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坐下。
蒋秋生也不矫情,西服外套一脱,裹了个羊绒大衣出来,整个人看上去年轻了许多,眉目间的戾气软化在斯文书生气里,一路引了一水儿小姑娘看。
二人撑着一把大型黑伞,蒋秋生照顾原容,伞倾给他的多,他左边外套袖子披了一行水滴,看上去晶莹可爱。
他随意坐下,抖抖袖子上的水,感慨道:“这儿什么时候这么繁华了?你一说要去玉萃楼,我还以为你箱整我。”
原容惊奇的睁大眼睛,端来两套餐具:“玉萃楼之前不是这样么?”
“不是,”蒋秋生一双凤眼满是新奇,左顾右看,似乎要把全部菜式研究通透,“我大学那时候,四大食堂还不是四大,是三大加留学生食堂。全都学校内包,爱吃不吃,卖什么你吃什么。”
原容对过去略有耳闻:“我入校那年,就是前年,刚把留学生食堂取消,一楼改成自助,二楼以上接待宾客。然后除了靖山湾,全都外包了,每年投出最难吃的一个柜台换人。”
蒋秋生好似刚进城的民工,从东头走到西头仔细看了一遍,看什么都想吃。可惜原容推荐的栗子鸡偏甜,他是京北人,吃不上甜系菜,最后点了份卤肉饭。
二人闲聊的很广,吐槽老师啊,制度之类,惊奇的发现他们还有三四个共同老师,亲切的不行。
蒋秋生最后感叹:“当年要食堂都这么好吃,我也不至于搬出去住。”
他看上去就是对生活质量很注重的那类人,原容可以理解。
“我本来也想搬出去,”原容弯起眉眼,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怀念,“不过,自理能力有限。我室友人也不错,很好相处,他喜欢热闹,说我搬了他一个人住没意思,便消了这打算。”
“室友人不错很难得啊。我那时候别提了,八人间,总有事儿逼……当时我就住那个哪儿,隔一条街的天和御都,底下正好一条小吃街,早上根本不用闹钟,到了点儿,一闻香味你就饿醒了。我记得有个卖天津灌汤包的,特地道,咬下去一股肉汤出来,毕业后我天南海北吃过很多家灌汤包,都没小破巷子里的正宗。”
他的眼里满是怀念,似乎沉浸在当年青春气盛,叛逆了家里只身闯出来的岁月里。
不知为何,蒋秋生三言两语描述,原容便能想象出那包子的香味,好似唇齿间真的曾经充盈过那美味。
这就是谈话技巧,原容笑笑,短短几句话能把你带入对方心境。
不过,他找他到底有什么事呢?
原容不着痕迹的再次打量一番大快朵颐的斯文青年,此刻,他衬衫顶端两颗扣子全解开,领带不知甩到哪里去了,露出优雅颀长的脖颈,因为吃的太急,皮肤浮上一片红润,佛相面多了些人气。
他似乎觉得这卤肉饭很正宗,一直在夸老汤和用的几样大料,仿佛就是个拉小学弟重返母校、叙叙旧的学长。
既然蒋秋生不点明,原容也便继续装傻。
末了,蒋秋生猛的抬头,那双被眼镜挡住锐气的丹凤眼紧盯上不知所措的原容,冷不丁问道:“你是谁?”
我?
原容不明就里的眨眨眼,反应过来,笑笑:“确实我还没自我介绍。不过,三少爷都查到我电话号码了,也不至于装傻了吧?”
蒋秋生哈哈大笑起来:“好好好,原容是吧,名字挺好的。佛语曰‘圆融无二’。”
他像是遮掩自己的尴尬,扯起来:“说起名字我就来气,你看我大哥,我大姐,一个‘春风不度玉门关’,一个‘护疆卫藏’,到我变成这俗名儿。”
原容想了想:“是有说法吗?”
“你别说,还真有,”蒋秋生打个饱嗝,随手一放筷子,向后靠在沙发椅柔软的靠背上,漫不经心道,“我老爹说,我出生那时候天降异象,他这类人嘛,你知道,个个封建迷信的了不得,看了个命理大师,说我一辈子辛苦操劳命,就那种为人类啊、为国家啊,总之不为自己,奉献劳累一生那种‘伟人’。”
语毕,他嗤笑一声:“什么伟人,就是傻逼呗。我自诩没那牺牲小我成就大我的神,我就一俗人,赚钱自己享受。我老爹信的不得了啊,小儿子嘛,不想让我那么苦,命理大师就让起个俗名儿,压压我的‘伟人’命。”
原容忍不住笑出来:“那你说俗名儿,我倒觉得挺好听的。真的,换个人换个气质,可能真是俗名了。”
他说话总是一双雅黑色大眼睛,没太大情感起伏,倒让人觉得真诚不作假。
蒋秋生喜欢他这一点,说来也奇怪,这位总看上去老成在在的漂亮小孩,相处起来总能不由自主放下警惕,松懈下来防备。
蒋秋生勾起嘴角:“你是没听过我小名。”
原容好奇起来:“类似狗剩,牛蛋儿?”
“比那个好点,”蒋秋生掩饰的咳嗽一声,“走吧,食堂要赶人了。”
原容一路好奇的了不得,蒋秋生每逢扯到这话题都要闭口不言,然后他一转头,就能看到一双饱含探究心的大眼睛,最后败下阵来。
“好吧,我说,别给我大声嚷嚷啊!”蒋秋生捂脸,见四下没人,凑到原容耳边,低声道,“……牛牛。”
原容一个没忍住,噗了一声。
“笑吧笑吧小兔崽子,”蒋秋生咬牙切齿,狠狠捏住他的小脸,“别让我抓住你把柄。”
原容笑够了,看到他那张白净书生脸,又联想到小时候被叫做蒋牛牛的场景,一个忍不住又笑起来。
出了玉萃楼,雨仍无停歇之意,水帘遮天。
一辆黑色捷豹打着双闪静候在雨中,原容见状,笑道:“回去吧,让别人久等不好。”
奇异的,蒋秋生神色平淡,眼神却闪烁几次,似乎想说什么,又强忍着压下去。
原容垂下睫毛,又道:“和你聊天很开心。说来也奇怪,明明是第一次见你,短短一天内两度相处,却让我有种多年老友重逢的感觉。虽然我很清楚,我没到和你交朋友的咖位……你找我有事请,对吗?”
男人没有否认,也不言语,只是在昏沉的雨幕下,静静地看着他。
“既然你不想说,下次吧,”原容扬起一个微笑,冲他挥挥手机,“你有我的联系方式了,随时等你约饭。”
蒋秋生沉沉的点点头,他望了一眼很远的天的那边,猛地走到原容面前,贴进他耳边,道:“你见过他了吗?”
原容一震:“谁?”
等他还想再问什么的时候,蒋秋生已经直起身子,大步离开了。
原容回过神来,发现手里不知何时,被塞上了一张名片。
是白日见过的象牙白棉麻纸,只是触手冰凉,翻过来,在背面贴着一枚硬币。
一个不算小的,手表盘大的锡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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