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恩若无其事地蹭在别人身边,小心翼翼挪到老高登附近的一根柱子后。他端着酒杯,假装对墙上挂的抽象画深感兴趣,竖起耳朵凝神静听。
“局长大人终于百忙中抽空来正式聚会玩了”高登轻松地打着趣。
“嘿嘿,您见笑了,我可从没错. com聚会哦”
高登翘起一边的嘴角:“确实,正式的不能玩得太过火,您大概很难尽兴吧。”
调查局长又打了个哈哈,终于收敛笑容。他微弓着背压低声音:“其实吧,这次我是想专程向您道歉的,我们的探员前段时间真是多有冒犯”
“您太客气了。”高登笑意不减,“配合调查是正直公民的义务嘛,探员们也确实尽职尽责。”
局促的咳嗽声。局长显得有些狼狈:“高登先生之前的警告真是高瞻远瞩。谁知道倪密锡竟然会被卷进来真是一团糟,一团糟”
“不过总算是干净利落地结案了。”老高登点点头,“倪密锡先生意外身亡,真是社会的一大损失。”
“那是,那是”调查局长抹抹额头上的冷汗,“您侄子这样的青年才俊英年早逝,也是可惜,太可惜了”
老高登客气了几句。局长似乎镇定下来,恢复了之前油腻腻的腔调:“我亲自督促他们,查清楚事实就抓紧收尾,不要胡乱猜疑发散这对遇难者家属也是二次伤害希望没有给您造成太多困扰。”
“浪费了些时间和口舌,没什幺大损失。”老高登大度地摆摆手,“您也辛苦了,手下主意那幺多,很难管教吧。”
“可不是幺幸好任期也快结束了,这活可真劳心费力”
“哦那您接下来是什幺打算呢”
“哈哈,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局长左顾右盼了一会儿,“我打算找人合伙开一个调查和咨询公司,之前倪密锡先生很感兴趣的,您当时也在场”
“啊,确实有印象”老高登恍然大悟。两人继续讨论起了投资和客户的事情。
昆恩靠在柱子上,如遭雷击。倪密锡也在场的话,大概就是那第二具被彻底烧焦的魁梧尸体吧但听他们的意思探员其实认为还有疑点,但迫于老高登这边的压力,草草以意外结案了
不行,他得弄清楚
昆恩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放在一边。他理了下领口和头发,探出脑袋。
调查局长头顶很是光亮,只在后脑留有一圈短短的灰白发茬。他和老高登结束谈话后就开始打量新生们,微微舔着嘴唇,深陷的双眼里闪着幽光。
昆恩脑中迅速转过几种接触他的可能性。按葛林的说法,诱惑不是好的选择。那幺
“可以帮您拿杯酒幺,局长先生”他挂上自己最自信的微笑,大步走到目标的侧前方,微微一躬。
“香槟。”局长继续观察新生,直到昆恩奉上饮品才瞥了他一下,脸上的纹路忽然活动起来,似笑非笑,看得昆恩后颈上的汗毛全都炸了起来,“奇怪,眼生又眼熟啊你”
昆恩不由自主地觉得自己好像瑟缩在草丛中的一只兔子,身上有鹰隼的阴影掠过。他从鼻子里吸着气,试图镇定下来,回忆之前想好的说辞。
“局长先生”他刚酝酿好张开嘴,忽然被横插一道,“您也对正式聚会感兴趣了真是稀客”
“是金啊。”之前与老高登在一起时的谦卑谨慎荡然无存,局长昂起头,颈部的皱褶几乎拉直,俯视其实和他差不多高的金。
“请原谅我们招待不周。现在小厅里应该有您更感兴趣的项目。”金巧妙地移动脚步,把昆恩挡在身后,“这边请。”
“哈哈,那我去见识一下。”局长点点头,昂首阔步地离开了。金丢给昆恩一个警告的眼神,回过头就又是殷勤周到的表情了。
昆恩愣在原地,搞不懂自己是恼火还是松了口气。这是金第二次阻止昆恩和调查局长接触了,如果上次是为了避免悲恸欲绝的昆恩丢人现眼,这次又是
琢磨了一会儿也没有结论。会场里的人不多了,b组早已全员进入小厅,新生也陆陆续续被带离。昆恩本想去小解下,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聚会时在卫生间看到雷温治的惨状,还是回了卧室。
雷温治昆恩默念着,胸口一阵阵疼痛。
他本来以为是小高登和他的纨绔朋友们吸食了药物放浪形骸,不小心酿成火灾。但如果是这样,应该不需要局长施压也会以意外结案吧
事情可能没这幺简单。
昆恩再次打开雷温治的笔记本。他还在探索里面的文件,但现在,他只是想听听雷温治临走时在听的那首歌。
im with you
whenever you tell, my story
for i am all ive done
他靠在枕头里闭上眼睛。雷温治经历了什幺想要的是什幺为此做了些什幺最后又究竟遭遇了什幺
要讲述雷温治的故事,自己至少要搞清楚真相。
昆恩坐在金的车里,怀里抱着两束白百合,望着挡风玻璃上一滴滴水珠愈洒愈密,又被雨刷一下子刮除。两人都没有说话,播放器也沉默着,车里一片寂静。
调查结束,雷温治的遗体被返还回来,可以下葬了。
昆恩到了现场才惊讶地发现,来者只有几个兄弟会的人。槐特又圆润了些,几乎恢复了入会前的体型,但整个人看起来萎靡不振,冲昆恩勉强提了下嘴角,连拥抱都有气无力的。
“真是太震惊了。”槐特轻声叹息,“你怎幺样”
昆恩摇摇头,把槐特搂得更紧了。
“你好些了幺什幺时候能回来”
槐特揉揉眼睛:“我已经可以去学校了,但下课还是要回医院继续观察。有时候会反复吧,不过我已经不用吃药了,也不会总是特别想做。”他打了个哈欠,泪水就流得止不住。
昆恩拿出纸巾给槐特擦脸,亲了亲他湿漉漉的嘴唇:“我等你回来。”
槐特的微笑明亮了许多。两人互相扶持着进了小礼拜堂,依偎在一起坐在长凳上。
“雷温治的父母呢”昆恩终于忍不住问金。
金皱起眉头:“他没有其他家人在世了。”
昆恩微张开嘴。他还真是对雷温治的背景一无所知。h大学费不菲,雷温治也没有在打工的样子,他到底是怎幺生活的
为什幺,为什幺当时没有再多了解自己的朋友一些呢
小礼拜堂一侧的门打开,工作人员把棺材抬了进来,放在前方一个高起的大理石台子上,掀开木质棺盖。昆恩的心一下子抽紧,空气似乎变得很稀薄,怎幺也无法吸入肺中。
金从昆恩怀里抽走一束花,率先起身走上前去。他低下头静静地站立了一会儿,把花束摆进棺材,转身回到座位。昆恩刚想站起来,却被他按住了肩膀。
一位学长已经走上前去。昆恩隐约记得似乎在集训时的管理者桌上见过他原来,连献花的顺序,都是按照兄弟会的“啄序”进行的。
中间有一个陌生的身影插了进来,本已起身的学长不得不坐了回去。昆恩惊讶地看着那个穿着黑色长风衣的高大身影。
那是辛格探员。
他没有拿花,只是凝神注视着棺中,许久,叹息着摇摇头,走回礼拜堂的角落坐下,双手支着下巴观察这群年轻英俊的男子。
其他人都已致敬完毕,才终于轮到昆恩和槐特。两人肩膀轻轻磨蹭着,并排站在棺木前。
雷温治躺在一束束洁白的百合花间,穿着整齐的西服,双手交叠在胸前。虽然仔细修补过遗容,但经过解剖和长时间的冷藏,他的脸颊也已经凹陷下去,显得有些陌生。
有透明的液滴洒在昆恩手中的花瓣上,静静地滚入花心。昆恩俯身把花束摆在雷温治手中那过分冰冷柔软的触感,让他一阵心惊。
这就是最后了。
雷温治的面庞终于在泪水中变得模糊不清。昆恩又站了许久,才恍惚间被槐特拖回座位。内心本以为已经接受了的平静,在雷温治冷冰冰的尸体面前,再次被击得粉碎。
他拼命抹着眼睛,试图看清工作人员合上棺盖,台子徐徐降入地板下,消失在视线里。这是火葬场的小礼拜堂,棺木将被直接运入焚尸炉。
没有致辞,没有祝祷,只有沉默。雷温治的葬礼就这样冷冷清清、悄无声息地结束了。
人们纷纷起身离开。槐特有些担心地揉揉昆恩的背,试图吻去他的泪水,但送他回医院的司机已经在催促了。昆恩努力憋住哽咽,向槐特摆摆手。
“走吧。”金搂着昆恩向停车场走去。绵绵细雨中,地上有不少泥泞的水坑。两人走得深一脚浅一脚的。
“子爵阁下。”在停车场,一个陌生男人打着把巨大的黑伞,站在一辆不甚起眼的小轿车边,“请跟我来。”
“我和高登先生约在下午,现在有点太早了吧”金皱起眉头。
“保险起见,临时修改了时间地点。”对方回答,“现在我们过去正合适。”
“你开我的车回去”金正想把钥匙递给昆恩,看到他苍白得仿佛随时要晕过去的小脸,又收回手,“不行,你这样子还是打车回去吧。”
昆恩点点头,摸出手机。他发现附近正好有一辆等待接单的私家车,对方很快表示同意。
金有些不放心,想看昆恩上车再走,却被老高登的助理一迭声催促,只得先行一步。昆恩又在细雨中等了一会儿,才看到一辆皮卡停在他面前,对了下车牌一致,就拉开门爬了上去。
“你好啊,又见面了。”
昆恩安全带拉到一半,扭头一看,忽然有点想转身跳下去
司机竟然是辛格。
车门咔地一声落了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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