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走。月爹爹抚着我的头,急道,好孩子,能跑到哪里就跑到哪里,永远别回来,知道么?
我说,月爹爹,你们不一定有事儿,到时候我还回来。月爹爹抱着我的头亲了我一下,叫那几个死士道,快走!有个人扛起我就走。我从他的肩膀上抬起头,看见月爹爹站在云爹爹的身边,头靠在他肩上,笑得很满足,很幸福。
很多年以后,我仍然记得那画面。月爹爹一身白衣,轻纱飞舞,漆黑如水的秀发随风恣意飞扬。月爹爹很美,美得灼人的眼,只要站在云爹爹的身旁,月爹爹便神采飞扬,让人不敢直视。我一直在想,也许我也可以找一个那样的人,因为我笑,因为我幸福,因为我美得不可方物。
等我们出了后城门,突然遇到了伏击。十几个死士拼力厮杀,想保着我出去。我是个废物,只能躲在他们的背后不敢看前方。直到最后一个人倒在我面前,鲜血溅了我一脸。我摸了一下脸,怔怔地看着,然后抬头看那些人。大楚士兵的打扮。我弯腰捡起刀,指着面前的人说,要么你杀了我,要么我杀了你,你选。
我觉得我血液中天生的兽性像是被点燃了一般,全身的骨骼和肌肉都在叫嚣,杀!杀!杀!那些人狞笑起来。我冷静地说,我知道我没有任何胜算。但是胆小鬼,起码我现在很认真。然后他们冲了过来。刀砍在人肉上的触觉非常奇怪。闷钝,但是痛快。往后我人生的几十年里,我一直在回想第一次杀人时的情景。但是我怎么也想不清楚。杀红眼的感觉,便是无天无地,只有对方攻击过来的部位,还有飞溅的血液。
我说过,我没有胜算。对方也许只是大意了。被我连伤了好几人。可是等他们反应过来,我必死无疑。不过我豁出去了,要死大家同归于尽好了。
可是我到底是被人救了。谁救的我我没有看清。模模糊糊觉得应该是个男人。身上有伤,疼得我直想吐。
后来我清醒过来,我跌在了地上。一双温柔的手扶我起来,我抬头一看,是月爹爹。竟是又回来了。月爹爹脸色苍白地把我揽在怀中,轻声问,已经出不去了吗?
我说,不是,是我太没用。他们没多少人。后门的守卫和他们打着呢,估计会赢。
月爹爹理理我的头发,点点头。把脸埋在他怀里,闷闷地说,月爹爹,别扔下我一个人。
月爹爹说,好。
云爹爹正在布阵准备迎战。大楚来了将近二十万,士气高涨,我们除了损伤才七万,而且一个月之间接连作战,早已是疲敝不堪。这繁衍之内不知有多少是大楚的探子细作,到时候浑水摸鱼,是最大的麻烦。打仗本就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玩命的事情,说完蛋就完蛋。
大楚的军队耀武扬威地开近,月爹爹揽着我,云爹爹提着剑,立在城头,冷笑着。如果不是大哥的死,云爹爹怎么会上那个昭乾予悯的当。其实我后来才知道,当时的危险不光因为士气低落,还因为兰陵王的失踪。为了稳定军心,云爹爹并未公开大哥的死,后来军中不断有流言说兰陵王其实已死,军心相当不稳。军心一旦不稳,即便是百万大军溃败也在顷刻之间而已。
兵临城下。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兰陵王注定是个传奇。或者说,他已经是个传奇。
那人骑着马飞驰而来,硬生生地插进了两军之间。
都愣了。一瞬间一丝儿声音都没有,我听见城楼上旌旗被风吹着啪啪作响爆裂似的声响。月爹爹睁大了眼睛,身子开始发抖。我扒着垛墙,奋力地探头去看,我想确定那个熟悉的身影,我觉得我快失控了。
连云爹爹,也惊得瞠目结舌。
那人勒马,马蹄高高扬起然后潇洒地一个回转,对着领军的大楚将军朗声大笑道:“楚将军,好久不见!”
那个楚将军也愣了。显然大楚已经确定大哥是死了的。大哥玩着手上的鞭子,微风过处,发丝衣袂,猎猎飞扬。
卓尔不群,我的大哥。
“不错不错,昭乾予悯看来是吃一堑长一智的人,军队调教的都不错么。上次让我揍了一顿,这会儿好全了?”大哥声音不高,但是气韵纯足,音质清朗,让人听得清清楚楚。
城楼上的士兵们反应了过来,突然山崩似的齐声大喊,“王者归来!王者归来!”怒涛一般的吼声震荡着,回旋着,直冲云霄。
大哥的鞭子在手上转了一个花儿,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他这时候一定在笑。
“这个时候叫你退兵吧,你又没有权力。昭乾予悯那家伙脸上也过不去。那就不退吧。打吧。”大哥一歪头,朝城门示意:“进攻啊。”
楚将军愠怒道:“任你是什么一流高手,就凭你一人,怕是也抵挡不了我的军队吧!”
大哥仰天大笑:“抵挡你的军队?我抵挡你的军队干什么。我杀了你不就可以了么。”
楚将军冷笑,微微一挥手,军队肃整,弓弩阵上前,密密的一排箭簇在太阳光照射下连成一片海。
月爹爹的手死死抓住城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大哥的背影看,脸色却越来越不好。
双方僵持着,那将军突然接到了什么军令。在战场上接军令基本上是不可能的除非是皇帝本人亲自下的血令。楚将军僵硬半晌,怒喝道:“撤军!”随即纵马而去。看样子已是怒极。
待军队撤走,城门放下,大哥转身,策马进城。城里的兵士们欢呼不已,大哥一笑,全不在意。月爹爹上前拉着大哥,哆嗦着摸摸他的脸,拉拉他的衣服,只是身体越来越抖,却半句话说不出来。
大哥弯腰低头,在月爹爹耳边说了句话,让月爹爹突然放声痛哭。虽然我没有听见,但是看口型,应该是,娘,我回来了。
大哥的身体还是不行。脸上身上都是颜色不均的斑,有些是愈合了的肉色,有些伤口还没长好,往外渗着血。当时大哥骑在马上背对着我们的时候,月爹爹就已经发现大哥的血顺着马鞍往下淌。我都没有发现。回到内府,月爹爹在大哥怀里哭,突然又想起大哥身上的伤,叫大哥脱了上衣看看。看着大哥斑驳的身体,月爹爹心疼喃喃自语,这怎么办。这怎么办。
云爹爹一直没有说话,只在旁边默默地站着。大哥很恭敬地叫了一声,“爹。”
“嗯。”云爹爹点点头,依旧沉默着。
其实他心里,一样的高兴吧。
看着月爹爹心疼,大哥突然开了句玩笑:“您看,我这是不是白了不少?”
月爹爹破涕微笑,戳戳大哥的脑门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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