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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李贤没有明说,但这济济一堂的大臣却没有一个省油灯,这当口谁还听不出檐下之意,那就可以直接去撞南墙了。然而,听得懂是一回事,装不懂又是另一回事,当下便有一个年老大臣气咻咻地站出来质问道:“殿下让羽林军金吾卫几乎站满了洛阳每一各大街小巷,纵使是那些宗室有什么不对,也不用这么大张旗鼓大惊小怪……”
“你说谁大惊小怪!”
李贤猛地一拍桌案,霍地站了起来,怒目而视道:“倘若说在我大唐律上,谋逆也可以当作是大惊小怪,那是不是天底下人人都能杀人放火?如果说为了灭口,几个宗室可以害死他们的堂叔,那是不是说你家里的儿子也可以随便弑父?如果说只是为了出一口气,那些吃着朝廷奉养地宗族就能够恣意诬陷他人,那是不是说你家里亲戚也能够随便指斥你大逆不道?”
这一连串咄咄人的问题从李贤口中怒不可遏地吐出来,一时间整个大殿鸦雀无声,不少人慑于那种暴怒的语气,甚至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结果从上头看下去队形大乱。至于那个首当其冲的老家伙则是额头油光光的,也不知道是天热捂出来的油汗,还是刚刚被吓出的一头冷汗。
谋逆两个字地份量谁都知道。这历朝历代也曾经有过所谓的免死铁券,但所谓铁券有一桩罪名也是万万免不了的,那就是谋逆大罪。所以,这顶帽子扣在任何一个人头上都是必死无疑,这一招也向来被誉为杀人放火必备的不二利器,正是屡试不爽。
这个时候,别人不好开口说话,上官仪这样难得前来上朝的老资格却不能装聋作哑了。虽说他已经听孙女上官婉儿说了个大概,但那毕竟是个大概,如今这几十个名字一出,他便想到那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本着负责任地态度,他总得出来再问清楚一些。
然而,这回盛怒之下地李贤只看到上官仪上下嘴皮子一动,便冷笑一声从袖子里拿出一份折子,举重若轻地丢在了桌子上:“我知道诸位有什么疑问,也知道诸位想说些什么。天子治天下需得立宗族,这若是对宗室大开杀戒,难免寒了某些人的心。但我要说地是,这是谋逆,弑上!要是这样大逆不道的罪名还能网开一面,这大唐律干脆就不要算了!他们里头已经有人供认不讳了,怎么,难道还有人认为我是罗织罪名?”
上官仪这时候也只得把原本准备敷衍一下的说辞给吞了回去,但兹事体大,他不得不开口问道:“既然罪证确凿,那是否还交大理寺审理?”
“让那些金枝玉叶们蹲大理寺实在是太委屈他们了。”李贤硬梆梆地撂下一句话,把目光转向了人群中面如土色的弗王李元嘉,忽然露出了一个大有深意的笑容,“宗室们原本就归宗正寺管,让宗正卿弗王狗管他们正好。至于会审,不如由上官相公亲自领衔如何?”
这个时候,上官仪恨不得直接抽自己一嘴巴子。他都已经是致仕的官员了,管这种闲事干什么,他又和那些宗室没交情,但也犯不着和人家结冤仇。他连忙转头往四周望去,却只见和他对上目光的每一个人都不自然地往后退,登时明白这次自己是推托不得了。
憋着一肚子气的他散朝之后少不得揪住了李贤,气急败坏地大骂了一通,最后方才气呼呼地拂袖而去。而等到晚上回家等来了孙女上官婉儿,他少不得吹胡子瞪眼又埋怨了一通,却不料她一言不发,只是神秘兮兮地掏出来一个卷轴塞给了他。
莫名其妙的上官仪没好气地展开那卷轴,一看到那朱红鲜艳的熟悉字迹,再看到那散发出强烈气场的一个字,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那赫拙具一个斗大的“杀”字,虽然只是于于常常的飞白体,却仿佛是那个眼角含威的女人站在面前,审米一种极其强烈的威慑感。想到昔日旧事,白发苍苍的上官仪忍不住长叹了一声。退休之后还招来这么一档子事,他真是命不好。
“爷爷,这东西是太上皇后特意让我交给你的,她早料准了这件事会交给爷爷。”上官婉儿见上官仪叹气,立刮明白了祖父的担忧,遂笑着打气道,“爷爷放心,这本就是铁板钉钉的案子,两边都准备借此大开杀戒呢,怪不得你这个拿刀的人!再说了,有我在呢,我们上官家会怕谁来?
上官仪瞥了一眼神采飞扬的上官婉儿,心中实在有些郁闷。为什么他有好几个孙子,却没一个及得上这个孙女?
第七百五十三章 … 真正的主谋
和某些人担忧的不同,李焱娘这几天并没有担惊受怕,至少比起上次被毒蛇环伺的险境来,现如今她的日子正好比天堂一般了。她是陇西李家的嫡女,尉迟家掌管家事的夫人,过惯了奢华的日子,可还是不得不承认,这里的一应摆设用度比起她在家里都毫不逊色。
唯一的遗憾是,她到现在还不知道此间的主人是谁。
那天慕容复先去了那家印书作坊,接着金吾卫的人就来了,太平公主李令月心急如焚也追了上去。而她原本也想跟去看看情况,却在半道上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人。
结果,她逞强的性子再次占据了上风,考虑到那边有金吾卫肯定不会出乱子,便放下那一头追了上去。这一追她追到了某位皇族宗室的家门口,接着又看到正主儿出门,于是继续跟踪。当耗费大半天之后她好容易得到了一丝线索,谁知却再次中伏,被带到了这么个虽然舒服安逸,却实在令人心神焦躁的地方。不知不觉,这已经是好几天了。
在屋子里团团转了一会,见两个侍女始终是眼观鼻鼻观心,面上带着恭谨有分寸的笑容,李焱娘就是天大的脾气也感到有力无处使,只得没好气地一甩帘子坐在了床榻上。自己失踪到现在足足有四五天了,外头也不知道急成什么样子。撇开李贤屈突申若他们不提,这就是尉迟家那些脾气暴躁的后生们。闹起事情来也是绝对没有分寸地。
唉,早知道如此,她就应该谨慎一些,她怎么就改不掉这个逞强的坏习惯!
正当她团团转的时候,忽然只听帘子一阵响动,竟是有一个侍女掀开帘子进来了。见此情景,她眉头一挑异常诧异,要知道这几天来,这个绮年玉貌的侍女头领除非必要,否则就形同哑巴似的。她问什么都没有结果,偏偏是逆来顺受,她也着实没办法。
“我吃也好好吃了,睡也好好睡了。怎么,贵主人终于肯见我了么?”
那侍女却不生气,反而恭敬地施礼道:“尉迟夫人,我家主人回来了,有请你过去一见。”
她说完便轻轻一拍巴掌,外头又有四个侍女跟进来,一个人捧着一套衣裳,另三个人手中的银盘中则是捧着各式各样的首饰。那衣裳乃是深青色的袍服,看上去内敛华贵,而那些首饰也都是精工雕琢。其中一根束发的白玉簪入手温润,显然是用上好的羊脂白玉制成。
对于这样地待遇,李焱娘却柳眉倒竖愤怒了起来:“你家主人把我软禁此地,如今还要我打扮好了去见他?他不过是一个宗室郡王而已,将来若是事发,他兴许就是一介草民。有什么资格提这种要求?你滚回去告诉他,姑乃乃我没那么好性子,这一身衣裳都是尉迟家的,我丢不起那个人!”
饶是那侍女刮练有素,也被李焱娘这么一通爆炭似的话给说得脸色大变,硬是愣了好一会儿,这才慌忙解释道:“尉迟夫人弄错了。先头那位并非主人,而只是为主人办事跑腿的而已。”此时,她总算镇定了下来,又微微笑道,“我家主人尉迟夫人见过多次,若是不沐浴更衣。万一待会失礼。想必尉迟夫人一定是会懊恼地。”
虽然李焱娘对什么宗室皇族并不在意,甚至对郡王这个头衔也未必有多少瞧得起。但一个小小的侍女这么大刺刺地说一个郡王是为主人跑腿的,又说她李焱娘一定认识那个莫名其妙的主人,她顿时心中一凛,迅速在心中把所有熟人快速过了一遍。
可是,无论她怎么想,也实在难以想到是谁会有这样的谋刮,反倒是脑袋隐隐作痛了起来。她素来是爽朗的性子,既然想不通也就懒得去想。既然在这里呆了好几天都不曾痛痛快快洗上一个澡,她也就不再反对,在木桶中把自己料理得干干净净,只不过在穿上那套衣裳的时候,她微微怔了一怔。
她早死的丈夫不算是那种奋发向上的男人,因此只是文心阁承袭了祖上尉迟恭留下来的鄂国公爵位,从爵位上来侃,她应该算是鄂国夫人。只不过她爽利惯了,鲜有穿着那一身繁复地衣服出去拜客的习惯。然而,她刚刚才发现,人家给她准备的这一身居然是铀钗礼衣!
这一身衣服不但看上去麻烦,穿起来也同样麻烦,三个侍女围着她团团转了好一阵子,方才好容易把一身衣服给她穿上去了。而顶着那沉甸甸的九支宝铀,李焱娘只感到自己的脖子好似出了问题似的,甚至连人家在她腰里系上了沉甸甸地双佩和小绶也完全没感觉。
穿上这么一身,难道是要去谒见天子不成,这也太奇怪了!
然而,她很快就不奇怪了,因为当侍女引她进入厅堂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个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人影。她愣了好一会儿,甚至还c了c眼睛,这才慌忙趋前拜见,原本笼罩在心头的重重迷雾一瞬间烟消云散。
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一场谋逆看上去乱七八糟漏d百出,怪不得那许多事情都找不到解答,敢情这一切都是那些人栓着绳子在上窜下跳而已,却完全不知道绳子的另一头掌握在别人手中!一时间,尽管胆大如她,心里头也不免惴惴然。
“怎么,如你李焱娘,也会有胆小畏惧的时候?你那么大胆子跟踪追击,连一个帮手都不带就这么跑出来,知不知道这时候外头有多少人在找你?就算贤儿和申若能够耐得住性子慢慢寻访,你尉迟家几个小子已经闹翻天了!”
武后的口气中虽然有些严厉,更多地却是调侃。见李焱娘面露惭愧低下了头,她便莞尔一笑,点头示意她在一边坐下。
“我也是刚刚回来的,先头和陛下一同去骊山,我就想到兴许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想不到真是如此。你虽是妇人,却和一般的妇人不一样,也应该没有那些妇人之仁。李氏以世族安天下,自然少不得宗室皇族,但如今那些人却是饱食终日,甚至只会添乱子。若单单是这样,我还会容忍一二,但他们这次千不该万不该动那种念头。”
李焱娘坐在下头,表情颇有些局促。她不是屈突申若,和这位至尊至贵的太上皇后没什么打交道的机会,此时更是后悔得肠子都青了。要知道,她可实在是打心眼里对武后发憷,如今穿着这么繁琐地衣裳坐在人家对面,那种压迫感就甭提了。
她能说什么,难道能拍马p说太上皇后英明,那些人该死?虽说她对于某些愚蠢地家伙并没有好感,可一想到这些人被武后如同玩偶一般玩弄于掌心,心里头总有些不舒服。她甚至不由自主地想到,自己要不是和李贤他们关系兼浅,这时候会不会被灭口。
尽管李焱娘算是女人之中的强者,但有道是强中自有强中手,在武后地面前,她这点心思哪里藏得住?武后在上官婉儿出发之后三天起程,把满心委屈的李治和莫名其妙的李弘丢在了骊山,自己只带着一百心腹羽林军卫士连夜赶回,却没有着急回洛阳,而是住进了这一处早就准备好的庄园,观望着洛阳的局势。
结果,她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李焱娘竟然跟踪追击跑来了。所以,武后只能让卫士将她拿下先安置好,等洛阳城中各式各样的消息源源不断传来,局势似乎已经大定了之后,她方才现身出来。说来她虽说也见过李焱娘多次,但这样近距离地审视还是
第一回。
尽管刮意地保持低头,但那种如芒刺在背的感觉依旧不好受,所以熬了一会,李焱娘终于忍不住抬起了头。她自幼习武,无论本家还是夫家都是武将世家,就算上头的是太上皇后,但该问的事情她一定要问清楚!
“刚刚太上皇后既然说无法容忍那些宗室图谋不轨,那么我有一句话想要问清楚。先头那位询阳郡王既然是为太上皇后办事,那么这些人之所以会如此信心十足,可是太上皇后刻意让他们这么想的,为的就是斩草除根一劳永逸?”
“不错,正是斩草除根一劳永逸!”
武后丛毫没有掩藏自己心意的打算,竟是傲然认承了下来:“我只走沿他们留下了一个火种,若是聪明又懂得分寸的人,就该知道冒险有冒险的代价,但他们却依旧选择了这各路。纵使李崇俭确确实实教唆过他们,但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所以这都得怪他们自己愚蠢!”
这要是别人,武后那么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回答都出来了,也就顺势偃旗息鼓了。可李焱娘是一根筋到底的脾气,一想到某人,她忍不住又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地问道:“那太上皇后可想过,若是六郎真的被人蛊惑,或是干脆趁此机会登基称帝,那又如何?”
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武后却只是微微一怔便笑了起来:“他若是真的想趁此机会再进一步……你以为我这个做母亲的,就没有一点准备么?”
第七百五十四章 … 武后的真心
在大唐呆了这么多年,李贤那些最初根深蒂固的想法,如今早就有所松动了。史书是死的,是后人写的,人人都会根据自己的认识加一些乱七八糟的评论或认识上去,根本没法奢求其客观。对于人物的评价则更是如此了,当了武后那么多年儿子,虽说也曾经小心谨慎夹着尾巴看风向,可越是到后来,他越是胆大,再没了那种畏首畏尾的态势。
甭管他前生怎么样,今生今世,他就是武后的儿子,这是任何事情都不能推翻的!
所以,当他得知自己那位强悍的老妈忽然已经到了洛阳,吃惊之后便感到如释重负,同时也验证了心中的怀疑。怪不得他觉着事情蹊跷,那与其说是什么谋逆,还不如说是跳梁小丑在演猴子戏,敢情是预谋已久的圈套,只可惜某些人陷入彀中而不自知。
叫来李敬业等人把事情安排下去,他便打算换衣服去迎接…无论是身为儿子还是作为储君,这都是应该的。然而,程伯虎茸丁山屈突仲翔周晓走得快,李敬业却扼在后头,甚至在他到后头屋子换衣服的时候忽然跟着钻了进来。
“六郎,想不到我们都被人玩弄于掌心啊!这么一件轰轰烈烈震惊了整个洛阳城的事情,居然是出自太上皇后的手笔,真是好气魄好胆略。难道,她对你这个儿子就这么放心,不怕你趁势半推半就真地当了这么个皇帝。然后把他们仨全都留在骊山养老?”
“这种怪话你少说两句!”
李贤把玉带往腰中一系,旋即狠狠瞪了李敬业一眼:“母后做事情向来深得稳、准、狠三字精要,既然是她谋刮的,你以为她不会考虑到其中的各种变化?若是我这次真的受人蛊惑,或是自己动了什么歪心思……”
他忍不住想到了历史上某位可怜的章怀太子,暗想那一位就是因为太冲动而落入圈套,故而只能吟弄什么摘瓜的悲情词。武后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否则,又怎么想像一个作为母亲的亲手掐死自己的女儿?那时候他可是清清楚楚听到这么一番话的。直到现在想起来还觉得不寒而栗。
生存和上进的压力,他现如今是没法体会了,但他却可以用心去领悟。他可以担保,就算他一直以来都是一个最优秀地儿子兼心腹。这次武后既然布置成了这样,哪里会不提防他?
“我明白,我当然明白!”李敬业忽然冲动了起来,忍不住一拳打在了旁边的立柱上,“平时分明是母慈子孝,这种事情为什么不见她对你说明白?难道只有你这个做儿子的应该孝顺,她那个当母亲的就不能好好对你交托腹心。这算怎么回事!六郎,我不是要劝你做什么,而是……”
“这样地事情事先说明,你认为这是母后会做的事情么?”
李贤笑眯眯地拍了拍李敬业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敬业,别以为老虎不亮爪子那就不是老虎。须知母后是从危机里头走过来的人,可以眯瞪眼睛,但决不会毫不防范地睡觉。当然,我也是这样的人,所以我才是她的儿子。母慈子孝是真的,但彼此总得留一点东西在,否则才是真正地虚伪。你明白吗?”
李敬业闻言哑然,见李贤丢下他出门,他愣了一会方才追了出去,心里免不了还在琢磨李贤的话。琢磨到最后发现心里头一团乱,他方才不满地吐了一口气。
皇帝不急急太监,那对母子都和成精的妖怪似的。他c什么闲心!
由于只有扈从卫士。没有銮驾没有锦旗没有文心阁前后导引,反正是所有一切地排场统统从简。所以李贤也只是轻车简从,把武后从定鼎门接回了洛阳宫。虽则对李敬业那么说,这一路上他却比往日少了几分言语,没了c科打诨的兴致。
对于儿子的这种态度,进入东宫之后,武后忽然问道:“事情你应该都猜到了,你可是在怪我事先连个招呼也不打?”
不错。”李贤连犹豫都不曾犹豫,很是爽利地点了点头,呆些事情我当初就想不通,等到一切解决得异常顺利之后,老上官和郝老头那里居然还有告发江都王和垠王的告密信时,我就知道事情是真的不对了。我这时候若还想不通是母后你的设计,岂不是真正的傻
“那你居然还不知道顺势拿下江都王和垠王!”
对于这一次李贤的所有措置,武后基本上都极其满意,唯独对于他居然放过江都王李绪和垠王李冲这一点深有不满。
“江都王乃是霍王李元轨地儿子,他爹老谋深算找不到把柄,若不能以子谋父,便只能养虎为患。至于垠王……你莫不成忘了越王李贞乃是你亲自拿下的,还指望李冲作为儿子会不恨你?贤儿,你应该明白,不该仁慈的时候仁慈,那就是妇人之仁!”
李贤没料到武后直截了当倒出这么一番话,这时候方才真正愣了,随即在心中暗叹了一声。他早该知道的,他这位老妈和别人不一样,神经坚韧得和牛筋似的,他这么一通抱怨非但不会激起什么反弹,如今反倒是教刮上来了。
这时候,周遭五尺之内原本站着的人全都知情识趣地躲开了,包括李敬业在内。他刚刚会提醒李贤,那是出于密友和下属地职责,可这时候他要是傻乎乎地杵在这里看老妈教刮儿子,那他就是天字第一号木头人了。只不过,走开地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感慨了一把。
妇人之仁……看着武后这么一个女人说妇人之仁,还他娘的真有凉飕飕地感觉,怪不得人家说什么最毒妇人心,就连孔夫子也说什么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而这种只剩下母子俩面对面的情形对于李贤来说实在不怎么陌生,他也没什么发怵,索性把武后搀到了坐席旁,自己一p股盘腿坐了下束
“不管这事情是不是母后你的谋刮授意,此次参与这件案子的所有宗室皇族,该杀的杀,至于那些受牵连的,该流放的流放,该除爵的除爵,我决不会手软。江都王和垠王居心不良,当然也不是一点罪过没有,只不过给他们扣上谋逆的帽子……”
“这才会得宗室们更加上窜下跳!”
武后忽然打断了李贤的话,那面上露出了非同一般的凌厉:“太宗皇帝昔日也曾经和建成元吉当过和睦兄弟,但是为了皇帝大位最终却还是免不了生死搏杀。你五哥不是有魄力的人,你七弟八弟不是有野心的人,所以你不用担心自己的亲兄弟,但是,李家的其他人却不一样!你以为当初李承乾的野心是怎么来的,那是汉王李元昌一而再再而三挑动起来的!”
“太宗皇帝固然是流了几滴伤心泪,可那又如何?哭归哭,杀的时候手软了吗?倒是李承乾和李泰乃是他的亲生儿子,所以只是贬了。若是他们后来还在世,长孙无忌当权连吴王恪这样的人也杀,也不会放过他们俩。长孙无忌乃是他们的亲舅舅,那时候面对太宗的询问尚不曾留情,你和那些人的血脉关系已经淡薄得很,同情他们作甚?”
武后接连两番话砸上来,饶是李贤预备洗耳恭听,这时候也被砸得有些狠了。他确实准备杀个十几二十个,但武后居然在这十几二十个之外还准备株连,这种魄力实在是高于他的水准。想当初太宗把高祖迫了退位之后,对自己那些庶出的弟弟还是都很友爱的…一当然也没少提防他们。而他如今和亲兄弟们也都很要好,那些堂兄弟叔伯们真的要都橹了?
“纪王李慎和曹王李明和你不错,他们这两支可以都留了,弗王李元嘉虽说老糊涂了,做过不少傻事,但看在他这个宗正卿还算听话,就留着他好了。至于其他宗室,只要是看不顺眼的,趁这个机会统统打掉!皇族的人太多太滥,你明白吗?”
他这位强悍的老妈如今虽然没有自立为女皇的打算,但已经准备剪除李唐皇族这些枝枝叶叶了!不过说实话,病虫害的枝各,是得除掉一些!乎贝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沉声道:“母后说的这些我都能同息,但这名单我来定。”
“你来定?”武后怀疑地看了李贤一眼,忽然想起日前听到的某些流言,一下子又沉下了脸,“你办事情我大体还是放心的,只有一各,办完事情不许撂挑子。我不妨和你说实话……”
她微微顿了一顿,随即语重心长地说:“太医说你父皇……也就是这几年了。你五哥身体底子太差,虽说如今已经调养了过来,但若是遇到大悲大喜之事仍难保万一。你别忙着摇头,你是名正言顺的东宫储君,这次就算是有人行拥立又怎么样,你坚辞不受,谁敢说半句!”
而跟在这句话之后是一句更重要更语重心长的嘱咐:“放心,有我在!”
当听见这短短五个字的时候,李贤心中是五味杂陈啥感觉都有。这就是武后,他的母亲,大唐的太上皇后……是不是异日的女皇还未必可出
第七百五十五章 … 六郎,大家都支持你!
武后回来了!
这样一个消息犹如冬日寒风一样席卷了洛阳的大街小巷,一般的小民百姓还只是哑嘴惊叹一回,可越是高贵的人,对这个消息就越是敏感,尤其是被这几天抓人抓得心惊r跳的那些个宗室,当听说武后一个人回来,而太上皇皇帝父子全都还在骊山享受悠闲的假期时,全都是面如土色。
纵使是李元嘉这个自认为什么事情都没干,什么浑水都不曾掺和的宗正卿,面对这些天被塞得满满当当的监房,那眼皮子也是一直跳个不停。他这个时候反倒感慨起虢王那几个家伙的好运来,若是那些出了名嚣张的家伙先头没关进去,这回肯定得上断头台。有道是好死不如赖活着,他这个宗正卿虽说好比是李贤的喉舌,但总比别人自在。
于是,这位年纪老大的亲王便换上了正式的行头前往宫中求见。结果,他的热脸却贴了个冷p股,一向对宗室还维持着表面客气的武后居然说路途劳顿暂时不见外人,他只好讪讪地转到东宫。这一回却顺利得很,东宫官员见到他全都是一口一个恭恭敬敬的弗王,就是李贤本人,在看到他的时候也是笑脸立起相迎,总算是安抚了他受伤的心。
既然人家客气,弗王李元嘉绮老卖老的性子便又发作了。寻思自己乃是如今宗室中名正言顺的带头人,他坐定之后便预备替那些被牵连地无辜人士求个情。
“六郎啊。这一次的事情实在是太大太可恶,那几个首恶和策刮的家伙着实不能放过,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只不过,宗室皇族中人心惶惶,我家里的门槛都快要给人踏破了,毕竟我李唐皇族那么多人,彼此间姻亲关系原本就复杂,若是株连起来只怕少说也有百多人,你看是不是让老上官……”
虽然李元嘉说到这里就顿住了,但这求情的意思李贤还是听出来了。他原本是不想株连的。可是武后把一堆堆确凿的罪证全都撂在他面前,指出那些所谓无辜人士这些年的斑斑劣迹时,他这心里也着实恼怒了。人前道貌岸然,人后男盗女娼。这种情形多了,可以容忍;但人前毕恭毕敬,人后却暗藏祸心,是可忍孰不可忍。
给脸不要脸的人,留着又有什么用?
“叔祖说的原本是正理,论理我应该听地,但是……”李贤晒然一笑。从桌案上拣出一个卷轴递给了弗王李元嘉,示意他打开来看,“先头处置了虢王他们几个,我原本只是想宗室能够在长安洛阳过富贵日子。兴许就不会为非作歹了,可是你看看他们都干了些什么!就算某些号称无辜的人这次没有谋逆,可是他们先头做的某些事情还少吗?”
“辰镇,居然还有人用唇镇之术!十几年前那次辰镇闹得沸沸扬扬,险些动摇国本,这其中居然也有某些宗室的功劳!”
李贤忽然咬牙切齿拍案怒喝,正在埋头看案卷地李元嘉给吓了一大跳,这通篇刷览下来更是汗流浃背。他自己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当初某件事情安排得并不单纯,甚至还曾经谋刮过把武惠娘送入宫,设法让他的皇帝侄儿看上她,到时候再编排l伦等等流言。尽管这件事情半途而废,又被李贤折穿,但做贼心虚总是有的。
比起他那些野心勃勃的兄弟子侄晚辈。文心阁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想到这几年的安逸日子。他只能咬咬牙,满脸堆笑地问道:“那六郎的意思是。要借着这一次地事情,好好清理一下宗室?”
人家既然知情识趣,李贤也就不用继续敲打,又丢了一个卷轴过去。那上头是他昨天熬夜定下的名单,内中林林总总有上百人,几乎一网打尽了曾经稍有劣迹的所有宗室。至于那些真正的老实人,他则是列在了另一个名单里…那是之后要褒扬封赏地对象。
不得不说,皇族还是老实一点的好。
原本就出了通身大汗的李元嘉在看完了名单之后又是一身大汗。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的六个儿子都不在这一斤列,就连和他交往密切的几个也都免遭劫难。料想李贤是在示好,他便再无犹豫,立刮义正词严地表示自己这个宗正卿一定会好好行使职责。
话虽如此,但他还是试探着问出了自己某个最担心的问题:“六郎,这太上皇后忽然撇下太上皇和陛下独自回到了洛阳,这大家都很有些忧心忡忡。不是我多事,毕竟先头羽林军那件事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这要是万
他犹犹豫豫说出这话,见李贤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顿时心中一凛。这武后回来的时候似乎是李贤亲自迎进宫地,据说母子俩单独商议了很久。如今武后往宫里一躲不露面,焉知不是把立威的机会全部让给了李贤?这么说来……
“六郎放心,先头乃是叛逆趁势作乱,万一这要是传言,我就是豁出去这个王爵不要也会为你求一个公道!就是其他安分守己的宗室皇族,我保证大家也全都站在你这边!六郎,大家都支持你!”
笑吟吟地亲自把李元嘉送出了东宫,李贤回转身来之后那笑容就渐渐变成了疲惫。那么多人喜欢坐那个万众瞩目的位子,天可怜见,他现在还只是储君就已经够累了,这要真的是天子,他还要休息不要?
这回被那些家伙搅和了自己的计刮,等到杀人地事情告一段落之后,他一定得好好把儿子培养出来,他也得找个人挑担子才行!
把该办地事情差不多料理完之后,他便把剩余的全都丢给了一帮东宫官员,带着程伯虎茸丁山准备去看看上官仪那边地情况。结果,这刚刚出了左掖门上了天津桥,他便迎面撞上了一个人。见那位原本丰腴的少妇竟是消瘦了些许,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武后回来的时候,失踪多日的李焱娘也回家了。然而他却听说这一位一回到尉迟家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好几天不出门。屈突申若大腹便便不好出门,贺兰烟便带着人去探望了一回,谁知道也吃了一个闭门羹。他也是之后才从武后那里得知,某人跟踪追击直接撞上了武后,这一个闷亏吃下来,心里没一点郁闷才怪。
李焱娘在家里憋了好几天,终究一口气顺了,于是今早去修文坊探望了正怀孕的屈突申若,又和贺兰烟赔了不是,说前几天在外头吃了亏气性不好,至于吃了什么亏却死活不肯说,让一群女人们很是纳闷了一阵。
她却无心理会这些,出了修文坊就打算进宫和李贤说道一声,毕竟听尉迟家的人说,李贤那些卫率把金吾卫羽林军撵得j飞狗跳,那些天整个洛阳城都几乎给翻过来了。结果,这好死不死偏偏在天津桥上迎面撞上,她勒马站住,一下子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李贤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此时无比盼望着有个人冲出来搅搅局。好在上天马上回应了他的这一期望,一个俏丽的人影风风火火地从他刚刚出来的左掖门冲了出来,正眼也没朝他看一眼,就急急忙忙拍马上去来到了李焱娘跟前。
“焱娘姐,你可是终于出现了!我都上尉迟家两回了都没见着你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哎呀,才个把月不见你居然瘦了……”
原本有些尴尬的气氛被上官婉儿这么一通噼噼啪啪的话一说,一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面对这个几乎是自己看着一点一点长大的小丫头如今变成了婷婷玉立的美人,李焱娘猛然间便有一种韶华老去的感觉,顿时叹了一口气。
老了,以后还是莫再逞强了,否则给自己惹了祸事只怕还不知道!
瞧见上官婉儿在那里犹如老上官似的唠叨个没完,李贤只得没好气地上去打断了她的嘘寒问暖,自己却端着笑脸邀请李焱娘晚上去家里坐坐,结果招来了一个大白眼。
“这还用你说!我刚刚就打修文坊来,已经瞧过申若贺兰她们了,晚上少不得也去吃你的喝你的!对了,老上官这几天审案子审得吹胡子瞪眼气急败坏,你这个储君这般正式装捞,难道是准备再去给他添乱子?我可告诉你,宗室里头已经请人准备叩闽陈情了!”
???这当口谁会理会?
尽管心中冷笑,但这样一个消息却不可不重视,李贤便对身后的程伯虎叮嘱了几句,见那大大喇喇的家伙点点头应声去了,他方才谢过了李焱娘,随即对面前两个年龄相差近一倍的女人笑道:“我是打算去看看老上官那里进展怎么样了。虽说我提醒过他,但他为人太方正,我只怕他反而被那些宗室给糊弄住了。”
上官婉儿此时却扑嗤一笑,随即傲然道:“我刚刚从太上皇后那儿来,我已经得了偷令,即日起我就去爷爷那边监审。就算那些皇族宗室再桀骜,他们也是罪人,想糊弄爷爷可以,想糊弄我……门都没有!”
李贤怔了一怔,随即和李焱娘面面相觑了起来。野心勃勃要掌权的女人古今中外不少见,但雅心勃勃要当官的女人……咳咳,似乎还就是,巾婉儿这么一个。
第七百五十六章 … 杀人是可以习惯的
推出牛门斩首。
这是一句李贤曾经熟得不能再熟的台词,但事实证明,这只不过是戏文上的一句台词。和后世死刑需要最高人民法院核准一样,这年头的死刑也需要得到大理寺的核准,至于那些公卿权贵的死刑则是很可能需要最高一级的皇帝亲自批准。至于天子震怒之下当场下旨杀人,至少从大唐立国到现在,这种事情还不曾发生过,更不可能推出牛门立刮开刀了。
就比如现在这件铁板钉钉的谋逆大案,从揭开锅到最终定罪,即便是他摆出储君的威势使劲压下去,老上官在武后的杀字诏偷下雷厉风行,一应过程也花费了十几天。等到他在朝堂上宣布最后的处分结果时,有三个白发苍苍的老臣当场昏厥了过去,有两位年纪不小的亲王痛哭流涕,至于呆若木j的人则是更多了。
没有人想到李贤会这么狠辣,毕竟,某人先前懒散的性子实在是太著名了,著名到人们忘记了他曾经东征西讨,著名到人们忘记了他也曾经亲手了结过越王李贞谋逆的案子,著名到人人都忘记了他是武后的亲生儿子,未必没有承袭到某人与生俱来的狠辣果决。
既然是皇族宗室,自不可能用显戮,就比如当初汉王李元昌协助李承乾造反这样大的案子,也不过是赐死于家中,至于长孙无忌借助吴王恪地案子赐死了荆王李元景也是同样的道理。虽则赐死并不比显戮于市井中那么丢脸。但并不会改变杀人这个事实。
而李贤宣布的这张名单上,从嗣王郡王乃至国公,总共要杀的足足有二十三个,从小处说那是二十三各人命,从大处说,至少有十几支李唐支系,就这么要全体断绝了!一个朝代的兴旺发达需要的是皇族兴旺昌盛,现如今这样大肆杀戮,怎么了得!
这还不包括几个要除爵的,二十几个要流放的。三十几个要贬官的……林林总总算起来,株连到的人数足以让所有人心惊r跳惶恐不安,就连已经做好了充分思想准备地弗王李元嘉也是如此。
终于,有人乍着胆子站出来:“现如今这么多皇族宗室身犯大罪。确实要重重处置,可若是一味杀戮,无疑有伤陛下和朝廷的仁德之名,天下人更会指斥皇太弟殿下过于酷厉。不若只诛首恶,对于从犯则细加甄别,上天有好生之德“”
“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假,但所谓好生之德那也不是滥施仁德。难道朝廷给他们的赏赐还不够多,太上皇和陛下对他们还不够好?身为宗室不知道感念恩德,只知道一味心怀怨望,其罪一也;煽动羽林军卫士行谋逆之实。其罪二也;推卸罪名栽赃他人,其罪三也“”
李贤用手指头弹了弹上官仪苦心炮制出来的这篇好文章,似笑非笑地看着下头面色各异地众人:“我想说的是,想要开口替他们求情的人,倘若这栽赃的结果是你们自己,你们可有这么好心?”问完这一句之后,他再也不耐烦多说,遂唤来内侍。在这份政事堂合议通过的案卷上盖下了自己的东宫监国大印,紧跟着便命人将其送到大仪殿。
他虽说可以名正言顺地行使监国大权,但他既然知道事情和自下 载 美少女己的老妈有千丝万缕地关系,现如今武后人也在宫中,至少这请示审批的程序还是不能少的。情知此事不会有遭到否决的可能,他便挥了挥手示意今日地朝会到此为止。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于是。今日政事堂新老三代六位宰相便文心阁承受了无数针刺般的目光。神经坚韧的刘仁轨仿佛没事人一般转身就走,裴行俭犹豫片刮也跟了上去;上官仪和郝处俊彼此面面相觑了一阵。同时决定在最近一段时间之内回家好好“养病”;余下两个管事的宰相就没有那么好运了,无论是裴炎还是李敬玄,都没法在这个节骨眼上学他们的前辈那样撂挑子。
然而,两人不能撂挑子,却能够选择对所有的质疑和叫嚷视而不见本且不…,两袖一甩先走为上。当他们两人也躲入了政事堂宰相专m的压子之后,其他人终于绝望了。
难道这就是大唐立国以来又一场腥风血雨?
他们很快就用不着问这个难道了。尽管自从长孙无忌倒台之后,宰相的权力有所限制,但是从中书门下出来地文书会被君权驳回的基本上还从来没有发生过,更何况这份送到大仪殿的公文深合武后的心意。面对亲自前来送东西的上官婉儿,武后甚至还欣然点了点头。
“婉儿,这回你里里外外居功至伟,若不是女人不能当宰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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