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的心提起来。
那么多的空座位,她为什么紧紧挨着自己坐下来?
这个女人一定有问题!
他的心狂跳起来,但是他不能转过脸去看她,他假装还在专注地看电影,但注意力全部都在身边这个人的身上。
他能感到她的脸s在银幕光的映衬下,很苍白。
那女人一动不动,看电影。
电影快演一半了,她还是没有进一步行动。
老子实在承受不住那种心理上的压力,猛地一转头,看了她一眼。
那是一个挺漂亮的女子。
她感觉到老子在看他,也转过头来,木木地看了他一眼。
她的脸果然很白,陷在剧院无边的黑暗中。
老子又觉得她好像不是在看他,而是透视了他的脑袋,看他的另一边。那眼神很nb328人。
老子吸了一口凉气,赶快把头转回来。
这时候,他感觉到左侧的座位上也来了一个女人,她紧紧挨着老子坐着,看电影。
老子一下觉得自己被挟持了,他有点窒息感。
他意识到,他要想走出去似乎是不太容易的事了。
他情不自禁扭过头,看了左侧一眼。这一看,差点魂飞魄散——左侧也坐个女人,这个女人和右侧的女人长得一模一样,而且也穿着黑s的雨衣。
这个女人也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那眼光好像是在看他,又好像不是在看他,而是穿过他,看右侧的那个女人。
这时候,银幕上的画面突然变了,出现了红都剧院!
不过,不是现在的红都剧院,很新,它旁边的建筑低矮而破旧,那店铺门匾的字都是繁体字。街上的行人穿的都是旧时代的衣裳。
那好像是60年前的场景。
老子忽然想起了那行字——1939年4月17号。
剧院里其他人似乎没有感到这有什么奇怪,仍然很安静。
接着,他感到自己像犯了羊角风一样,脑袋“轰隆”一声,全身都抽搐起来。
他飘飘忽忽看见银幕上出现了这样一个画面:有一个男人穿着长衫,在剧院门口徘徊,他站在那颗比现在年轻60岁的太y下,四处张望,焦急地等待着什么人。
终于,一个女人走来了,他跟她一起走进去了……
老子想在银幕里寻找香瓶,或者另外两个女x,可是,人海茫茫,根本没有她们的踪影。
很快那个画面就过去了,《六个梦》继续做。
好像刚才是幻觉。
当他的身体恢复了常态的时候,看旁边的两个女人,她们都不见了。
散场了。
灯光大白。
原来是个梦。
小孙上班了。
她终于从惊吓的y影中走出来。
除了周末中午有加场,平时,红都剧院只有晚上放电影(或演出)。因此,她平时一般提前两个小时来售票。
这一天,她来到剧院,远远看见剧院黑糊糊的,没有亮灯。
这是怎么回事呢?她甚至以为她一段时间没上班,她的单位已经解散了。
红都剧院在长安道,这一片儿今天晚上停电,文经理早就接到了电业局方面的通知。下午,他就让张大爷在剧院的大门口贴出了通告,今晚不上映电影。
他知道小孙今天要上班,给她打过电话,让她明天再来。可是,她当时不在家。他就打通了她丈夫的手机。可是,他丈夫在外面有应酬,忘了告诉小孙。
正是因为这一连串的偶然,使得小孙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
她疑惑地打开售票室的门,按了一下电灯开关,没电。再看附近的居民楼,全部陷入了黑暗中。有的人家点着蜡烛,昏昏然的光晕稀稀拉拉。
她正想着给领导打电话,突然,她抬头看见了张大爷。
她透过窗子,看见昏暗的暮s中,张大爷蹒跚地走近剧院,用钥匙打开门,一闪身就进去了,然后,那扇门就关上了。
停电了,剧院里黑糊糊什么都看不见,他进去g什么?
小孙的心“怦怦怦”地跳起来。她没有声张,从抽屉里摸出手电筒,轻轻走出去。
她走进剧院,里面一丝光亮都没有。
“张大爷!”
她叫了一声。
剧院里有回声,她的声音跌跌撞撞地又反弹回来,很恐怖。
没有人答应。
她把手电筒打开,一束惨白的光柱s出去,慢慢地移动……
如果是一盏灯,那么剧院里的情景都会显露在她的视野中,她在刹那间就能够知道这个地方有没有险情。可是,手电筒的光只能照到一个座位那么大的面积,其余的地方都是一片不见底的黑暗,这让她更加害怕。
那个圆圆的光柱缓缓移动。
一个个椅子空着。
舞台空着。
过道空着……
“张大爷!”她又颤颤地喊。
还是没有人答应。
她明明看见他走进来了,他能到哪里去呢?
难道他藏在了哪个座位的下面了?
这个剧院除了这个入口的大门,里面还有三个门,一个是舞台后面的角门,还有两个侧门,通向厕所。
是不是他从角门走了呢?
可是,如果他走了,他不可能不关这个入口的大门啊!
也许,他摸黑从侧门出去解手了?
小孙打着手电筒来到侧门,看见这个门在里面锁着。
她又来到另一个侧门,那个门也在里面锁着。
她有点慌乱,磕磕绊绊地从银幕旁走到角门处,那角门也在里面锁着!
她蓦地感到了危险!
她后悔不该走到剧院的最深处来,现在,她想回到入口,中间的路途变得十分遥远,很难跨越了。
她要走过那狭窄的过道,而两边的空椅子下都黑糊糊的,哪一排都可能突然伸出一只枯槁的手!
“张大爷!”她的声音里都透着哭腔了。
她多希望张大爷此时一下打开剧院里的灯,笑哈哈地出现,说:“小孙,我逗你玩呢!”
可是,剧院里一片死寂。
她猛地朝外面跑去……
从银幕到入口,那一段过道不过几十米,但是她却觉得她跑了很久很久。
她跑出了剧院的门,连她平时工作的售票室都没敢进,一直跑到附近的一个公共电话亭,给文经理打电话。
“文经理!我看见张大爷进了剧院……”
突然,身后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猛地回头,看见张大爷正在她身后站着,他的脸似乎不像平时那样和善。
小孙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今天怎么来了?”张大爷盯着她问。
小孙快要吓死了:“我,我不知道今天停电……”
“你在给谁打电话?”张大爷继续问。
“我在给……”
文经理在话筒里问:“你怎么了?”
“没没没怎么。”小孙只好对着话筒说:“今天停电,你怎么没通知我?”
文经理就跟她解释了一番。
放下电话,小孙强颜对张大爷笑了笑:“我得走了。”
“走吧,这里没什么事。”
小孙像逃一样离开了那个电话亭。
“你还没给钱呢?”那个电话亭的老太太喊。
小孙没有回家,她去找文经理了。
她上次受惊吓在家休息的时候,老子曾经到她家看望她。她知道这个年轻人一心想弄清真相,于是,在路上,她也给老子打了电话。
三个人在文经理家附近的一个茶馆见面了。
听她讲完事情的经过,大家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这个张大爷的身上。
“他可能是进去找什么东西,你只是没看见他罢了。”文经理说。
“不会!我喊他,他为什么不答应呢?”
“他年龄大了,耳朵背,一定没听见你喊他。”文经理还是不相信张大爷有什么问题。
“那他也应该看见我的手电光啊。”
老子一直在思索。
“这个张大爷是什么时候到剧院工作的?”老子终于问文经理。
“他……”文经理想了想,说:“我还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到这里工作的,我来接管这个剧院的时候,他就是这里的清洁工。”
文经理是除了张大爷之外剧院最老的人了,他都不知道,那别人就更不知道了。
“他家里还有什么人吗?”老子又问。
“他一个人生活。”
“一辈子没结婚?”
“听说,他年轻的时候结过婚,第二天一早,那个女人不知为什么就跑了,再也没回来。之
后,他就再也没找到女人。”
老子打个冷战。
那个女人为什么跑呢?
不可能是移情别恋,那需要时间。
也不可能是因为父母包办不情愿,如果是那样,她在结婚前为什么不跑呢?
那个夜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看见了什么?
“他住在哪里?”老子继续问。
“他?一个孤苦伶仃的老人,工资低,没有房子,就住在剧院的值班室里。”
这个剧院就是他的家!
老子莫名其妙地怵然一惊。
“平时,他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没有啊。”文经理说。
小孙c嘴说:“他好像有洁癖。”
老子把头转向她:“为什么?”
“剧院每天都有那么多人出入,他却把剧院打扫得一尘不染。”
“不要乱讲。”文经理说:“他那是尽职尽责。”
小孙继续说:“平时,没事的时候,我们看见他永远在洗衣服。”
老子的脑海中出现一个老头在y影里搓衣,他的神态恶狠狠的,好像他这辈子跟衣服有什么仇恨一样。
他在心里画了个大大的问号。
几天后,老子就听说小孙又出了问题,好像得了癔病。
老子和文经理立即到她家探视。
小孙坐在床上,披头散发,又哭又叫,歇斯底里。
她丈夫抱着她,不停地安慰着她。他面容愁苦,极其憔悴。
“小孙,你怎么了?”文经理轻轻地问。
“你管不着!”小孙面露凶相。
她丈夫抱歉地摇摇头,示意他们坐下。
“她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老子问她丈夫。
“昨天她还好好的。昨晚上,她接到一个电话,我也不知道那电话是谁打来的,她跟那个人说了好半天,然后,她就跟我说,她要出去一下,我也没问她去见谁,她就走了。大约两个小时后,她回来,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别说我!我不爱听!”小孙凶悍地吼道。
“你带她去医院了吗?”文经理没理睬她,继续问她丈夫。
“去了,医院给她打了点安定剂,好了一些。今天早上,又犯病了。每次犯病大约半个小时就好,问她刚才的情形,她一点都不知道。”
“你才不知道呢?”小孙龇牙咧嘴地说。
文经理说:“一定是上次受刺激留下的后遗症。”
老子没说话,一直在听。
他偶尔看了看小孙,发现她正盯着自己。他觉得,她的眼睛后面还有一双眼睛,那双深藏的眼睛杀气腾腾。他的心抖了一下。
老子小时候经常听一些关于黄鼠狼的传说,那是他童年的噩梦之一。
他太爷是地主。
他们兄弟八个,他太爷是老二。
那一辈的弟兄都有几个老婆,各自都生下很多孩子。
每个孩子娶妻纳妾,又生下更多孩子,像土豆一样。
大家都生活在一起,是个庞大的家族。
二太爷当家。
据他父亲讲,那时候,他家有一个很大的院落,铜钉黑漆大门。门前,立着两座狮子,横眉立目,极其威严。
院落里,有一大片房子,两边是马厩。
当时,四太爷有一个女儿,生来蔫头耷脑,不爱说话,似乎脑袋有点问题,因此,她一直过了30岁还没有嫁出去。
这个女人一直生活在娘家。
一次,她突然好像被黄鼠狼附了身,眼睛瞪得跟核桃一样大,又哭又闹,骂完这个骂那个,皇帝老子都不例外。
奇怪的是,她竟然把祖上几代的事情都说了出来,丝毫不差。
更奇怪的是,她还能把这个家族只有当家的二太爷才知道的一些黑幕都抖落出来,骂得唾沫飞溅,痛快淋漓,天花乱坠,宝雨缤纷。
她二姐夫是个甲长,平时,她挺怕她的二姐夫,于是有人把他找来了。
她二姐夫往她面前一站,威严地咳嗽了一声。
她的气焰当时就收敛了许多,老老实实地看着他,变得像小猫一样乖顺。
她二姐夫有点得意:“你看看我是谁!”
“你是……二姐夫。”
“哦。”她二姐夫捻了捻胡须,对她的态度有几分满意。
她胆怯地说:“二姐夫,我c你八辈祖宗。”
……当时,二太爷出去收租不在家。黄昏时分,大门“吱呀”一响,二太爷回来了。
这个女人马上说:“二爷回来了!他可厉害!我得走啦!”
她说完,猛地哆嗦了一下,一下就恢复了常态,仍然蔫头耷脑,一言不发。
不久,不信邪的二太爷在马厩的草料槽子下发现了一个黄鼠狼d,他亲手打死了一只黄鼠狼——那家伙很老了,毛都黑了。
从那以后,那个嫁不出去的女人再没有犯过病。
老子长大后一直在想,动物到底有没有思维?会不会思考?
某些动物是不是对人类的微笑和眼泪、手段和伎俩、恩爱和仇恨、举止和言谈……一切一切,都不言而喻,d若观火?只因为种类的不同,它们才无法心摹手追,如法炮制?
比如狗。
外国一篇小说写到一条狗,它从主人身边走失,竟然在茫茫人海中寻找了他三度春秋,嗅过匆匆走过的无数人的脚,历尽磨难,受尽创伤,瘦骨铮铮,百折不挠,终于找到了它的主人……
老子家曾经养过一黑一白两条狗,一公一母。
有一天,家里把那条黑狗卖给了狗r馆。老子家离那家狗r馆隔几条街。
可是,当那条黑狗被挂在树上,要被活活勒死时,那条白狗好像有感应,猛地冲出家门……
它来到杀狗现场,看见那条黑狗的爪子因窒息在空中无力地抓挠,它远远地张望着,不安地跑来跑去,悲痛欲绝。
它面临着同样被杀害的危险,但是它没有回避,它几乎把生死置之度外了,眼里竟然流淌出清凉的泪水,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
那哀嚎声比被人扼杀本身更凄惨,使人仿佛看见一颗心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着……
这足以让人类那羼杂着铜臭和势利气息的友谊和爱情黯然失s,自叹弗如。
前不久,他在《天府早报》上还看到这样一个新闻:
天津永定新河大堤出现了一个怪异场面:一只成年黄鼠狼,指导几十只幼崽,跳跃防洪墙没有成功,又沮丧地结队回到田间。
据目击者介绍:一只大黄鼠狼走在前边,其后随行数十只一路纵队的小黄鼠狼,看样子它们刚刚出生不久。队伍来到约一米高的防洪墙下,大黄鼠狼一跳,跳上墙顶,然后又跳下来,显然是给“孩子们”做示范动作。接着小家伙们一字排在墙下,都使劲地向墙上跳。但是,它们像下饺子一样,纷纷落下来。大约跳了五六分钟,竟没有一只能跳上墙顶……
狼跟人斗智,把草帽戴在头上装人……
羚羊被猛兽穷追,到了山崖上,两个一组,一前一后地跳过去,一个刚好踩在另一个的后背上,反弹起来,正好落在对面的山崖上,而另一个就献了身,掉进山谷里……
类似的现象比比皆是,足以让人类对动物刮目相看。
不但如此,甚至某些动物还具有比人类更灵敏的感觉。
大灾难降临之前,大批的老鼠疯狂逃窜,蚂蚁惶惶奔走,无数的乌鸦烦躁地叫……而这时候的人类还蒙在鼓里,吃喝玩乐。
马厩下的那只黄鼠狼,它祖祖辈辈一直生活在那个地主家的大院里,它在黑夜里可以从门缝溜进任何一间卧室,它可以在有人密谈的时候躲在任何一个家具下……
它是不是真的把整个家族的事情都看得一清二楚?心知肚明?
可是,它怎么可能通过喷出的一种气体,就让人接受它意识的控制,胡言乱语?
老子对这个传说又相信又怀疑,很矛盾。
使他怀疑的最重要一点就是:他没有亲眼所见。
而现在,他亲眼见了。
小孙突然嘻嘻地笑起来,她说话了:“我姓袁。”
文经理和老子都愣愣看着她。
“你叫袁什么?”老子认真地问。
她怔了一下,似乎答不出来。但是,她马上说:“你们去看看1939年11月3r的《沟镇民众报》,那上面就有你们要找的谜底。”
1939年11月3r?
这莫名其妙的话让老子想起了24排4号下面的那行字。都是1939年,怎么这样巧?
他震惊了。
说完这些话,小孙直挺挺地躺在了床上。
她丈夫轻轻叫了她一声:“孙丽……”
她叫孙丽。她没有答应。
她丈夫凑近她的脸,听了一阵子,起身轻声说:“她睡了。”
出了门,老子对文经理说:“我去图书馆查一查。”
“好吧。有什么情况,你立即给我打电话。”
老子直接来到了图书馆。
他翻找了好久,终于把那张旧报纸找到了。
1939年11月3r的《沟镇民众报》上有这样一则新闻:一个叫薛保山的银行职员,他刚刚j了一个女友袁某,她是一家洋人诊所的护士,两个人很合得来。
今年4月17号,薛保山买了两张电影票约袁某去看电影,到了开演时间却突然来了一个急诊病人,袁某就没有去。
那男人怎么等都不见袁某来,很生气,临时找来了另一个女人跟他一起看电影了。
这个女人是唱评剧的戏子,一直暗暗喜欢薛保山。这一场电影成了他跟她关系的一个重大转折,薛保山竟然g脆甩了袁某,跟这个戏子好上了。半年后,他和戏子举行了婚礼。
那个袁某又悔又气,在他们结婚的那个r子,她跳河自杀了。
有一天夜里,那个戏子突然惊醒,惶惶不安地对丈夫说,她做了一个梦,梦见那个袁某回来了,她七窍流血,追着她大叫:“你还我的票!你还我的票!……”
从此,袁某就跟这个戏子形影不离了,rr夜夜在她身后大叫“你还我的票”——戏子疯了。老子吓傻了。
那上面有那个袁某的照片,印得很粗糙。老子竟然觉得她有点面熟,很像梦中坐在他身边看电影的女人。
难道那个戏子坐的正巧就是24排4号这个位置?
难道一切都是那个袁某的y魂在作怪?
她仇恨所有坐在这个座位上的女人?
老子感到这事情真的很恐怖。
老子还是不明白,那天,小孙看见张大爷进了剧院,他为什么不见了呢?
老子想靠近这个看门人,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也许,从他的身上能揭开这个秘密。
至少,他整天生活在剧院,他对这里更加熟悉。
这一天下午,老子来到了红都剧院。
天很热,路上行人很少,一条狗在树荫下吐舌头。
老子敲响了剧院的门,过了半天,张大爷才打开门。
“你有事吗?”他和善地看着老子。
“我想跟你聊聊。”
“进来吧。”他把门开大一些。
老子就进去了。
张大爷把他引进他的值班室。
这个房间很小,切割成两间,外面摆着一个煤气灶和一个橱柜。里面有一张床,一张写字台。
这里面果然很g净,甚至有一种香气,像女人住的房子。只是光线有点暗。
老子坐下来,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想跟你说说话。你知道,我女朋友不见了,心情不太好。”
“唉。”张大爷叹了口气:“谁遇上这种事心情都不会好受。”
“你到这个剧院工作多久了?”老子突然问。
“说起来话长,我从小就在这里g活。”
“从小?”
“那时候还没解放呢,这家剧院还是私人剧院,老板姓赵。我父亲死后,他就收留了我,g一些杂活。他跟我父亲有点j情,对我不错。后来,这剧院就归公家了,我就一直留在这里。”
“你父亲是g什么的?”
“搞建筑。这个剧院就是他盖的。”
老子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象。
“你是画家,对吗?”张大爷问他。
“算是吧。”
“我家有一个保存完好的家谱,上面有我列祖列宗的画像。那都是历代的画家画的,手法都很高超,哪天我给你看一看。”
“好哇。”
“我告诉你,我的祖上都是当官的。”说到这里,他浑浊的眼睛闪出兴奋的光来。他接着问:“你猜最大官至几品?”
“猜不着。”
“宰相。”他又重复了一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
什么宰相不宰相,跟老子毫无关系,他现在只想弄清女朋友在哪里,可他还是装出很惊讶的样子:“那么大?”
张大爷的眼神暗淡下来:“可不知从哪代起,官越做越小,到了我爷爷那辈,仅仅是清朝县衙里的一个小官吏了。到了我父亲,就成了包工头。”
老子不想听下去,他打断他:“张大爷,四天前停电那天晚上,小孙看见你进了剧院里面,可是你怎么不见了?”
张大爷好像受了什么刺激,神态有点异常,他说:“小孙一定是看花眼了。停电了我到剧院里去g什么呢?”
老子觉得他的表情极其可疑。
回家的路上,老子一直在想,如果是那个死去的袁某在作怪,那么这个张大爷为什么神态那么异常?
如果是他在搞鬼,那椅子下的那行字怎么解释?小孙的疯言疯语怎么解释?那则旧报纸上的新闻怎么解释?
小孙的病好了,她继续来上班。
大家发现她的心理好像受了重创,变得沉默寡言,很少说笑。上班匆匆地来,来了就低头工作,工作完了就匆匆地走。
她遵照文经理的嘱咐,再没有卖过那个可怕座位的票。
可是,过了不久,又发生了一起失踪案——有一个女子去看电影,再没有出来。
她的身上已经有了5个月的身孕。
那天看电影的人不多,因此多数座位都空着,大家猜测那个女子一定是无意中坐在了24排4号座位上,才遭到了厄运。
出事的第二天上午,警方又来调查,剧院的员工一个个被询问。这一次,他们同样没有调查出任何有用的线索。他们走出红都剧院的门,正碰上两个卖冷饮的人打架,顺便就把那两个人带走了。正像我说过的那样:警察常常在坏人做好事或者好人做坏事的时候出现。警察离开之后,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情都很压抑。
文经理安抚了一下大家的情绪,叮嘱大家好好工作,不要分心。不过以后一定要提高警惕,如果发现可疑情况,立即向他汇报,等等。
接着,大家陆续散去了。
文经理走在最后,他收拾着桌子上的东西。
小孙走到门口又返了回来,看着文经理,犹犹豫豫想说什么。
“你有什么事吗?”文经理问她。
“我,我想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文经理感觉出她好像有什么秘密要吐露,就停下手来。
“我……”她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看门外,欲言又止。
“没有人,你说吧。”
“我……”突然,她瞪大了双眼。
文经理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门缝里竟然有半张脸,那只眼珠直直地s进来!
他仔细看了看,断定那是张大爷。他的脸第一次像换了一张似的,和善一扫而光,透着几分狰狞。
他发现文经理看见了他,就把门慢慢拉开了,换上了以往的和善表情,对小孙说:“小孙,我找你有点事,你来一下。”
那口气很温和,但是文经理能感觉出那里面有一种冷森森的威胁。
他有点恼怒:“你没看见我跟小孙正在这里说话吗?”
张大爷抱歉地朝文经理笑了笑:“对不起,那我在门口等她。”
然后,他笑笑地看了小孙一眼,慢慢走出去了。
文经理再看小孙,她傻傻地站着,双眼充满惊恐,好像耗子见了猫一样。
“没事儿,你说。”文经理轻轻安慰她。
她却大步朝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说:“不,不,不,没什么事。”
“哎——”文经理喊。
她没有停下,快步走出去,一闪就不见了。
文经理呆呆地站着,猜到她的内心一定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下午,文经理直接来到了小孙家。
她丈夫上班了,只有她一个人在家。文经理进了门,看见房子里很乱,床上的被子都没有叠——她刚才一定在蒙头大睡。
她见了文经理,神情有点慌乱。
文经理开门见山:“我知道你有事,你说出来,不要怕。”
她不说话。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有我给你撑着。”
她还是不说话。文经理发现她不时地看门口。
“这次外面什么人都没有,我保证。”他说。
她突然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抬起头,刚要张嘴,又止住了,走到门口,朝外观察了半天,走回来,站在文经理面前,低下头去。这时候,文经理看见她的眼泪流出来。
“文经理,其实我没有任何东西附身……”
“那你为什么又哭又闹?”
“都是张大爷让我这样g的!”
张大爷?
“他为什么让你这样g?”
“我也不知道。停电那天,我明明看见他进了剧院,可是我跟进去之后,却不见人影。我觉得他有问题,就到公共电话亭给你打电话,可是,他却像幽灵一样站在了我身后。我当时吓坏了,什么都没有对你说就放下了电话。”
文经理想起来,那天晚上小孙给他打过电话,而且她的口气确实有点奇怪。
“就是那天晚上,我家电话响了,我接起来,正是他。他让我装疯卖傻,说自己姓袁,还要我告诉你们去找1939年11月3号的报纸。如果我不这样做,他就杀了我。”
“他为什么这样g呢?”
“不知道。我有一个直觉,他是一个很可怕的人,而这些失踪案跟他绝对有关。我怕他,我觉得如果我不按照他说的做,他一定会害死我……”
“后来,你出去g什么?”
“我想去报案,可是,在外面转了很久,还是没有勇气……”
“你今天怎么想说出真相了呢?”
“又一个女人失踪了,而且她还怀着孩子,都是女人,我很同情她。如果我不把真相说出来,说不上还有多少女人倒霉呢。”
提起那个怀孕的女人,文经理的心里也不好受。
他那个身子比他小一倍的太太目前也在怀孕。
“今天上午,他叫你出去,是不是威胁你不要说出来?”
“我出去后,他就不见了。”
文经理想了想,说:“咱们立即到公安局去。”
小孙想了想,使劲点点头。
专案组的几个人听了小孙的讲述,简单研究了一下,决定立即传唤这个姓张的看门人。
他叫张四涪。
他端端正正地坐在讯问室的冷板凳上,神态木然。他身上的衣服都是旧的,却十分洁净,衬衣领子露出一圈来,雪白雪白。
在讯问中,他的态度似乎还很配合。
“你为什么让孙丽装疯卖傻?”
“我没有让她装疯卖傻。”
“你没有威胁过她?”
“我没有威胁过她。”
“那天晚上,你没有给她打过电话?”
“我给她打过电话。”
“你说了什么?”
“我让她保重身体。”
怎么问,他都是这些话。
专案组的警察有点没辙了。
是的,张四涪一次都没有面对面威胁过小孙。小孙仅仅是接到过他的一个电话,而他具体在电话中说了什么,又没有录音。
“有那么多人在红都剧院失踪,你知不知道是谁g的?”警察跟他玩起心理战。他们严密地观察他的表情。“不知道。”
“跟你有没有关系?”
“没有。”
“跟袁某有关系吗?”警察突然问。
“袁某?哪个袁某?”
“解放前自杀的那个女人。”
“死了的人怎么能作案呢?我不信。”他说着,脸上流露出嘲笑的意味。
警察有点泄气。
由于证据不足,当天晚上,警方把张四涪放回了家。
第二天晚上,小孙怀着忐忑不安的心上了班。
张四涪又回来了!
她仿佛和这个诡怪的张四涪一同置身于一个y影中,他跟她近在咫尺,死死盯着她,脸上突然长出无数只手来。
她魂飞魄散。
这时候,在y光下正巧有一群人走过来,她像见了救星一样大喊:“救命啊!”然后,她指着张四涪,大叫:“快来抓住他!抓住他!”
那群人不解地朝这里走过来。
张四涪转过身去,他的脸立即就变得正常了,他和善地对那群人笑着。
那群糊涂的人就走过去了,任凭她怎么喊都无济于事,他们还是一点点没了踪影。
世界很空旷,又剩下了他和她。
他慢慢转过头来,开始狞笑,他的脸又开始一点点原形毕露……
她在她的工作室里售票的时候,一直不敢朝入口处看。
张四涪正坐在那里收票。
她能感觉到,他一边收票,一边穿过窗子看着她。她觉得,他要把自己生吞活剥,因为她泄露了他的秘密。
电影散场之后,她也该下班了。
外面刮起了大风。
她胆怯了,给丈夫打电话,想让他来接自己,可是,他没在家。打他手机,他的手机竟然关了。
没办法,她只好硬着头皮自己回家。
她走出售票室的时候,看见剧院入口的大门敞开着,不见张四涪。他应该正在里面扫地。
她快步走下剧院门前的台阶,走了一段路,紧张地回头看了一眼:张四涪正站在剧院台阶上朝着她看。他那眼神冷若冰霜。
她打了个冷战,加快了脚步。
风越刮越大,两旁的树使劲地摇摆,发出“哗哗啦啦”的声响,它们的影子在地上急躁地晃动着,好像鬼影一般。
尘土、纸屑、树叶在半空飞舞,路上不见一个行人。
回家的路变得危机四伏,她忽然觉得今晚她可能回不去了,永远回不去了。
迎面走过来一个人,穿着黑s的雨衣,帽子挡住了脑袋,看不见脸。
她蓦地想起了那个恐怖的雨夜,想起了那个要向她买24排4号电影票的人!
没下雨,他穿雨衣g什么?
她觉得,这个人是冲她来的。
他走得很慢,好像在思考什么问题。两旁的路灯修好了,那光像梦一样。
小孙想喊,却张不开嘴。
那个人慢慢走到了她的跟前,停下了。他和小孙一样高。
小孙猛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在雨衣宽大的帽子中,有一张苍白的脸——正是张四涪!
他木木地看着小孙,一言不发。
小孙拔腿就跑。
她在大风中不知跑出了多远,实在跑不动了,回头气喘吁吁地看,空荡荡的路上根本不见他的人影,只有一只蝙蝠在飞。
她转过身,一个人正站在她的面前,她吓得失声尖叫起来。
“孙丽,你跑什么?”
是她的丈夫,他出来接她了。
她一下就瘫倒在他的怀里。
小孙回家之后,把这件事前前后后对丈夫讲了。
丈夫恨恨地说:“把今晚的事告诉警察。”
小孙说:“他什么都没g呀,警察能把他怎么样?他在走路,他只是没有跟我打招呼而已,这算什么事呢?”
丈夫想了想,无奈地摇了摇脑袋。
老子躺在床上,久久端详着床头摆放的香瓶的照片,心情极其难过。
窗外的风越刮越大,人间一片飘摇。
他一直坚信他的香瓶还活着,在一个天气晴朗的r子,她会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像平时那样,调皮地吓他一跳。
她告诉他,她那天看电影去,在路上遇见了一个老同学,她约她到一个很好玩的地方去,可是,她们竟然迷路了,找不到了回家的方向……
可是,这个夜晚,他忽然有一种预感:他的香瓶永远永远也回不来了。
大风似乎正在向他传递这个不吉祥的消息……
他猛地爬起身,朝外面走去。他觉得好像有一个女人的声音正在急切地呼唤他。
这天晚上,另外一个女人到派出所报了案。
她就是那失踪了的怀孕女人。
她回来了!
那个女人正在看电影,突然,脚下敞开了一个方形的d口,伸出来一双苍白的手!
那双好像来自地狱的手,准确地抓住她的双脚,猛地把她拽了下去。
她还没来得及叫出来,已经掉进了另一个世界。她第一个念头就是求上帝保佑她的孩子千万别出事。
头上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合上了。
她陡然感到了恐惧和绝望。
上下两个世界隔绝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来的,更不知道应该怎么上去。况且,她能够感觉到她是掉进了一个很深的地方,那个美好的人间高高在上,她很难返回去了。
四周黑糊糊的,像坟墓,死气沉沉。她闻到一股地窖的霉味,还有一股尸体的臭味。她甚至怀疑自己是死了。谁说死就是这种感觉?谁说死不是这种感觉?
她根本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地方,对四周的面积、地形、陈设等等也毫无所知。但是,她能感觉到前面有一个人,他离她很近很近,她几乎都听到了他的喘息声。“你是谁?”她惊恐地问。
那个人不说话,猛然伸过手卡住了她的脖子……
她顿时就窒息了。
那一瞬间,她感到这个人就是索她命的。他没有提出任何j换条件,甚至一句话都不想说,直接就来掐她的脖子,而且掐得是那样果断、准确、有力,就是想把她置于死地……
她失去了知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一点点苏醒过来。
她看到有了一点亮光,是一根蜡烛在闪闪跳跳。
一个人站在蜡烛旁,低声嘀咕着什么。那是一张苍老的脸。
她的头皮一下就炸了。
他是谁?他在说什么?
她一动不敢动,只是眼睛转了转,她发现这是一个很大的空间,好像有很多椅子。
接着,那个人一口吹灭了蜡烛,慢腾腾向她走过来。那脚步声很沉重,一下下踩在她紧崩的神经上……她吓得连气都不敢喘了。
没想到,他准确地从她的身上迈了过去,到了她的身后,好像爬上了一个梯子,那攀登的声音越来越高,终于他好
像打开了一个盖子,一缕微弱的光流淌下来,接着,那盖子又关上了,她又陷入黑暗中。
他走了。四周一片死寂。
她还是不敢动。
一直过了很久,她确定他肯定不在了,这才一点点爬起来。
她感到身体极其虚弱,一点力气都没有,可是,她肚子的孩子给了她一
种神奇的力量,驱使她要活着爬出去!她挣扎着伸手摸索,竟然摸到了那个梯子,她哆哆嗦嗦地朝上爬去。突然,黑暗中一个椅子发出了声响:“嘎吱——”她的心“咯噔”一下,靠在梯子上,一动不敢动了。过了半天,不见任何动静了,她才继续朝上爬。她坚信,这个梯子能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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