地方重新开始上学……
她家搬到哪里,李灯并不知道。而且,过去了这么多年,估计想打听都打听不到了。
姜春红留在李灯记忆中最后的样子就是那喷火的眼光,那眼光要把他生吞活剥。
李灯一下坐在凳子上。
虽然,已经过去这么多年,虽然她那时候并不爱说话,但是,李灯深刻地记着她那声音,最近,莫名其妙出现在电话中的声音正是她!
她为什么这样g?
这么多年了,她一直在g什么?
人海茫茫,她是怎么找到自己的?
李灯在酱坊市一直到大学毕业,都没有姜春红的音信,而现在他又漂泊到了几百里之外的j市,他有些朋友都不知道他的近况,这个姜春红怎么能找到他?
难道,她还对自己怀恨在心?
如果是这样,就太可怕了……
假如,有一种仇恨,燃烧了十几年一直没有熄灭,那么,李灯相信,这种仇恨之火已经由怒冲冲的红s变成了y森森的蓝s,想起来,就令人齿寒。
又一个猜想跳进李灯的脑海——这么多年,人海茫茫,尘世茫茫,互相没有消息,她是不是死了?
李灯恐慌至极。
目前她在哪里?
李灯慌了,他觉得目前他必须弄清她的方位。
李灯忽然想起,关廉曾经提起过她。他立即拨通了关廉的电话。
“是关廉吗?”
“李灯,你有事吗?”
“你知不知道……关于姜春红的消息?”
“你问她g什么?”
“没什么,随便问问。”
“不知道。”
“她家有没有什么亲戚在酱坊市?”
“不知道。”
“她爸爸原来在什么单位?问问她爸爸的老同事,估计能知道她家的去向。”
“不知道。”
“当时咱班的仝老师一定会知道的。仝老师退休了吗?”
“不知道。”
“好吧,我打电话问问。”
李灯又打电话问酱坊市24中,找仝老师。
有人告诉他,仝老师调到轻工局了。
他给轻工局打电话,轻工局的人告诉他,仝老师两年前就辞职了,目前不知道在g什么。
线索断了。
李灯没有灰心,他又查到几个老同学的电话,给他们分别打电话,终于有一个人知道仝老师的消息——仝老师现在开酒楼。并且,那个人把仝老师的手机号给了李灯。
李灯打通了仝老师的手机。
问起当年那个姜春红,他想了一下才想起来,他说:“她爸爸当年好像在国棉厂工作。”
“她爸爸叫什么?”
“那就不知道了。”
李灯知道国棉厂的职工很多,很难找到姜春红的爸爸,最关键的是,李灯不知道她爸爸叫什么名字。
他把电话打到厂人事部,查找一个1988年调走的一个姓姜的人。
那个人告诉他,有一个,他叫姜松林,调到了j市杨树县化工总厂。
李灯的心“咯噔”跳了一下。
她竟然离自己很近!
李灯决定,到杨树县化工总厂去,挖根刨底,他一定要找到这个躲在最深处的秘密。
李灯出发了。
他是坐火车去的。到达杨树县的时候,太y已经偏西。
他担心下班,立即坐出租车到了化工总厂,寻找姜松林这个人。
厂办公室的人已经夹着包要下班了,他告诉李灯,姜松林下岗了。
李灯问:“你知道他家住在什么地方吗?”
“我不知道。”
“我是从j市来找他的,你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我一点线索都没有。”
那个人放下包,拿起电话拨到一个车间,找到车间主任,问:“你们车间那个姜松林家住在什么地方?”
电话里的人显然是询问了旁边的人,最后,把地址找到了。
李灯谢了厂办公室的那个人,出来,直接来到姜春红家。
姜春红家住得很远,李灯赶到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开始出动。
李灯来到姜春红家跟前,发现那一片都是老旧的平房,破破烂烂,一看就知道住的都是一些穷人。
空气中弥漫着臭气,不知道是附近的公共厕所散发的,还是路边的垃圾堆散发的。
姜春红家住的那个胡同,两边的人家都紧紧闭着门。而姜春红家住在最里端。
李灯一步步走过去,他的心跳得越来越厉害。
终于,他叩响了大门。
过了好半天,才有一个中年女人把门打开。
“请问,这是姜春红的家吗?”
那个女人的脸很憔悴,她敌意地打量了李灯几眼,说:“你是谁?”
李灯说:“我是她小学的同学,特意来看她。您是她母亲吧?”
“是。”
那女人没有丝毫的欢迎之意,她把门打开,直接朝里走。
李灯跟了进去。
进了门,是一个窄仄的客厅。房子里的灯泡很暗,一股霉味扑鼻而来。
李灯就在脏兮兮的沙发上坐下了。
那女人也没有给他倒水,而是坐在小客厅一侧厨房的门口削土豆。
“叔叔没在家?”
“他卖煎饼还没回来。”
“姜春红……”
她指了指另一侧一间紧闭的房子说:“她在那房子里,你去吧。”
李灯看着那扇门,觉得很怪异,那门连个缝隙都没有,关得死死的。
李灯觉得有点不对头。
这个女人应该把她叫出来,或者把他领进去,怎么能让他自己去看呢?
他看了看那扇门,又看了看那个女人,咬咬牙,站起来,慢慢地朝那扇门走过去。
来到门前,他停了一下,终于孤注一掷地猛然推开门,一看——
里面的采光更不好,更暗,霉味更浓烈。
房间正中摆着一张床,四周很脏很乱。
床上直直地躺着一个人。
李灯探头看,正是姜春红,她的口腔里c着食管和气管。
他回头问:“阿姨,她怎么……”
那中年女人连头都没有抬,说:“被人从楼上推下来摔的,成了植物人。”
李灯傻了,半天说不出话。
终于,他问:“多久了?”
那女人冷笑了一声:“3年多了。”
李灯又吃了一惊,嘴里喃喃地叨咕:“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唉。”那女人叹了口气,说:“我们搬到这里之后,她没有去上学,十几岁就跟社会上一些坏人混在一起,打架,吸毒。我和他爸打过她多少次,不管用。后来,她爸爸下岗了,在街上卖煎饼,赚不到多少钱,她就去歌厅唱歌了——这就算她走正道了,想帮家里赚点钱。有一天,和一个客人发生口角,被那个王八蛋从四楼上推下来,摔成了这样……”
李灯想,难道不是她g的?
他压制着猛烈的心跳,慢慢走到姜春红的床前,久久凝视她。
他的心情又恐惧又愧疚又悲凉。
她曾经是多么好的一个女孩啊!
她应该是一个出s的女x,应该找到一个很优秀的男人,应该享受更好的生活,可是,也许就是因为自己的那场恶作剧,使她的命运发生大转折,变成了这个样子……
躺在李灯面前的姜春红肤s很难看,那是长期缺乏营养的结果。
她的头发g枯没有一点光泽。
她的神态很不安详,有点痛苦,有点烦躁,有点颓唐……
当年,她长得多漂亮啊,却不招摇,很文气的一个小女孩。
而现在,她像一个死人,或者说像一个巫婆。
难道,到了深更半夜,在大家都睡熟的时候,这个植物人会突然爬起来,悄悄走出这间房子去?
李灯打了个冷战。
终于,他后退着离开姜春红的房间,把门轻轻关上。
他对那个女人说:“她是在哪里被推下楼的?”
“就是正y十字那个欢欢歌厅。”
“凶手抓到了吗?”
“没有,那个千刀万剐的跑了,就没人管了。”
李灯想了想说:“阿姨,我走了。以后,我也许还会来看她的。”
“看不看都是这个样子了。”姜春红的母亲心情很坏地说。
李灯离开姜春红的家,心里一直像压着一块石头。
他来到欢欢歌厅了解情况。刚一进门,就有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孩走过来,对他说:“先生,给你找个小姐吧?”
“我找你们经理。”
那女孩看了看他,指指一个包厢说:“在那里。”
李灯敲门进去,果然找到了那个经理。
他以记者的身份向他采访关于3年前姜春红被推下楼的情况。
那个经理正在下棋,不情愿地停下来,说:“这事情跟我无关。我是去年才承包这家歌厅的。”
“你可以给我介绍一下当时的情况吗?”
“姜春红当时在这里当三陪小姐。她陪一个客人睡觉,完了后,因为付费问题与那个客人发生了争执……就这些。”
“凶手现在在哪里?”
“我可不知道。”
“……好,谢谢你。”
李灯只有离开那家歌厅。
看来,姜春红真的是变成植物人了。
李灯的心越来越沉重,他甚至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娶了她,或者终生侍奉她以赎罪。
看来,怀疑她装神弄鬼是错误的。可是,那声音和姜春红的一模一样啊!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一下没了目标,他内心的恐惧骤然升级。
她到底是谁呢?
难道真是一个与姜春红的声音很像的陌生女人?
两旁的楼房都很矮,行人很少,路显得很宽敞。
李灯走着走着,一阵电话铃又响起来,像刀子一样刺进了他的耳朵。
他打了个激灵,停下来,看见是路边的一个公共电话在响。
那个暗处的人要对他说话了!
他迟疑了一下,走过去,坚定地接起来:“喂?”
里面没有声音。
“喂?”
里面还是没有声音。
“喂喂!”
他刚要放下,突然里面说话了,果然还是那个女人,她这次的语气跟过去一点都不一样,她慢腾腾地问:“你…来…看…我…g…什…么…?”
李灯倒吸一口凉气,刚想问:“你是姜春红?”电话已经挂断了。
李灯“啪”地把电话放下,猛地返身朝姜春红家跑。
他像被警察和群众追截的歹徒一样狂奔,只用十几分钟就冲到了姜春红家。
他用力敲门。
门慢慢地开了,还是姜春红的母亲。她诧异地看着李灯。
“阿姨,对不起……你让我进去。”
没等人家说什么,他已经迫不及待地冲了进去。
他迅速打开姜春红的房间门,看见她在黑暗中仍然静静躺在那张床上。她身上的被子还是刚才的样子。
姜春红的母亲跟过来,问:“怎么了?”
“没什么。我听见……我想……我只是……”
离开姜春红家,李灯突然决定,他要在这个县城多住几天,他要在这里弄清真相。
他相信,他已经接近了秘密!
这天晚上,李灯到夜市吃东西。
他一个人孤独地喝了三瓶啤酒,吃了一堆烤r,一碗酸辣粉。
他有了这种传奇的经历,突然不想当记者,而想当作家了。
他觉得应该把这些经历写成小说,在报纸上连载,那一定人人抢购,故事发展到这里,已经旷世离奇了,也就是说这些材料足够畅销的了。
只是还要有个结尾。
他不相信这是姜春红g的,他不相信一个躺了3年多的植物人会站起来,g完那些正常人都做不了的事,再躺下。
他是一个唯物主义者,但是,如果姜春红没有变成植物人,而是死了3年多了,说这一切都是她g的,他也许更相信一些。
吃饱喝足,他回招待所了。
躺在床上,他又在想,这个人不是姜春红还能是谁?
他太累了,想着想着,他就迷糊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被n憋醒了——他的啤酒喝得太多了。
这个房间是两人间,在2楼,只有李灯一个人住。
屋里没有厕所,厕所在楼道里,公共的。
他出了门,顺着楼道朝厕所走过去。
那楼道有点黑,楼道尽头的窗子渗出一点光亮。
快半夜了,楼道里当然没有人。
因此,他的脚步声显得很响:“哐,哐,哐,哐,哐……”
他走进男厕所,里面更黑,他摸黑撒了n,系了裤子朝外走。
刚出男厕所的门,就看见另一个人刚刚走到女厕所门口,她好像也是一个要上卫生间的旅客。
借着那点光亮,李灯看了她一眼,尽管那张脸很暗,但是李灯还是看清了——
竟然是她!
竟然是那个躺在床上3年多的植物人!
李灯的头皮都炸了。
那个女人木木地看了他一眼,一闪身进了女厕所的门。
李灯想跑,脚下却像生了根。
他终于没有跑,定定地站在那里。
虽然他的心里怕到了极点,但是,他不能走,他必须要等她出来。
他要看清,她到底是不是姜春红。否则,今夜他不可能睡着,这辈子他都不可能睡着。
他不相信她进去就不出来了。
他就靠在墙上等,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夜很静,四周很暗,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女厕所里没有任何动静。
他没有动摇,坚定不移地等下去。
过了好久好久好久,李灯怀疑是黎明了,楼道的另一端突然又走过一个人,李灯猛地转过头去:又是个女人!
她慢吞吞地一步步走过来。
李灯一动不敢动,屏住呼吸等待她走近。
她终于走到李灯的身前,突然尖叫一声。
李灯差点瘫倒。
那女人后退一步,颤颤地问:“谁?”
李灯也颤颤地说:“我,住店的。”
那女人没有放松警惕:“你,你在这里g什么?”
“……我女朋友出来解手,很长时间没回来,麻烦你帮我看一下,她在不在里面。”
那个人半信半疑地走过去了。
她进了女卫生间,半天才出来,口气更加怀疑:“里面根本没有人!”
李灯彻底糊涂了。
难道是自己眼花了?
不可能啊。
李灯还是坚信自己的眼睛。
现在,他肯定这一切都是姜春红在报复自己。
从某个角度讲,是他,害了她一生。
可是,一个植物人,怎么能够半夜三更四处游荡,而且来无影去无踪呢?
李灯猜测有三:
一、姜春红曾经是植物人,后来她奇迹般地苏醒了。但是,她没有让大家知道,依然伪装成植物人。
二、她根本就不是植物人。她在撒谎,那个自称是她母亲的中年女人是她同伙。
三、她真的变成了植物人,她的灵魂真的出窍了,那不幸的y魂飘飘忽忽,一直纠缠他……
这天,他在招待所里,铺开稿纸,像创作一样给姜春红写信。
他写了整整一万余字,洋洋万言都是在忏悔。
他的信所有的人看了都会感动的。
他不虚伪,他写这些文字的时候,自己也掉了泪。
最后,他表示:假如,你想害我的话,我毫无怨言。假如你想让我终生侍奉你,我也决不推委。不管你是人是鬼,我都不希望你躲在暗处,请你站出来,咱俩谈一谈。
他带着这封信来到姜春红家,又是那个冷漠的女人给他开了门。
李灯说:“我要走了,想最后来看看她。”
那女人明显对这个身份不明的男人有点厌烦了,但是她还是让他进去了。
他又站在了姜春红的床前,她仍然安静地躺在那里。
在幽暗的光线中,他看着她雕塑一般的面庞,更感到一种强烈的恐怖。
他把那封信轻轻放在她的枕头旁,然后,转身离开。
他感觉那紧闭的眼皮后有两只眼珠在看着他。那眼珠已经不再喷火,而是像喷过火的火山,只剩下两个冷漠的黑d,寒气人。
当天,李灯就回到了j市。
他的工作状态很不好,总是心不在焉。而且,因为他总是请假,耽误了工作,领导点名批评了他两次。
大家都发现他最近好像中了邪,神态古怪,脸s灰白。
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自己的遭遇,他开始夹紧尾巴做人做事。
每次他路过公共电话时,心情总是无比紧张,可是,公共电话没有再响。
李灯觉得,是他的忏悔起作用了。
有一天,记者部主任找李灯到办公室。
他对李灯说,最近有个演艺圈名人躲在外地写书,任何人都不知道,他让李灯去挖这个新闻。
李灯对这种事不像很多人那样反感,但是他也不是很感兴趣。不过,这是他的职业,他没有理由推脱。
他问:“在哪?”
“杨树县。”
李灯的心猛跳了一下,又是杨树县!
“好吧。”他爽快地接受了任务。
当天,李灯就出发了。
尽管那恐怖电话已经消失了,但是,姜春红还是一个未解的谜。
别说姜春红家那幽暗的房子让他害怕,就是靠近杨树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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