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

第七十章 剪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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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许诺的“大明星”,一直到第四天一早才来到岛上,舞台就架在平时用来晒鱼网的空地上,花花绿绿挂了好几层布幕,喇叭反复地播着“著名歌星某某小姐某某先生赴岛演出”。
那几个名字孟存汝完全没有听过,长相也果然像女孩所说,压根不能跟方轶楷这样当红级别比。小季疑心是哪个小酒吧歌舞团的来这边骗钱唬人,岛上的渔民却都很吃这一套,跟着舞台上的主持人一起喊着倒计时,带点颜色的小调侃也得到不少掌声。
孟存汝只看了一会儿就没兴致了,回到女孩家,方轶楷还在兢兢业业地给前一天没排上的孩子剪头发。
她拉了把椅子坐下来,津津有味地看他拿着梳子慢吞吞剪着。
被她这样盯着,那圆脸的女孩也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末了,突然冒出一句:“姐姐你也觉得演出不好看吧?”
孟存汝刚要点头,女孩又接着:“还没有方哥哥长得帅。”方轶楷瞥了女孩一眼,抬眼来看她。
孟存汝那个头怎么也点不下去了,谦虚一点儿好不好啊!
女孩剪完头发,拎着裙摆跑了,方轶楷拍拍身前的凳子,示意她坐过去。孟存汝愣了下,指指自己:“我?”得到肯定之后,赶紧摇头:“我就不用了。”
方轶楷不依不挠地拿着剪刀走过了,把刚才从圆脸女孩身上解下来的灰布披到她身上,动作流畅地撩起耳侧的头发,咔嚓一声,一小缕头发落到了地上。
孟存汝想要起身推拒,又有点怕那把锋利的剪刀,这样一犹豫,他已经利索地剪完。
孟存汝走到屋里照了照镜子,原先齐肩的长发被削薄了不少,堪堪垂落到耳垂附近,看着倒是很清爽的。
方轶楷扔了剪刀,跟着她进来。
孟存汝摸了摸头发,不大情愿地说了声:“谢谢。”
方轶楷在手机上打字:“不喜欢,拒绝不就好了?”
这话说得一语双关,孟存汝再傻也看明白了,转移话题道:“明天想去哪儿玩?”方轶楷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默默低头打字。
女孩家人正准备早饭,见两人一直站着,热情地拉他们坐下。
小季从刚才就开始盼着吃饭了,跟他们身后还不自在,也帮着布菜摆筷子。只有阿晖还坚持不懈地远远盯梢一样留意着他们。
方轶楷把手机递过来,孟存汝凑近了看,原来是张图片——估计是到过这里的游客拍的列旗岩,海风肆虐,树冠全都倒向一边,巨大的岩石被太阳晒得发白。
孟存汝迅速摇头:“太危险了,不行。”
方轶楷便失望地收回手机,接过女孩递过来的碗筷开始吃饭。
女孩在饭桌上热情地夸赞海边的演出如何精彩,撺掇孟存汝下午同她一起去看。小季和阿晖想起白天看到的那几个“大明星”和那有点雷人的舞台妆,低头默默扒饭。
方轶楷明显心情不好,勉强吃了几口就直接回房间了,孟存汝本来不想管了,经过他房间门口时,却见他正小心翼翼地往躺椅上躺,心里一动,迈步进去:“胸口又疼了?”
方轶楷扭过头,见是她,微微点了点头。
孟存汝便道:“身体不舒服的话,还是早点回去吧,汽艇……”话才说到一半,方轶楷猛地坐了起来,大约是动作太大牵扯到伤口,脸色刷的白了。
孟存汝有点吓到,伸手想要扶他:“小心点啊——”
他一把推开她,愤然地拿出手机:你那么急着回去,你自己回去好了!
孟存汝无奈:“我又说错什么了?”她揉揉太阳穴,在他面前蹲下,“这里连个像样的医院都没有,身体是你自己的,痛也是痛在你身上啊。”
方轶楷抓着她手掌,一字一顿地写:我愿意。
孟存汝噎住,正要起身,却被他按住,两只胳膊都架在她肩膀上,虚虚地环住她脖子。这姿势以前小菜常做,往往还带着娇憨可爱的表情,方轶楷这样做来,简直就像跟她撒娇一样。
他脸上的表情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眉头紧锁,嘴唇发白,眼神还带着些许凶光。
孟存汝哄过小孩,却不知如何同这样的方轶楷沟通,瞥了一眼那只被程远琮打折过的胳膊,安安静静地没有动作。
方轶楷自觉得到了允许,整个人都往前俯了过来,忍着肋骨发疼的痛楚拥住她。
三天,还剩下三天了。
孟存汝觉察到耳畔的热气,脸上一红,正好手机响了,借着接电话的机会推开他,一边接听一边走到了窗边。
孟嘉山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任性要有个限度。”
孟存汝回头看了方轶楷一眼,压低声音:“我心里有数的。”
“有什么数,今天几号了?”
孟存汝捂着话筒往外走,才迈出门槛,就听到里面传来清晰的玻璃杯落地声。
“我再过两天就回去了,不会耽误的。”
孟嘉山没有应声,隔了半晌,电话被直接挂断了。
.
孟存汝把归期定在了隔天中午。
因为方轶楷的坚持,登列旗岩也终于安排上了日程。
列旗岩名字叫“岩”,其实是座小山,算是海岛上的最高点了。孟存汝他们走的是较为平缓的已开发山道,蜿蜒盘旋,倒不怎么陡峭。
方轶楷身体虚弱,才到半山腰就汗如雨下了。阿晖难得主动开口劝自家小老板:“可能快要下雨了,还是别上去了,海岛上风大。”
小季也巴不得早点下山——明天就回去了,可别这个时候出什么岔子。
孟存汝扭头去看方轶楷,方轶楷固执地拽着她手掌,不起身往上走,但也完全没有放弃的意思。
僵持一了一阵,孟存汝先妥协:“找找有没有别的路能上去吧。”
捷径是没有的,但是有收费的轿夫。
几个年轻的小伙子一看就是身强体壮的,两根粗壮的褐色竹杠、一把当地人自制的双人竹椅,就凑成了一顶简易的登山轿子。
孟存汝不惯这样的人力交通工具,坐上去之后隐约有点惶然。她身侧的方轶楷却把全副精神都用在了抵抗“轿子”颠簸带来的肋骨阵痛上,一直手抓在孟存汝手腕上,越收越紧。
孟存汝是真不理解他要上山的执念,问也问不出答案,倒是前面的轿夫跟她聊起了列旗岩的一些传说故事。
与大部分自然景区一样,列旗岩的故事里也少不了爱情,内核无非就是丈夫出海意外丧生,妻子女儿不肯相信,专门把家里剩余的帆布做成旗帜,搬到山顶上来,希望有朝一日丈夫能够在旗子的指引下寻到回家的路。
至于帆布旗为什么会变成了岩石,丈夫到底是哪一朝哪一年失踪的,当然就不可考了。
到了山顶,轿夫指着巨大岩石旁的两个松树说:“高的那棵就是他老婆,矮的就是他女儿了。”
孟存汝讪笑,那两棵树,也实在太瘦弱了点,看起来不过几年树龄,恐怕还不如山下老人做撒尿娃娃的历史悠久。
方轶楷显然也不是为了这些来山顶的,休息了一阵,就拉着孟存汝往岩石边走。那岩石又高又陡峭,大部分都镶入山体之中,只有旗帜的尾端高高扬起,锋利如刀。
方轶楷拉着人走到岩石尾部,仰头朝上看去,那薄薄而锋利的巨岩仿佛天然的闸刀高悬头顶,森然可怖。
孟存汝只抬头看了一眼,就飞快地拉着他让到一边,心有余悸地吁了口气。方轶楷却笑了起来,掏出手机来写字:小媛说的真不错,站在这里,什么谎话都说不出来了。
小媛就是那女孩的名字,孟存汝怔怔地看着那行字,疑惑地问:“你就为这个,非要来看看?”
方轶楷独自又走回“闸刀”下面,眯着眼睛仰头凝视着头顶刀锋一样的由厚变薄的刀锋。湛蓝的苍穹被它一分为二,海风推送着白云自头顶飘过,就连日光也被干干脆脆的隔绝成两部分。
这时日光已经开始偏西,岩石的阴影将他大半的脸庞和身影笼罩住,像是乌鸦羽翼下荒凉土地。
视觉效果带来的惊惧感让头皮发麻,女孩的话语也清晰地在脑海中回荡:“列旗岩就像一把刀,站在那,就觉得可怕啊。”
好像随便的一阵风,就能让巨岩随风坠落,收割生命。
“我们当地的男孩,很多都会站在岩石下跟人表白呢,胆小的说话都哆嗦——食言的话,列旗岩就会掉下来,咔嚓把人切成两半了。”
那边的几个轿夫见他一直站那,边上又站着孟存汝,隐约猜到了他想做什么,大胆的直接吹口哨叫了声好。
方轶楷却叫他们失望了,他现在说不了话,哪怕能够开口了,也得装作哑巴。
他在那岩刀下面站了片刻,终于和孟存汝一起回来了,坐上轿子,吱呀吱呀如来时一样沿着山路返回。
小季和阿晖共乘,他们和孟存汝一样摸不着头绪,甚至更加觉得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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