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的传人大半丢人现眼,不成大器,反倒是域外天魔宗遗下的一两个小辈,还有些火候,尚能一看。
庞斑已达“止于至极”的境界,几入天人之域,天下已没有可以入眼之外物,成败生死皆可看破,离破碎虚空只差那传说中的“最后一步”。
故他实在无法理解,比他境界更高的石之轩为何会如此执着于情。
石之轩只淡淡回了他一句:“人生倥偬,一旦错过杳杳寒山,再想描摹白雪,就会恍觉隔山万重。”
石之轩是庞斑尊敬的前辈,他同石之轩论道获益匪浅,自觉找到了真正可靠的良师引路者。
可石师所言意味深长,庞斑百思不得通。
他决定去亲自见见那个人。
*
飞白已经痊愈,而萧昊又是刚刚继任的一派掌门,留在万花始终不大妥当。
但因正邪两道在万花闹的这一遭,白道对萧昊的行踪很是在意,为长久杜绝他和石之轩见面,他们一心将萧昊长留在万花。
除非净念禅宗或慈航静斋那边松口,否则就算萧昊想离开,烈震北也不好放他走。
求人不如求己,萧昊想到自己同石之轩密聊所说之事,也不急躁,耐心在众人面前演好自己为情所困的角色。
飞白担起了武当和万花之间跑腿的工作,一面协助小半处理武当事务,一面不定期同萧昊联络,告知他一些观中大事。
解符被萧昊伤了元气,三五年内无法恢复,出云庵因此对武当大为感激,忘情师太还主动去了纯阳宫凭吊清虚。萧昊留了个心眼,结合飞白先前所言,暗想说不定他这壳子的师父,也是栽在了一个情字上。
解符和忘情师太之间的事,萧昊略有印象。大致是解符被朱元璋追杀,重伤垂死之际被忘情的父亲救了,但他被救后非但没有报恩,反在三日后杀光了忘情全家,若非追踪他至此的庵主出现,令他没有机会确认忘情师太已死,恐怕忘情师太即便是心脏位置与常人有异也难逃一死。
之后忘情师太就入了出云庵,但被灭门之仇不共戴天,仇恨之火终日在心中燃烧不休,才会一直对解符穷追不舍。
萧昊隐约猜到纯阳会招惹上天命教,几乎落得灭门的下场,多半就是清虚横插进来管了闲事,只是不知他这便宜师父究竟和师太是个什么交情。
“道长心不在焉,这盘棋还是不要继续了罢。”
烈震北无奈看着又一次出神了萧昊,默默在心中叹气。
山中不知岁月,萧昊留在万花的这段时间,终日潜心修行,朝时就至三星望月顶悟道观云,至黄昏,便去仙迹岩听飞瀑流泉,渐渐的也有些红尘静好、出世忘尘之感。
可烈震北却知道,他看似平静且无心,事实上心思早不在谷中。
造成这个局面也有他的责任,故而他常以琴棋书画为由,来找萧昊解闷。
他也很想帮萧昊,越是看似无心之人,往往动情之后越是深情。
可有些事情,看破不能说破。
萧昊除了偶尔走神,借口悟道外,烈震北也有发现,他会一人独自在深夜饮酒。
但即便是那样独自一人的情况下,他表情也是孤冷且自持的,像只独自整理翎羽的鹤,高傲又警惕。
这人间大梦,大约是无法为外人道的罢。
烈震北不知道那是萧昊在同石之轩密聊,只觉得是他心中有苦,无法说出来,也不叫任何人看见。
情关要是那么好过,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意难平了。
他留下萧昊,是为堵住正邪两道之人的口,同时也是不愿大明江山真被蒙人重新攫取。使计分开他和石之轩,也是形势所迫。如今成功牵制了魔门打压中原的脚步,使中原武林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可见确有成效。
只是这么一来,尤其是在得知萧昊这一世是“情关”之后,烈震北就觉得有些对不起萧昊了。
这平白所受的相思之苦,全是拜他所赐。
道长渡情劫,自己将他们分开,究竟是在帮他,还是在阻碍他?
烈震北想不通,但他由衷希望萧昊能尽快离开万花。
他不能主动开口送走萧昊,只祈祷了尽那和尚是个聪明人,不要让他等太久。
萧昊对烈震北致歉道:“抱歉,贫道思索棋路一时不察,又走神了。”萧昊才不是真的走神,他早就想好了下一步怎么走,只是故意拖长思考的时间罢了。
如今只等石之轩那边功夫做足,自会有人送上门来,助他离开这里。
萧昊仔细看过系统日志,尤其关注了逼格评定方面,在每次达成秘境的进度之后、达成隐藏任务之前,他都是有一段时间可以周旋的。
每个秘境通关的基础分数是10000点,在努力开发隐藏的条件下,将每个隐藏的进度都刷到99%,延长获取新隐藏任务的时间,只要仍然有任务进行中,他就可以一直做下去。
只须在最终成就达成时,一举将所有停在99%的进度同时刷满,厚积薄发,应该就能在判定脱离世界时,一口气评定到极高的分数。
但这个想法说起来容易,发现并判断隐藏任务的内容却没那么轻松,萧昊只有让自己更敏锐一些,努力从各个方面下手。比如所有见过的人和势力的友好度,比如找出这个世界的隐藏首领,比如他自己的势力纯阳宫……棋须一步一步走。
最重要的是,这一次身为纯阳,有些东西,他也有意无意地意识到了些端倪。
石之轩的身份暴露,他的身份却绝不能暴露,因为逼格是算在道长身上,而不是万花身上的。
就算被人察觉了他和花哥之间的关系,也要一口咬定自己对万花之事一无所知。
而所有刻意为之之事,都会落于行迹,是为下乘。唯有真正由内而外表现出来的东西,才真实可信。
太极生两仪,太极便无迹可言,而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便是从无迹变为有迹。正如他静坐在此处,执子却什么也不做时,便是无迹;但他心中抱着胜负之念,一旦落子,便成有迹,便会被人看出意图。
说要骗过别人,首先要骗过自己,并非没有道理。
正如他当年闭关一年,努力让自己真的成为一位高僧一样。
所以此刻,他应只是纯阳子,通晓古今,不染红尘,心中却有一个石之轩。
乘风挥剑,静品虚香,当真惬意吗?定心清修,观万物清浊,当真波澜不惊?
若真的心如止水,便不必每晚月下独酌,一杯接一杯,然后同远在万里外的人道一声好梦,复把立刻离开这里不顾大局的心思压下去。
由心而发,由心而止,不多一分,不少一分,又有何人看得出他落子是棋动、局动还是意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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