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拂,唯有他是个光头。
他自然知道他和这些人不一样,可他又不知道为什么会不一样,他从记事起,世界便只有一个小庙那么大。
楚珂把梳子送到他面前,歪着头问:“你就没想过,你为什么要当一个和尚?因为看破红尘了?”
“没有啊,”还空有些茫然地看着他,“我从小就是这样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是这样的,师父让我做和尚,我就做和尚了,庙里全都是和尚。”
看破红尘什么的,他是真不懂。只是别人那么要求他,他就那么做,也从没想过,为什么要这么做。
楚珂一笑:“因为庙里全是光头,所以你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好?那些去庙里烧香拜佛的香客,你就没想过和他们一样吗?”
小和尚摇了摇头:“没有。”
楚珂把梳子按进他的手心,颇有些语重心长道:“你是自由的,养育之恩固然重要,可这不能成为他们禁锢你强迫你的理由,你懂吗?
他们可以在你孩时要你吃斋念佛,可你这么大了,他们不能再把你困在那个小庙里了。那些人以为的世界,未必就是你以为的。那些人经历过的世事,未必就是你将要经历的。
你是个人,你和别人一样拥有选择的权利,你不能遵从别人的想法活着,你的命运要由你自己决定。”
他说着手掌握成拳,在还空的心口轻轻敲了敲:“你要听见自己心里的声音,跟着它走。”
小和尚怔怔的看着他。
自己内心的声音……他从未听到过。
与其说是没有听到,倒不如说他内心连声音都没有。
有的只是盲目的顺从。
楚珂的拳头,在他心里敲出了一道裂缝。
他的命运,应该由自己来定吗?
他一脸茫然的样子让楚珂忽地笑了一声,“罢了,你还不懂,不过终有一天会懂的。”
又一笑,去拉他的手,道:“走,我带你去吃面条。”
小和尚吃完面条,还吃了一点素菜,楚珂请他吃红烧肉,被他皱着眉头拒绝了。
吃完后口渴,楚珂又买了两碗酸梅汤解渴。小和尚第一次喝酸梅汤,被那酸酸甜甜的味道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他捧着碗喝得一小口一小口的,每一口都不舍得咽。
楚珂在一旁看得着急,催道:“快点一口喝完,老子还要带你去别的地方!”
小和尚从大大的白瓷碗后抬起头:“啊?去哪儿?”
“采莲街有家糖水铺子,刚开业的,他们家的银耳莲子糖水很好吃。”
“哦、哦。”小和尚不情愿地一口气喝完了酸梅汤,跟着楚珂去了采莲街。
糖水铺子是昨天刚开业的,味道正宗用料新鲜,所以生意很好。
楚珂买了一碗银耳莲子,一碗杏花红豆,让小和尚挑,小和尚都尝了一口,对楚珂说银耳没有红豆好吃,就选了后者。
两人在外头搭的凉棚里相对而坐,一人一碗糖水,一把汤匙。
吃到一半,店里涌出两个伙计,手里个抱着几个圆筒,在地上哼哧哼哧摆了起来。
小和尚问楚珂这是在做什么,对方却但笑不语,只让他等着。
很快,圆筒一字排开,伙计们拿着火折子,点燃了地上的引线。
火星刺啦刺啦的燃烧着,燃进了圆筒里。
几乎同时,几个圆筒突然绽放出一丛丛银亮的烟火,像一棵棵小树向上伸展。
光芒映照着旁边的桌凳,把还空和楚珂的脸映得发白。
小和尚愣住了,看着那从未见过的烟火,一脸的怔忪和讶然。
身旁的楚珂含着浅笑看着他,一声不吭地吃了一口莲子,须臾,似乎觉得不够好吃,又尝了一口对面碗里的红豆。
然后他一皱眉,并不觉得好吃。
也不知道小和尚怎么会喜欢这个口味的。
明明银耳要比这个好吃多了。
烟火很快寂灭,大街上重归昏黄。
小和尚还捧着碗傻愣着,忽然手上一震,楚珂拿筷子敲了敲他。
他才恍然回过神来,转头,寂寞灯笼的微光打在对方脸上,有些看不清他神情。
但他能感觉到楚珂的眼神里亮晶晶的,像是藏了一颗星星。
“好看吗?”他问。
“好看。”小和尚连连点头,想不出更加贴切的话语,又说了句,“真好看。”
“算你走运,”楚珂埋头吃东西,“他们家开业一连要烧七天的烟火,今天正好是第七天。”
他拿帕子擦了擦嘴,感慨道:“明天便见不着喽,烟花这东西转瞬即逝,除了美点,其他的就剩一团灰烬了。”
小和尚也低头吃着,听他这么一说,心中竟有些酸涩。
他这十几年,竟没有一天是为自己而活。
烟火再短暂也终究绚烂过,他的一生再长,若只是随波逐流无为而终,又有什么意义?
忽然的,他觉得心口像是有个什么东西塞住了。
凝噎,积郁,慌悸,苦涩……许多从未有过的感觉,竟在这一瞬汇集了。
他目光不明地看着楚珂,问道:“楚珂,你这么厉害,一定活的很开心罢?”
楚珂嗤笑一声:“那是自然,家族里谁敢怎么我?老子想去哪儿去哪儿,想干嘛干嘛,谁也管不了我。”
还空有些失落地点着头:“自由自在,心随意动,真好。”
“好,当然好,”楚珂看出他情绪不太好,转头又要了一碗银耳汤,道,“我也没什么值得羡慕的,厉害又怎么,天赋异禀又怎么,出身微寒,照样被族人看不起。”
小和尚抬起头:“嗯?你出身不好吗?”
“嗯,”楚珂用汤匙捣着剩下的一点残汤,浑不在意道,“我母亲是个凡人,我爹是个天赋极差的下人,整天也是跟你一样,给人打杂干活的,他们两个在一起,不知怎么就生出了一个天赋异禀的我。”
从小他学东西就比别人快,比别人聪明,每次测试比赛都是第一。
可越是第一,他就越被人排挤,被人侮辱。
那些人说他的娘是凡人,早早的就死了。又说他爹是个卑贱的下人,也早早的就劳累死了。
后来他不想再被孤立排挤,就在考试里故意拿倒数,想融入那些小伙伴中,却发现他们对他的羞辱变本加厉。
那时他终于知道,那些人嘲笑他,和他的成绩没什么关系,他们笑的,是一个卑微的蚂蚁,也妄想撼动大树。
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牙豚族的尊卑制度一向严厉分明,几千年的传承,这棵大树早已经将根深深扎进了每个族人的心里。
他再怎么厉害也注定是下贱的,除非有朝一日将这棵树连根拔起,重新栽种一棵新树。
他努力着,就是为了有这么一天。
楚珂默不作声地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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