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

过了一个礼拜，妈妈说要带我们去外婆家。
听妈妈说，我们上一次去外婆家大约是出生的时候。姊听见这番话笑了出来，我一面斜眼觑她一面想到底哪里好笑。
外婆家跟那天一样，来了很多亲戚。这次他们所有人穿的都是全黑的服装，放眼望去就像一群乌鸦聚集在一起。
见到我们来，大家不约而同地起身，说着「时间差不多了」便鱼贯往外走。
我和姊还搞不清楚是怎麽回事，妈妈只叮咛我们：「妈妈先出去一下，妳们在家要听alice姊姊的话。」
alice姊姊是妈妈帮外婆请的外佣。
原本挤了十几个人的客厅，突然只剩下三个人，感觉有点空虚。
「肚子会饿吗？」alice姊姊用带有外国腔的语调问我们。
不会。我正想回答，姊就抢在前头说：「可以吃一颗苹果吗？」
alice姊姊点点头，进到厨房切苹果。
「我又没有要吃……」我小声地说。
姊听见我说的话，「可是我想吃啊。」
「那妳自己吃。」我躺到沙发上。
看她一个人要怎麽吃完一整颗苹果。因为吃不完，以往都是我们两个一起吃一盘水果的。
姊吃着苹果的同时，我百无聊赖地打开电视，映入眼帘的画面是一个女生跪在地上被甩巴掌，她旁边站着一个男生，打她的是一个中年妇人，旁边有另一个女生流泪目睹这一幕。
我猜，被打的是女主角，站在旁边的是男主角，哭的是配角一号，中年妇人是配角一号的妈妈，然後女主角被打肯定跟配角一号喜欢男主角有关。
童话故事都这样写的。
「不要再来介入我女儿和女婿之间，给我滚！」中年妇人大叫。
猜对了中年妇人的身分呢。
不过这样看来，那个男生和在哭的女生已经结婚了？
男主角也跪下来道歉，「妈，不要怪萍萍，是我不好，我……」
「你还帮她说话！」中年妇人气得脸都绿了，抄起扫把往男女主角身上打，「不准叫我妈，我今天就打死你们这对狗男女！敢欺负我女儿，敢欺负我女儿……」
「妈！住手！不要打了！」配角一号冲到男主角面前想阻止中年妇女。中年妇女见状，更加生气了，拼了命地将三个人往死里打。
说实话，这场面算是令人有点……爽快？
我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那个中年妇人变成我，我拿着扫把打跪在地上的妈跟姊，爸爸则是护着她们。
我摇摇头，除去这个荒谬的想法。
这种事情不会发生的。
「要帮妳们煮晚餐了吗？」alice姊姊问。
「啊，好。」这次我抢先回答。
吃完晚餐，妈妈和其他亲戚也回来了。他们看起来很累，每个人眼睛都红红肿肿的。
「妈妈，妳怎麽了？」姊跑到妈身边问。
「妈妈没事，我们佑飞真乖。」妈妈笑了笑，摸摸姊的头。
虽然已经看过不少这样的画面，但我心里仍然觉得不是滋味。
我知道，只要我也像姊一样去跟妈撒娇，她也会那样对我。可是我总觉得好恶心，做不出来啊……
还是爸爸好，不用撒娇也会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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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月後，家里收到一张喜帖。
爸爸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姑姑要结婚了，妈妈特别带我们去百货公司买婚礼当天要穿的衣服。
经过男装区，我不经意瞥见一件和爸爸那天穿的一模一样的衣服。
要是爸爸现在在这里，他肯定会带着我把百货公司大闹一场吧。
姊看上一件紫色的蓬蓬裙礼服，我则是因为想到爸爸，选了一件白色的雷丝洋装。
买完了衣服，姊又大肆采购了许多零食和玩具，妈妈仍旧很宠她，她想买什麽都答应。
我还是很想念爸爸。
─
婚礼前一晚，我们到姑姑家吃饭。
「佑飞，信羽，姑姑想请妳们当我婚礼上的花童，可以吗？」姑姑一边煮火锅一边问。
花童？是那个走在新娘子後面，负责撒花的吗？
姊难得回头，用疑惑的眼神看我。看样子她也不清楚花童是做什麽的。
别看我啊，妳不知道难道我就会知道吗？我脸上又没写。
见我们两个一脸困惑，姑姑笑着解释：「到时候妳们只要走在姑姑後面就行了。」
走在姑姑後面？也就是走在红毯上？
意思是，我们也会是大家注目的焦点？
「我要当！」我急忙大喊。
姑丈噗嗤一声笑了，「别那麽紧张，本来就打算要让妳们当的，只是怕妳们不愿意。」
闻言，我松了一口气，果然我们是不二人选。
怎麽会不愿意呢？主角谁不想当？
我已经迫不及待明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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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心里设想过一千遍丶一万遍当花童的情形，就是没想到这款。
有道理我要跟一个杀人凶手勾着手走红毯？
「瞧妳们两个小萝莉，大家一定会爱死妳们的。」姑姑替我们戴上项炼，「好啦！先去会场坐吧，开始之後妳们再到後台来准备出场。」
我和姊点点头，走回会场时，妈妈和姑丈刚好也到了。
「先找位子坐吧。」姑丈对我们说。
「妈妈，姑姑会坐哪？」我问。
「姑姑会坐中间那桌。」妈妈并不晓得我的用意。
既然姑姑坐中间是主角，那，我坐她旁边，应该也算是主角？
我立马跑过去抓着一张椅子，「那我要坐姑姑旁边！」
妈妈笑了笑，两只眼睛眯成弯月状，「不行，那边是姑姑的家人要坐的。」她拉开另一桌的椅子坐下，「我们最多只能坐这里。」
为什麽妈妈可以笑着说出这麽伤人的话？
我怔了怔，一种想哭的感觉涌上心头。
所以，我不能当主角？
「……信羽，妳怎麽了？」姑丈察觉我的不对劲。
我的嘴唇颤抖，在他们面前掉下泪来，整张脸不听使唤地皱成一团。
我不能当主角……
我不能当主角。
「信羽？」妈妈走过来想安慰我。
都是骗人的。
当花童，都是骗人的。
会走在红毯上，也是骗人的。
「她怎麽了？」我听见其他亲戚这样问。
「她想和新娘子坐。」妈妈说。
才不是这样……你们什麽都不懂……
整场婚宴，我一直憋着脸，什麽都不吃。
就连最後走红毯，我也是红着眼睛走完的。
我再也不要相信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