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打探了周遭人事,他猜到苻坚重活一世,并不让人意外,“如今你也来了,不打算做些文章么?”
慕容冲冷笑,“你已经营十年,我想去钻这个空子,谈何容易。”
“如今苻秦对外已经平定北方,不再动干戈,对内休养民生,百姓咸服,更何况,托了你这一世的福,景略好端端地活着,你我皆知,此时你反了,讨不到半点好处。”
慕容冲伸出手指,挑动烛火焰心,漫不经心道:“我知道。”
苻坚的脸孔在烛光中明灭,虽然穿的有如妓子,可他一身霸道之气摆在那里,竟看不出半分猥亵,依旧如巍巍高山,“你是想与朕同归于尽么?”
慕容冲勾唇一笑,故意喑哑了声音道:“陛下从前不是嘴上时时挂着要与臣双宿双栖,同生共死,臣今日就遂了陛下的愿?”
“好。”苻坚答的干脆,让慕容冲颇有几分诧异。
慕容冲挑眉,戏谑地击掌,“天王好气魄,不知从前被姚苌缢杀时,是否也这般慷慨?”
“不过,朕有条件,”苻坚努力别开视线,不去看他,“朕死了,你定然也活不了,景略也好,太子也罢,都不会放过你。”
“不错。”
苻坚看着案上木纹,“朕可以为你写一遗旨,让他们谁都不能动你,只要你答应朕几个条件。”
“哦?”慕容冲眼也不眨地看他,玉白面色在灯影下显得有些鬼魅,宛如从幽冥爬出的修罗厉鬼。
春夜寒凉,里面那不贴身的纱衣形同虚设,就算披着件大氅,苻坚还是觉得寒意刺骨,说话语气都有些不稳,“不要杀生,阿房也好,长安也罢,这是朕与你之间的私怨,你要千刀万剐、腰斩弃市,朕都随你,黎民何辜?”
慕容冲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苻坚又道:“你现下这两万人,不比从前鲜卑故旧,根本谈不上什么忠义,如今肯跟着你作乱,是因为畏你之强,可一旦朝廷兵马剿灭,不需诱之以利,他们恐怕就会倒戈,你自己应该也心中清楚。杀了朕之后,这两万人,你务必约束好,不可让他们四处烧杀抢掠。你就带着朕的尸首、朕的遗诏和这两万人,留驻此地不动,想来景略会亲自过来……”
“然后呢?不杀我,但让我生不如死?前有金刀计,后将我赶出宫禁,他本对我慕容氏恨之入骨,你又死在我手上,他如何会与我好过?”慕容冲冷笑。
苻坚叹息,“不管你信或不信,此生他并不那么厌恶你,而且,你大可和他说,就说你没约束好兵士,让朕死于乱军之手,倘若你能给朕留个全尸就更好了,你可说朕是全节而自尽。”
慕容冲放肆一笑,“那他之后也自然可以让我‘自尽’。”
“那你便南逃奔晋。”
“是你的儿女亲家,我去了也是死。”
苻坚一震,缓缓抬头看他。
第四十四章
“是你的儿女亲家,我去了也是死。”
苻坚一震,缓缓抬头看他。
那一眼实在复杂,夹杂着遗憾、悔恨、悲凉、惊诧等种种情绪,饶是慕容冲自己也是经历生死之人,也有些招架不来,冷声道:“你看我做什么?”
苻坚淡淡道:“先前你说你不记得今生之事,那你如何得知朕与谢安联姻之事?”
和亲之事,并未昭告天下,故而知晓者甚少,也不过皇亲国戚外带王猛、慕容冲这般的宠臣,倘若单单是平阳太守、皇太弟慕容冲卷土重来,他如何会知晓此事?
慕容冲这一句却是露了馅苻坚眼前的慕容冲,既知后世果,也晓今生因。
脸色霎时白了又红红了又白,慕容冲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一双凤眼里暗流涌动,“怎么,今生对我施恩,往事就都一笔勾销了?苻坚头我告诉你,想都不要想!”
苻坚气笑了,从前对着天真单纯一无所知的慕容冲,总归还想留点长者的体面,如今对着上辈子那个妖孽,哪里还想留半分情面?
“皇太弟、威帝、阿房侯,就说上世,朕灭你燕国不假,可对鲜卑人礼遇有加,奉养重用你慕容一族,虽说确实将你充作禁脔,可也是你长兄默认,你自己后来也是百般迎合媚上……”
说到这里,慕容冲脸色已很不好看,若是换了从前,苻坚多半会住嘴,可想起自己横竖也活不了多久,苻坚索性也破罐子破摔起来,“再后来,朕将你放出宫外,命你做平阳太守,给你银钱军饷,供你奉养军队,而你呢?你兄长撺掇朕过江攻晋,朕自己刚愎自用、好大喜功,也就去了,淝水之败后,你是怎么对朕的?谋逆起兵,围困长安,朕死之后,占据阿房,屠戮生民,你敢说你自己没有半分过错?”
“住嘴,给我住嘴!”慕容冲霎时便发起狂来,起身便去掐苻坚的咽喉。
苻坚不闪不避,“慕容冲,朕扪心自问,前世自你出宫,今生自那夜之后,朕就算对不住天下人,也独独对得住你,朕问心无愧!”
慕容冲的手已经卡住他的咽喉,他也是一员猛将,倘若下重手,别说是苻坚,就是掐断豺狼虎豹的咽喉也不在话下,可看着苻坚双鬓微霜,竟有些下不去手。
苻坚仰起头,眼神已经有些涣散,“朕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你后来占了阿房,看着满城桐木,你可曾有过半点动容、半分悔意?你可曾有那么一霎,想起朕来?”
慕容冲双目赤红,好像自己也回到了前世的阿房听闻苻坚身殒后自己是个什么反应?似乎是在部将面前放肆大笑了一场,紧接着大摆筵席,欢饮达旦。待到只余下自己一人时,满心满脑都是苻坚的脸,有宠溺有爱欲有愤恨,还有最后那淡漠的一眼。
其实只有自己知道,自己对苻坚所说出降善待,并非虚言,口口声声要他的命,可到底还是不想见他命丧黄泉。
风雨凄凄,满城桐木沙沙作响,一时间慕容冲简直分不清这是前世还是今生,恍惚之下,他竟鬼使神差地问道:“先前我什么都不记得时,就总觉得你对我态度实在古怪,现在回头看看,你恐怕数次都想将我除去,若不是我命大,恐怕早就成了你的刀下亡魂。那么我又想问了,你既然此生恨我入骨,为何还惺惺作态地种这桐木?”
“凤皇非梧桐不栖,这阿房既然封给了你,自然就要有梧桐。”他松了手,苻坚自然便喘过气来,暗自在心中估算长安援兵动向。
注意到他眼神游移,慕容冲也回过神来,冷冷一笑,“死过一次的人,早已不惧生死。”
苻坚一愣,忽而道:“你也……”
“呵,”慕容冲眼中满是冰冷讥诮,“是啊,命丧部将之手,倒是与你殊途同归。”
“可惜你未能长命百岁,”苻坚真心实意道。
“长命百岁?”慕容冲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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