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

「院长！」
一个小女孩跑过来抱住院长的脚，「小空哥哥说要吃饭！」
我回头，只见季澄空左右手各牵着一个小孩，脚上也爬了两丶三个，看起来寸步难行，无奈地对我笑了笑。
「好，院长去准备午餐，容容先去玩吧。」院长站起身，也对我露出笑容。
「院长！」我一个冲动，叫住了院长。
「怎麽了，信羽？」
「我可以……帮忙吗？」
「当然好。」院长招招手，「过来吧。」
我跟着院长走，发现育幼院也有後门。
院长打开後门，端出一个餐盘，上面放着许多碗。看来这就是他们的午餐吧。
「麻烦妳了，把这个端到桌上吧。对了，记得释出善意，孩子们会喜欢妳的。」院长眨眨眼。
我接过餐盘，莫名有点紧张。
走到餐桌前，我把餐盘放下，季澄空见状便喊道：「吃饭了！」
「耶！」孩子们一拥而上，查看碗上有没有贴着自己的名字。
「今天吃炒面！」
「这是我的，不要拿啦！」
「为什麽没有我的碗？」
「在这里，别急别急。」院长这时现身，放下另一个餐盘，拍了两下手，「大家围着餐桌坐吧！」
「好！」大家纷纷到各个角落把自己的椅子拿过来，围着餐桌坐成一个圆。
「小空，信羽，你们也坐。」院长对我和季澄空说道。
「好。」季澄空很自然地坐在一个小孩旁边，那小孩还中了头奖似的大声欢呼：「小空哥哥坐我旁边！」
而我尴尬无比，不知道该坐哪。
「凯凯，信羽姊姊坐你旁边好不好？」季澄空示意我坐进一个有点大的空隙。
「不要！」名叫凯凯的男孩想也不想便拒绝。
我的怒火瞬间被点燃。
……死小屁孩，坐我旁边是你天大的荣幸，敢说不要？
「你──」我正想破口大骂，却接收到院长的眼神，只好忍下。
「信羽，善意。」院长用唇形对我说。
好……看在院长的面子上，我忍……
「凯凯，为什麽你不想跟姊姊坐？」季澄空好奇。
凯凯把脸埋到桌子下，用闷闷的声音回答：「因丶因为我吃饭很慢，如果看着姊姊会吃更慢……」
……我不知道该说什麽。
「喔，因为姊姊太漂亮了对不对？那信羽，妳来我这里坐好了。」院长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在我坐下之後又对我说：「看吧，事情没有妳想的那麽糟。」
吃完午餐，小孩们又缠着季澄空要跟他玩，我还是不太想跟小孩接触，所以坐在一旁看他们。
其实也不是真的在陪他们玩什麽游戏，说穿了就是在讲些无意义的话然後笑成一团，但是气氛却很快乐。
「林信羽！」季澄空对我招手，「妳也过来啊！」
我踌躇了一阵，院长轻拍我的肩膀，示意我过去。
「来啦。」季澄空一一指着每个人向我介绍他们的名字：「这是彤彤丶小雷丶花花丶芊芊丶阿星……」
我看着每个人的脸，默默记了下来。
「姊姊，那我叫什麽名字？」一个小女孩蹦出来问我。
「小宛……？」
「哇，姊姊好厉害！」她用崇拜的眼神望着我。
「对啊，信羽姊姊记忆力很好的！」季澄空向他们炫耀……等等，炫耀我干嘛啊？
「那姊姊，我叫什麽名字？」另一个小男孩也问。
「小金？」
听到我的回答，小金立马对身旁的花花说：「我赢了！下次玩具要让我先玩！」
「讨厌。」花花一脸丧气。
他们这是在打赌吗？
我朝季澄空投去疑惑的视线，季澄空对上我的眼，也明白我的意思：「花花不相信妳会马上记得小金的名字，所以跟小金打赌下次玩玩具的时候，赢的人先玩。」
「这样啊。」我觉得有趣，但是花花怎麽不相信我的记忆力呢？
「花花，那姊姊跟妳打赌，如果姊姊下次来还记得妳的名字，妳就帮姊姊折一架纸飞机，好不好？」
「下次是什麽时候来？」花花睁着水汪汪的大眼。
「嗯……这样吧，如果妳想姊姊，就跟小空哥哥说，姊姊就来，好吗？」
其实这有点奥步，因为到时候季澄空会说「花花想妳了」那我不就肯定说得出她的名字了吗？
不过小孩子不会想这麽多啦。
「好！」她开心地笑了。
在这个瞬间，我忽地感到不可思议。
「他们很可爱吧。」季澄空凑在我耳边说。
「小屁孩哪里可爱了。」我仍是嘴硬。
「不喜欢这里的话，那我带妳去别的地方好了。」季澄空神秘一笑。
「……去哪？」
─
「季丶澄丶空！」
我用手臂勒住他的脖子，「你居然带我来老人安养院！」
「太丶太后息怒，息怒啊……」他活像只缩头乌龟，只不过还没缩进壳里就被我逮住了。
「你欠打！」我差点用膝盖顶上去。
「妳不是讨厌小孩子吗？那老人家也是很可爱啊……」
听见他这番言论，我真想把他给揉烂。
「知道我讨厌小孩还带我去育幼院？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可是妳不是玩得挺开心的吗？或许安养院也没妳想得这麽糟嘛……」他辩驳。
「不觉得挺像妳的作风吗？」季澄沁轻笑，在一旁说风凉话。
「你……」好，算你狠！
「那我们现在可以进去了吧？」季澄空趁机溜走。
「喂，季澄空，你真的是……」
「嘘。」他示意我安静，「阿公阿嬷们都在休息，妳这样会吵到他们。」
好吧，不能动口，我就动手！
我掐住季澄空手臂上的肉，再一百八十度旋转。
抱歉啊，我是小人。
「林信羽！很痛！」他哀嚎。
「嘘！你这样会打扰到阿公和阿嬷休息。」我故意摆出贱人的表情。
「小……小的知道错了，求太后放过。」他哀求。
「哼，好吧。」我这才松开。
一进安养院，只见季澄空走到一个失智的阿嬷旁边：「阿嬷，我小空啦，还记得我吗？」
阿嬷嘴开开，一滴口水滴了下来。
「阿嬷来，我来擦。」季澄空悉心地帮阿嬷擦拭嘴角。
「阿空啊！」坐在另一边状况较佳的阿嬷向季澄空招手，「你来了喔！」
「对啊，阿嬷。」季澄空走过去，我正犹豫要不要跟过去，阿嬷就注意到我了：「哎唷，你带这麽漂亮的女孩子过来喔？」
「嘿啊，我朋友。」
这下我不得不过去了，「阿嬷，我叫林信羽。」
「真好，真好。」阿嬷摸摸我的头，「真的有水捏。」
我乾笑，决定把一边纳凉的季澄沁抓过来。
「阿嬷，妳知道阿沁吗？他今天有来喔。」我贼笑。
「啊！真好真好，他在哪里？」阿嬷眉开眼笑。
「阿沁，过来啊。」我故意学阿嬷的声调叫季澄沁，他一面走过来一面对我龇牙裂嘴。
让你在旁边纳凉？育幼院你躲得掉，但阿嬷的手掌心你可逃不掉！
「阿嬷，好久不见。」季澄沁故作自然，不过我看得出来他其实是硬着头皮上场。
「阿沁喔，啊你现在在做什麽？」阿嬷拍拍他的肩膀。
「我开店啦，阿嬷。」
「开店？这麽厉害喔？」阿嬷「喔」了一声，「不错，少年人有前途，阿爸阿母一定都很为你感到骄傲嘿。」
闻言，季澄沁的脸色有些黯淡了下来，但他还是笑着搭上阿嬷的肩：「对啊，他们都说我很棒耶。」
「那阿空在学校怎麽样啊？」
「他考上第一志愿喔，阿嬷，我跟妳说，他的成绩超好的，每次校排都在十名以内！」我也不知道为什麽突然跳出来说了一堆季澄空的好话，只是直觉季澄沁不会比我了解季澄空在学校的状况。
「你们兄弟都很优秀捏！」阿嬷很是开心。
「对啊，阿嬷，他们两个都很努力喔。」我又补充。
季澄沁在旁边以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我。
「阿嬷，我们差不多要回去了，下次再来看你们。」季澄沁站起身，对又跑到另一边去跟阿公聊天的季澄空招招手。
「好啦，啊你们都要加油嘿。」阿嬷笑。
「好，阿嬷再见！」
走出安养院，夕阳的馀晖投射在海面上，波光粼粼，令人目不暇给。
季澄沁的车子就停在栏杆旁，黑色的车身沾染到一点晚霞的气息，使线条柔和许多。
「林信羽！」季澄空跑到栏杆边兴奋地大叫，「妳看，海好漂亮！」
我愣在原地。
季澄空的发丝随着海风摆动，夕阳在他的头上留下光点，整个人彷佛融入了景色里……
「林信羽？」见我怔着不动，他又唤了我一次。
「喔丶对啊。」我赶紧装作若无其事。
他指着我的脸，「妳这个角度看起来脸好红喔！」
「就丶就夕阳啊！你的脸看起来才橘咧，新版阿凡达。」我转移话题。
「真的吗？那妳当编剧，我哥当导演，我们就可以拍一部电影了耶！」他这发言说多天真就有多天真。
我失笑，「你在兴奋什麽啊？」
「妳不觉得听起来就很棒吗？拍电影耶！」
「用膝盖想都知道不可能好吗？」我直接戳破他的幻想。
「哈哈。」
坐上车子，透过车窗看着风景有点模糊。
这车窗多久没擦了啊？
「所以我们要回去罗？」
说真的，还有点不想离开。
「对啊，不然……妳想再留一天吗？」季澄空不知道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