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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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礼节性地笑了笑道:“举手之劳,不敢求回报。”
老者却不听他言语,只连连拒绝道:“那可不行。”
李沅还想说些什么,那老人手上一用力,他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醒过来时,李沅觉得自己身处于虚空之中,四周没有光亮也无法逃脱。不知过了多久,混沌中才突然出现一道亮光,李沅被刺激地连忙闭上双目。这时候,一声响亮的啼哭在他耳边响起,仿佛天光大亮,周围的黑雾全都散去。
过了一会儿,等到眼睛渐渐能适应光线后,李沅才缓缓睁眼。他看见屋内有一妇人虚弱地躺在榻上,李沅顺着她包含慈爱的眼神望去,发现一旁的男子正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襁褓,伸出一只手极为轻柔地抚摸婴儿的脸,就像是在对待什么绝世珍宝一样,生怕碰坏了一丝一毫。两个仆妇拿着婴孩的用具,垂手立在那男子的身后。
看起来,应该是一对夫妻和他们新生下来的孩子。李沅无意偷窥别家内宅,想要退出去,试了几次后却发现自己被限制在了这屋里的方寸之地中。更为奇怪的是,屋中四人,谁也没发现他的存在。
还未等他仔细看出自己究竟是在何处,场景就换了。他处在厅堂之中,主座上坐得是一位神矍铄的老人,方才在屋子里的那男子坐在了老人的下手。厅堂正中央放置了一张大桌子,桌子上摆的是从笔到算盘再到金银器具的致物件。屋外人声嘈杂,像是在举办什么宴会。
李沅正疑惑时,一个小孩被人抱到了桌上,只一眼,他便认出来这就是自己刚才见过的那个婴儿,眨眼间,这小娃娃就满了周岁。李沅想,自己该是在梦中。
那小孩先是用右手抓了一支笔,左手也不闲着,去够离自己还远的一方印章。把印章也抓在手里后,那小孩看了看,竟是伸手把笔和印章都递给了自己的父亲。
笔喻文采,章代官职,这孩子的抓周竟是抓得了极好的兆头,也难怪堂上的老人会开怀大笑,连声道好,对宾客高声说:“得此一子,是我林家之幸。”
林?李沅皱了皱眉头,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林子清。还未等他证实,场景又变了。随后李沅走马灯似的看着他一点点地长大,这样几次下来,李沅就确定了这孩子便是幼年时的林子清,也明白了自己这是被限定在了林子清的身旁。
李沅盯着眼前稚嫩的面容,刚从上面找出了几分林子清长大后的痕迹,整个人就随着林子清跑到了花园中。他不由地笑了笑,这林子清幼时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样乖巧,反倒是调皮地令父母都无可奈何。
林子清自进学后,就将他的聪慧展露无疑,虽不至于过目不忘,但记诵比起常人来,要快了许多。甚至有时候,他的见解让家中请来的西席都赞叹不已。李沅为此自得之时,又不有些惋惜,这样的林子清,只给自己当一个幕僚实在是太屈才了。
这个念头刚一出来,李沅忽然就记起了当年他初见林子清时的困境,他知道未来林子清将要面对些什么,他开始舍不得,舍不得让林子清遭遇那样的苦难。他想提醒这家里的人,可是无论他怎样动作言语,都没能让任何一个人注意到。
转眼便到了甸服南侵那年。
李沅亲眼看着林子清在一夜之间家破人亡,从云端跌落至了泥潭。那天晚上,林子清哭得伤心,李沅明知自己做什么都是无用,却还是在一旁虚握住林子清的手,安慰着他。
从这日之后,李沅觉得周遭的时间慢了下来,就仿佛是要与林子清在黑暗中过一辈子。
被迫与异族为奴,每日里还有数不清的事去做,林子清何曾受过这等折磨?不出一月,两颊就凹陷了下去,整个人都变得瘦骨嶙峋,即便如此,李沅还见他偷偷摸摸地用树枝在地上写字。
北境的冬天苦寒,白天有太阳的时候还好,到了夜里,是能将人冻死的。林子清瘦小羸弱,没有足够的御寒衣物,还被赶到漏风的窗下去睡,只能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嘴里从“天地玄黄”念叨到“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李沅听到这些,只是忍不住地心疼,他站在窗边,希望能以自己的身躯,为林子清挡一些寒风。
曾经李沅听闻林子清早年遭遇时,他心中不过是几分怜惜。然而从旁人处听来,又哪里比得上亲眼所见的万分之一?此刻李沅只觉心如刀绞,他甚至有些怨恨自己当年为何没能早些出兵,早些将林子清救出来。
日复一日,李沅终于等到了自己出兵的那年冬天。
他见林子清被带到自己的营帐中,自己随手给他披上了一件衣袍。他这才恍然大悟,曾经林子清口中的初遇,便指的是眼前这次。
那时他刚领军便大捷,复了北边一大片的失地,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不大能见得人受苦,便叫人准备了一些衣食,给这些从异族手里救回来的人。他不记得自己救过多少人,又对多少人说过同样的话,甚至对林子清一点印象也没有,林子清却记了那么多年。
这之后的林子清境遇却并不见好转。李沅看着他回了趟家,给亲人立碑后就随着商队一路伏低做小进了陵州,却在州城内一次次地碰壁,那些人还因林子清曾沦落异族而冷言相对。
林子清已渐渐习惯被这样对待,李沅明知别人听不到,却还为他出声辩解。这又哪里是林子清的错,那些人凭什么这样攻讦他?
好不容易挨到了成国公府要人的那天,李沅长出了一口气,无论如何,至少之后林子清不会再忍冻挨饿了。
一开始,他对林子清也算不得好,只是在林子清逐渐显露了自己的天赋后,他才对人上心起来,也不过是纯粹的人尽其才罢了。那时李沅尚不知道,为了让自己注意到他,林子清在私下里有多刻苦。
可仅仅这样,林子清就已是十足的欢欣了。他看见林子清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就喜不自胜,将自己随手赠予他的东西奉若珍宝。
直到后来,他与林子清熟了起来,真正的将人视作自己的亲人后,林子清才敢在他面前稍稍放肆一些,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情意,那时的自己自然是毫无察觉。
李沅既为林子清的那份情意开心,又不有些心酸,自己明明可以待他再好一些的啊。
又过了几年,到了自己战死沙场的时候。林子清听闻此事后一言不发,红着眼睛赶到了西界原。李沅看见林子清不认命地在死人堆里翻检,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找到了自己的佩剑。他血淋淋的双手捧着佩剑,跪在地上失声恸哭。许久之后才重新站起来,找来火把将此处的尸骸烧尽。
林子清回到陵州之后,病了几天。身体稍好就强撑着跟在李濂身边,为他谋划。李濂看不过去,劝他休息,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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